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能这么说。”觅遥在他胳膊上轻轻拍了一下,“我还指着我们阿禾长大了给你做媳妇儿呢。”
商戎嫌弃的看了一眼兰草,“母亲你可别开玩笑了。”
觅遥但笑不语,“天问修炼至几重了?”
“已经第九重了。”商戎回道。
虽然箐禾被刚才商戎的话气得不轻,可听见他说修炼至第九重,心里也大为讶异。
明明上回他来的时候才刚刚突破第七重,这才多久就快到达顶峰了,速度比火箭都快。
箐禾魂体在兰草中不断地向四处碰撞,想要从这个破地方出去,可不论什么角度,她最终都会被反弹回来,而在外人看来,就是她的叶子不停的在抖啊抖啊。
“咦,阿禾这是怎么了?”觅遥见她抖得这样厉害,不由感到奇怪,“是不是你方才吓着她了?”
商戎可不承认,“怕不是想出去晒太阳,她被母亲你养得太娇贵了。”
觅遥想了想,有可能,便说:“你将它搬到你院中去养几日,我这阵儿要同你父亲去天界一趟,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不过是一盆兰草……”后面的话商戎没说,在觅遥不容拒绝的目光下,他点头,“知道了。”
箐禾根本就不是那个意思,他被商戎托着带走的时候,魂体在兰草内不住地大喊,但是一点用都没有。
她着急呀!
虽然不知道龙族灭族的确切时间,但从以前在昆仑听到的只言片语当中,她记得,就在商戎武力达到巅峰,与魔族大战的时候。
这么想来,不就是他突破天问十重么!
所以她得想办法出去,就算出不去,也起码能把这些信息告诉他们。
但是现在的箐禾,除了能够让自己的叶片动一动,其他什么本事也没有,连说话都不行。
商戎将她安置在房间内的一个靠窗角落后,便消失不见,估摸着多半又去修炼切磋了。
仙魔大战一触即发。
后来商戎不是闭关修炼,就是和商晋一道儿去战场。
魔族动乱,商戎战神的名气也由此打响,箐禾能够见他的次数就更少了。
不过少归少,商戎基本都会按时回来给她浇水。
他的话不多,人也好面子,有时受了伤,都不找医师过来,一个人关上房门,自己给自己上药疗伤。
因战事紧急,箐禾眼睁睁的见他背上的一个伤口,好了又破,破了又好,最终变成一道疤,刻在他的身上。
在此期间,箐禾从未见他与商晋觅遥有过任何纠纷,但随着时间推移,箐禾心中的不安也越来越重。
因为眼瞧着商戎不断突破,并且还在一次极为重要的战役上立下首功。
那场战役,昆仑曾当过典范来讲,正是在出现商戎杀父弑母前的一战。
整个龙族都在为着这样一位少年英雄而骄傲的时候,只有箐禾一个人夜不能寐,口不能言。
在一个极黑的夜晚,外头忽然就响起闷雷来,空气也变得粘腻而潮湿,似乎有一场大雨即将落下。
箐禾就在窗边,听着外头呼啸而过的风,总觉得今晚安静得有些过了头。
商戎的院落在龙族地理位置极佳,旁人知道他喜欢安静,所以甚少过来打扰,可也没像今天这样一点声音听不见。
箐禾这个时候本该休息的,但她却睡不着。
一道惊雷落下,将她吓得也激灵。
商戎今天似乎有什么事,一整日都未见踪影,也将给她浇水忘到了脑后,她又渴又闷,反而希望这场暴雨快点落下。
外头的风更加的肆虐,“砰”的,居然把没关紧的窗户都给冲撞开来,发出噼啪噼啪的声音。
倒霉的是,箐禾让被风吹开的窗户给推到了边缘,将将要掉下去。
她努力稳住身子,不想自个儿带待着的瓷盆落个四分五裂的下场。
但没办法,风大到诡异的地步,那声响有如鬼魅在嚎叫,叫人听来毛骨悚然。
而除了风声,外头再没别的任何一点声响。
忽然,尖叫声划破夜空,凄厉而又悲惨,箐禾身子一震,那一瞬,她再稳不住,被开合不停的窗户给掀翻在地。
一阵晕头转向后,瓷盆掉在地上碎裂开来,箐禾的魂体也受到了冲击,疼得她大脑一阵空白。
在她勉力让自己清醒过来的时候,外面的尖叫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伴随着尖叫声一并来的,是声声不停的惨叫。
箐禾知道,那个龙族噩梦般的一天──
来了。
兰草软塌塌地躺在一堆土中,雨不知什么时候落了下来,将她与泥土混在一起,看上去乱糟糟的。
箐禾头晕目眩,但是等她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的手脚似乎能动了!
