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若卿立刻道，“我要回赤炼峰，我们一起走吧。”
韩浅似乎并不意外，他微微颔首。
一般而言，他自己的出行方式是御剑飞行的，可和虞若卿同路，就可以蹭坐一段傀儡仙鹤。
二人同坐仙鹤，虞若卿放松的时候坐姿十分随意，又被陆元州带坏了不少，有时懒散得手肘抵着鹤背，半躺不躺的样子。
如果不是为了看路，她说不定真的会在仙鹤上躺平。
虞若卿自己懒懒散散，她转过头，就看到韩浅仍然保持十分标准的坐姿，好似可以随时开始打坐。
她忍不住说，“你这样不累吗？放松一点嘛。”
“习惯了。”韩浅说，“坐有坐相，站有站样，反而是最省力的。如你一般扭来扭去，其实更费体力。”
莫名中枪的虞若卿：……
“我只是关心你！”虞若卿抗议道，“不是为了让你借题发挥教育我的。”
韩浅轻轻地笑了起来。
风吹过他的眼睫，仿佛连神情都变得柔和了许多。
几乎是下一瞬，韩浅便又忍不住咳嗽起来，他用拳头抵着唇边，似乎想尽快压下异样，却反而变本加厉。
虞若卿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一枚丹药递给韩浅，家里有一个炼丹大师的师尊，她根本不缺名贵顶级的丹药。
她本来想说一下丹药的来历和作用，没想到韩浅问都不问，虞若卿递过来，他便伸手接住吃了。
……行吧，也不怕她下毒。
虞若卿的丹药是好东西，吃了之后，韩浅调息了一会儿，状况很快便稳定了下来。
“多谢。”韩浅转回头，他道。
“不用谢，太见外了。”
虞若卿表面大方，实际心里清楚，韩浅久病未愈，八成是因为当初在秘境里治了她。她好得和没事人一样，但其实当时受了很重的内伤。
韩浅治疗她，至少要承担大部分她的伤痛。
虞若卿看到他嘴唇仍然苍白，眼底神色有些疲倦，便知道这几天他来回奔走，还是有些勉强。
如果不是之前治了她，他也不会这么疲累。
虞若卿一向是心疼弱者的，她对脆弱的人有一种天生的保护欲和责任感。
可这是第一次，她竟然心中真的有些隐隐心疼韩浅。
“这次让你空跑了吧？”虞若卿转移话题道。
“也不算。这几天在路上，我顺便打探了许多消息。”韩浅说，“这次魔人潜入修仙界的事情外人不清楚，但门派之中反响很大，永渊长老于此搭上关系已然洗不清。一切都会有你想要的结果。”
“真的！”听到这件事情，虞若卿十分高兴，“太好了，苍寒凌的仇总算报了。只是不知道，他心里会不会难受。”
“他会走出来的。”韩浅说，“我已经想不出比这还好的结果了。”
“可是他还需要再择师。”虞若卿道，“我的师尊是肯定不适合了，就是不知道剩下几位谁更适合。”
“我已经想好了，届时我会将他引荐给我的师父。”韩浅有条不紊，“所有长老里，清文长老是最适合做长辈类型的师父的，应该很符合苍寒凌的心理期待。”
虞若卿这几次面见清文长老，也对他印象很好。
她一直难以忘记苍寒凌当初说的话，他需要长辈的爱。她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所以也很心苍寒凌。
如今有了韩浅的保障，她总算能放下心了。
“太好了，苍寒凌的事情终于要告一段落了。”虞若卿笑道，“他可以自由自在地当一条鱼了。”
“别忘了收尾工作。”韩浅提醒道，“等门派将永渊长老定罪，就可以开始清扫星罗峰的污垢。你最适合做这件事情，不是吗？”
一想到苍寒凌那些恶心的师兄们，虞若卿危险地冷笑道，“当然。”
二人这样聊了些苍寒凌的事情，韩浅也缓过来许多，看起来有了些血色。
虞若卿说，“如今便剩下苏景泽的事情了。”
韩浅轻轻颔首。
虞若卿欲言又止，感受到她的情绪，韩浅转头看向她。
“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我自己的想法准不准确。”虞若卿低声道，“我觉得苏师兄这些年的坠落和痛苦不是因为他突遭变故的残疾，而是因为和家里的郁结。”
她看向韩浅，“你觉得……你觉得他母亲真的是个坏人吗？”
“我不太清楚她的为人。”韩浅说，“只是这件事很奇怪，苏秀婉没道理对李苏越那么好。”
虞若卿的感觉和韩浅是一样的。
那天听了苏景泽的故事，虞若卿回去之后一直在想他的母亲，苏秀婉的改变。
