箐禾自己安慰了自己一番,魂魄躺平,耳朵却竖得尖尖的,听外头的人说话。
“小姐,再过两日你便要嫁去龙族了,这兰草要不要也一道儿带去?”
箐禾听见小丫鬟的话,身子一震,被困在兰草中的灵魂也跟着从虚空中爬了坐直起来。
女子清甜的声音响起,话语中有着娇羞和期待,“带去吧,我也好时常照看着。”
丫鬟应了一声,笑道:“龙族什么宝贝没有,瞧见我们将它带去,龙君会不会笑话?”
箐禾被挪了一块地方,从她的角度可以更好地看见正在说话的两人。
“他敢。”女子眼波流转,风情万千。
这样的美人儿,就是箐禾都不由看直了眼,在仙界绝对不会没有姓名,可是在脑中搜索一圈,她又真的没有丝毫印象,就是在原文《天缘》中也从未提到过。
灵魂困于兰草的箐禾开始缓慢地整理现在的情况。
她看主仆二人如朋友一般的相处方式,以及熟练的运用仙法,应当是仙界之人没错。
但她们说什么嫁到龙族去,龙族不是……灭族了吗?
目前能了解到的信息有限,至于更细节一些的东西,估摸着要再观察几天才行。
女子细白的指尖轻轻划过悬挂在架子上的嫁衣,红色的布料之上,用金线绣着龙凤,针脚细密,堪比真物。
还有放在托盘中的凤冠,由上百颗东珠制成,镂空底,流苏帘,无一处不精巧。
箐禾在看到时,便想象着这样一套衣裙穿在女子身上,配上她的脸该是怎样绝美。
等真正看见的时候,才知语言是怎样的苍白无力,至余下惊叹。
“龙族大少爷与凤族二公主真是郎才女貌,整个天界再找不到比他二人更般配,更养眼的一对了吧。”
箐禾被收在一黑漆漆的箱子中,搬动时听着外头的人如此议论道,她不由得对这位新郎官也产生了些许好奇之心。
又过了不知多久,箱子总算被打开了,她被丫鬟捧着放到了一边的窗台上。
一间屋子换到另一间屋子,格局上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但这间如今已成了红色的海洋。
处处可见的大红喜字填贴满了每一扇窗棂,龙凤红烛的烛光在空气中跳跃着。
箐禾看到丫鬟将箱子中属于女主人的东西,一拿出来摆放整齐,忽而想到了一件尴尬的事儿。
今晚是洞房花烛夜,她若是在这儿,岂不是得听到些不该听的。
箐禾捧住红着的脸,兰草的叶子跟着动了动。
丫鬟瞧见,连忙拿了灵泉出来,给她浇了水后,这才退出新房。
与箐禾一起等待的,还有坐在喜床上已经拜过天地的新娘子。
龙族的这一套成婚流程与人间没有什么大的区别,不过步骤要复杂一些,也没有人来闹洞房。
新郎是独自一人推门进来的,他身上干干爽爽,面上也不见丝毫醉态,想来并未饮酒。
箐禾这会儿总算瞧见了新郎的长相,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当得上俊美无铸四个字。
但箐禾盯着他含笑的脸看了又看,总觉得有些眼熟,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她魂体躺在一片虚无之中,翘着腿儿看外界的一切,像是在看电视一样,手边就欠些瓜子鸭脖啥的了。
新郎挑开新娘的盖头,二人显然早便熟识,打趣了几句话后,喝了合卺酒,便放下了大红床帘。
箐禾正尴尬的想着,会不会听到些不该听的动静,就见床榻周围有淡淡的金光泛起,她松口气,眯着眼,昏昏沉沉地睡去。
她这一觉睡得着实有些久,坐在桌前的少女梳上妇人发髻,美貌丝毫不减,柔情如水地低着头,望着她的腹部,缓缓抚动。
箐禾这才注意到,她的腹部微微隆起,已是怀有身孕。
此时男主人也在,二人靠在一处说话,“商晋,你说他是男孩还是女孩?”
“只要是你我二人的孩子,男女都好。”男人说着在女子鼻尖上刮了一下,“都成婚这么久了,还不记得叫我什么?”
“我怀孕了,记性不好,夫君莫要见怪。”女子俏皮的吐了吐舌头,“你有想好给我们的孩子取什么名吗?”
男子随手从空气中抓出来一支笔,在纸上一边写字,一边说道:“叫商戎,若是男孩便取戎马的戎,若是女孩便取绒球的绒,你看怎么样?”
