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南璟那头沉默了会儿，再开口时就带了点嘲弄的语气，“你不是说你是我养的金丝雀？有你这样的金丝雀？我想见你，还得先跟你报备个时间？”
孟婵听不出傅南璟的语气，但能听出他是有点不高兴了，忙安抚，“改天嘛。等忙完这段时间我再联系你。”
孟婵没有意识到，她现在对傅南璟的态度，就是挥之即来呼之即去。
她一直以为她和傅南璟是你情我愿，各取所需，谁也不吃亏。
可她不知道，傅南璟从前就是太尊重她，什么都以她的感受为先。
但如今他不想了。
他头一回觉得陆祈说得对，他如今只想把孟婵永永远远地留在身边。做只金丝雀也好，只要在他身边就够。
他没搭理孟婵的话，一点商量余地也不给，“晚上七点，我来接你。”
说完就挂了电话，孟婵想拒绝都没有机会。
幸好下午的时候忙，孟婵把这事儿忘到脑后。
四点多的时候，顾梨来了一趟，看了一下装修进度，顺便邀请她去参加她的生日聚会。
“没有很多人，就傅嵊，还有几个我们共同的朋友。对了，还有许明灿，是傅嵊的发小。你应该也认识的，傅嵊说你们几个一起在大院长大的，上回聚餐，大家还提到你呢。”
孟婵并不是刻意要避着傅嵊，实在是她今晚家里确实有事。何况还有傅南璟呢，她在电话里已经惹他生气，不好再放他鸽子。
她拒绝了顾梨，并祝她生日快乐。
顾梨没有勉强她，给她塞了一把生日糖果，踩着小皮鞋快快乐乐地跑了。
孟婵一直忙到晚上七点半，天已经彻底黑了。
院子里开了临时照明，陈工同她说：“孟小姐，你先回去吧。这边也差不多了，我守着师傅们把剩下的地砖安好了就走。”
孟婵也的确着急回去，家里有客人，妈妈已经打两个电话来催了。
她点点头，也不跟着客气，说：“那辛苦你们了。”
“没事儿，应该的。”
孟婵没再逗留，拎上包就走了。
从院子里出来，一眼就看到停在门口的傅南璟那辆奔驰s65。
她该庆幸林晋阳这会儿不在，要不然她白天撒谎骗他的事儿估计得被他记一辈子。
她走上前，拉开副驾驶车门坐上车，系上安全带才侧过身子望住傅南璟。
她难得的表情乖顺，对傅南璟说：“我今天真的有事，没有骗你。”
傅南璟看着她，倒也平静地问：“什么事？”
孟婵道：“我家里有客人。本来是应该回去吃晚饭的，但今天赶工，我走不开。客人现在还在呢，我再不回去，像什么话。”
傅南璟本来就对孟婵生不气来。哪怕明知道她把他当做忘记傅嵊的工具，仍然愿意被她利用。
见她此刻难得温顺得像只小猫，尤其望住他的一双眼睛亮晶晶，直往他心里钻。他盯她半晌，没忍住托住她后脑，俯身吻住她。
孟婵并不是第一次同傅南璟接吻，但前几次都是在放纵自己意乱情迷的时候。头一次在清醒的情况下发生，她身子没来由地有些僵，虽然没有推开傅南璟，但也没有半点回应，活似个木头。
傅南璟似乎也察觉到她没有反应，唇在她唇摩挲一会儿，便退开了。
他一句话没说，将车发动，驶出了枫叶街。
也许是刚才那个吻令气氛变得尴尬，回家的路上，两个人谁也没开口说话。车里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孟婵有些坐立难安。眼角余光瞥见傅南璟的神色，只觉得他脸色沉得厉害。
孟婵的心也跟着往下沉，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错事。
仔细想来，傅南璟对她其实算得上好。好比此刻，他一定是生气的，但也没对她说什么。
孟婵心生愧疚，以至于车都停在了家门口，还忘记了下车。
傅南璟瞥她一眼，声音有些冷，“不是急着回家？”
孟婵这才回过神来，抬起头来，才发现已经到小区外面。
她喔了一声，低头磨磨蹭蹭地解安全带。
傅南璟忽然递过来一张卡，声音仍有些冷，明显还在气中，“给你办了张副卡，工作别太辛苦，累了就休息，不会没钱用。”
孟婵愣住。
她抬起头来，有些不解地望住傅南璟。
傅南璟把卡放她身上，没看她，“说了不会让你没钱花，想买什么就买，钱不够了就跟我说。”
孟婵看着傅南璟，心中不是不感动。但她仍然摇头，把卡拿起来，递还给傅南璟，说：“我说金丝雀是开玩笑的，傅南璟，我不需要钱。”
傅南璟看着她，目光很深，“那你需要什么？”
孟婵坦然地和傅南璟对视，回答他，“我什么也不需要。”
她从来没有想从傅南璟身上得到什么。
从来没有。
傅南璟看着孟婵，心底深处多少有些苦涩。
