裴应许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
“嗯。”
“那我去买菜吧。”
裴应许蹙眉,像不解,也像是嫌麻烦:“让人送过来不就行了?”
“我习惯了自己去买。有些摊主经常见到我,还会主动给我算便宜一点。”
裴应许显然无法理解这种芝麻米粒大小的好处有什么值得欣喜的,反倒有点无奈:“好,那你去吧。”
以他刚才的画风,邵云上真担心裴应许要陪她一起去,还好,他并没有这个打算。
邵云上换掉家居服,整理好头发,拿了手机和钥匙,步行去她常去的那个菜市场。
--
邵云上平时话不多,并不是很容易和人攀谈的人,只是这个菜市场她经常来,去的又是比较固定的那几个摊位,加上人长得漂亮,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一来二去,和这几个摊主就熟悉起来。
摊主里有比较爱说八卦的,一边称着菜,一边还和邵云上闲聊起来。
“哎吆,你看新闻了吧?”
邵云上一头雾水:“什么啊?”
摊主一脸你怎么这么不关心时事的表情:“就那个什么网红跟她老板啊,听说前几天还在闹着打官司,现在又在谈恋爱。谁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一共三十二,零头不要了,收你三十得了,我再送你几颗葱。”
邵云上说了声谢谢,扫码付钱,没搭摊主的话。
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没有关心的必要。
摊主的表达欲却十分旺盛:“听说啊,那个裴应许以前谈过一个女朋友,爱得死去活来的。后来女朋友出车祸死了,现在又跟这个网红搞到一起。”摊主长叹一口气,“所以说啊,女人要对自己好一点,平时该吃吃,该喝喝,该花花,要不然自己不在了,福都让别人给享了。”
隔壁那位年轻一点的摊主忽然撇了下嘴。
“得了吧,她有什么好同情的。自己闯红灯找死就算了,还害了一个无辜的人。要我说被她撞死的那个男的才叫倒霉呢,那么年轻,听说是个律师,特别有能力,以后要赚大钱的。”
这边这个摊主被噎了一下,辩解一般:“可能是雨太大,没留意吧。好好的,谁想找死啊,对吧?说来也奇怪,这都好几年前的事了吧,以前怎么好像没人提啊……嗳,你的菜!你别跑啊,你的菜不要了啊?!”
--
步行也就十分钟左右的路程,邵云上跑回去,还没用到五分钟。
天气炎热,她跑出全身的汗,心里却像是捂了块冰,从骨头缝里透着凉意。
进了电梯,邵云上处在空白状态的大脑才勉强开始运行。
一直到站在租屋门口,邵云上还不知道自己这样跑回来是想做什么。
雨夜,车祸,那些她刻意埋在记忆深处的东西,就这样突然被翻了出来。
邵云上还记得,只差几天,她就满二十岁,就可以和喜欢的人领结婚证,成为夫妻……
可是,那个雨夜过后,世上再没有荣许。
她再也见不到他了。
那段时间邵云上过得浑浑噩噩,清醒后,本来一心想要肇事司机偿命,结果发现那人也死了。
她连恨都没办法再去恨。
邵云上刻意不去了解车祸的细节,好像这样就可以当作从来没发生过。
没想到,隔了四年多,才发现那个司机是王思瑜,是裴应许一直深爱的人。
而她做了王思瑜的替身,帮王思瑜——这个害死了许哥的人——安慰她生前爱的人。
邵云上忽然觉得想吐,无力地将额头抵在门上。
老房子隔音不好,在这一瞬间,她听到屋内有女人的哭声。
声音很近,大概就在门后不远处。
“你快澄清啊,说你只爱我姐姐。你快告诉他们啊,姐夫!”
王婧瑜的声音。
听声音,好像是哭了。
“没必要。”裴应许说。
“怎么没必要?你干嘛要让人这样造谣?你明明只爱我姐!姐夫,你没看新闻吗,他们把我姐翻出来了,说我姐是杀人凶手……我姐都死了,怎么还要被他们这么侮辱。姐夫,你要去告他们,全部都要告!我姐连命都没了,她怎么是杀人凶手?”
