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下的男子环臂站着,低着头阖着眼,像是还没睡醒一般,随着队伍前进。
轮到他时,他睁开眼眸,接了东西给了钱,又慢悠悠的往回走。
这时迎面走来一个胖娃娃,似与他相熟,跑上前去抱住他的腿。
花玥心都提起来了,知道他这个人最不喜欢旁人靠近。
谁知他弯下腰,伸手将生得白白胖胖的小娃娃抱起来,伸手捏捏她的脸。
小娃娃咯咯笑起来,啪叽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他愣了一下,摸摸脸上的口水,冲小娃娃笑了,将手里的糕点递给她在,之后又重新去排队。
花玥在窗边看得泪流满面。
那以后,他回回去排队买早餐,她总喜欢站在窗子前偷偷看着他。
那小娃娃总要找他来玩,于是他再次排队时,会多买一份点心给她。
偶尔那娃娃不来时,他总要等一等,见她没来,脸上似是有一两分怅然之色。
这天早上,花玥与他吃早饭时问道:
“你说,若是我们两个再有一个小娃娃,是不是真就与他们一样?”
他手顿了一下,随即将剥好的鸡蛋放到她碟子里,笑道:
“怎么,小菩提想要与夫君生娃娃?”
花玥点点头,冲他笑笑。
他道:
“还是算了,我不喜欢。
小娃娃太吵,只我们两个这般挺好。”
花玥“嗯”了一声,用完了早饭,与他收拾好东西,两人坐在廊下院子里晒太阳。
阳光温暖和煦,一时晒过了头,醒来时已经是下午。
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花玥上前开了门,正是周婵婵身边的小丫鬟,说是想要请她明日去家中试吃新点心。
周婵禅又成了亲,夫君是两家的世交,两家知根知底,婚后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她自从知晓花玥回了陵城,隔三差五的邀请她来玩,做各种好吃的点心给她吃。
于是到了第二日下午,百里溪将她送到周婵婵家门口才回去。
花玥才一进去,就见开满芍药的院子里那张桌子上摆了几样没见过的点心,看着极为的可口。
周婵婵还叫人沏了她喜欢的茶,与她边聊边吃。
她其实话不多,且许多东西不太懂,时常是周婵禅说着她听着,偶尔应一声。
两人在院子坐了一下午,眼见着暮色沉沉,花玥想着百里溪还在家中,正要告辞,这时周婵婵也不知是不是糕点吃多了,干呕了两声。
花玥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周婵婵一脸娇羞,“快四个月了。”
花玥尚不明白什么东西快四个月,被她拉着手放在肚子上,“到时候你来给他做姨娘好不好?”
花玥这才知道她说的是孩子。
她本是一棵树,不曾体会过父母亲情,眼下被她这样拉着手放在肚子上,感受着她腹中偶尔轻微划过的痕迹,竟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
周婵婵道:
“你成亲已有段时日,怎么还不见有消息?”
她话音刚落,丫鬟来报:
百里公子正过来接自家娘子回家。
周婵婵掩嘴一笑,“我从未见过如你夫妻二人这般恩爱的夫妻。”
她赶紧叫人将百里溪请了进来。
不多时的功夫,那丫鬟便领着一个广袖白袍,生得乌发红唇的美少年进了院子。
花玥透过窗子看着随着年龄渐长,眉眼越发张扬夺目的男子,学着他从前的模样,幽幽叹一口气,“他不愿与我生,说是小娃娃吵闹。”
他似听见这话,瞥了一眼窗子。
花玥心虚,赶紧转过脸去。
周婵婵掩嘴一笑,道: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我在铺子时瞧着你家夫君逗孩子,别提多欢喜。”
她说完,上前掩了窗子,从妆奁处翻出一个小瓶子递到她手里,悄声道:
“这是男子养生的丹药,你给他多吃些试试。”
不等花玥拒绝,丹药已经被她塞入手中。
她赶紧塞进怀里藏得严实,又怕他在院中等久了,便与周婵婵告了别。
周婵婵约她下次来玩,临走前又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花玥。
花玥头一次干这种事情,心里后悔不该接了她的丹药。
两人手牵着手一起回去,行至云来客栈时,被门口正抱着闺女晒太阳的王掌柜与其新夫人撞见,又绊住了脚步。
王掌柜早已经成了婚,新夫人是个小寡妇,生得端庄秀丽,嫁过来时,还带了个几岁大小的男娃娃。
她人极好,见人总是笑盈盈。
就连花玥这种看着不善言辞的闷葫芦,与她一块也多了两句话。
他见二人,将手中的小娃娃递给一旁笑盈盈的夫人,道:
“我近日得了一壶好酒,不若进来饮两杯?”
