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经常坐在一起看资料，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
陆云素虽然不在教室里上课，不能感受到高考倒计时的紧张感，但她瞧见吴泽越来越废寝忘食，也从中察觉出一丝紧迫感。
整个城里准备参加高考的人，几乎全都减少外出，安心在家里复习。
但杨季是个例外。
他是个待不住的性子，在家里憋了一上午，那下午一定要出去走走，不然他浑身难受。
陆云素和吴泽在家里看资料的时候，就这样碰见了杨季。
杨季不像是一个备考的考生，反而像是一个悠闲的邻居家老大爷，饭饱茶足之后四处转转，溜达溜达。
陆云素见杨季这个时候还有时间来串门，忍不住调侃他：“看来你是胜券在握啊。”
杨季笑笑，说：“我那是破罐子破摔。”
杨季这话有几分自谦的意思，杨季是杨国芳的儿子，杨国芳当了这么多年的老师，教自己儿子学习还是有一套的，杨季人很聪明，但就是不肯真正地用心去学习，总是一副吊儿郎当不认真的态度，但即便这样，他的成绩也比一般人要好得多。
如果他肯稍稍努力的话，本科是没有问题的。
陆云素笑着说：“你这心态真好，继续保持，说不定在考场超常发挥，录取本科。”
杨季一听，笑开了花，赶紧说道：“那就先借你吉言了，要是真考上本科，我请你吃大餐！”
两人说着笑着，旁边一直没吭声的吴泽冷不防地插了一句：“见者有份。”
杨季和陆云素没想到吴泽会一本正经地突然来这么一下，两人对视一眼，都笑得直不起身。
很快，二十天也过去了。
在高考的前两天，陆云素没有看资料，她搬了一把椅子放在院子里，然后坐靠在上面，看天空中的火烧云。
吴泽也没有看资料，他在陆云素旁边坐下，也静静地看着绚烂多变的天空。
空气中闷着燥热感，带着黄昏独有的炊烟味道，和外面街道上聒噪的儿童嬉戏声。
静静地听，静静地看，静静地闻，一出人间烟火味。
陆云素突然转过头去看他，问道：“你之后想填哪个学校？”
吴泽的眼神不看她，而是看着天空，“我想去南方。”
“去南方啊？可我想留在北方。”
陆云素说下这句话之后，是长久的一段沉默。
天上的火烧云已经变换了几十个场景，吴泽才说：“北方也好。”
而后又是一段沉默。
之后，陆云素说：“南方也不错。”
两人相视一笑，从对方眼神中看出坚定的信念。
关于梦想，彼此都不是愿意妥协的人。
那么高考之后，即将是一段漫长的分离时光。
像是不约而同地预想到今后离别的时刻，两人默契地沉默着，谁也没有开口打破这沉默的氛围，如同提前感受分别的忧伤。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上的霞光黯淡了，陆云素靠在椅子上问旁边的人：“今天吃什么？”
吴泽还沉浸在无限的思绪中，突然被问，愣了一下才回：“我等下去炒几个菜。”
“噢，需要我帮忙吗？”
吴泽立即回复：“不需要。”
吴泽一个人弄说不定真比她去帮忙弄得快，鉴于吴泽的话有几分参考意义，陆云素决定还是不要去厨房给他添乱了。
她出门买了一个西瓜，放进桶里，用冰凉的井水泡着。
等到吴泽晚饭做好时，她把西瓜切开，美美地咬上一口瓜芯，心满意足。
高考前两天，陆云素故意没让吴泽复习，而是做一些家庭琐事，希望他能够以最平稳的心态对待高考。
高考定在七月，到了考试那天，吴晓霞还特意跑过来一趟。
吴晓霞才出月子，但身子恢复得很好，与之前无异。
她在一旁叨唠着：“该带的东西都带齐全了吗？有什么什么东西忘记了？”
“你们俩在考试的时候不要紧张，就当是去体验一下就好。”
“考试的时候记得要仔细填写考试答案，注意分配时间。”
吴晓霞没有参加过高考，但她隔壁住着一个高中老师，平时聊天的时候那老师总会和她聊一些同学们经常放的错误，久而久之，吴晓霞对这些事情也能脱口而出。
吴泽见她说得头头是道，忍不住连连点头，“是，都记住了。”
吴晓霞还是不放心，一路把两人送出门很远，恨不得跟着他们去考场。
吴泽和陆云素推着自行车走了一段路，他们让吴晓霞停住脚步，然后骑着车子驶远。
吴晓霞看着他们消失在视线中，才慢慢悠悠地走回去。