裴应许沉默。
王婧瑜哭得更大声。
“姐夫,你说句话啊……怎么会被翻出来,明明以前都没人关注的……肯定是那个男人家里的人,他们恨我姐,想要报复。”
裴应许的声音一如平常那样冷淡到接近冷漠。
“应该不会,我让人给了他家人一百万。收了钱,就应该闭嘴。”
“那就是他们贪得无厌!我姐都死了,他们还不放过她。姐夫,你要找他们算账。姐夫,你说话啊……”
隔了许久,裴应许的声音传进邵云上的耳中。
“好。”
王婧瑜又哭了,伤心又委屈。
“姐夫,你千万别忘了我姐……她好可怜的……你最爱她了……你永远都只爱她一个,对不对?”
裴应许的声音低沉,却清晰。
“嗯。好了,别哭了。”
王婧瑜还在哭,不停抽噎着:“你让他们闭嘴,要不然就揭穿他们,连自己家人的人血馒头都吃。”
“好。”
邵云上没有再听下去。手中攥着钥匙,她却一直没有去开眼前这扇门。
荣许带走了她所有的快乐和勇气。
--
打发走王婧瑜,裴应许看了眼腕表。
快十一点了,邵云上还没有回来。
刚要打她的手机,门咔哒一下被打开。
邵云上站在门边,看着他,两手空空,面无血色。
“菜呢?”裴应许轻笑,“你这样,我们中午吃什么?”
邵云上仍然安静的看着他,就像她平时最喜欢做的那样。
“西西?”他走上前,刚要伸手摸她的脸,邵云上偏了下头,躲开了。
“赝品就是赝品,永远都不能代替真的,对吧?”她的声音很轻,和平时一样温声细语的,可是却又和平时不太一样,感觉没有……没有平时那种柔情,“裴应许,我们离婚吧。”
10. 第 10 章 “我相信有。”
裴应许愣了一下,微蹙着沉默,好像在思考邵云上话里的真假。
邵云上并没有催他。
话说出口,她突然间觉得很轻松。
这一年多,仿佛是一个虚幻的梦境,现在,梦该醒了。
“因为向晚的事?”裴应许终于开口,“那是谣言,我马上就可以澄清。”
邵云上摇头。
裴应许眼中的疑惑更深了。
“因为思瑜,可是,你不是早就知道她了?”
言下之意,你不是早就知道自己只是替身,之前不计较,现在发什么疯。
邵云上沉默。
裴应许沉默片刻,说:“你让我想一下。”
然后,是更长更久的沉默。
——
刚才在楼下,冷静下来之后,邵云上有思考过,裴应许知不知道她和荣许的关系。
以刚才他和王婧瑜说话时的傲慢,他完全不关心被王思瑜撞死的那个人的情况。而他们在一起后,裴应许也从来不关心她的事。
所以,他可能真的不知道。
那就没必要告诉他。
长得像也好,哪怕真是一母所生的双胞胎也好,荣许就是荣许,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那一个,和他姓什么没关系。
她私心里,也不并希望他和裴家这种冷漠的家庭扯上关系,不想他死后还被打扰。
荣家多好啊,夫妻恩爱,父慈子孝,所以才能扭转裴家的不良基因,养出荣许那么阳光开朗,热情善良的性格。
——
“西西。”
邵云上回过神。
裴应许离他一步之遥,他的脸却是模糊的。
怎么这么模糊呢?
裴应许伸出手,抹掉她脸上的眼泪。
“从小到大,你是对我最好的人。”他的声音很沉很缓,好像是做了一个非常艰难的决定,“你别哭了,我答应你。”
裴应许是误会了。
可是也不知怎么回事,明明和他无关,听到裴应许这样说,邵云上却哭得更凶了。
裴应许站在那里,看着她,渐渐的,又恢复成平时最常见的那种冷漠神色。
“你想什么时候办手续?”
邵云上泣不成声:“明天,或……或者今天……也行。”
裴应许几不可闻的轻叹一声:“明天吧,到时我给你电话。你在家里的东西,是自己过去收拾,还是我让人收拾了送过来?”
