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闲有些惊讶:“元长老帮了一把?”
芍药道:“对,大概是因为你帮过琪师妹的事情。琪师妹在苍龙秘境里看够了席方凯的不堪, 之后席方凯大有好转,琪师妹还曾心软过。不过后来席方凯和紫霄宫的女修搅和到了一起,琪师妹对他彻底死了心。闭关了一段时间,如今看上去好了不少,比和席方凯在一起时强。”
燕闲也欣慰,看到女孩子脱离渣男掌心当真令人松一口气。
她又问道:“元长老可有其他异常?”
芍药想了想,摇头:“挺正常的。”
燕闲皱眉:“那席方凯可有异常?他是如何好转起来的?”
她这一问让芍药怔楞了一下。
“是哦,他怎么会突然又起来了?”芍药歪了歪脑袋,竟像是第一次考虑到这个问题。
他皱着眉仔细回想,脑中就好像有一块迷雾被突然驱散,露出后面的康庄大道一样。
他震惊地瞪大了眼,转头看燕闲:“我怎么会现在才觉得可疑!他从苍龙秘境里出来时候还是半死不活的,但没过几天就生龙活虎,异常活跃,很快就成了亲传弟子,频繁奇遇,连声名都开始远扬……乐师兄怎么可能不看死他,执法堂的大家也都不再找他麻烦了,就连元长老都没收拾他……”
芍药越讲越心惊,燕闲却是松了口气。
虽然这个力量确实是用的未知手段改变了人的认知,但只是暂时的蒙蔽,让人不去注意异常的情况,一旦点破就能靠自身回想起可疑之处。
这结果已经比燕闲最坏的预期好了不少。
芍药还在揪着发揪揪皱着眉头怀疑人生,燕闲却是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了解惊世峰吗?”
芍药抬头,不解:“惊世峰?惊世峰的峰主之前一直闭关,峰内基本没什么消息出来。不过元长老不喜欢他们峰主,几次故意拉了他们面子……最近他们峰主出关,收了席方凯当徒弟之后,惊世峰名气大震,出了不少风头。”
燕闲若有所思:“峰主是?”
芍药道:“无极道人啊。”他的神色毫无异常,还颇有些奇怪,像是疑问燕闲怎么会不记得那几个峰主一样。
燕闲直接点破:“你知道无极道人就是问心道人吗?”
“谁?问心!?”芍药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他迟钝了片刻,小心翼翼地确认道,“你的二师兄问心?背刺太虚真人的那个?”
燕闲点头:“是前·二师兄。”
芍药惊得手都抖了,敲在桌上的手指焦躁不安,他蹙紧眉思考了半天,抬头看燕闲的目光仍带着震惊:“七星一定是疯了。”
无极道人就是问心道人的事情,芍药他不知道,那宗门内知道的人定是极少数。
飞仙门作为十大宗门之一,惊世峰作为一大主峰,它的峰主绝不可能是来历不明之人。其他长老知不知晓芍药不能确定,但作为掌门的七星道人定是知晓的。
他怎么能收留弑师叛门之人?!
要知道,就算天之骄子如梵清,他做下杀兄弑师之事后,虽身有苦衷,曾经的宗门也不追究,却也再不容于世间,没有哪个宗门敢将接触他,更别说是收入门下。
这是为了宗门的继续发展,明哲保身谨慎行事是上策。
问心道人他还远不如梵清,更别提燕闲一直在悬赏追杀着他。要知道燕闲是当今修真界修为第一的大能,还是燕幸捧在手心里的妹妹,而燕幸是飞仙门自在峰的峰主,也是七星掌门的好友!
七星掌门怎会做会同意无极道人改名换姓当飞仙门的峰主?!
他一定是疯了。
芍药只能想到这种可能。
燕闲问道:“问心他是什么时候入飞仙门的?”
芍药想了想,不太能确定:“你飞升后大概……几十年?”
燕闲又问道:“那时候我兄长闭关没?”