百里溪还没应下,花玥听着“好酒”二字,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百里溪低声道:
“你口水流出来了。”
花玥真就去擦,他斜睨她一眼,眼波流转,“你傻不傻?”
花玥放下袖子,悄悄拧了他一把。
百里溪握紧了她的手,牵着她与王掌柜一起进了后院。
王夫人立刻着人备了酒菜,取出自己新得来的好酒一一满上。
花玥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叹了一声“好酒”王掌柜高兴,又赶紧替她满上。
她看了一眼自家夫君,眨了眨眼睛。
百里溪见她那副快要馋死了的模样,抹去她嘴角的酒渍,道:
“今晚许你畅饮。”
一旁眼神最是精明的王掌柜将二人之间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笑道:
“瞧着二位与从前大不相同。”
百里溪道:
“有何不同?”
王掌柜思索片刻,拊掌笑道:
“说不上来,可应了一句话。”
花玥忍不住问:
“什么话?”
“只羡鸳鸯不羡仙。”
花玥一听,心下一凉,下意识瞥了一眼身旁的夫君。
他倒是神色如常,道:
“当日还是多亏掌柜的酒好。”
两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唯独花玥心中难受万分。
她心道:
“他不知我真是仙,他亦不知,我与我的夫君却是最羡慕他们这样的凡人不过。”
如此一想,她更加难过,一味的饮酒,将满腔愁绪一块下了酒。
王掌柜见状,忍不住道:
“花仙师这是怎么了?”
不等花玥说话,这时候只见新夫人匆忙进来,抱着正哭个不停的小娃娃塞进王掌柜怀里,道:
“我可哄不住这祖宗了。”
她说完,歉意的冲花玥与百里溪笑笑,道:
“这孩子,总爱赖着他。”
果然,才到王掌柜怀里,那不足一岁的奶娃娃立时止了哭,一对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自己的阿爹瞧。
王掌柜也乐了,抱着她一口一个小娇娇,逗得她咯咯笑个不停。
这时他道:
“你俩的孩子呢?”
花玥道:
“什么孩子?”
旁边的百里溪捉着她的手,忙道:
“在老家养着。
再大些便接过来。”
花玥也不知他二人在说什么,又兀自饮了几杯酒,酒精上脑,看东西开始重影。
等清醒些时,人已经倒在自家夫君的背上。
他正背着她在陵河岸散步。
花玥抬头见月,见月又孤独,低头看影,见影也凄苦,鼻子一酸,眼睛一热,开始啪嗒啪嗒的掉眼泪。
他只好放她下来,捧着她的脸,哄孩子一样,“怎么好端端就哭上了?”
她哽咽,“百里溪,你就没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他道:
“有。”
她泪眼婆娑看着他,“你问。
我什么都告诉你。”
他将手伸进她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不如娘子与为夫说说,这是什么东西?”
原本还伤心的花玥一见到那小瓷瓶,瞬间忘了哭,傻愣愣的看着他,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他伸出手指抹去她眼角的泪,笑道:
“就那么想要与我生孩子?”
她不说话。
他低下头吻她。
等她再睁开眼,两人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一艘船上。
她躺在铺了厚厚褥子的甲板上看着他,融化在他的笑意里。
事后,他与她十指紧扣躺在甲板上看着漫天的星光,道:
“你说我们的孩子以后叫什么名字好呢?”
花玥钻进他怀里,晕晕乎乎道:
“那他是该姓司徒,晏,亦或是百里?”
