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初中时候没嫁出去的女孩,读完初中,无论想不想继续读下去,也就到此为止,全会在一年内被张罗着嫁出去。
老太太逢人还说:“也就是我们这样的人家,不糟践女孩子,哪一个不都陪了嫁妆,找的都是清白好人家,哎,我这人啊,没别的长处,就是心善哩。”
珍珍和母亲的吵架,许少庭没制止住,后面的处理结果也没人听他的。
那同样是裹了小脚的老太太来了,慈眉善目的问:“你们母女两个吵什么呢?”
珍珍还在兀自生气,妇人已经恢复成平日里带着点苦相的沉默表情。
她恭恭敬敬的低声说:“没吵架,就开个玩笑,一时间声音大了些。”
老太太和蔼笑道:“清哥儿媳妇,我还不老呢,你就要把我当老眼昏花的糟婆子糊弄啊?”
许少庭冷不丁的发声:“奶奶,都是我的错,和妹妹……”他艰难挤出那个称呼:“还有妈妈无关。”
见是孙子出声,老太太目光才跟着笑一齐慈善了,她很是怜爱的对自己三儿子唯一的儿子,爱惜说道:“我们庭哥儿啊,就是孝顺,不像某些小丫头,心肝都坏透了,喝了那么两年洋墨水,连‘孝’字都不知道怎么写了。”
这话说出来,原本乌麻麻一片围观的姨娘、小孩子们都闭了嘴。
许少庭也意识到,这话说的很重了。
他连忙上前把珍珍护在身后,珍珍这小丫头还梗着脖子:“我会写‘孝’字,我没有不孝顺母亲,可是难道母亲说错了话,我就不能反驳吗?”
老太太眉头皱的更紧,妇人突然开口说:“母亲,珍珍都是被她姑姑带坏了,她这么小的一个人,这些话都是和大人学的,自己哪能想到这些。”
老太太并不搭理这三媳妇,只盯着小姑娘:“你这丫头,长辈说的话怎么会有错。你这是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我就说,女孩子怎么能和男孩一样去上学读书,你们看看,这都学了些什么玩意儿。”
许少庭听得目瞪口呆,您老不也是女的吗?这是把自己也一起贬低了,老太太你做人何必如此妄自菲薄?
却听周围一群人,此起彼伏的附和道:
“还是妈妈说得对,自古以来都是女子无才便是德,这样说肯定是有道理的。”
这是太太们和姨太太们在拍马屁。
“母亲说的极好,唉,要说西方文化自有其先进之处,可对待女子上学这点,实在不能苟同。”
这是下个月要多了个四姨太的大老爷。
第三章 (修) 惩罚珍珍,老太太初登场……
突然,那总低声说话的妇人扑在老太太跟前,跪了下去狠狠磕了两个头。
“母亲,都是我没教好孩子,我回去就罚珍珍。”
老太太目光从珍珍脸上,换到自己媳妇脸上,她笑了声,不紧不慢的问:“老三媳妇,你准备怎么罚?”
妇人低声的说:“禁足一个月,再罚她每天写三十张孝字。”
“嗯……”五十多岁,头发都没白,端的是老人家气势的妇人沉吟,“那就这样吧。”
“等等,我看应该再加上每天跪半个时辰。”中年男声插话,是大老爷。
地上跪着的妇人焦急的开了口:“她这样细皮嫩肉的小姑娘,哪能这样跪,膝盖都要跪坏了!”
大老爷捋着胡须,满脸不赞成的说:“弟妹,是你对孩子太宽容了,也就每天傍晚时候,跪个三天吧。”
妇人还要说,老太太不悦的打断她:“你插什么嘴,就按照老大说的办。”
“在哪跪?”不知道是谁,尖嗓子的女声问道。
老太太长叹一声:“我人老了,最见不得别人受难,就跪在她母亲房门口吧。”
珍珍的处理结果出来了,一群人来了,齐刷刷的又走了,最后剩下母亲兄妹三人。
许少庭跌坐在自己床边,腿都站麻了,珍珍去扶了母亲站起身,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全都无言。
还是母亲率先开口:“你——你啊!”
女儿耿直回道:“我没有错,既然是没做错的事,我为什么要认!”
女孩还要说,眼前妇人看着她,簌簌的落下一行眼泪。
她便也说不出话来,这妇人哽咽道:“你懂什么,我都是为你好,你跪个三天,大半个月都下不了床,要是膝盖跪坏了,谁还愿意娶你?”
“你真是三句话离不开嫁人!”珍珍不可思议的回道,“我生来难道唯一的作用,就是嫁人吗?可我不是个物品,妈妈,我是个人啊!”
那妇人不接女儿的话,只是悲苦的自说自话:“你奶奶是心善的,你大伯……我教训自己女儿,他怎么这么爱管闲事!”
