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玥好脾气地问:
“落下什么?”
“我。”
他从怀里摸出一张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纸递给她, “大人就算要走,也需得给我一个说法。”
“什么说法?”
花玥心中大惊, 面上不动声色的从他手里接过那张薄薄的纸。
她仔细看了一会儿,随即心里泛起惊涛骇浪。
难怪她总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怀好意, 竟然是在打这个主意。
他撩起薄薄的眼皮子瞧她一眼,“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
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
他轻哼,“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这是大人亲手签下的婚书,大人不能不认我!”
她拿着那张婚书看了又看,伸出指尖在上面试了试,确定上面是她的血迹无疑。
她怎么能与一个凡人定下婚书,还是以血为契,这,这怎么可能!
她捏着那张似有万金重的薄薄纸张,看着眼前的美少年,憋了好久憋出一句话,“百里溪,你不会是故意在讹我吗?”
他道:
“两情相悦的事儿,怎么能叫讹呢?”
“两情相悦?”
花玥问镜灵,“我与他两情相悦?”
镜灵见那少年虽眼里含笑,可它总觉得像是在强颜欢笑,看了又看,昧着良心摇头,“是他单方面喜欢你。”
“原来竟是如此,可这个婚书我是如何签的?”
若只是普通婚书还好,这可是定了血契的婚书。
血契一定,除非对方灰飞烟灭,否则生生世世都是道侣。
“这……”
镜灵眼珠子骨碌一转,心道这它哪儿知道,不过它猜测指不定是两人双修时,这心眼多如牛毛的少年哄着主人签下的。
花玥抬眸看了一眼眼前的少年,只好道:
“那你打算如何?”
少年抬眸斜睨她一眼,答得随意,“自然是跟着姐姐,娶鸡随鸡,娶狗随狗,娶个木头……”
他说到这儿,瞧着她的眼神有些愤恨委屈,似恨不得扑过来咬她一口。
花玥冷不丁地打了寒颤,下意识地摸自己的脖颈,“如何?”
谁知他只是伸手摸摸她的头,“不如何。
只是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自然会告诉姐姐。”
花玥心里松了口气,见他独自一个,神情蔫蔫地走到柳树底下躺在草地上,收回视线,一脸郑重:
“我在渡雷劫的时候好像看见了有人挡在我面前。”
镜灵知道现在没人能动摇地了她的道心,实话实说,“那是您的前任道侣之一,晏无崖。”
“是吗?”
她惊讶,“我本就要杀他,他为何要救我?”
镜灵道:
“主人难道不觉得一个五百年前已经死掉的魔神分身突然出现,很奇怪吗?”
花玥当然知道很奇怪。
她把自己在幻境里遇见君父的事情与镜灵说了一遍,末了,道:
“我们得尽快赶去北妄海,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镜灵深以为然。
两人就如何去北妄海的事宜聊得差不多,可说来说去,还是百里溪的去留问题。
镜灵道:
“主人打算如何?”
花玥道:
“自然是与他说清楚。
我迟早要走,又怎能与他皆为道侣。”
“那定下的血契呢?”
镜灵道:
“若是想要解了这血契,除非亲手杀了对方,否则,生生世世不得解脱!”
“当然不可能!”
花玥忍不住看了一眼树下的少年,“我怎能乱杀无辜。
再者说了,我本就是来自一万年前的世界,也许等我走了,契约就解了。
而且实在不行,到时候君父肯定有办法。”
镜灵在心中叹了口气,“但愿如此。”
花玥下意识地看向躺在树下的少年,只见他正抬眸看着天空。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天上一颗星星都没有,就连月亮也只是淡淡的一抹影儿。
他却看得认真,仿佛天上星河浩瀚。
花玥呆呆看了他一会儿,低声道:
“奇怪,我怎么觉得他生得这般好看,好看到,竟然有一种想要舔他两口的冲动。”
镜灵闻言打了个冷颤,随即道:
“那是主人的错觉!”
“是吧?”
