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听从了内心的声音。
吴晓霞看见他这副模样，顿时冷静下来，“你不是诓我的吧？哪有人要结婚了是这副鬼样子？”
吴泽淡淡地说：“没骗你，她母亲这两天可能会来家里。”
吴晓霞突然就明白了吴泽不高兴的原因。
她扫视一下四周，空荡荡的房子没什么家具，家徒四壁，任何人看了，都不放心把闺女嫁进来。
更何况，看那姑娘的打扮，家里条件应该不错，人家的母亲来家里之后，说不定不会答应这门亲事。
吴晓霞一下子也愁起来。
现在结婚不比她当年，现在结婚都时兴三大件：自行车、手表、缝纫机。
家里有辆自行车，破是破了一点，但聊胜于无，好歹算是一件可以拿得出手的东西。
至于其他的，目前怕是没办法置办。
那该如何是好？
吴晓霞打量一下四周，起身开始收拾。
吴泽听到动静，拦住她，“这么晚了，你准备做什么？”
“收拾一下啊，万一人家姑娘的母亲明天来呢？一进门看见这么简陋的房子，说不定吓得当场退出去。”
吴泽无奈地笑笑，“你收拾一下，房子也还是简陋的。”
吴晓霞瞪着他，“既然本来就简陋，那起码得让人看着干净、整洁吧。你还想不想娶人家？”
吴泽不说话了，低着头开始收拾。
家里家具少得可怜，说是收拾，也不过是把没摆正的桌子椅子摆摆正，把之前没擦干净的地方擦干净。
吴晓霞用木盆接了一盆水，把抹布打湿了，去擦床头的木板。
木板上贴了一句话，吴晓霞仔细一看，写的是：过去属于死神，未来属于你自己。
“这写的是什么哟。”吴晓霞嘀咕一句，没去管它。
吴泽见她躬着身子吃力，赶紧把她扶在一旁坐下，“有什么事情你指挥就行了，我来做。”
于是吴晓霞就坐在木椅上，一会儿指指这边，一会儿指指那边，吴泽也没二话，按着她的指示，全擦干净。
第二天，卢慧果然来了，她带着陆云素，提了一袋红糖，一袋糖果上门。
吴晓霞听说女方家里这两天要来人，一大早就过来了。陆云素敲门的时候，是她开的门。她把人客气地请进来。
只是一进门，卢慧瞟了一眼院子里的东西，立即皱起眉头。
吴晓霞察觉到对方的情绪，什么也没说，只招呼她们坐下，然后给两人倒了茶。
拿两只小碟子，盛了瓜子花生出来招待她们。
陆云素上次来了一趟，对这里并不陌生，卢慧是第一次来，心里头很震惊。
之前她听说吴泽父母双亡、只有一个姐姐的时候，还替他惋惜，现在真正对面这么个情况，卢慧很难笑出来。
她扫视一圈，房子倒是不小，挺宽敞，但也太宽敞了，仅仅只摆了一张木床，然后一张桌子，几把椅子，连个衣柜都没有，实在寒碜。
卢慧越瞧越不满意，她很想问问旁边的陆云素，“你要嫁的就是这样的条件？”
但是碍于吴晓霞在场，她忍住没问。
吴晓霞坐着陪她们，吴泽原本也在旁边坐着，但卢慧的目光太直接，她每打量一下屋子，就像在脱他一件衣服。
直到最后，他仿佛光着身子被人打量。他起身，涨红着脸走到院子，对着那堆破铜烂铁开始忙活起来。
一旁的陆云素不大在意，她看见床头贴了一个纸条，纸条上面写着一排字，她看不太清楚，站起身来走到床头，凑近一看，上面写着：过去属于死神，未来属于你自己。
她笑起来，偏着头对院子里的吴泽说：“原来你也喜欢雪莱的诗？”
吴泽手上动作一顿，回过头，看见陆云素满脸笑意地望着他。陆云素笑起来有两个梨涡，甜甜的，很好看。
他“嗯”了一声，慌乱地转过去，只留一个后脑勺对着她。
吴晓霞看着他俩的互动，在心里叹了一句：原来这是雪莱的诗啊。
她抬头仔细瞧着陆云素，越瞧越满意。
卢慧看见这一幕，坐了一会儿，却要起身告辞。
吴晓霞挺着肚子，一路把她们送出门。陆云素按着她的胳膊，让她别送了，她才停住脚步。
两人走出很远，再回头，发现吴晓霞依然站在门口，看着她们。
卢慧撇过头对陆云素说：“这个姐姐挺好，客气周到有礼貌。”
随后话锋一转，“但是他家里太穷了，我不同意。”
“妈，你都来人家家里看过了，还能反悔？”
“我之前哪里料到他家里是这般光景？你嫁过去是没好日子过的。”
卢慧沉默一下，说：“除非你让他入赘。”
陆云素不说话了。