两个女子,就听到一声不屑的冷哼,那坐在床边揉腿的苍白少年翻了个白眼。
他哼哼唧唧的冷笑道:“心善?那还真是找不出第二个这么心善的老婆子了。”
第四章 古代才结束了十五年
珍珍这天傍晚,在天边只余下个咸蛋黄颜色的太阳时,就跪在了三太太房间门前。
三太太,既珍珍和许少庭现在这具身体的母亲,坐在厢房里悄悄的拿帕子抹眼泪。
许少庭之前讽刺了句那老太太,把这位母亲吓得捂住他的嘴,眼珠子瞧了一圈,像是只偷偷摸摸的老鼠。
随即她贴着自己儿子耳朵,声音压的更低了:“庭哥儿,你不能这样说老太太,况且她对你总是好的,毕竟你是你父亲唯一的儿子。”
珍珍站在一旁竖着耳朵,小姑娘听罢,也学着刚刚哥哥模样,冷冷的哼了一声。
两人去看她,她张嘴,随即学聪明了,跟着母亲那般说话压低声音:“是啊,哥哥,妈妈这点倒是说的很对,不然……”
原本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嘲讽的呵笑一声,她眼中冷冰冰的:“一顶不孝的帽子压下来,就算宰杀了你,谁又能说个不对。”
本就是进入初秋的天,日子一天比一天的冷下去,院子里枝头上都快秃了头,落的叶子日日增多,小丫头们每天打扫,便都能让许少庭听到她们抱怨这天越来越冷。
许少珍这话出口,房间中温度不知是不是错觉,许少庭只觉得周围更冷了。
他见识了今天这一场“大戏”,可不会觉得小姑娘这话说的夸张。
反而,他深刻的明白了,这就是事实。
因此他不知是该夸赞珍珍,小小年龄就能说出这样的话,倒也很有几分针砭时弊的风骨。
还是该先替自己再流几分眼泪,怎么就重生到了这样一个时代。
现在,许少庭也不知自己出于什么样的心情,怜悯是有的,害怕也很有点。但是他选择了陪在“母亲”的身边。
珍珍和母亲在他房间呆到外间只剩余晖,就有个老婆子上门提醒,七小姐该去跪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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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珍跪了半个时辰,再站起来,是被许少庭抱进的屋。
到了时间,那婆子不知从哪里又冒了出来,笑着说:“时间够了,我这就去回禀老太太。”
这老婆子前脚走,母亲擦了把眼泪鼻涕,从拔步床上跳下来踮着小脚一路的跑到房间外。
许少庭紧跟其后,只见小姑娘被丫头扶着,站了一半身子便一歪要往下倒。
母亲比丫头手快,匆匆的去抱女儿。但这十三岁的女儿已经和她差不多高,这裹着小脚的枯瘦妇人连女儿都抱不动。
许少庭再也忍不住,三两步上前,从这妇人怀里把小姑娘抱起来。他全靠憋着一口气,踉踉跄跄的用公主抱的方式,把小姑娘送进了房间里的床上。
珍珍躺在床上,除了两颊不正常的红晕,其余脸色都白的吓人。
妇人着急的跟过来,抽出帕子给女儿擦额头的冷汗。
都这么焦心了,还不忘抽出一嘴:“少庭,你下次不能这样了,于理不合。”
许少庭正累的坐在床边喘气,至于妇人的话他全当耳旁风,听到了也当没听到。喘了好一会儿气,许少庭就准备回自己房间吃饭,走之前,他弯腰摸了摸珍珍脑袋。
妇人见许少庭这动作,条件反射的要说上一句,这时小丫鬟掂着食盒来送饭,细声细语的说:“老太太说了,七姐儿肯定没办法来吃晚餐了,这个月就在屋里吃了吧,三太太也别来了,好好照顾七姐儿吧。”
她咽下要说儿子的话,看向丫鬟,脸上并无什么多余表情,而她惯常是这个样子,看着既严肃又木讷。
这妇人用这样的一张脸,对小丫鬟说:“知道了,你去告诉老太太,七姐儿知道错了,还是老太太对她好,心里记着她呢。”
说完,还拿了个银瓜子之类的玩意,塞到了小丫鬟手里,那小丫鬟就露出笑,手脚勤快的把食盒中的饭菜摆了桌。
走之前也回道:“三太太放心,我一定把话带给老太太。”
目睹全程的许少庭,喃喃自语:“大清都亡了多少年了,这上演古装剧呢?”