她收回视线,突然在空气中嗅到一阵熟悉的香甜气息,将她腹中馋虫勾了出来。
她顺着香味来源看去,只见一个着粗布麻衣的少年手里拿着一个纸包,递给他面前一个生得玲珑可爱肤白若雪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一脸欣喜的仍着那似乎还热乎乎的纸包,一脸嗔怪,“都叫你不要买了,你还非买,若是下次再这样,我便不理你了。”
那眉清目秀的少年伸手摸摸她的头,笑道,“好,以后都不买了。”
花玥只觉得眼前这一幕分外熟悉,再往陵河看一眼,只见河面上的画舫陆陆续续亮起花灯,照亮了幽暗的天。
她瞧着那花灯心中只道一般,不比她的好。
随即她又一想,自己哪里的花灯?
她心思一动,伸手摸向戒指空间,果然在里面摸出一盏花灯,献宝似的拿给镜灵看。
“你瞧瞧我手里这只大白鹅是不是做工精致些,模样可爱些?”
镜灵一言难尽地看着她,总觉得她变得有些奇怪,怎么好像跟以前醒来有些不同。
它仔细盯着她的心口看了一会儿,确定她成为半神之躯以后,那颗心明明被好好地封印起来。
正当它思考到底哪里出了什么问题时,眼前的主人爱不释手的捧着那只大白鹅玩了一会儿,惊呼一声,“镜镜你看,这里还有名字呢。”
镜灵凑过去一看,只见花灯底座写了一行极为隽秀的小字,一笔一画,皆是情意。
愿吾妻花玥,岁岁平安。
花玥怔怔看着上面的字,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躺在树下神情格外落寞的少年,低声道:
“看来他果然没有骗我。”
镜灵乌黑鎏金的眼珠子盯着那行字看了一会儿,突然心酸地不行。
它只好道:
“他的确没有骗主人。”
“是吧。
可我记忆实在模糊,总有些对不住他。”
花玥小心翼翼将花灯收入戒指空间里,又在翻出一包点心来,只见土黄色的牛皮纸包上面写着“周记”二字。
她拆开一看,里面不知存放了多久的糕点早已经冰冰凉凉,甚至其中有一块还被人咬了一口。
花玥用灵力加热,大步走到那少年面前,把糕点递给他,“你饿不饿?”
少年转头看她,墨如点漆的眼眸里映入河里的灯火,就脸眼尾处也晕出薄薄的一抹红晕。
花玥被他这种似藏了很多秘密的眼神看得心惊肉跳,见他不肯接,又收了回来,径直打开咬了一口。
他这才幽幽道:
“放太久就不好吃了,要新鲜出炉的那种才好。”
花玥深以为然,“要不,我去给你重新买一份?”
他道:
“你有钱吗?”
她闻言摸出自己的钱袋,里面果然空空如也。
她颇为尴尬的把干瘪的钱袋塞回怀里,道:
“我可以去赚钱。”
“如何赚?”
“这个呀,”花玥看了一眼镜灵。
镜灵适时打了个哈欠,“主人我困了。”
麻溜地爬回镜子里。
花玥犯了难,又听着对面画舫里咿咿呀呀唱起了小曲儿,灵机一动,“我觉得我也会唱,要不我去唱几句赚些银子,总之不会饿着你。”
她说完,自己先愣住了。
她这是疯了不成?
她为何觉得自己该对他好?
仅凭着那纸婚书?
“你敢!”
他看她一会儿,墨入点漆的眼眸里浮现出笑意,一扫方才萎靡。
花玥见他笑了,心中也跟着高兴,与他并排坐下,将手里的点心递给他。
他嘴上轻哼一声,却立刻伸手接过,斜睨她一眼,“姐姐不是不想负责,又管我饿不饿?”
她道:
“饿坏了总归不好。
我只剩下最后这些了,你赶紧吃。
等我明日赚了钱去给你买。
我,我其实会的可多了。”
他恨恨咬了一口糕点,咬完之后,又不解气地又瞪她一眼,从怀里摸出一把银票塞到她手里,一脸骄傲,“老子有的是钱,不需要自家娘子出去抛头露面!”
花玥看着手里的银票,兴奋,“你真有钱!”
他咽下糕点,斜睨她一眼,嘴角上扬,“那是!”
