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的欢声笑语霎时停住,众人抬眼望去,砸在殿中央的竟是个人!
“哎呀,这不是舒师妹吗?怎会在此?”紫霄宫那的人接住突然被扔到自己身上的人,一眼便认了出来,这不是婚礼的主人公新娘子舒芷葶舒师妹嘛。
舒芷葶的身份被喊破,众人再看砸进殿内石砖里半死不活的人,哪还能认不出来。
这是新郎席方凯啊!
他怎么会这般模样出现?发生了什么?有敌来袭?
酒意在这一瞬间散了个一干二净,没有人去搀扶席方凯,众人警惕戒备的目光四下寻探,手里捏着的都是已成型的攻击法诀。
一声轻笑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就看到一眉眼含黛的绝美女子坐在宽广大殿内高高的横梁上,她盘着腿,拖着腮,歪着头看着底下众人,姿态一派的肆意不羁,眼中甚至还带着些笑意。
她竟是在那坐了不知多久了,而在她出声前无人意识到她的存在!
有人心下警报拉响,悄无声息地退后脚步想要避过之后的是非。但更多的人却是看到女子那张脸后就如遭雷劈,当下僵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是她!是闲逸真人!
竟是闲逸真人!!
竟当真是她!
燕闲在一片寂静中翩然落地,众人这才眨了眨眼,如梦初醒,意识到她还不是一个人来的,同她一道落下的还有两个男子,只看燕闲脸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就该知道她此行所为非善。
燕闲直直地看向殿内一人,眼中满是嘲意,她开口道:“二师兄,这许久不见,怎么见到我连声招呼都不来打啊?”
二师兄?
众人循着燕闲的目光看去,就见她紧盯着的竟是近日风光无比的无极道人!
大殿内瞬间一片哗然。
闲逸真人的二师兄是谁?分明是那问心道人!
当初问心道人弑师叛教,被闲逸真人当场拿住,最后却因师父遗命放过了问心道人一次。待闲逸真人处理完太虚真人的丧仪,腾出手来再捉拿问心道人时,问心道人却已经躲得踪影全无。
为了这,闲逸真人几乎将修仙界翻了个底朝天,针对问心道人的悬赏也直到她飞升前仍在年年更新。
她和这个二师兄的深仇大恨,整个修真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
这个在追杀下奔逃了那么多年,最后成功隐藏掉自己的问心道人竟然就是无极道人?他竟就这般光明正大的成了飞仙门的一峰之主?!
众人心中的震惊之情已远远不能用激荡来形容了。
无极道人面上的笑容已然消失,他站在那儿,看着燕闲,满目阴沉。
燕闲一脚将地上的席方凯踹了个滚,口中道:“二师兄,不来搀一把你的好徒儿吗?说起来,俗话都说子肖父,你这个徒儿倒是当真挺像你的,趋炎附势无耻下流,贪婪成性品性低劣……也难怪会被你这般看重呢。怎么?这亲亲好徒儿都伤成这样了,你这个师父都不敢上来看看他吗?”
无极道人是当真一眼都往席方凯身上看,这个他方才还挂在嘴边的宝贝徒弟此刻就像块脏污难洁的抹布,完全不值得他投注一个目光。自从燕闲现身后,他的眼睛就死死凝在了燕闲身上,眼中那股入骨的恨意竟是丝毫不逊于燕闲。不知道的人看了怕是要分不清到底是谁杀了谁的师父。
“你果然还活着。”无极道人的声音嘶哑难辨。
燕闲却是不想再同他多话,手一伸,身侧的灵霄就化为了灵霄剑跃入她的掌心。
燕闲举剑:“去死吧。”
第85章 注定
“去死吧。”
随着燕闲话音的落下, 杀意肆虐了整个空间。带着暴戾之息的剑意缠绕在灵霄剑之上,四下里罡风乍起,不想被牵连其中的修士们连连后退。
但此刻却有一道声音传来。
“且住手吧,无极道人是我飞仙门的峰主, 这是我飞仙门的大殿, 便是你闲逸真人也没有这般放肆的道理。”
说话的正是此前端坐在主位上的七星, 此刻他已站了起来,眼中还是那般无甚波澜,似是万物都不出他所料的样子, 但手中却已是捏住了法宝罗盘,俨然是护定了问心道人。
燕闲嗤笑一声, 刚想说就凭你?另一道声音却先她一步响起。
“我倒不这么看。”出声的人声音沉稳,他一边说着一边放下了手中闲闲举着的酒杯, 不轻不重地嗑在桌上, 发出的闷响却在此刻格外清晰。
他坐直了身子, 看向七星道人的目光同燕闲如出一辙:“我天衍宗倒是觉得你飞仙门当真放肆,不知你飞仙门不顾道德廉耻, 不惜门派名声都要护下这弑师叛宗之人是所图为何?当真觉得我天衍宗任人可欺不成?”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 他身后散坐着的修士们都站起了身, 紧握灵剑怒视七星。
这帮人正是前来赴宴的天衍宗剑修。此前酒宴上,问心道人一直绕开天衍宗落座的地方走,天衍宗旁边的宾客正巧去找问心道人寒暄了, 座位空了一片, 如今一看倒像是把天衍宗和其他宾客隔出了一段距离, 显得泾渭分明。
先前他们只自顾自落座饮酒时并不引人注意,但此刻一排人站起来,剑气和剑意互相缠绕对撞, 只是沉默的站着就带给人无限的压迫力,那段无人的真空带更像是圈了重点,天衍宗一下子成为了人群的焦点。
燕闲同那边挥了挥手,刚刚出声的持重道人岑岭举起酒杯摇摇一敬,师兄妹二人相视微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七星道人叹了口气,拦下了身后对着岑岭怒目而视的含星,只无奈地对岑岭道:“你当知我所为何事的,何必这般作态。”
岑岭却是毫不留情地驳道:“我知,但我不赞同你。那日我便问过你,今日我再问一遍,你这么能卜会算,洞晓天机,可有算到现在的场景?”