回去之后，她的第一件事就是点了三支香，插在已故父母的牌位前，心里还默默念着：“爸啊妈啊，你们要是在天有灵，保佑吴泽和云素考个好成绩。”
48. 不了解 总体来说，他是个好人
高考是三天六场考试, 考完之后，陆云素和吴泽在约好的地点碰面。
陆云素远远看见吴泽推着车站在樟树下张望，跑过去问他：“考得怎么样？”
吴泽看见她, 脸上露出笑容，他推着车子在前面，偏头看她, 说：“还不错。”
吴泽是一个比较含蓄的人，他若是说不错, 那就是非常好。
“你呢？”吴泽刚问出这句话, 一转头, 发现陆云素跑开了。
陆云素把停在不远处的车子推过来, 两人骑上车, 朝家的方向驶去。
吴泽故意放慢了速度，和陆云素并排骑着车, 他又问：“你考得怎么样？”
陆云素转头去望他，扬起嘴角说：“非常好。”
吴泽被她逗笑了, “这么有自信？”
“那当……”
然字还没脱口，后面有一辆自行车硬生生挤进她和吴泽之间, 若不是她避让及时, 两辆车非撞到不可。
陆云素沉着脸往后望，她要看看是谁这么眼瞎, 好好的大道不走，非要挤到她和吴泽的中间。一回头, 正对上杨季的眼神，他眼神里满是恶作剧得逞的意味。
陆云素还没开口，杨季倒是先说话了：“你说你考得非常好，我可是听到了的。”
“听到了就听到了, 我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怎么，考得好也不让人说啊？这可是实事求是的精神。”陆云素把“实事求是”这四个字咬得很重。
“哟，你听听你听听，这口气很大呀！”杨季故意向吴泽啧啧两声，问他：“那你呢？考得怎样？”
“还可以。”吴泽还是这副谦虚的语调。
杨季很不认同地摇摇头说：“你得和你旁边这位女同志学习一下，考得好就是考得好，不要说考得不错，咱们要实事求是。”
“实事求是”这四个字咬得很重，明显是模仿之前陆云素的语调。
吴泽沉默了一下，问：“那你呢？考得怎样？”
杨季含糊地说：“就那样。”
随后很快转移话题，“今天高考完，咱们不该庆祝庆祝吗？”
他在路边的小商店里买了好几瓶啤酒，直接提到吴泽家中。陆云素见状，停下自行车，准备去菜市场买菜。
菜市场就在隔壁不远处，走几分钟就到了。
她提着两大袋菜往回走时，遇见了一个很久没遇见的人。
梁知诚从菜市场出来的时候，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但他又不敢确认，只得默默走上前，故意超越她，然后回头看，装作才见到似地，热情地打招呼：“哟，好巧啊，你也来买菜？”
陆云素没料到在这里会遇见梁知诚，笑着点点头。
自从上次在大市场里碰见他和他妈还有夏英红三人买家具之后，陆云素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到过梁知诚了。
梁知诚瞧见陆云素只是笑笑，并不说话，觉得气氛有些尴尬，指了指她手中的袋子，主动开口问：“你怎么买这么多菜？家里来了客人？”
“不是，高考完，庆祝一下而已。”
梁知诚讶异地抬头，问：“你这段时间不去卖瓜子，是因为要高考吗？”
“对呀。”
梁知诚听到这句话，心里突然变得舒坦。
他这段时间下班的时候瞧见陆云素不来卖瓜子，心里还在纳闷，是不是他主动购买的行为让陆云素觉得不妥，所以人家故意躲着他。
没想到人家只是要参加高考，没有时间罢了。
他竟然忘了，陆云素是要参加高考的人。仔细想想，陆云素似乎从来没和他透露过她要参加高考的事情。
这要是深究下去，其实并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但梁知诚得知陆云素不卖瓜子只是没时间之后，心里也并不去计较这些细枝末节。
梁知诚心里一舒坦，人也变得主动起来，对着陆云素说：“这两袋菜看起来挺重的，要不我帮你提回家？”
陆云素赶紧把双手往后藏，一脸客气地拒绝：“不用了，我可以拧。”
梁知诚的手尴尬地伸在半空中，又尴尬地收回来。他挠头笑笑，突然说：“我下个月要结婚了。”
“和谁？”
陆云素条件反射般地问了一句，后知后觉才发现，除了夏英红，还能有谁？
果然，梁知诚回应说：“夏英红。”