他一直都知道，孟婵不需要他，更不需要他的钱。他身上没有什么是她所图的。她可以随时随地毫不留恋地离开他。
他有些烦躁，只觉得车里空气不足。
他抬手把车窗打开，有些不耐烦地说：“给你就拿着。你自己不用，就拿着给阿姨买点疗效好的药。”
提到妈妈，孟婵犹豫了。
抗癌的药的确很贵。她已经很努力工作了，可赚来的钱仍然不够妈妈的医疗费用支出。
手里的卡忽然变得烫手，连她的眼睛也忽然变得滚烫，仿佛有什么液体要滚落下来。
傅南璟对着窗外吹了会儿风，半晌没再听见孟婵讲话。他微微蹙眉，转过头刚想开口，却正见到一滴泪从孟婵眼眶里落下。
那滴泪落在孟婵手背上，也落在傅南璟心上。
他哪里见得孟婵这个模样，一瞬间什么气都没了，只剩下心疼。
他抬手揉揉孟婵的脑袋，“孟婵，你是个傻子吗？”
孟婵抬起头来，看向傅南璟。
只一双眼仍有些红，泪痕挂在脸上。
傅南璟瞧着心疼，大拇指轻轻替孟婵擦干眼泪，开口有些无奈，“孟婵，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也没让你喜欢我。我给你钱花你就拿着，我又不问你还，又不收你利息。”
孟婵不懂，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为什么？”
傅南璟有些苦涩，“什么为什么？当是我还你。你小时候陪了我一个暑假，我记得。”
第16章 地址发给我，我马上过来。……
孟婵回到家时，情绪还有点没缓过来。
想着家里有客人，她没立刻拿钥匙开门，站在门口深呼吸了两口气，跟着才露出了笑容。
正要准备拿钥匙出来开门时，房门却忽然从里面打开。
孟婵抬起头，正对上一张熟悉的笑脸，梁展站在门里，笑得阳光开朗，“孟婵，还记得我不？”
孟婵笑，推门进屋，“怎么会忘。化成灰也记得。”
徐美珍和杨琴在阳台聊天，听见客厅动静，回头见是孟婵回来了，两人都露出笑容。
杨琴先扬声喊一句，“小婵回来了？吃过晚饭了没？”
孟婵已经换了鞋进屋，到阳台和杨琴打招呼。她脸上笑容灿烂，一开口就叫人喜欢。
“杨阿姨好。真是不好意思，本来说好要回来吃饭的，但今天工地上临时赶进度，就耽误了。”
“这有什么呀。”杨琴从椅子上站起来，拉起孟婵的手往客厅里走，边走边说，“年轻人是该以事业为重。我们家小展也是，平时忙起来，有时候大半个月都见不着他人。”
孟婵道：“医院是会比较忙一点。”
“可不是。”杨琴瞥一眼梁展，不大高兴地说：“忙得连谈恋爱都没时间。你瞧瞧。转眼都快二十八了，还单着呢。”
徐美珍端着水果从厨房出来，跟着说：“我们家小婵也是，都多大了，一点不着急。”
孟婵眼见妈妈又要催婚，赶紧说：“这种事情也急不来呀。”
徐美珍道：“我看你不是急不来，你是压根就不急。”
孟婵平时最怕妈妈跟她提结婚的事，每次妈妈提起这件事她就只能装鸵鸟，要么敷衍过去，要么装乖，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
她总不能跟妈妈说，她一点也不想结婚。这辈子就没有打算结婚。
真这样说了，妈妈恐怕要担心她担心得每晚都睡不着觉。
眼下又当着外人面，她只好埋头装乖，反正妈妈说什么就是什么。
“小婵，你和小展有好多年没见了吧？”
孟婵去阳台洗了个手，坐在客厅给大家削水果，听见妈妈问，她还想了一下，高中毕业到现在有多少年来着？
没等她想出来，梁展已经先替她回答了，他笑她，“这还要想半天？你忘了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谢师宴上，你当天晚上还喝多了酒，最后还是我把你给送回去的。”
孟婵真记不得了，她转过头，吃惊地看着梁展，“真的假的？我喝醉了吗？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梁展笑，说：“我当时真该拿个手机给你录下来。你那天晚上喝醉酒回去的路上一路抱着树干不肯松手。我费了老大力才把你弄回去。”
孟婵听梁展讲她囧事，虽然已经记不得，但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她干干地笑，说：“我酒品不太好。”
梁展看着她笑，说：“也还好。除了抱着树干不肯走，也没做其他什么出格的事儿。”
孟婵心想。
怎么没有。
前不久喝醉酒，她就胆大包天把傅南璟给睡了。
想到傅南璟，孟婵忽然有些挂念他。不知道他回到家没有。