七星同那日一样敛眉,迟迟不言,半晌又是叹气道:“天道无为,万物自化。顺应天地,方能成就道法自然。”
岑岭嗤笑:“那我还是那日的话。竟然你如此信天信命,那便该知,欠的因果早晚是要还的。我等着看你那一天,你好自为之。”
七星道人沉默不语。
燕闲看他俩,搞不清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又有什么前程往事,不过这并不重要,左右师兄不会害她,总会站在她身旁就是了。
现在更重要的还是那个人——
燕闲又一次地看向了问心。
七星道人被岑岭一番回呛之后就此沉默,虽没说任天衍宗处置问心道人,却也没像一开始那样立场鲜明的拦着,飞仙门的弟子们一些和天衍宗的弟子遥遥对峙,一些远远的观望,总之没一个是坚定地帮问心的,就连他惊世峰门下那些弟子,如今也是一脸惶然只无措地远远站着。
问心脸色更加难看,褪去了面上那层血色后,白发映衬得那张肌肉抽搐的脸难看无比。
燕闲却是笑了。
她笑完后剑指问心,目光一利,面上已是肃然无比:“我问你答,那日.你为什么要刺杀师父。”
问心脸色难看到极致却是豁了出去,突然仰天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狂笑道,“还能有什么原因,因为他欠我的!”
他咬牙切齿:“你当然觉得他哪里都好,你是他的宝贝徒弟,他自然什么都给你,什么都顺着你,什么都听你的,你还能觉得他哪里不好?而我呢,我又能算什么?!”
他目次欲裂怒视着燕闲:“我呢?我就不是他的徒弟了吗?凭什么你有的我没有?要不是他各种丹药法宝都紧着你,你燕闲还能有今天?大乘?飞升?天赋超群?我呸!不过是仗着他偏心罢了!”
问心道人喊得那般声嘶力竭,发自肺腑,让人都不禁疑惑,当真如他所说吗?
他越说越愤恨:“只看我们名字,他让你事事闲逸却让我事事问心,我有什么可问心的?”
问心道人拍着胸口眼睛赤红的模样让燕闲都觉得纳闷:“你当真觉得师父亏待了你?”
问心道人掷地有声:“是!”
燕闲又问:“你觉得我是天材地宝喂出来的,只要给你,你也能大乘飞升?”
问心道人犹豫了一下,随即硬气道:“那是当然!”
燕闲勾起唇角轻蔑地笑了,她都不屑解释她的修为怎么累积起来,渡过了多少劫难,生死之间徘徊多少次,嗑灵药这种事情对根基压根没好处等等。
她现在只觉得好笑,人竟是能这般理直气壮地自欺欺人,当真是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燕闲什么话都没说,问心道人却被她唇角的那抹笑容一下激怒了。他口不择言怒道:“你一口一个师父,师父前师父后,把师父当亲爹!呵呵,你真当你师父对你有多少真心呢,你也不过就是命好,是个天命之子,你师父哄着你骗着你利用你呢,你也就是个笑话,虚情假意还当个宝了。”
他这话话音落下,岑岭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手中的杯子都捏了个粉碎。他有些担心地看向燕闲。
燕闲是完全摸不着头脑。
哈?就自己这飞升飞到一半都被一脚踹回来,勉强抢回来半条命,骂两句贼老天就要被雷劈被困境困死的德行还能当天命之子?
怎么着,这个贼老天还好这一口,爱她就要往死里虐她?
燕闲自己想想都觉得好笑。
况且师父对她好了一辈子,因着她上山修仙时尚且年幼,又刚刚离开父母,峰上也没个其他的大人,燕闲从那会儿起就是师父和岑岭师兄一手照顾大的,经历过的那一桩桩的事情,是真情还是假意难道她还能分不出来?