吴泽没有哥哥弟弟，家里就他一个男丁，要让他入赘进陆家，别说吴泽本人，恐怕他那好相处的姐姐也要作脸色。
18. 想通了 不长眼的姑娘
自从卢香香管不住自己的嘴，把消息传出去之后，李芳总觉得心里有点虚。
她按耐不住，找个时间来陆家，想探探卢慧的口风。
卢慧见了她，如往常般热情招呼着，似乎并没有落下嫌隙。
李芳顿时放下心来，看来卢慧并不怀疑消息是从她那儿传出去的。
李芳坐了一会儿，起身要走，临走前看到陆云素的房间里堆着一堆资料，她心里疑惑，走近一看，真的是高考资料。
她翻了两页，上面密密麻麻的她看不懂的字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和她在卢香香的房间里看到的资料差不多，她有些惊讶地问卢慧：“素素也准备高考？”
卢慧“嗯”了一声，“她估计心血来潮，三分钟热度，这些资料放在家里也没见她看过几回。”
李芳笑了一声，“她或许是见到香香要高考，也想试一试。”
“不过她还是不要浪费这个时间，赶紧嫁人算了。”
就陆云素那学习成绩，高考多半是考不上的。她家香香从小学习成绩就好，老师们一直都挺看重，考上大学是预料中的事。
到时候陆云素没考上，与香香一对比，那多没面子。
李芳觉得自己是在为陆云素考虑，她一转头，瞧见卢慧脸色下沉，以为自己的话说得太过，试探着问：“姐姐这是怎么了？有心事？”
卢慧叹了一口气，“说到嫁人，我发愁啊。”
“怎么了呢？”李芳拉着她的手，又坐下细聊。
“我去男方家里看了看，条件实在太差了，那简陋的哟，素素嫁过去肯定没好日子过，我不想她嫁过去。”
李芳眼珠转了转，瞟着卢慧说道：“现在外面都传成那样了，你不嫁能行吗？”
这话戳中卢慧的心事，“我也知道不嫁不行，所以我想让他入赘。”
李芳不知道怀着怎样的心思，竟然开始为吴泽说话：“听说对方家里就他一个男孩，人家家里虽穷，但未必肯入赘呢。”
卢慧又何尝不知道这一点，“但我一想到他家里是这样一副场景，我就心痛，素素嫁过去会受苦的。”
李芳开导她：“姐姐你怎么想不明白，对方不是父母走得早么，这和入赘有什么区别？”
“素素嫁给他，只是换了个房子居住而已，你们之后多多走动，他没爹没娘的，以后不孝敬你们孝敬谁？”
经过李芳这么一劝导，卢慧心里竟然想通了，开始操办起婚礼的事。
隔壁王婶听说吴泽要结婚的消息，逮着吴泽回家的时候，特意将头探出院子，问他：“听说你要结婚了？”
吴泽不好意思地挠挠耳朵，说：“改天办酒席的时候，还要请王婶过来帮一下忙。”
“一定的一定的。”你王婶嘴里连连应下，转身回到屋里，很快又变了一副模样。
她用胳膊肘支了支躺在床上的王大力，说：“吴泽要结婚了是不是真的啊？我怎么就不相信了呢，你说怎么会有姑娘看上他呢？他家穷得铃铛响，这样都能讨到老婆？”
王大力的眼睛眯开一条缝，含糊地说：“怎么不是真的，我之前碰见吴晓霞，她欢欢喜喜地去大市场买东西，说是给吴泽结婚用的。”
嘿，看来是千真万确的事。
王婶心想，也不知道是哪个姑娘，这么不长眼。
19. 送嫁妆 我见过没有？
婚期前两天，陆强让人拉了好几件家具送去吴家。
包括一个衣柜，两只木箱，四个小凳，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桶。
等这些家具搬进去，吴泽那间房子立马不宽敞了，甚至显得有些拥挤。原本破旧的房子因为这些光鲜的家具，变得熠熠生辉。
闻着动静过来的王婶走进去瞧了瞧，连连感叹：“哦哟哟，放了新家具，整个房间都不一样了。”
她朝吴泽小声问道：“这些都是你老丈人给的陪嫁？”
吴泽朝房间里望一眼，“嗯”了一声，拿起一片砂纸去擦自行车上的铁锈。
王婶啧啧两声，有些羡慕地说：“你这老丈人也太阔气了吧。”
说完，她又去打量那些家具，木柜的样式比她结婚那年的样式好看多了，她打开木柜看了看，上面一层应该是放被子的，下面的空间分为左右两部分，左边是一格一格的，可以将衣服分类放置，右边的空间只摆着一根细木棍，可以挂衣服。
王婶很喜欢这个木柜，左看右看舍不得合上，心里很是愤懑。
