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要给我这个?”
“昨日发生的事情我已听说了,我已惩罚了云乔皙,这本心法我赠与你,就当给你的赔礼。”
许昭月却意味深长笑了笑,“不知你怎么处罚云乔皙,罚她不吃饭?罚她不睡觉?还是让她自罚三杯?”
阳城子另一只手掌心摊开,上面躺着一枚褐色丹药,他道:“这枚固婴丹也一同赠与你,你如今元婴期了,正好可以用到。”
许昭月也是丹修,丹药好坏她自然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固婴丹可是上品灵丹,练就一枚需耗费不少功法,一般分神期以下的修士都不会去尝试,而且这种丹药要以炼丹者灵力注入,一辈子怕也只能练就一枚,不然修为和身体都要亏损。
一生只能练就一枚的金丹却这么大方赠与她,为了赔礼道歉,那实在犯不着。
许昭月正疑惑间,无意间从阳城子身后看到不远处的回廊处有一抹粉色的身影,她鬼鬼祟祟的,就藏在拐角处,时不时探出脑袋往这边看。
还能偷偷跟着阳城子跑过来,怎么看都不像是受到惩罚的样子。
许昭月低头笑了笑,她也没客气,接过心法和仙丹,“你说你把心法给我赔罪我可以理解,可是这枚固婴丹你也这么大方赠与我,我可不相信你只是赔罪这么简单了。”
他面色平静,没有任何心虚,如此理所当然堂堂正正。
“你需要便赠与你了,不为别的。”
“是吗?”许昭月慢悠悠向他走过来,她停在他跟前,与他很近的位置,他比她高,她微仰着头看着他,说话之时,故意将气息喷在他的下巴和脖颈处,“你对我这么大方,我会误会的。”
“误会什么?”
她一直紧盯着他的表情,在她靠近的时候,她看到他目光微动,大概不习惯有人和他靠这么近,不过他也没躲开,他微敛眸光看着她,目光无波无澜,无动于衷,就像伫立在林间的修竹,不为世俗所动,傲然挺立。
许昭月垫着脚尖,她对着他的眼睛,突然把脸凑近了他,近到暧昧的程度,她脸上扬起笑,眼底也全是笑意,她口中温热的气息喷在他脸上,“误会,你喜欢我。”
她全程盯着他的目光,在她靠近的那一刻,他的眼底荡起了一圈涟漪,很轻微的一圈,轻到微不足道,就好像一件完美的玉器之上多了一小缺口,缺口虽小,却彻底坏了玉器的美观和价值,她知道他意动了,哪怕只是轻微的意动,然而她很清楚,在这一刻,他分神了。
那正好,许昭月指尖凝聚水液,就在他眼波微乱的这一刻,她猛然挥动手指,凝聚的水液就向着云乔皙袭去。
云乔皙一直在不远处偷偷看着这一幕,在看到许昭月骤然靠近阳城子时,她大约也是惊到了,竟探出了半边身体。
已是元婴期的许昭月,运转的水液杀伤力比以前强了很多,那水液直接打进云乔皙身体里,她根本避无可避,她顿时双目圆瞪,疼得皱了一下眉,口中瞬间溢出一口鲜血。
阳城子这才回过神来,而后他就对上了眼前一张狡黠嘲讽奸计得逞的笑脸,她往后退了一步,毫无留情笑话他,“阳城老祖,你分神了。”
阳城子回头看了一眼云乔皙,虽然他清楚方才被她戏弄了,面上却并没有任何不虞之色,他似乎早已习惯了平静,他一闪身来到云乔皙身边,云乔皙被重伤,已颓然倒在地上。
阳城子将她扶起来,喂了她一颗丹药,他问道:“你跟来做什么?”
“我……我不放心师祖。”
以阳城子的修为,怎么会察觉不到她跟着他呢,跟着也好,让她亲眼看着他代她道歉,让她长点教训。
只是结果成这样也是他没想到的,好在许昭月练就的夬阴天书还未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她能使出的水液主要用于疗伤,伤人力度并不够,所以云乔皙性命无虞,只是许昭月毕竟是一个元婴期的修士,被她打了一下,也够云乔皙受的了。
他回头看去,她已不在门口。
“师祖,许昭月她出手伤我,我……好疼啊。”
那夬阴天书本就出自他手,以阳城子的修为,要治疗夬阴天书的伤根本不在话下,可现在他并不想为她疗伤。
他道:“那便疼着吧。”
“……”
云乔皙一脸不敢置信望着他,师祖向来最疼她,从不舍得让她受痛,她简直不敢相信这话是出自师祖之口,她眼底盈满泪花,声音因为受伤而泛着沙哑,“师祖如今不疼我了吗?”