“你们龙族的男子惯是喜欢打打杀杀,连取名字杀伐味都这么重,还是生个女儿好,当个毛茸茸的贴心小棉袄。”
女子品味着这两个名字,倒没说什么反对的意见,可把在一旁偷听的箐禾给吓住了。
这……
眼前的年轻夫妇居然是商戎的父母。
她就说为何第一次见这名男子会觉得如此眼熟,那日在秘境之中,曾有缘见过,那道虚幻的身影要比现在的看上去苍老许多,也不怪她没立刻认出来。
只是她怎么会到这里来?看这时间节点,差不多是几万年前了,瞧这龙凤联姻,兴旺热闹的模样,完全没有灭族的征兆。
她的魂体受到了不小的冲击,连带兰草的叶片都跟着不断的抖动起来。
美妇人呀了一声,指尖轻动,箐禾便跟着盆一道飞至她近前,“终于醒了。”
她温柔地打量着盆中的兰草,“你可要快些长啊,早日化出人形,也好同我腹中的孩儿做个伴。”
商晋摇头失笑,“遥遥,你这当娘的,这会儿都开始操心起孩子的玩伴了?”
觅遥弹了弹指尖,有细碎的光芒落在兰草身上。
箐禾魂体被滋养后相当舒爽,就听商戎他娘说,“若是生个男孩和你一样,我都担心他将来娶不娶得到妻子。”
“怎会?”商晋不赞同,“我都能遇见你,他怎会找不到自己的意中人?”
觅遥说:“所以呀,我得早做打算。”
二人正在这儿开着玩笑,外头忽然传来了通报声。
“是殷墟来了,你可要随我一道去?”商晋问身侧的人。
觅遥摇头,“不了,你们有正事要谈,我在场不方便。”
商晋知道她的顾虑,最后还是点点头,嘱咐了丫鬟一番后,这才出门。
箐禾最遗憾的便是口不能言,什么也控制不了,只有一双眼睛能看见外界。
她开始猜测,如果自己真的是回到了过去,那么一定要想办法让龙族避免这次灾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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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箐禾被丫鬟搬到院中晒太阳。
往来的人多,她能听到的事情也就跟着变多。
从一些侍女的言语当中,箐禾知晓了现在的天界还在上一任天帝手中,不过因为种种原因,上一任天帝打算命定新的继承人。
其中最有竞争力的两人,便是天帝的三子和九子,至于他们当中的哪一个会登上大宝,大家伙都没有定论。
而无论谁坐上天帝的位置,其实对于他们来说都没什么差别。
这样的闲话府中的人只聊了一会,很快他们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觅遥腹中的胎儿上。
孩子出生天降祥瑞的,在仙界算不上少,可这孩子还没有出生,便引得百鸟日日盘旋不散的,实乃少数。
箐禾日日待在房中,那样的奇异景象没有办法亲眼看见,只听描述也觉得极为震撼。
觅遥是个闲不住的人,虽怀有身孕,却不像凡间女子那样,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龙族的大小事务要她处理不说,有时她也会到凡间去做些好事积善行德。
因此箐禾并不常见觅遥,这样的日子如镜花水月,让她生出了点不知是真是假的虚幻之感来。
待再一次沉睡醒来,觅遥的肚子已是很大,听她们说,差不多快到临盆的时候了。
箐禾揉揉眼睛,每次沉睡醒来,外界总是过去了好久,也不知道她得在这兰草里待多久,不能自由走动真的很难受。
三日后,觅遥果真发动,要生了。
箐禾听着帐内觅遥压抑的叫喊之声,手心也湿漉漉的,为她捏了把汗。
龙族有经验的产婆在房内教觅遥如何控制呼吸,她带着哭腔问旁边的侍女,“夫君何时回来?”