吴泽家里原本穷成那样，结了个婚，这生活水平立马超赶她家，真是见了鬼了，结个婚也能富起来，吴泽家祖坟冒青烟，才让他娶了这么个媳妇。
王婶又羡慕又嫉妒，看了几眼，闷不吭声地回去了。
王婶前脚刚走，吴晓霞提着一袋子被褥过来，床单和被套是她前些天去大市场买的，大红色，上面绣了两朵大牡丹，特别喜庆。
她原本是想婚期前一天才套上，怕套早了弄脏，但转念一想，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准备，怕自己忘了，干脆提前套上。
一进门，她瞧见吴泽在擦他的自行车，也没在意，提着大袋子直接往房间里走。
吴泽问了一声，“现在就套被子？”
“对啊，我怕我明天事多，忘了。”刚说完就听见她惊呼一声：“这木柜是陆家送过来的？”
吴泽起身，把手洗干净，走进房间里，将吴晓霞扶到椅子上，说：“你歇一会儿，我来套。”
吴晓霞这几天因为高兴的缘故，显得很有精神，“我又不累。”
说着指挥吴泽，“你去那边，我俩一起套。”
吴晓霞边套被子边打量房间里的木柜，还有那两只箱子，四个小方凳子以及大大小小的桶。
“这些都是陆家的陪嫁？”吴晓霞看着这些东西，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陆家送过来这些嫁妆，而吴家除了一张破自行车，似乎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彩礼。
吴晓霞回到家里，当夜和丈夫陈奇商量，要不要给吴泽再置办一样家具。
陈奇把头蒙进被子里，只问了一句：“你有钱吗？”
吴晓霞靠坐在床上，迟迟没有躺下。
过了一会儿，陈奇没听见动静，将头探出来，看了一眼吴晓霞的脸色，无奈地坐起身，抹了一把脸，说：“我知道你惦记吴泽，怕他结婚太寒碜，别人看不起。但咱们有这个心，也得有这个力才行啊。”
“现在结婚流行的三大件，吴泽好歹有辆自行车，也不算太寒碜。你说你要再置办一样家具，你是想买手表还是想买缝纫机？”
“这两样都得上百元，咱们家现在正是缺钱的时候，音音因为这个延迟到明年上学，你肚子里的宝宝生下来的也要用钱，这时候哪里有闲钱？”
吴晓霞听他一长串话，没有吭声，她又何尝不明白这些，只是想起以前的事，心里有些难受。
她说：“当初爸妈留下的钱，吴泽一分没要，全给我当嫁妆了，现在他结婚，我却什么都拿不出来。”说着说着就要留下泪来。
陈奇见她情绪激动，赶紧替她抹眼泪，“你别哭你别哭，咱们再想想另外的办法。”
吴晓霞想起今天陆家送过来的家具，几乎猜到结婚当日的情况，到时候肯定有人戳吴泽脊梁骨，说他吃软饭，说他傍富。
想到这些，吴晓霞心里更烦躁，眼泪止都止不住。
陈奇见她越哭越凶，没有停下来的趋势，赶紧哄着：“咱们买不起手表，买不起缝纫机，但收音机咱们还是买得起的，你看咱们给吴泽买个收音机怎么样？”
吴晓霞泪眼婆娑地望着陈奇，“真的？”
陈奇竖起两根手指，发誓：“真的。”
“我明天就去买，所以你别哭了。”陈奇说着，用毛巾把她脸上的泪水擦干净。
边擦边取笑她：“这么大个人了，哭成泪人，也不害臊。”
吴晓霞看他没轻没重地在脸上擦来擦去，忍不住破涕为笑。
第二天，陈奇提着收音机去吴泽家时，正好碰见吴泽从外面回来，手上推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
陈奇有些惊讶：“你买新车了？”
吴泽笑笑，“还是之前那辆，我重新去喷了一下漆。”
陈奇走过去摸了两下，惊叹道：“重新喷漆之后跟新的没什么两样，不错不错。”
吴泽瞧见陈奇手上的收音机，问道：“这个是？”
陈奇笑着说：“你姐担心你不够体面，特意吩咐我去买的。”
吴泽脸色严肃起来，“姐夫你该劝劝我姐，你们家现在正是用钱的时候，不必为我买这些。”
陈奇把收音机提进去，放到桌上，笑笑说：“买都买了，也是你姐一片心意。”
吴泽脸色并未放缓，他盯着收音机问：“这个多少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