“……都……都行。”
“那你过去一趟吧。”
“……好。”
之后,裴应许也沉默下来。
邵云上哭累了,声音渐渐变小,只一下下抽着气。
裴应许双手抄兜,身体站得笔直。他偏过头,看着阳台的方向。
那里,有大片灿烂到接近透明的阳光。
“西西,我以后……”
话戛然而止。
裴应许忽然笑了起来。
“其实根本就没有全心全意,至死不渝的爱,对吧?”
邵云上抽噎着,愣怔地看着他。
裴应许敛了笑,冲她点了下头:“我走了,你保重。”
--
裴应许走了很久,邵云上还有点恍惚,好像不敢相信,这样简简单单就达成了目的。
傍晚时分,裴应许的司机来接邵云上。
裴应许的电话几乎同时打过来。
“知道你不喜欢坐车,以后不会了。你来家里一趟,签一下离婚协议,顺便收拾东西。”
上午在这里,他还表现出一丝不舍,不过短短半天,迫不及待离婚的人,就变成了他。
裴应许还真一如继往的冷漠无情。
还好,与她无关。
邵云上答得干脆:“好。”
--
到了那边,才发现裴应许并不在家,只有律师一个人在等她。
对方将离婚协议推到邵云上面前。
“裴先生已经签过名,裴……邵小姐,你在这里签个名就行了。”
邵云上大致浏览了一下协议,指着某处:“这个没必要。”
和裴应许在一起,不是因为爱,也不是为了钱,以前都没花过裴应许的钱,没必要最后还要接受他的施舍,侮辱她对许哥的感情。
大概裴应许早就想到她的反应,因为邵云上听到那位律师以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邵小姐,裴先生建议您收下。他说平时你们的财务一直是分开的,知道您不看中金钱,不过夫妻一场,他也不想让别人说裴应许对自己的枕边人都这么吝啬,所以请帮忙成全他的名声。”
邵云上还是摇头。
“感谢裴先生的好意,你让裴先生放心,从这里出去后,我一句话都不会多说,裴先生完全不用担心自己的名誉,不过这些补偿,我真的不会收。”
律师看了看她,点头。
“好,我会转达。”
邵云上拿起笑,在跟裴应许并列的位置,飞快签上“邵云上”三个字。
律师完成任务离开,邵云上上楼收拾东西。
她没有拿这里当过家,一直有意控制往这边放东西,住了近一年,最后一个行李箱就轻松装完。
红姨站在楼梯口,一脸惶恐的看着她。
“太太……”
邵云上冲着老人家笑了笑:“已经不是太太了。”
司机上前,接过行李箱。
邵云上:“我先走了,您保重。”
红姨眼睛红红的,呆呆地目送邵云上离开。
车子行驶到半路,邵云上的胃里已经开始翻江倒海。她紧闭着眼睛,一点都不敢松开。
手机在这时拼命的响,她凭着习惯滑了一下,也不知道是接通还是挂断。
还好,里面有声音传来。
是昨晚无意间碰到的秦义名。
真奇怪,明明是昨晚才碰到,她怎么感觉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秦义名一开口就是道歉。
“抱歉啊,西西,昨天是秦哥狭隘了。你能重新开始是好事,真的。我昨晚……”他咂了下嘴,笑声里透着尴尬,“就是太突然了,以前也没听你说跟人在谈恋爱对吧,然后突然就结婚了,我……”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我就是心疼荣许。你俩以前多好啊,他爱你都爱到骨子里了……嗐,我提这些干什么,反正你有了归宿,我们就放心了。以后要是碰到什么事,我们能帮得上的,尽管开口,别跟我们客气……我们也不能让荣许在下面不安心,对吧?他肯定盼着你好呢。”
他们是和许哥一样好的人。
邵云上紧紧闭着眼睛。
“谢谢……秦哥……我离婚了。”
秦义名大惊,陡地提高音量:“怎么回事,不是因为我昨天的态度吧?西西,婚姻是大事,不能这么儿戏。你要这样,你让我良心难安你知道吗?”
“不是……不是……”邵云上压着哭声,“是我忘不了许哥……我一天都没……都没忘记过他……从来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