如果苏秀婉对自己儿子心生芥蒂，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对一个私生子那么好？
“你说……有没有可能，苏秀婉体弱多病，没有实权。她怕这对狗父子伤害苏景泽，所以才故意表面立场，要‘放弃’他呢？”
虞若卿蹙眉道，“苏兴朝给自己的私生子在外起名李苏越，狼子野心昭然若见，如果苏景泽被接回苏家，他们母子俩一病一盲，岂不真的落在了那对父子手里。让苏景泽一直呆在仙宗，又与他断绝关系，恐怕才是最安全的做法。”
韩浅看向虞若卿，颇为讶异地挑起眉毛。
“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他问。
“是啊。怎么？”
韩浅笑着摇了摇头。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一贯不懂人情世故，忽然分析得如此有条理，让我有点吃惊。”
虞若卿低声道，“这段时间这么多事情发生，再不懂也懂了。”
她对上韩浅的目光，她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觉得他眼底都是些看不懂的复杂。
“有时候真不希望你懂得这样快。”过了半响，他无奈地说。
虞若卿还没说话，韩浅便又问道，“你对苏景泽说过你的猜测吗？”
她摇了摇头。
“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不想告诉他。”虞若卿说，“哪怕只有一点可能，我也不希望他希望过后又失望。”
听到她的话，韩浅的神色变得欣慰了一些。
“你这样做是对的。”他说，“这几日我们听宗主的话，先按兵不动，整理一下线索，等他回来之后，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想了想，韩浅还特地嘱咐道，“你也要好好修炼，这几日不要再做出人意料的事情了。”
虞若卿乖乖地应了。
在靠近百丈峰的时候，二人告别，虞若卿继续坐着飞鹤向前飞去。
没过多一会儿，她在一座不起眼的山峰上空坐下。
虞若卿收了飞鹤，直接落在了山顶的一处小亭子里。
亭中，一个留着胡子的老者在自己与自己对弈。
他抬起头，便笑道，“小姑娘，约人还迟到可不好。”
坐在亭中的正是韩浅的师尊清文长老。
“长老好。”
虞若卿行了礼，便在他的对面坐下。在赤炼峰长大的峰霸完全没有正常弟子面对长老的恭敬和紧张，幸好清文长老也不在意。
“说吧，你找我什么事情？”
“听说长老棋艺一流，晚辈想领教一番。”虞若卿笑道。
清文长老慢悠悠地说，“说实话。老夫就给你一次机会。”
没办法，虞若卿左看右看，确认旁边没人，才倾过身体，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长老，我……想调查韩浅的底细。”虞若卿小声道，“您愿意告诉我一些他过去的事情吗？”
然后，她便眼睁睁看着清文长老的手一抖，指尖的棋子瞬间化为粉末。
虞若卿：……
清文长老：……
虞若卿，“您要是这么不愿意就算了，晚辈告辞……”
清文长老：“等等，回来！”
第82章 他也做过这么莽的事情？
虞若卿重新坐回来, 她打量着清文长老的神色，犹豫地问，“您……是愿意与我说, 还是不愿意啊？”
清文长老又拿起一枚棋子, 他笑道，“没有不愿, 只是有些吃惊。”
“吃惊？”
“我教过许多弟子，可阿浅是最与众不同的一个。”清文长老捋了捋胡子, “这孩子前半生都在苦修, 后来接手了门派事宜，更是兢兢业业，严格律己, 公事公办。”
他抬眸看向虞若卿。
“他这些年在仙宗里有了威望，不论是外门弟子还是内门弟子都敬仰崇拜他, 这些都是阿浅他这些年一件一件小事慢慢做起累积起来的。”清文长老说, “可虽然他很受信赖，却其实根本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相熟的好友, 所以你来问他的过去, 我有点吃惊罢了。”
“他以前没有, 现在有了。”虞若卿的手指抵着脸颊，她看着棋局，“我是他的朋友，还有陆元州、苍寒凌和苏景泽，我们都是。”
“我看出来了。我很高兴他能认识你们。”清文长老笑道, “只是……韩浅知道你对他这么感兴趣吗？”
碰上老者饶有兴趣的目光，虞若卿清了清嗓子。