阳城子没理她,站起身准备离开,云乔皙忙道:“师祖不管我了?”
“你虽受伤,并不妨碍走路,自己走回去。”
师祖何曾对她这么冷漠过,云乔皙眼中掉下泪来,委屈巴巴说道:“我刚刚……我刚刚看到了那许昭月故意冒犯师祖,连师祖也被那许昭月蛊惑了吗?”
阳城子没回答她的话,身影眨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恩赐暂时被安置在纪玄铮的房间,许昭月进去的时候他已经醒了,恩赐见到她急忙问道:“主人,你没事吧?”
许昭月道:“我不是你的主人,你也用不着再叫我主人,更犯不着为我卖命。”
恩赐目光微阖,面色失落,一旁纪玄铮听到这话说道:“他为了救你身受重伤,你就暂且不要说这些让人伤心的话了。”
两人都沉默不语,纪玄铮道:“行了,你们主仆聊着吧,我出去转转。”
纪玄铮出去之后许昭月问他:“你伤好些了吗?”
“好多了。”
“那便好。”
恩赐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已知道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待我伤好了我定杀了她为主人讨回公道。”
“杀了她?”许昭月嘲讽笑了笑,“她不是让你重新活了过来吗,你可欠了她大恩情,你舍得杀她吗?”
恩赐道:“主人差点因她而死,我不会原谅她。”
许昭月不以为然,她道:“你犯不着为我如此,就算你真杀了她,我也不会领你的情。”
“主人……主人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灵兽要对主人忠贞不一,这是每个灵兽必须做到的事情,可你已生了二心,我不可能再要这样的灵兽”
恩赐面上透着慌乱,忙说道:“主人,恩赐知错了,请主人原谅。”
“你我主仆缘分已尽,我已不是你的主人,你好好歇着吧,我先走了。”
许昭月说完就出门去了,恩赐想叫住她,奈何他伤得太重,刚撑起身体又体力不支倒下去,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开。
他躺倒在床上,眼底一片黯然,放在身体两侧的双手紧握成拳,脑海中回想着曾经与主人在一起的一幕幕,他内心怅然,眼泪顺着眼角滑下流到了枕芯里。
*
月光笼罩着一片竹海,有一两缕清冷的月光透过竹叶的缝隙落在竹屋中的棋盘上。
四周静谧无声,只能间或听到棋子落入棋盘的轻响。
竹屋中两人对坐,一男一女,男人问女人,“你觉得何为道?”
女人嘴角轻扬,声音清脆婉转,“天道地道人道,天地之间处处有道,即便微小如蝼蚁也有其道”
“以你之见,道乃先天而生?”
“不,道乃后天而生,万物有恶,以道匡之,奸邪,□□,贪婪,自私,因为有恶才有了道。”
她身上的衣衫不知何时褪下,她就坐在他对面,慢慢抱着双腿举起来,一点月光落在她眉心,她盈盈而笑,妖娆妩媚,像勾人堕落的妖邪,她骤然打开双腿对着他,轻启薄唇说道:“道是法则也是自由。”
阳城子骤然睁开双眼,此时他正坐于北冥山庄某间厢房中,不远处云乔皙躺在床上,见他醒来她关切道:“师祖你怎么了?”
阳城子站起身,走到窗边向外看去,今日无月,星辰缀满星空,遥遥天幕之上,群星璀璨夺目,他已忘了他是何时出生,家在何处,可在他记忆中,他似乎从一开始就被寄予厚望。
他天生就为修道而生,他是天道所选,是唯一能得成大道之人,他有如此伟大的使命,注定了他必须得放弃很多东西。
可是他真的想要修道吗?他真的想要得见天道的真面目吗?他真的想要修成大道与天同寿吗?
他真的存有仁义礼智信的道心吗?
