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灵扫了一眼气息微弱的少年。
她一言不发,扶着少年坐好,点着他的眉心朝他输入灵力。
大约过了一刻钟,原本面色煞白的少年脸颊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
她这才收回手,由他靠在自己怀里,替他擦干净嘴角的血渍,又摸摸他的额头,紧绷的面色松了几分,声音沙哑,“你有没有怎么样,可还哪里觉得痛?”
少年睁开眼眸,浓黑的眼睫微微轻颤,回头看她一眼,喉结滚动,遂阖上眼睫一言不发,哀戚委屈到了极致。
一旁的镜灵看得叹为观止。
莫说主人受他迷惑,若不是它当时看得清清楚楚是他自己撞上去的,恐怕瞧着他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一颗心也跟着碎了,任由他拿捏。
它知道眼下跟主人说什么也无用,叹一口气,出了大殿。
待它走后,花玥见怀中的少年似是累到极点,正准备将他放到床上,他却不肯,抱着她的腰埋在她颈窝。
他人生得高大,就这么挂在她身上极为不舒服。
花玥却怕他疼,动也不敢动,垂眸看着他留有指痕的白皙脸颊,伸手轻轻抚摸,心有愧疚:
“你这儿还疼不疼?”
他点点头。
花玥连忙低下头在他伤口上吹了吹,“你先睡会儿,我去给你找些药过来。”
他不肯放手,眼睫轻颤,“再吹吹就不疼了。”
花玥的一颗心也随着他的眼睫轻轻颤抖,连忙小心翼翼又替他吹两口。
他突然抬眸看她。
花玥一对上他湿漉漉的眼眸,有些紧张,“你,你这样看我干嘛?”
他不说话,微微抬起下颌,试探性的在她唇上舔了一下。
花玥顿时口干舌燥,腿脚发软,紧张地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放。
他又伸出舌尖舔了她几口,她心跳得厉害,正要说话,他突然勾下她的脖颈,堵住她的唇,舌尖长驱直入,与她唇齿纠缠。
从前也不是没被他亲过,可花玥这次不知怎得,魂儿都要被他灵活的舌尖给勾出来,鼻尖萦绕的全部都是他身上独有的香气,一颗心仿佛正在一点点儿裂开。
她想起镜灵的话,一把推开喘息声越发粗重的少年,盯着自己的脚尖,“你,你你先休息吧。”
他一把捉住她的手腕不肯放她走。
她对上他的眼,只见他墨如点漆的眼眸里似是要淌出水光来,眼尾处洇出一抹薄红,像是伤心到了极处。
花玥手足无措,“百里溪,你你究竟怎么了?”
他低垂眼睫不说话。
殿内一时静悄悄,无边的夜色笼罩着这座对于整个冥王宫来说最华丽的宫殿,就连四周围灼灼绽放的曼珠沙华,也忍不住探出头来,悄悄打量着殿内这对藏着心事,却闭口不言的男女。
良久,他躺回床上,声音低哑,“我无事,花玥大人请回吧。”
花玥听着他如此冷漠生疏的称呼,心口处越发地不舒服。
她看看床上躺着的面色苍白,唇色嫣红,容貌更显昳丽的少年,低声道:
“百里溪,我送你回人间吧,这里很危险。”
她原本以为他会不肯走,还在想着怎么劝他,谁知他却道了一声“好”他如此听话,花玥愣了一下。
她想了想还打算交代几句,突然感受到锁灵囊内躁动不安的气息,这才想起方才慌乱之下,方才竟是连正事都给忘了。
她只好先按下不表,道:
“那你好好休息,等晚一些我便送你回去。”
她转身要走,又被他一把擒住手腕。
花玥垂眸看着自己手腕上那双白得透明的手,想要掰开,可手才触及到他冰凉的手,一颗心立刻就软了。
就在她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紧抓着她不放的少年松开了手,背对着她拉过床上的被子裹得严严实实,就连头都不肯露。
花玥在床边站了好一会儿,伸手替他掖好被角,转身出了大殿。
待她走后,床上的少年掀开被子,坐在那儿盯着殿门。
他一直盯了两刻钟,确定她再也不会回来找后,眼里的光被黑色眼眸,无数的墨莲自他体内涌出来很快将他淹没,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全身隐藏在斗篷里,只剩下一对深邃冰凉的眼眸的男人。
体内嗜血的狂躁染红了他的眼眸,他看了一眼万鬼街的方向,很快消失在宫殿内。
*万鬼街赌坊。
经历过上一次打砸自己贴了足有十万灵石的金掌柜正拨弄着手中新的金算盘,正纠结着一个账目算不对的时候,一抬眸就见着一个身形高大,全身隐藏在玄色斗篷的男子出现在眼前。
他手一抖,原本才刚好理清楚的账目又乱了。
他一脸惊恐抬眸看着来人,“您想要做什么?”