“他不知道。”虞若卿说，“我就是……很好奇, 他是怎么走到现在这一步的。”
清文长老又问，“你希望我告诉他这件事情吗？”
虞若卿垂下眸子。
其实，她现在已经九成能确定自己和韩浅是同一个阵营的，哪怕他身上有些秘密，可是她心底还是下意识觉得他值得信赖。
甚至处于对韩浅的了解——这么说可能会有些奇怪，毕竟她还没有完全摸清他的背景。可纵使这样，她还是感到自己对韩浅有了些解。
她知道他们之间的战友关系如今很稳定，就算韩浅知晓这件事情，或许也不会有什么想法，不过如果他不知道还是最好了。
“我其实不太想让他知道，长老，你的爱徒心思很深，可我真的想了解他更多。”虞若卿说，“如果你想告诉他，也无所谓，毕竟这件事情并没有那么见不得人。”
清文长老轻轻地笑了起来。
“你还真是一个坦荡正直的人。”清文说，“江师姐将你养得很好。”
虞若卿：？
这怎么还骂人呢？
清文长老捋了捋胡子，“怪不得阿浅这么信任你，他确实会被你这样的人吸引。”
“长老，您到底帮不帮我呀。”虞若卿低声道，“我总觉得韩浅身上背负了很多东西，他没有看上去那么坚不可摧，他也需要别人帮助，只是他已经习惯什么都不说了。我真的想了解他，真的。”
清文长老静静地看了虞若卿一会儿，过了半响，他说，“好吧，我会帮你。”
老者坐着不动，风却自动，像是有什么东西瞬间以亭子为中心，向着四面铺开。
清文长老下了一个结界。
“我不知道你想找答案是什么，但我可以带你看看他的过去。”他说。
清文长老指尖的棋子落下，落在棋盘上的那一刹那，就像是石子掉入水面，整个结界内部波动起来，空间被侵蚀，蓝天白云山峦树林全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虞若卿从没见过的地方。
二人使用的石桌石凳瞬间置身于一座仙城中心，虞若卿缓缓站起身，她有点怔住了。
她仿佛在一条热闹而宽阔的街道上，道路上是身穿各门派弟子服的弟子，还有许多形形色色的仙城居民。
这个城市看起来矛盾却又融合，各种精致宏伟的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带着修仙门派的宏大高远，可同时也有类似凡间热闹熙熙攘攘的街市，和来往的普通居民。
虞若卿除了此次上灵州，她从没有出过门派，此时看着这个热闹的仙城，有些晃神和应接不暇。
“这里是荔游仙郡，是我和宗主找到阿浅的地方。”清文长老说。
他微微动了动手指，原本是白天的仙城，瞬间转为黑夜。
夜晚的仙城仍然灯光连绵不绝，街道上的人一点没有见少，头顶星空闪烁，还有一盏盏悬浮于天的孔明灯，点缀着夜晚。
虞若卿像是乡下进城的土猫，睁大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周围景象，根本回不来神。
清文长老看到她的样子，也不由觉得好笑地问，“不找韩浅了？”
虞若卿这才想起来自己的目的，赶紧跟紧清文长老，但还是不由得四处观望。
她随着他穿过热闹的主街市集，七拐八拐，来到了一家酒楼。
酒楼里人声鼎沸，许多小二穿行其中，大厅里的舞台还有歌女弹琴演唱，生意看起来好得不行。
虞若卿敏锐地察觉到在这嘈杂的环境里，暗藏了许多高手修士在观察和巡逻。对于一个酒楼，似乎这样的保护有点过头了。
他们穿过大厅，来到酒楼后院，虞若卿看到这里还有好几个人在排队，前方有人在检查他们的什么东西。
这是过去回忆，所以虞若卿和清文长老视人如无物，直接穿过队伍，来到最前方。
这像是酒楼后院的一个小杂物间，可进去之后，却是向下的台阶。
走下台阶，进入结界，面前豁然开朗，竟然是一个能容纳几千人的标准规格的试炼台！
这种试炼台一般都是仙宗举行小比的时候才会动用的，中间的空地是弟子比试的地方，旁边一圈会有四到五层可以坐着旁观的地方。
虞若卿下去的时候，最中间的试炼台上已经有两个人在比试了。周遭五层座位座无虚席，还有许多没位置的人挤在各个角落里观看。
海啸一般的呐喊和助威声犹如海浪般扑来，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试炼台上的两个人已经打得红了眼，台上到处都是血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