在这当口,她居然幻化成了人形,能瞧一瞧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箐禾惊诧于此刻自己突然幻化成的人形,她方才像是被一股力量给强制地推离了兰草的身体,摔在冰冷的地砖上时,还有些恍惚。
她揉了揉酸疼的膝盖,踉跄爬起。
那扇窗户还在“噼啪噼啪”地开合着,箐禾看着躺在泥中蔫哒哒的兰草,心中虽急着想去外头看看,却还是在走之前弯腰想将自己的“身体”给妥善安置好。
奇怪的事情却接连出现,她弯下腰,手指却从兰草中穿了过去,明明近在咫尺的东西却碰也碰不到。
箐禾眉头隆起得愈发厉害,她又凝神试了几次,结果还是一样。
不光是碰不到兰草,屋内的东西她都拿不起来。
在从屋子中央的红木圆桌上穿过去后,箐禾低头看着自己呈现透明状的身体,意识到她现在的状态似乎和电视中的游魂差不多。
“啊!!!!”
凄厉的惨叫声就在耳边,箐禾再顾不得纠结其他,直接穿过门扉朝外头跑去。
在龙族住了这么多年头,箐禾对商晋他们府邸的大致构造在脑子中有个七七八八的了解,她沿着门口的一条石子路往前,朝着惨叫声传来的地方跑去。
夜色如泼墨一般浓黑,高悬于顶的明月不知何时被黑云隐匿了踪迹,一向亮如白昼的龙族府宅像是瞬间被掐断了所有光源,黑得死气沉沉。
箐禾虽是魂体,却仿佛能从这浓重的夜色中闻到血腥味。
在这条石子路的尽头,箐禾看见了那戛然而止的尖叫之人。
也看见了掐着他脖子的那道高大身影。
她唇角抖了抖,一句话也说不出。
即便没有看到正脸,但她绝对没有认错,真的是商戎……
商戎杀死一人,将目光缓缓挪向地上匍匐着的另一个小厮,然后半点犹豫也没有,直接将手伸进了他的心脏,剜出了那颗尚有余温,还在跳动的活生生的心。
小厮临死之前还在朝他磕头,“少主饶命,少主莫要杀我,少主……”
箐禾被他残暴的一面惊到,脚像被钉子订在原地,一步也动不了。
商戎的杀戮并未停止,他们已经快要到正殿了。
箐禾深吸一口气,缓步跟上那道身影,她看商戎脸上并没有疯狂的神色,也就是说杀人这事他是在完全清醒的情况下完成的。
怎么会?
箐禾不信,总觉得这样狂性大发的商戎来得相当蹊跷,她被困在兰草中。
即便是昏睡的时候比清醒的时候更多,但也算是看着商戎长大的。
一个残暴的人从小时候便会显露端倪,可箐禾并未看到他的半分不对。
如果说他从小会伪装,那也太夸张了……
带着疑虑,箐禾跟在商戎身后,她不敢离得太近,只能远远地跟着。
龙族的主殿巍峨气派,此时箐禾已无暇欣赏赞叹,她顺着白玉石阶悄然走近。
还没跨进门槛,一道带血的手便伸了出来,箐禾被吓了一跳,捂着嘴巴躲到一边。
仔细一瞧,是个男子,他捂着心口,双目突出,一双手上血迹斑斑,还有坚硬的鳞片浮现,“救我……”
他哑着嗓子吐出这两个字,然后一下没了声息。
箐禾惊恐地看见,他的脊柱之上插了根黑色的剑,是,是定坤!
定坤神剑!
这世间独一无二的神剑!
当初定坤认主的时候几乎惊动了三界,后来商戎在几场战役中打响名声,定坤在其中起了不小的作用。
可以说看见定坤,便有如看见商戎。
箐禾双脚发软,扶着门口的朱红石柱在勉强没瘫坐下去。
刚才她还能欺骗自己,认为商戎可能是人假扮的,现在定坤一出,里头的那人连猜都不用猜,身份已经可以确定。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箐禾本是不信的,她心脏扑通扑通乱跳,缓了缓后,悄然迈步走进主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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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主殿,用尸横遍野来形容并不为过。
三步一具尸体,死状凄惨,皆是剜心而死,有的已经直接被打回了原形,因灵力被抽干,偌大的龙神干瘪得如同一条小蛇,死在地上一动不动。
箐禾一路走过去,只觉得眼前鼻尖全是血腥,光洁的地砖上流满了血液,渗透到砖缝里,来不及吸收又溢出来。
悲而又惨,恐怖至极!
她寻了处不易被发现的地方落脚,终究是没能阻止这场浩劫的发生。
主位上,商晋身受重伤,奄奄一息,他手中的剑被劈落到角落当中,族人的惨死叫他几近崩溃,“戎儿!戎儿!”