他笑起来,“不如姓花。”
她阖上眼,沉沉睡了过去。
到了第二日酒醒,花玥才知道,百里溪说她已经生了小娃娃的事情。
她思来想去,估计这一年的时间,二人来不及生个小娃娃,于是将要看家的镜灵被捉了过来,演了襁褓中半岁多的奶娃娃。
好在它成日里吃了睡,睡了吃,倒也没什么大问题。
有一次,闲来无事的周婵婵来花玥家中做客,见到当时正满院子撒欢的镜灵,大为震惊:
“想不到你家孩子不足一岁走得这样快!
且穿得这么少,冷着怎么办?”
彼时已经入秋,秋风瑟瑟,镜灵全身上下就穿了一件与它毛色一样的灰色单衣,底下还光着两条白嫩的腿。
周婵婵看得十分心疼,将他夫妻二人狠狠谴责了一顿,将僵在原地趴在地上走也不是,趴也不是的镜灵搂在怀里好一翻心疼。
花玥不善于说谎,呵呵干笑两声,反倒是一旁的百里溪面不改色的说道:
“他天生体热,穿多了便要闹腾。”
周婵婵半信半疑,又见他可爱,逗了他一下午。
又见他不哭不闹,甚是好哄,忍不住道:
“你家娃娃当真是乖巧,竟然从来不尿裤子。”
正在一旁葡萄架下看书的百里溪瞥了一眼一脸茫然的花玥,嘴角止不住上扬。
花玥看了一眼生得粉雕玉琢,乌黑鎏金的的小娃娃,眼神里闪过一抹迟疑。
这时镜灵用她三人才能够听见的声音恶狠狠道:
“你们若是敢叫我尿,我立刻死给你们看!”
花玥只好作罢,同周婵婵解释了两句,将这个话题揭了过去。
也不知是不是周婵婵有没有看出什么端倪,到了第二日叫人送了一大堆的小孩儿衣裳过来。
花玥看着那堆崭新柔软的婴儿衣裳,又看看正躺在窗前榻上看书的百里溪,愁得不行,“早知道就不这样了。”
他闻言笑得前仰后合。
花玥扑上去咬他,却被他一把摁进怀里。
他与她咬耳朵,“不如,现在真生一个如何?”
她轻哼一声,气鼓鼓地瞪着他。
他将她裹在身下,用牙齿解开了她的衣襟,轻车熟路的在她身上点了火,一会儿的功夫,她便没了瞪他的气力。
情正浓时,她圈着他的脖颈,“百里溪,我想你。”
他闷哼一声,紧紧抱着她,微微喘息,“下次不许在这种时候说话哄我!”
她乖巧的圈住他的腰,“都听你的话。”
“叫夫君。”
“夫君。”
“你来……”
“不要!”
他不满,“方才是谁说要听我的话?”
她红着脸不说话。
一夜荒唐。
花玥醒来的时候,窗外飘起了漫天的雪。
冬天来了。
两人住处比别的地方要高些,出门不便,便日日窝在屋子里烹茶煮酒看落雪,过得好不快活。
有一天早上,花玥起床,见百里溪正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景色发呆。
她揉揉眼,“你瞧什么?”
“没什么。”
他上前钻进被窝里抱着她一阵温存,道:
“起来用早饭吧,不然待会儿凉了不好吃。”
他说罢,拿了搭在屏风处的衣裳替她穿好。
她洗漱完,见他已经摆好了早餐,镜灵也坐到了桌子前,乖乖的等着投喂。
他将剥好的鸡蛋先后放到她二人碗中,道:
“待会儿该回去了。”
她抬眸看着他,鸡蛋还塞在口里。
他勺了豆浆喂到她唇边。
花玥垂下眼睫,眼里的泪啪嗒啪嗒直往豆浆里掉。
他笑,“越发爱哭,豆浆都咸了。”
她脸都快埋进豆浆里,哽咽,“时间过得这样快,我都还没想好小娃娃叫什么名字。”
他道:
“别怕,等你夫君回去慢慢想。”
“好。”
吃完早饭,花玥收好了所有的东西,还特地扫了院子,临行前还特地给门上了锁。
百里溪逗她:
“你屋子里难不成还埋了什么宝贝不成?”
她道:
“卧室里那张大床挺值钱。”
他愣了一下,笑道:
“你傻不傻?”
他说完伸手将她拉进怀里,哑声道:
“这一年我过得极快活,你呢?”
她哽咽,“我亦是。
百里溪,你别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