燕闲知道问心讲这些话意图是什么,无非是让她知道还有内情,想让她怀疑师父和师兄居心不.良。
但有内情又如何,就好比燕幸也瞒着她布置了些东西,难不成就因为这个她就要去怀疑兄长也想对她不利吗?
人要是只能活到这个份上,那当真是了无乐趣了。
见燕闲不为所动,问心更是激动,他跨前一步,想要再说些什么,却一眼看清了燕闲身后的凌峋。
凌峋此刻也望着他,那是一种燕闲没在凌峋眼里见过,却在他身上感受到过的情感波动,幼年时的凌峋见到皇帝时也是这样的。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紧到手臂都在发抖,一双眼睛死死地钉在那人身上,就好像要穿透那层皮囊,看看里面的东西有多么肮脏龌龊。
问心道人望着凌峋半晌,突然之间醒过神来,脚下的步子都乱了分寸,连退了几步再站定时人却似是陷入了疯癫。不过一瞬间,层层叠叠的心魔就如藤蔓般从他脚底攀爬而上,蛛网般的纹路密布在青紫的皮肤上,带来令人厌恶的视觉感官。
问心道人却是浑然不觉,只嘴里喃喃自语道:“竟是你,你竟能站起来了,能视物了……你如今修为如何了……”
他并没有真的要从凌峋嘴里得知一个答案,只看到凌峋这般完好无损,前所未有的健康地站在他面前,他就已然心神俱震。
“哈哈哈哈哈哈天命之子,天命之子竟是真的。他竟真是天命之子,师父竟然没有骗我……”他声音又低了下去,心魔直蔓延到了脸上,整张被盘踞的脸都狰狞恐怖,“凭什么你是,你是,你们都是,那我这种普通人又算什么,哈哈哈哈哈哈呵。”
他整个人都掩没在心魔之下,已然是瞬息之内彻底入了迷。
凌峋嘲讽地笑了笑,低头对燕闲道:“我曾经一直想不明白,当年为什么会这么巧,你一离开他就来了。我也一度后悔,当初为何轻信于他,跟他离开,让自己再一次身陷地狱。也一度想过,什么时候能复仇,又该怎么把他加注在我身上的一样一样原样奉还……”
燕闲听着他讲,越听越是震惊,她瞪圆了眼:“我去飞升那会儿和你说,让你等一等,跟我师门的人一起去天衍宗。然后你就跟着这玩意儿走了??”
凌峋点头,神色已然平静不少:“他对你如数家珍,我被骗了,自那之后就被他废了根脚,困在身边,后来又来了这飞仙门。”
初遇阿鳞时候的一幕幕迅速闪过燕闲脑海。难怪凌峋那时候都变不回人!难怪当初阿鳞身上鳞片斑斑驳驳,满身都是被连根拔鳞后留下的丑陋伤疤。
艹,燕闲怒视问心,这畜生丧心病狂全无底线!
凌峋笑了笑:“但我现在看他这般自作自受得了恶果,心中竟是也无甚畅快之意。回首前尘往事,直觉恍若隔世……若是当初没有这么一遭,如今我们怕也不会是这般境遇。能这样兜兜转转还两次重逢,竟像是冥冥之中一切皆有注定,这般想来,当初的苦也是甜的了。”
燕闲抬手拍了拍他肩膀:“兄弟,你不会真信了他讲的那什么天命之子吧。你要当真是天命之子,起码也该和那席方凯一样气运极佳,随手一摸墙壁都能摸出个天材地宝绝世秘籍,哪还能过得这么苦逼呢。咱俩分明一样是天恨之子才对,那什么冥冥之中注定更加不对啦,我飞升前那会儿我们重逢可是……”我兄长安排的呢。
燕闲话没讲完,语速越来越慢,未尽的话语被她咽入了喉中,一个念头在她脑中如闪电般劈过,她愣在当场。
是啊,他俩的重逢是兄长特意安排的。师兄和七星打的机锋中明显也隐藏着什么只有他俩知道的事情。师父当初执意要放问心一马的遗愿也似是有着内情,问心那么巧的就紧跟着自己骗走了凌峋。
而兜兜转转那么一圈,他们所有人重又聚集在了一起……
冥冥之中竟当真似有一双手推动着他们往某个方向前进。
燕闲分辨不出这个方向到底通往哪里,目的是什么,也还看不清楚这双手到底属于谁。
贼老天?
还是兄长,师兄,师父亦或是……所有人?
第86章 生机
一意识到这个问题, 燕闲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腰间的玄天秘竹印,这一摸却是摸了个空。
她心中先是一惊,然后才想起来,昨日梵清问她拿走了玄天秘竹印, 说是有些头绪, 要研究一下上面的阵法, 燕闲就给了他。
今日他们来杀问心这个弑师叛宗的叛徒,梵清那件事虽和问心这件有着最本质的区别,但为了避免被人做筏子, 燕闲就没带上梵清。梵清自己从叛教之后也很久没有出现在人前,苍龙秘境那一次就让修仙界好是恐慌了一回, 他也懒得再出来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