他不住地唤着商戎的小名,却在最后换来他冰冷的一笑。
这个笑容让商晋如梦初醒,他捂着心口强撑着身子站起来,“你不是戎儿!你不是!”
箐禾听着这话,也跟着细细观察眼前持剑之人,并未发现任何破绽。
商戎似乎也来了兴致,他此刻不急着杀人了,这一路上杀了太多人,最后的几个,自然有的是时间。
商晋一下子找回了理智,眼神愈发坚定,他咬着牙念诀,掉落的剑重新回到了手中,“为何要假扮我戎儿!”
他一边质问着一边出剑,“商戎”本能地格挡,他以为到了穷途末路的男人,此时居然还能一战,喝了制元散还有这样的战斗力,不愧是龙族上一辈的佼佼者。
但商晋受伤太重了,几招之后身上多了伤口,又呕出一口血来,他以剑撑着身子,一双同商戎极为相似的眼盯着对方,一字一句道:“吾儿定会为我报仇。”
“商戎”将手指慢慢靠近他的胸膛,听见此言,笑笑道:“好啊,那我就留着他的命,看他是不是能为你报仇。”
他的这话是在商晋耳边说的,低语呢喃,只有商晋一人能听到。
说完后,他的五指突然用力,然后轻而易举地将商晋的心脏给剜了出来。
箐禾忍不住向前走了几步,她看见商晋脸色飞快地灰败下去,像是能看见他的生命在不断流失一般,泪像断了弦的珠子般不断滚落。
她哽咽着出声,此时再顾不得“商戎”能不能看见,而后跑上前去,想接住商晋摔落的身体。
但她忘了,自己现在是魂体的状态,商晋的身体从她的手臂穿过,重重摔在地上。
箐禾转头,对着那顶着“商戎”脸的凶徒怒目而视,对方半点看不见她,脸上露出一抹从来不会在商戎脸上看见的笑容。
大约是以为在场的人都死绝了,也没有掩饰的必要,“商戎”此时肆意狂笑,还不忘半蹲下来,慢慢地欣赏商晋死去时的表情。
如此变态。
箐禾此时总算明白,有时候眼见的也不一定为实,就像眼前的“商戎”,从外表来看无可挑剔,就连手中的定坤剑都完美地模仿了,但熟悉的人就是知道,他不是。
这个疯子根本不可能是商戎。
“你还想说什么?”正在欣赏商晋死亡的人好心问道。
商晋口不能言,嘴唇张了张,最终什么话都没能说得出来,便断了气。
“商戎”觉着挺没趣的,到最后也没能看见父子反目成仇,真是遗憾呐……
箐禾却忽然明白过来,转身朝着后院跑去。
她确信,商晋最后的话是对她说的。
本以为没人能看见自己,就连修为如此高深的“商戎”都对她熟视无睹,不想在生命的最后,商晋看见了她,并且似乎还知道她的身份。
箐禾脑中无数次回放着商晋死前的那个笑容,像是看见了等待许久归来的孩儿一样,和蔼、温柔还有万般不舍。
他一定知道她是谁。
箐禾抽噎着,用最快的速度向着后院跑去,她得找到觅遥,可能觅遥还没有死!
本以为主殿中的尸体已经够多了,不想后院也没好到哪儿去,这一场大屠杀,谁都没能逃过。
箐禾对觅遥的院子相当熟悉,等她到达的时候,院中躺着几具熟悉的尸体,有平时给她浇水、晒太阳的小丫鬟,还有在暗处守护觅遥的侍卫,此时都成了亡魂。
箐禾没有时间悲伤,她跨进屋内,寻找着觅遥的身影,心中不断祈求着,祈求觅遥不要死。
在走到室内的大床时,她看见了躺在上头的一道人影,胸口还在起伏着。
是觅遥,活着的觅遥。
箐禾忙不迭走上前去,眼泪掉个不停,“夫人!我带你走!”
她全然忘了自己的状态,一边哭一边不停地尝试握住觅遥的手臂。
然而一次次失败,她的手一次次从觅遥的手臂中穿了过去。
什么也碰不到!
箐禾恼恨地在自己身上捶了一下,她抹干眼泪,凝神、再凝神。
也许是内心的不断祈求有了效果,她终于碰到了觅遥温热的肌肤。
觅遥醒了过来,看见箐禾,什么也没问,只是朝她笑了笑,“总算等到你了,阿禾。”
这几个字叫箐禾泣不成声,她不知道外头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也不知道为何那人独独只留下觅遥的命,但她想救他们!
“夫人,你能起来吗?我带你走。”
觅遥虚弱地摇摇头,她所有的修为都被废了,手脚筋被挑断,走不了的。
“阿禾,告诉我,他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