“小婵，现在小展回国了，你们俩老同学，没事出来吃个饭聚聚。省得他整天没个去处，不是待在医院就是待在家里发霉。”杨琴说着，觑着梁展一眼。
孟婵笑，说：“好。”她看向梁展，又笑道：“就怕梁医生太忙，不好约。”
梁展笑，“你少挤兑我。你约我，我还敢不出来吗？”
梁展这话一出，大家都笑起来。
这天晚上，家里难得的热闹。
梁展和杨阿姨一直坐到快十一点才走。
孟婵原本要送他们下楼，梁展在门口拦住她，“别送了，这么晚了，你和阿姨也早点睡。”
的确已经有些晚了。
孟婵没有勉强，把人送到电梯口，和杨阿姨打过招呼，又叮嘱梁展，“开车小心一点，注意安全。”
梁展露出个灿烂笑容，说：“放心。”
又道：“改天约你，别不接我电话啊。”
孟婵笑，“我哪里敢。梁医生约我，这么大面子，我哪里敢不接电话。”
梁展笑起来，说：“行。回去吧。改天见。”
“好。”
孟婵站在电梯外面，等着梁展和杨阿姨走了，才返回屋子去。
进屋的时候看到妈妈在收拾茶几上的碗碟，她连忙过去，“妈，我来收拾。你坐下歇会儿。”
她说着接过徐美珍手里的碗碟。
徐美珍也有些累，没跟女儿争，捏着酸软的手臂在沙发上坐下来，抬起头问小婵，“小展和你杨阿姨走了吧？”
孟婵点点头，“走了。梁展开着车呢，您别担心。”
孟婵把碗碟收拾到厨房洗了，回来时看到妈妈坐在沙发上揉胳膊，垂着眼睛有些发呆的样子。
她走过去，跪到沙发上，两手捏上妈妈的肩膀，笑眯眯地说：“妈，我来帮你捏捏。”
徐美珍笑，拍拍女儿的手，温柔地说：“别捏了。你今天工作一天也累了，早点休息吧。”
“没事儿。我现在还不困呢。”孟婵跪在沙发上，一边给妈妈捏肩膀一边说：“妈，以后家里再有客人，咱们就到外面去吃吧，要不然你一个人做饭太累了。”
徐美珍笑笑，眼底有一些伤感。
以后，她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以后。
想到此，徐美珍又忍不住说：“小婵，你别怪妈妈唠叨。你爸爸不在了，我又得了这个病，指不定哪天就去见你爸了。我如今什么也不担心，就担心你的婚姻大事。我真怕啊……我要是哪天走了，没人照顾你怎么办。”
徐美珍说着说着又流下眼泪来，她抬手抹眼泪，眼泪却流越凶，止不住似的。
孟婵听不得妈妈讲这些，她强忍着眼泪，蹲下身去给妈妈擦眼泪，“妈，你怎么又说这些。医生不是说了吗，只要你按时吃药治疗，是有可能完全好起来的。”
徐美珍摇摇头，眼泪止不住地流，她边抹眼泪边说：“小婵，你不要骗我，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妈现在什么都不想，就担心哪天我走了，留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没有人照顾你……”
“妈，你别说这些……”孟婵跪在地上，仰着头给妈妈擦眼泪。她原本忍着不想哭，此刻却再也忍不住。
她望着妈妈苍老的脸，只觉得心头绞痛，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
情绪崩溃只在一刹那，她终于也忍不住，趴到妈妈腿上，任由眼泪不停地涌出来。
她知道早晚有一天妈妈会离开她。她知道。
她只是不明白，她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别的人都可以和亲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只有她，为什么老天爷夺走了她的爸爸，现在还要来夺走她的妈妈。
这一晚，孟婵伏在妈妈的腿上哭了很久。久到眼泪再也流不出，仍然趴在妈妈腿上，像小时候那样。她闭着眼睛，脸上仍挂满泪痕，轻轻地和妈妈说：“妈妈，爸爸在天上会保佑我们的。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徐美珍满眼泪水，轻轻地抚摸着女儿的头，轻轻地点点头，却喉咙哽咽，什么话也说不出。
“妈妈。我会听您的话，我会好好找男朋友。我会结婚。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等我有了孩子，你帮我带孩子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