花玥不知他怎么高兴起来,由衷道:
“你笑起来真好看。”
叫人看着不知为何心中也跟着高兴起来。
他愣了一下,伸手过去把她微凉柔软的手握在掌心,“那不如,我们在人间逗留几日再走好不好?”
花玥低下头,“我很忙的。”
她不知道幻境里君父所说的“路的尽头”是什么地方,但是她得赶紧走了。
他“嗯”一声,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手中有些干巴的点心,小心细致,仿佛吃得不是一包不知存放了多久的点心,而是这世间无上的美味。
花玥咽了咽口水,有些心虚地同他讲自己将要做的事情,讲将会遇到的危险,讲到最后,她讲得口水都干了,总结陈词。
“百里溪,你挺好的。
但是,我做不了你的道侣。”
他仍旧不说话。
一直到最后一块点心也吃完了,他才抬眸看她一眼,眼尾晕出一抹薄红,眼神湿漉漉地似要淌出水来。
“姐姐说来说去,其实就是不想负责。”
花玥连忙转过头不敢看他,手指拨弄着地上的草,“我跟你说,我这个人贯会三心二意,很多道侣的!”
他“哦”一声,掏出帕子自顾自地擦干净手。
“向前辈们致敬。”
花玥:
“……”
她只好道:
“那你想怎么样?”
他这才抬眸斜睨她一眼,眼尾微微泛红,“我说什么都好?”
第95章
花玥本以为百里溪会提出什么叫她十分为难的要求, 心里面已经绞尽脑汁地想尽各种方法来应对。
谁知他只是淡淡道:
“不如姐姐明日再走,今晚我请姐姐吃饭,就当给姐姐践行。”
他说这话的时候, 眼神真诚, 叫人不忍拒绝。
花玥暗自觉得自己实在是小人之心,毕竟眼前的少年虽拿出一纸婚书以外, 十分的知书识礼,并没有提出其他过分要求。
她立刻道:
“当然没有问题, 只是我没有钱,恐怕请不了你吃些好的。”
他莞尔一笑, “我方才不是给了姐姐银票,我的钱就是姐姐的钱,姐姐只管高兴, 买什么都可以。”
花玥感慨:
“你真是好人,是我对不住你!”
他闻言面上笑意越发地深, 眼睛似带了钩子一般, 勾得花玥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一颗心砰砰跳地厉害。
真是活见鬼了!
也不知她到底忘了什么东西,怎么一见到他笑,就心跳加速, 连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放了。
他这时从草地上站起来,把手递给她, “那我现在就带姐姐去?”
花玥借着他的手起身, “那你想去吃什么?”
他突然上前一步,朝她伸出手来。
花玥一把捉住他的手腕, “你做什么?”
他挣脱手,把她头发上的一根草碎拿下来递给她看, 一脸无辜,“我只是想要帮姐姐拿开它。”
花玥一时讪讪,越发觉得自己是小人之心。
她想要跟镜灵在聊几句,打探她这段时日到底与这眼前少年做过什么,谁知它呼呼大睡,不肯起来。
好在眼前的少年并不在意,道:
“在这里待了这么久,都不曾去这里最大的酒楼吃过酒席,眼下姐姐要走了,着实遗憾,不如我现在带姐姐去坐一坐如何?”
花玥点头,“都听你的。”
“那,走吧。”
他把手递给花玥。
花玥迟疑着伸手握住他的手,才放到他手心里,就被他紧紧攥住。
他的手很大,手心很暖。
他冲她笑笑。
那一刻,花玥觉得他脸上的笑容与天上浅浅的月光还要寂寞。
她心里没来由地不舒服,又见他衣衫上的血迹干涸,穿在身上定然十分的不舒服,捻了一个清洁法诀,替他清洁的干干净净,这才与他手牵手去了陵城最大的酒楼。
*陵城最大的酒楼名为香满楼,此刻正是饭点,宾客满堂。
花玥跟百里溪到的时候,一楼大堂没有位置,就连二楼雅间也是座无虚席。
茶博士道:
“不若二楼等一等如何?”
花玥扫了一眼热闹的酒楼,总觉得这里的热闹仿佛以后都见不着了似的,有些意动,看向百里溪,“你觉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