“日子已经定好了？”陆云素问道。
梁知诚看见陆云素脸上一丝关切的神情，心里莫名冒出某种渺茫的希望。他甚至在心里告诉自己，只要陆云素开口，只要她开口反对，这个婚他就不结了。
可是陆云素最终什么也没说。
她只在最后说道：“恭喜你。”
太多人对他说恭喜，他看着那些面上笑嘻嘻的人，希望他们的恭喜是发自内心。此时的陆云素，用着无比真诚的语气和他道恭喜，他却希望她是言不由衷。
梁知诚转过身的时候，眼神逐渐变得黯淡。
陆云素提着两袋子菜，走了几步，发现心里很不是滋味。
梁知诚对她一直都挺好，虽然她最后没有选择梁知诚，但梁知诚从来没责怪过她，甚至连语气重一点的话也未曾说过。
总体来说，梁知诚是个好人。
可现在夏英红要嫁给梁知诚，夏英红是什么样的人她最清楚了，夏英红和张耀是有过一个小孩的，就放在张耀乡下的亲戚家里。
纸终究包不住火，这件事迟早得被人发现，到时候，梁知诚将面临很艰难的选择，可能刚组建的家庭就要破碎。
陆云素原本不想插手夏英红的事情，只要夏英红和张耀远离她的生活，她不在意他们俩怎么折腾。
可现在夏英红快和梁知诚结婚了，夏英红的事情，绝对会影响到梁知诚以后的生活。她知道这一切，却从来没有给过梁知诚提示，这让她心里有些愧疚。
她回过头，叫了一声梁知诚的名字。
梁知诚欣喜地转头，返回几步，脸上满是期盼的神情，“什么事？”
她问：“你了解夏英红吗？”
梁知诚愣了一下，随即心跳开始砰砰砰地震动，像要从胸膛里蹦出来。
他捂了捂胸口，用自己都意识不到的颤抖的声音问：“你为什么这么问？”
49. 来找茬 好好的为什么要动手打人？
陆云素思索一阵, 说：“两个人结婚，自然是要了解对方的为人，如果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你都不知道, 那婚后可能会出现很多问题。”
陆云素说完，又看着梁知诚，问：“你真的了解过夏英红吗？”
梁知诚愣在原地, 神情有些愕然。他原本怀着某些期待，但陆云素神色坦荡, 毫无他意。看到陆云素真诚的眼神时, 他又觉得, 陆云素是真的在关心他。
一时之间, 他也情不自禁地去思考这个问题, 他真的了解夏英红吗？
起初的相识，缘于夏英红经常安慰失落的他。
那个时候, 他沉浸在陆云素嫁人的痛苦消息中，久久不能走出来。夏英红很体贴地陪着他, 给他讲笑话，带他四处散心。
他那个时候需要一个慰藉, 而夏英红的出现, 弥补了他内心巨大的情感缺失。
夏英红是什么样的人？他觉得夏英红是一个在恰当的时间出现的合适的人。
在他身边的时候，夏英红永远是温柔的、体贴的, 似乎从来不会反驳他的话，只一味地支持他、鼓励他。
他挑不出什么毛病, 他觉得这样的人带回家，他父母也会喜欢。
但若真要深究起来，他似乎从来没有真正的了解过夏英红，他看到的夏英红只有一个面, 那一面是夏英红所能表现出的最好的一面，他几乎看不到夏英红梗着脖子红着脸和他争吵的样子。
夏英红原本就是这样一个温柔、体贴的人吗？
梁知诚犹豫起来，他似乎并不能确定。
陆云素说，两个人要结婚，肯定需要了解对方。那他和夏英红呢，是怎么走到结婚这一步的？
梁知诚仔细回想一下，才猛然发现，如果和他在一起的人不是陆云素，其实是谁都没有关系，只要对方是个合适的人，符合他心中的一套标准，他就能和对方结婚。
他对于另一半是有一套标准的，他希望对方是个温柔的人，不会和他吵架。对方是个善解人意的人，能体谅他工作上的事。对方是个会持家的人，能把家庭经营得井井有条。
这是他对于另一半的所有要求，可仔细想想，陆云素没有一条符合。
陆云素并不温柔，有时候还有几分犀利。善解人意倒是能做到，但她绝不会为了他做过多的妥协，她一直挺有自己的想法。至于持家，她连做饭都不会做。
梁知诚想着想着，竟然有些难受。
那个他愿意为之放弃所有标准的人，毕竟已经嫁人了。
他其实该娶这样的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找一个各方面都合适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