男人回眸看他一眼,“打擂台。”
金掌柜松了一口气,正要说话,又听见他道:
“生死不论!”
他说完,人已经消失在眼前。
不等金掌柜反应过来,就听到擂台上传来一声惨叫。
他连忙跑过去一看,只见擂台上已经连赢数场,才被一个修士给打下去的精怪肢体四分五裂,鲜血溅得到处都是。
在场最爱看热闹,向来喜欢搞事的妖鬼们都感受到的惧意,谁也不敢发出声音。
只见擂台上的男人冷冷扫了一眼在场所有的鬼修们,冷冷道:
“怎么,是我打擂台打得不好看吗?”
他说完,所有的妖鬼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意,拍着手掌叫好。
他这才满意的收回视线,看着眼前紧抿着唇额头上大汗淋漓的修士,道:
“元婴高阶修士晏无崖。”
那修士微微颤颤地摸出自己的法器,不停擦拭着自己的额头,“元婴高阶修士齐元。”
金掌柜抖着腿上招来一个鬼仆,惨白着一张脸道:
“快,快去通知离问大人,就说上次那个大魔头又来了!”
*冥王宫。
离问擦干净手,指着被丢出门外,如同一摊烂泥的小鬼修丢给门外的鬼差,冷冷道:
“挂在城门口以儆效尤!”
“是。”
鬼差们拎着小鬼修正要走,碰见迎面走来的花玥,连忙行个礼站到一旁。
花玥微微颔首,目光停留在他手里蓬头垢面,全身骨骼像是被人捏碎,浑身黑色血迹的小鬼修的身上。
那小鬼修似乎擦觉到有人看自己,拼尽最后的力气抬起头来看她一眼,可那颗脖颈无力支撑的脑袋重重垂了下去,再无力抬起。
那鬼差连忙拎着他出去。
镜灵道:
“那涂脂抹粉的小鬼修居然是个少年!”
花玥看着地上拖出的痕迹皱眉不语。
正在这时,离问已经出来,亲热的迎上前来,“花玥大人可是有事?”
花玥收回视线,从时空镜内拿出锁灵囊,郑重道:
“怨灵们已经苏醒,仅凭我一人之力已经无力镇压。
还请冥君大人替它们超度,然后送入轮回,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离问伸手接过,在上面探了探,随即眉头紧锁,“这确实是个问题。
只是哥哥还在闭关当中……
这样,你先将怨灵们留在我这里,我且先试着替它们超度吗,待哥哥一出来,再重新替它们洗涤灵魂,送入轮回。”
花玥心道她亦算是鬼界之主,由她超度要比自己单纯靠灵力镇压确实要好上许多。
她道:
“那还请冥君大人尽快出关,我过几日便要离开此处。”
“大人要走?”
离问惊讶,随即一脸歉意,“可是妾身招呼不周?”
“当然不是!”
花玥连忙摇头,“是我有要事在身。
北妄海的封印就要开了,魔神临世,须得尽早赶过去解决。”
“原来如此,”离问勾勒地十分精致的眼眸里流露出崇敬,“花玥大人一心为苍生,乃是我辈之楷模,若是需要我等相助,可尽管开口!”
花玥见与眼前生得美艳的女子一脸大义也深感安慰。
虽然幽都一向保持中立,从不参与妖魔与神仙二界的纷争,可她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也叫人听着舒服。
不等她说话,离问又道:
“既然大人过两日要走,今晚我便在重华殿设宴,大人切莫要拒绝猜也是!”
花玥点点头,正要走,就见一个肥脸皂帽短须的鬼差匆匆茫茫赶来,上前行了一礼,急道:
“大人,不好了!”
离问看了一眼花玥,横了一眼那鬼差,“何事如此惊慌!”
那鬼差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的眼刀,道:
“上次那个大魔头又来了!”
“什么!”
离问大惊,“又叫人砸赌坊来了!”
上次整个赌坊都被砸了,损失惨重,等姜勉赶去的时候,连个影子都没看见,她着人搜了整个幽都城也没找到他的影子,没想到居然又来了!