侍女也着急,连忙回道:“已传讯给家主了,想来用不了多久便会到家。”
觅遥已经是疼得满头大汗,叫也叫不出声了。
她死死地咬着牙龈,在产婆的帮助下用力,几个时辰后终于将孩子生了下来。
听见婴儿啼哭声时,箐禾长长吁出一口气,此时的房门被大力推开,连盔甲都没来得及脱下的商晋冲了进来。
他做的第一件事不是看孩子,而是跪到觅遥身边,握着她的手,不住地在唇边亲吻,“遥遥,是我回来晚了,对不起,对不起。”
觅遥累极,黑色的发丝粘在脸颊两侧,撑起一个虚弱的笑容,“去看看孩子。”
产婆这才将孩子抱过来,“恭喜家主,是个男孩。”
商晋将孩子抱在怀里,看了又看,“以后,你便叫商戎。”
在商戎出生的那一刻,百兽齐鸣,祥瑞之兆整整持续了三天三夜方才停止,四方贺礼,更是源源不断的送来。
箐禾正好就被安置在商戎的摇篮旁边,她看着熟睡之中的婴儿,陷入了沉思。
因为就在不久之前,司命星君来给他算了一卦。
第55章 仙草(55) 如若不然,祸及全族……
商戎百天生辰, 司命星君与仙界好几位同僚一起来送贺礼。
仙界但凡有新生命降生,总是爱找司命星君算上一卦,龙族自然也不例外。
商晋将孩子抱到院中,箐禾正在一边晒太阳, 将他们的话清楚地听入耳内。
司命星君还未起卦, 先是看了眼孩子的面相, 便笑着说道,“令公子天庭饱满,是个有福之人啊。”
哪个做父母的都爱听好话, 商晋也不例外,他将孩子的生辰八字报给司命, 耐心等待着。
在司命算卦的时候,本来睡着的商戎突然醒来, 也不哭闹, 只是一眼不眨地看着身前的人, 歪歪脑袋,模样可爱。
漆黑的瞳孔倒映着身前大人们的影子, 天真懵懂, 不谙世事。
司命以往算卦总费不了多少时间, 这回却是不同。
他闭着眼,原本云淡风轻的脸上,逐渐凝重起来, 指尖不断将法力灌输到卦盘之中, 然而他没有立刻得到结论, 反而额上的汗越积越多。
商晋的表情也算不上好看,抱着孩子倒退几步,静静的等待着结果。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卦局推演到最后,司命猛得睁开双眼,然后哇的一声呕出血来。
在场的人都被这一变故惊到,连番上前询问。
司命抬抬手,示意众人放心,“我无事,只是小公子这卦象……”
他眼神复杂地瞧着襁褓中的婴儿,强撑起一个笑容,“司命无能,这卦乃是一空卦。”
周围有其他仙人的议论之声响起,司命作为掌管命盘之人,竟然也有算不出的卦象,这实在是奇怪。
既然是空卦,这件事便不了了之。
之后又过了三日,商晋正在逗弄孩子时,下人忽然来报──司命星君到访。
商晋将人请到书房,司命星君犹豫半晌,方说:“尊上孩儿命格极为复杂,小仙虽不能完全看透,但有些话还是想提点一二。令公子将来恐有大祸缠身,望尊上早做打算。”
换了任何一个人,听到自己的孩子将来会有大祸,面上总是不好看,商晋同样如此,“司命有话但说无妨。”
“此子乃天纵奇才,万万年难得一遇,但要想避祸,唯有一法。”司命叹口气,“他不能学习任何上等法术,平庸地度过这一生才能避祸。”
商晋不有失笑,“既是天纵奇才,又不能学习上等法术,司命你的意思,不就是让我放弃此儿将他养废吗?”
司命点头:“正是,如若不然,祸及全族。”
若说一开始商晋还能当个笑话听他说说,可当他提及祸及全族四个字时,商晋怒了,“莫要胡言!我商晋之子,就是为天道所不容,我也有法子护他平安长大!什么祸及全族,都是狗屁,我儿子要么不学,要么便学这世上最好的!”
司命知道他不相信,自己后来回去又三次起卦,得出来的答案全部都是一样的,他这才会冒着被责骂风险来找商晋。
最后二人的谈话自然是不欢而散。
商晋将今晚司命的话吞进肚子里,谁都没有告诉,紧接着抛在脑后,这样的胡言乱语,他才不会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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箐禾被困在兰草中,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不过眨眼的功夫,就瞧着商戎从一个小小的婴儿,慢慢变成挺拔的男人。
他就如传闻中所说的那样,是不可多得的旷世天才,便是在龙族这样人才济济的大家族中,也未有一人能超过他。
甚至在不久前的一次切磋中,打败了比他大了将近五百岁的同族。
商戎虽有自己的院落,但还是会经常到觅遥这里来,与商晋三人一道话话家常。
这么些年过去,觅遥看上去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要比刚成婚那会儿端庄稳重不少,商晋亦然。
今日,商戎与同宗切磋完,又到觅遥这儿,彼时觅遥正在给兰草浇水。
这兰草长在仙界,日日都是用仙泉浇灌,换了旁的,大概早便修成人形了,只是这盆成了个例外。
看个头似乎是长了不少,之前更为茂密,魂体呢也更加稳固,就是迟迟无法修成人形,似乎还欠了某种契机。
觅遥向来是个有耐心的人,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不差这一日两日的。
商戎对这株兰草也早就熟悉,他熟练地拨弄兰草的叶片,手上没轻没重的,差点将其中一片叶子给揪下来。
箐禾吃痛,颤着身子躲远了些,往觅遥那边去,不让商戎碰她。
觅遥嗔怪地看了一眼商戎,“你小时候便差点儿将它连根拔起,这会儿手底下还不知轻重,小心它将来化形了和你不亲近。”
商戎“嗤”了一声,“谁要它同我亲近,将来化形了,指不定是个什么丑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