芍药仔细回想,点头确认:“当时师母已经仙逝,师父也闭了关。”
当初死活不愿意再拜师的芍药如今松口喊了师父,但该听那一声的燕幸却还不知身在何方。
燕闲狠狠撕下一个鸡腿,替她哥吃了一口,冷冷道:“哼,七星。”
·
双方闲聊着交换了一下情报和近况。
燕闲一路经历颇多,这些情况也没有什么太超乎她的预料,接受度良好。燕婉和芍药却是人生经历大变又短时间内接受了太多消息,一时间都有些疲累,燕闲打发他们休息去了。
梵清给院子内布下障眼法阵之后就坐在树下棋盘前,悠然地思索留在那的残局。
其实燕闲也不知道梵清跟来打算干什么,她之后要做的事情其实同梵清关系都不大,梵清还因为护了她一手,导致精神被异种侵入,修为直退。
这么算来,燕闲欠梵清还挺多。
不过他俩的关系也没有什么欠和不欠了,梵清叛出师门堕入魔门无处可归的时候是燕闲给他容身之处,助他重新找回理智和信念。
互相给对方捡回一条命,倒也算扯平。燕闲当然不会去计算这些,她救梵清的时候也不是为了梵清回报她。
只是她有点担心,梵清现在修为已经倒退成了普通的高阶修士,插手太多贼老天相关的事情可能会变得很危险。
但燕闲也拦不住梵清,就像梵清也拦不住她一样,想想就还是算了,随他去吧。
灵霄这会儿在院里撒了欢,追在霸王鸡身后,挥舞着两个手臂假作翅膀,不停地“咕咕咯直叫唤”,吓得被养的油光水滑的霸王鸡到处扑腾,鸡毛都飞了好几根。
燕闲捂着额头,感觉眼前的场景只能用两个词来形容——三岁不打,鸡飞蛋打。
没错,灵霄顶多有个三岁。
燕闲身边的瓦片传来了轻微的碰撞声,她侧头看去,就见凌峋也跟了上来。
凌峋在她身边坐下,放目远眺看着云雾缭绕间的层峦叠嶂,半晌,感叹道:“难怪你总喜欢坐在屋顶上。”
燕闲笑道:“不止是屋顶,我喜欢一切高处,高到好像一手就能摸到天。”
凌峋道:“所以你才去飞升吗?想看看天外是什么?”
燕闲点头:“曾经是这样,现在却不太确定了。”
凌峋看她:“为什么?我以为你会永远勇往直前,永不回头。”
燕闲看着院子里那一动一静的两人,笑了笑,转头看凌峋:“大概有点不舍得。”
凌峋定定地望着她,片刻后笑着摇了摇头。
燕闲挑眉:“怎么,你不信?”
她虽然一直表现的有点粗神经,但实际上情感方面还是很敏锐的好吗。又不是当真无情无欲,钢金铁人,只是以前凭着冲劲一往无前的去试了,没有得到好的结果。重来一次就更加犹豫,曾经舍得放下的东西也不再那么容易放下了。
凌峋继续摇头:“不,我信。你内心很柔软的,我自小就知道。如果不是你的心足够柔软温暖又坚定,我现在可能已经死在了深宫里。”
“你是在和我道谢吗?”燕闲笑了,又问道,“那你刚刚摇什么头?”
“只道谢可远远不够……”凌峋也笑,“我摇头是因为你不会停下的。”
燕闲看他:“这么笃定?”
凌峋点头:“你像一阵风,眼里总是更远的地方,更强的未来。你会短暂留恋却不会永远停下,也没有什么可以阻住你前进的脚步。”
燕闲想了想,还真没办法否认他。她燕闲活到现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无论中途在哪停了下来,都不会再成就现在的燕闲。
她过去做不到半路放弃,未来可能还是做不到。
凌峋又道:“而且,其实你现在没有什么选择不是吗?”
贼老天一路紧逼,燕闲本是漫无目的却也一步步走到了现在,她想要知道真相,想要找回兄长,那她只能继续前进,如今距离真相越来越近,未来如何却始终是团迷雾。
但燕闲确实无法停下。
她有些怅然:“那你很可能早晚又要被我丢下一次了。”
“我不想被你丢下。”说着这话凌峋却是笑了。
“这次我不想在原地等了。”
他看着燕闲,目光诚挚而郑重。
“你做你肆意的风,而我一定会追上你的。”
第84章 死吧
燕闲能从凌峋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身影, 那双眼睛此刻褪.去了往日里的羞涩和闪躲,直直望入眼底的时候只剩下满满的真挚。
燕闲有些愣神。
曾经的凌峋,或者说阿鳞,给她留下的印象都像是一个被困在厚茧里的人, 挣扎着求生, 挣扎着想要逃离那个让他逐渐窒息的困境。所以他看见自己出现在他身边, 就好像看见了逃生绳索一样死死抓住,绝不想放手。
但他自身又因为被困得太久,疲惫和脱力感充斥着他的身心, 他在内心怒斥着自己的无能,却也无力挣脱, 只能一边自卑自厌,一边又放不下希望, 抓紧了燕闲这最后一根稻草, 奢求着能依靠着她的力量将自己拉出困境。
凌峋对燕闲的情感不是单纯的爱, 而是一种混杂着感谢仰慕崇敬和憧憬,寄托了情感又经过回忆酿造后越发浓烈的复杂情感。
这爱虽炽热却并不纯粹, 凌峋只能确定自己一点儿都不想让燕闲离开。
这一点燕闲清楚, 所以她觉得凌峋对她的感情让她有些负担感, 并因此颇有些头疼。