他站在热闹的街市上,站在烟火满满的人群中,他并不反感,心中反而升起留恋之情。
他想起那一日他吃下的那一枚栗子,软糯香甜,比他想象中的要好吃,那是他第一次觉得世俗比他想到的还要诱人。
就在刚刚,他骤然被心魔所困,神识被带到那间竹屋中,他与她相对而坐论,他的修道之心再一次被冲击。
奸邪,□□,自私,贪婪,都在万恶之中,都说他有天生道心,可是现在他发现他并非如此。
修道先修心,他的心已经乱了。
第53章 阳城子的表白
北冥山庄庄主的寿宴还未正式开始, 许昭月也暂且在山庄里住下。许昭月新换的房间位置还挺好,这里地势较高,外面种了几株梅树, 透过梅树的缝隙可以看到晋城的万家灯火。
许昭月坐在窗前一边品酒一边赏月一边看美景,她低头倒了一杯酒, 一抬头就见不远处梅树下面多了个人影。他负手站在树下, 目光遥遥望着她所在的方向, 许昭月觉得莫名其妙,站在那里盯着她看做什么。
“你有事吗?”许昭月问他。
阳城子向她走过来,没一会儿就响起了敲门声, 许昭月懒得起来了,弹了一下手指头,门自动开了,阳城子走进来,在她对面坐下,自己拿了一个杯子倒了一杯酒抿了一口。
“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喝别人东西,不觉得不礼貌吗?”
“你喜欢喝这个?”
许昭月没什么耐心,问他:“你有事就直说。”
阳城子徐徐放下手中酒杯,许久不发一言。许昭月实在无法理解这人的行为, 他的表情也看不出什么异样,永远那么高深莫测, 让人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堂堂阳城老祖半夜跑到我房间里,你就不怕坏了我的闺阁名声?”
“沈君泽。”
许昭月满脸问号, “什么沈君泽?”
“我的名字。”
“……”
世人只知他的法号是阳城子, 因他是清虚派师祖,德高望重修为高深,都尊称他一声阳城老祖, 却没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
许昭月面色复杂望着他,他怎么突然告诉她名字啊?她虽一直觉得阳城子是个狗贼,但是两人之间的辈分差她还是明白的,就像突然有一个年长她很多轮的老不死的老头子向她自我介绍他叫什么名字,这种违和感真是让她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你往后可以直接叫我名字。”
许昭月嘴角抽了一下,“你……是认真的?”
“我从不妄言。”
“……”
许昭月想到上次她试探他的话,她故意问他是不是喜欢他,因为这话让他分神了她才有机会对云乔皙出手。
不会真是她想的那样吧?许昭月简直不敢想象。
“我云游四方时,曾到过一个小镇,那个小镇黑瓦白墙,有一条河从小镇穿过,河上常年飘着小舟,我很喜欢那个地方,一直想再去一次。”
许昭月觉得他这人真是奇怪,怎么又突然聊到什么小镇了,她道:“想去就再去呗。”
“不知你可愿意与我同游?”
“……”
许昭月仔细打量着他的表情,他说得很坦然,似乎真的只是单纯想约她同游,许昭月想着刚刚的怀疑又觉得不至于,他约莫觉得她了解他,把她当知己了。
许昭月沉思了片刻,突然笑了笑,说道:“好啊,我和你同游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
“我不喜欢云乔皙,所以你杀掉她。”
“不可。”
他几乎是想也没想就拒绝,他面上表情平静,对于她的要求没有恼怒,也没有疑问,似乎能理解她的想法,无法帮她完成他也没什么愧疚为难,似乎他认定他本该这么做。
对于他的回答许昭月并不意外,她道:“你既然不愿意,那我也拒绝与你同行。”
“很多年前,我曾带人与妖族作战。”
“????”
怎么又突然提到这个,完全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不过他带人同妖族作战的事情她也听说过,虽然清虚派是个丹修门派,跟剑修刀修这种杀伤力比较强的门派比起来温和太多,不过清虚派出了一个阳城子,那时安乾道君还未出生,正逢妖族作乱,那时候正派强者就只有阳城老祖和光剑宗前掌门,可那时光剑宗前掌门正好又无故失踪,能扛起灭妖族大旗的也只有阳城子。
战况的详情不知道,结果就是妖族被阳城子灭了。
阳城子接着道:“妖族六公主破了我的阵法,她招式诡谲,不仅破了阵法还毁了龙虎鼎,如果她奋力一击,我势必大败,清虚派怕也会被妖族所灭,关键时刻小离以元神祭鼎,这才保了我清虚满门。”
“小离?”
“她便是云乔皙的前世。”
“所以小离以元神祭鼎救了你们清虚派,姜梦予就活该用元神来补偿?真是可笑,欠她的是你们又不是姜梦予,凭什么要牺牲姜梦予?”
“我带她上清虚门,教她修炼,让她变成强者,总好过她做一个凡人备受磨难,我以此换她的元神并无不妥。”
他到现在还没觉得他有什么对不起姜梦予的,许昭月真的要被气笑了。
她觉得跟阳城子讲道理是没什么用的,这人有他一套固执的理论,他觉得他没错,觉得他所做所为都是合理的,觉得姜梦予的元神就该为他所用。
他到底凭什么这么自以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