正脑袋发晕,迷瞪着的珍珍,耳朵飘进这句话,便迷迷糊糊的回答了她哥:“1912年2月12日,末代皇帝溥仪退位,清朝就此结束,也就才过去十五年吧……”
许少庭:原来他离古代结束才过去十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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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难得天气好了些,不似前几日那样天空总是灰蒙蒙的一片。
许少庭上午躺在床上睡觉,中午吃了饭,就叫晓竹搬了把椅子,他坐在院子里一颗槐树下,翘着二郎腿晒太阳。
过了会儿,就有两个男孩摸进了他院子。
那俩男孩都穿着绿色的褂子,黑布鞋,离远了看,像是两根正在奔跑的小葱。
离近了看,这俩男孩都胖墩墩的,童言童语的叽叽咕咕说个不停,便很像两只肥嫩的、有着绿色羽毛的胖鸟。
这俩绿胖鸟后面跟着俩婆子俩丫头,六个人浩浩荡荡的跑进许少庭院里,两个看着不过五六岁的小男孩,一个很是大胆的笑嘻嘻的喊他:“五叔,你干嘛呢?”
许少庭没有什么表情的答道:“哦,侄子,五叔晒太阳呢。”
另一个胆子小了些,很小心的看他一眼,缀在这胆大小男孩身后。
还是跟着他的婆子说:“少爷,这是您五哥,见了长辈要喊人,不然大老爷知道了,又要罚您了。”
这小孩子才怯怯喊了声:“五哥哥。”
翘着二郎腿,躺在罗汉椅上的许少庭囧了,这许家到底生了多少娃娃。
他如果没记错,大老爷的几个儿子不都已经娶了太太,给他生了好几个孙子孙女了吗。
怎么又来一个这么小的儿子?
许少庭坐直了点身子,心中想,你们知道我是谁,我可不知道你们是谁,真想把你们打发走,莫扰老子晒太阳。
可在这时代,没有网络和手机,真真是能把人闲的要长毛。
一向不喜欢小孩子的许少庭,便无聊到也愿意逗逗小孩,打发打发这整日无趣的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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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怀清距离上次见到那孩子,已经是四年前,他犹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那孩子,他自己也才十五岁。
产婆把那皮肤皱巴巴,红彤彤的像个小猴儿似的,嘴里还含着自己大拇指的男婴递到他面前。
喜气洋洋的说:“三少爷,是个男孩呢,您以后也是当爹的人了。”
许怀清瞅着这小东西,第一眼觉得好丑,这么丑怎么会是他的孩子。可第二眼,又心里蓦地软了下去。
而在他这一生中,再也没有任何时候,他的一颗心像这般柔软过。
产婆让他抱孩子,他心中生出了满满的爱意,爱的太满,于是便害怕了。
小少年两只手往背后躲,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一样:“不行,他这么软,这么小,我要是把他抱坏了怎么办。”
惹得周围的人都发出笑声,纷纷打趣他。
许怀清也不在意这些人笑,他一颗心早就系在了宝宝身上,已经化作春日融雪的江水,盛着满腔脉脉的柔情。只在心中想,这是我的孩子,是我一生的珍宝啊,为了他,就算死去也在所不惜呢。
忘了曾经第一次见到他,那初为人父的欢喜了吗?
许怀清并没有忘记,他在孩子两岁时要去日本留学。那天晚上抱着孩子,越看越舍不得,以至于他都十七岁了,还哭了一场。
他爱极了他,便也对四年前那次见到长子许少庭,失望至极。
第五章 当年的事情,父母争吵
十二岁的男孩,活生生的就是他母亲的翻版,周身上下,都如同那早已灭亡的晚清,尽是行到暮年,及至生命陌路的老朽气息。
也瘦的可怜,伶仃的一个少年站在那,死气沉沉的眼神看着他,如他母亲一般,低声细气的喊:“爸爸。”
许怀清见到儿子这般模样,已是怒到极处。
对于妻子张氏,他已不抱希望,只把她当做孩子们的母亲,尽所能的礼貌相待,多余的感情,便是一分没有了。
可看到长子身后,同样行动间气质畏缩的女儿,许怀清成亲十三年,第一次发了火,要带自己这双儿女去香港,由他的妹妹许嫣然教养这对儿孩子。
那也是张氏第一次做出失格举动,她像是只愤怒绝望的母兽,抱着一双儿女,恶狠狠的对他说,如果要把孩子带离她身边,她便要上吊去死。
许怀清便道:“那你与孩子们一同去香港,教育上的事情,由嫣然负责,生活上的事情,就由你照顾孩子。”
张氏依旧不肯,毫不客气的回道他:“我绝不会去香港,也绝对不允许孩子们跟着那女人,你若是执意如此,我就一头撞死在你们许家的祖宗牌位前!”
最后,两人发生了一场足以掀翻房顶的争吵。
宅子里的人都被惊呆了,因为三太太最是遵守礼教,任谁都能看出来,她从嫁给三少爷后,就把三少爷当做了自己的天。
等众人了解了吵架的缘由,却也理解,就算是老天爷,也没一个女人能忍受自己的孩子被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