这一点凌峋也清楚,所以他在看着燕闲的时候目光总是会不自觉的带着些微的闪躲。
但这一刻,凌峋的眼神太坦荡了, 他一直以来掩藏在眼底的痛苦挣扎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淡淡的释然和轻松。
他身上牢牢束缚着他的那层厚茧好像破了。
燕闲不太明白是什么给了凌峋改变, 凌峋却是清楚的。
“我知道了一件事……”他话讲到一半,停顿了下,摇了摇头又把未尽的话咽了回去, 只拍了拍自己的腿。
这双.腿如今前所未有的康健,骨骼和肌肉强而有力,活力在每一寸的经脉下涌动,手触及时不再是疤痕累累的触感,双眼望去,入目的肤色带着生命的温度。
凌峋笑容中带着笃定:“这次我一定能追上你的。”
燕闲虽不知道他本想讲什么,但看他如今一副心胸舒畅海阔天空的样子也笑了:“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可就要大步流星了……追不上可不要哭唧唧。”
凌峋只笑不说话,眼里却是笃定的神色。
·
燕闲一行人在自在峰上蜗居了一小段时间,度过了燕闲飞升回来后最平静无波的一段日子。没有贼老天紧追不舍的夺命攻击,也没有迷雾重重层出不穷的种种事端。院子里唯一闹腾不休的就是鸡飞狗跳的灵霄和霸王鸡。
不过,就像是帆船只有在海面平静无波时才能短暂休憩,一旦彻底停留在原地,早晚会被诡谲难测的波涛吞没。燕闲也不会永远停留在自在峰的这方小院。
席方凯和舒芷葶大婚将近,有邀请的无邀请的宾客们都蜂拥而至,飞仙门上上下下人来人往,忙碌着招待和婚礼准备事项的弟子们,嘴里说着祝贺的客套话眼神却总绕着自在峰打转的客人们,人流交织成一片,竟是人口较少又一向自扫门前雪的修仙界难得一见的奇景。
就连燕闲也颇为咂舌:“席方凯这么强的人脉?我当年晋级到大乘期,那帮自说自话跑去天衍宗道贺的人都没那么多。”
芍药瞟她一眼,没好气:“你也好意思说,底下那些人里有多少是冲着你来的,你心里没点数吗?自在峰这几日都废掉多少个隐蔽阵法了?”
燕闲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芍药这几日过得可没有她那么闲适,每日里都在忙碌着挡掉那些冲着自在峰来的窥探。
她连忙转移了话题:“也是哦,席方凯舒芷葶这新郎新娘都消失了这么久,也没见有谁想起他们,急着去找的。”
一旁的灵霄嗤笑一声,脚尖一掂,踢起了地上被术法捆缚住,正昏昏沉沉沉睡着的席舒二人,他一手一个提在手中,冲着燕闲一歪头:“还废话什么,该走了。”
一行人相视一眼,纵身一跃。
飞仙门,惊世峰。
今日是惊世峰款待各位宾朋到来的婚前宴请时间,虽然本应作为主角的席方凯不在,但并不影响心怀各自目的的修者们在一片欢声笑语中举杯同饮。
一同坐在主位上的是七星道人和难得出关的惊世峰峰主无极道人。
作为掌门的七星道人还是一如既往的高深莫测状,他的徒儿含星侍立在后打发着来打招呼的修士,而他自己只端坐在位子上鲜少言语。
反倒是无极道人,满头鹤发的他此刻红光满面,神采奕奕地上前同每一个道贺的客人热络寒暄。
“席道友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成就,如今他佳人在怀,自此心下安定,来日定能再大展宏图,成就不可估量呐。不过还是名师出高徒啊,全靠无极道人您教导有方。”
拉着无极道人说话的这位客人也是一脸的笑容,讲出来的话谄媚到带着露骨的溜须拍马味儿,一点都没有修仙者仙风道骨的风范,但无极道人却是听得很开心。
“哪里哪里,他还差得远呢。”无极道人嘴上这么说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的动作却是快意无比,显然这话极合他心意。
看出他心思的客人闻歌知雅意,当即连连道:“哎呀,无极道人太谦虚了……”
一时间厅堂内随着无极道人所到之处,夸张的称赞声一阵阵响起。
含星看着无极道人笑得合不拢嘴,满面自得还要强装矜持,活像个主人公一样游走在厅堂内,不停地结交宾客的模样,不由向天翻了个白眼,嘴里轻声嘟囔了句:“什么玩意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掌门,他结婚呢。”
一直敛目沉静状的七星眸光轻扫她一眼,道:“慎言。”
含星见自家师父如此,只得将心中的不忿强行压下,又换上了笑意盈盈的假面面对着厅内的宾客。
变故在这一刻乍然而起,两个重物突兀地从天而降,一个被看不见的气劲直推到了紫霄宫的宾客之间软软倒下,另一个却是狠狠砸在了大殿中间,发出了砰得一声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