竟然敢在幽都城的地界撒野,简直是不把她放在眼里!
那鬼差又道:
“他这次倒不是叫手下的小魔头打砸赌坊,亲自砸场子来了!
对了,他说,他叫晏无崖,是元婴期高阶修士。”
原本正要走的花玥一听,回头一把拎起他的前襟,沉声道:
“你说他叫什么?”
第76章
那鬼差瑟瑟发抖, “他说,他叫晏无崖。”
他话音刚落,眼前的红衣少女已经没了人影, 就连离问大人也跟着不见了。
须臾之间, 花玥便同紧随而来的离问等一行人已经赶到赌坊。
只见里面静悄悄的,丝毫没有上次她来时的热闹。
一行人进去之后才发现, 里面一片狼藉,向来爱看热闹的鬼修们各个一脸惊恐的看着擂台上堆积成一个小山包的尸首, 议论之声不绝于耳。
“到底是什么来路,这么厉害?”
“谁知道呢, 反正从前谁也没见过,就好像是凭空冒出来的!”
“太他妈吓人了,不过才几招, 那元婴高阶修士便死在他手里!
且下手实在太凶残了!”
“谁说不是呢!”
“……”
花玥冷眼看着眼前的尸骨,只见修士, 妖, 鬼修皆是被人捏碎内丹,手段极其残忍。
镜灵大惊:
“主人,他,他不是都死了五百年, 怎么可能呢?”
花玥也不知道。
她亲手了结的他,亲眼看着他灰飞烟灭, 尸骨无存, 怎么可能还会出现在这里?
她一把捉住一个从面前经过正在打扫的鬼仆,道:
“可有看清楚他长什么模样?”
那鬼仆忙道:
“他穿着一身玄色斗篷, 只露出一对深邃冰凉的眼眸,看不清楚模样。”
花玥松了手, 他的形容却倒是有几分魔神的模样。
究竟是魔神提前破出封印出了北妄海,还是晏无崖究竟还活着?
这时匆匆赶来的赌坊负责的金掌柜一见到离问简直要哭了,道:
“大人,这次真不怨我!
他上来就打!”
离问神色难看到了极点,扫了一眼一片狼藉的赌坊,咬牙,“那个大魔头去哪儿了?”
金掌柜哭道:
“他打完之后就走了,一句话也没说。”
“饭桶!”
离问一脚踹在他心口,漂亮的眼眸里似要喷出火来,“还不立刻着人去找!”
金掌柜连忙道:
“已经派人去了!”
他说完,别有深意的看了眼一旁跟着离问大人一起来的红衣少女,想起自己签的生死契约,一句话不敢言语,连忙低下头去。
花玥站在那儿看着那堆尸首,一时之间心乱如麻。
她与离问打了声招呼,转身出了赌坊,掏出时空镜在空旷寂静的街道寻了一会儿,只是此处妖鬼魔气混杂,根本无法探知到什么有用的信息,镜灵道:
“也许,不过是冒充的。
从前不也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有人冒充那些大魔头,四处行凶作恶。”
花玥点点头,“也许是这样。”
花玥与镜灵又在城中转了一会儿,行至拐角处听到一只小猫“喵喵”直叫唤。
她回头一看,正是那只慌乱中跑走的小奶猫跟在后面。
花玥本不想理它,谁知它一直跟着,叫得凄凉。
花玥只好停下来。
它见她停下,立刻迈着四条小短腿跑到她跟前,抬眸看着她,眼眸里啪嗒啪嗒大的开始掉眼泪。
花玥被它哭得受不了了,弯腰伸手把它托在掌心,“你想要我做什么?”
小奶猫指着城楼的方向,“喵喵”直叫唤。
花玥托着它朝着城门的方向走去。
大约走了半刻钟,远远地,她就瞧见高约三丈的城楼上吊着一个人。
正是今日那个去冥王宫偷东西的小鬼修!
她手心里的小奶猫一见到那小鬼修,叫得更加凄凉,眼里的眼泪流个不停,淌了她一手心。
花玥伸手一指,吊着鬼修下等品阶的捆仙索便自动断开。
她连忙接住掉下来的瘦弱鬼修,伸手在他眉心探了探。
尚有一丝魂息在。
镜灵道:
“主人这是要救他?
他可是个鬼偷!”
花玥道:
“我总觉得他跟那个蜉蝣小仙子关系不简单,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总要弄清楚一些。”
镜灵见她心情不好,救个小鬼修也无伤大雅也就由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