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
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
花玥呆滞片刻,随即立刻穿好衣裳出了大殿。
外面仍是半个守卫没有,她用钥匙上的气息又寻到上次那个设置结界的地方。
仍是一个人都没有。
花玥知道情况不对,可也管不了那么多。
已经没有比现在更加糟糕的情况了。
她伸手破了眼前的结界,原本需要钥匙开的门居然自己打开了。
她垂眸看了一眼掌心的钥匙,顺手丢在地上,赶紧推门上前。
里面似地牢一般的所在,四周围的墙壁之上刻画着活灵活现的墨莲。
她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贴着冰凉的墙壁一直往里面走,一直在尽头看见一抹白色的影子。
“百里溪!”
她低声喊了一句。
那身影回过头来,果然是百里溪。
她心急之下,徒手破了铁栅栏,却不小心割破了手指,顿时血流如注。
“姐姐小心!”
他立刻钻出栅栏,从衣摆处撕掉一块长条的布,赶紧替她包住伤口。
花玥正想要说不用,突然见他熟练的在上面打了个蝴蝶结。
她看着那打的漂亮的蝴蝶结顿时整个人如坠冰窟。
在汤池内,那个大魔头也是这样用这样熟练的手法打了一个蝴蝶结。
一模一样,一边大,一边小。
他说什么来着,他打得蝴蝶结最是好看了。
眼前的少年突然上前抱住她,撒娇似的蹭蹭她的额头,“姐姐,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
我好想你。”
她抬眸看他,一种可怕的想法在她脑海里冒出来。
少年犹自未觉,“姐姐杀了他吗?
可高兴?”
“高兴,”花玥木讷的看着他,伸手捧着他的脸,在他脖颈嗅了嗅。
百里溪笑,“姐姐这时怎么了,想我了?”
他话音刚落,眼前一身红衣,面目严肃的少女突然将他抵在墙上亲了上去。
她十分的生涩,自会毫无章法的舔弄他的唇。
他却被她挑逗的喘息急促,一把摁住她,“姐姐这是怎么了?”
“你别动!”
她用这两日在那魔头身上学来的方式,一点点的舔弄着他的喉结处,一会儿的功夫,背靠在墙上的少年喘息粗重。
花玥这时停下来,在他脖颈处用力嗅了嗅,在他身上嗅到一股逐渐浓郁的香气。
她想起那天自己被那个大魔头压在身下时也闻到这种浓郁的味道。
那种在动情时,散发出来的叫人忍不住沉迷其中的香甜蚀骨的香气。
尽管后面她再也没有闻到过,可是那种香味叫人闻之难忘。
她一把推开眼前的少年,再次望向他的眼睛。
他楞了一下,很快调整过来。
伸手摸摸她的脸,“姐姐怎么了?”
熟悉的香味,熟悉的眼睛,熟悉的笑容,就连说话都似乎带着熟悉的痞气。
花玥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忍不住瑟瑟发抖。
她抬眸看着眼前墨如点漆的眼眸里流露怕担忧的少年,嗓子发涩:
“你最近好吗?
那个神经病有没有折磨你?”
他摇摇头,“我很想姐姐。”
花玥一直盯着他瞧,“你放心,我已经杀了他,我现在就带你出去。”
他乖巧的点点头,又一把把她揽进怀里,“我们赶紧走,我好害怕。”
花玥挣脱出来,道:
“百里溪,你现在有没有想要对我说的?”
百里溪伸手去牵她的手,眼神柔情,“有很多话,不过要等出去之后好好说。
我不喜欢这里,我们回人间好不好?”
花玥沉默。
她好想镜镜。
她甚至觉得想哭。
假如她可以哭,她一定要嚎嚎大哭一场。
可是她既流不出眼泪,也无法具体描述这种情绪的来源,只机械的拉着他便往外走。
这里如同进来时那般,仍旧一个人都没有。
花玥一声不吭的拉着他光明正大的走在路上,一直到快出魔宫时,碰见一身斗篷的清风。
清风楞了一下,目光在百里溪的身上停留片刻,随即道:
“这时要走?”
花玥抬眸看着眼前一直被自己当做哥哥一样的男子,心道,他是知情的是吗?
他是这魔宫的护法,定然是知情的。
只见他一脸郑重道:
“我送花玥大人出去。”
花玥盯盯看着他,“好啊。”
他伸手设了一个结界,掏出一块黑色的玉牌,伸手在上面画下一个符咒。
他驱动符咒,青光大作,三人眨眼之间,竟是又回到最初的那片一望无际的北妄海界碑处。
不等花玥说话,他无视旁边目光如炬的少年,伸手拍拍她的肩膀:
“花玥大人,走吧!”
花玥一把捉住他的手,看着他如同以往关切的眼神:
“你不跟我走?”
不等她说话,身旁的少年上前将他二人的手分开,牢牢握住掌心,冷冷盯着眼前的清风。
清风却无视他的警告,看向花玥,“无忧大人还在这里,我不能走。
玥玥,听我的话,永远不要再回来这里。”
花玥默默看了他一会儿,点点头,咬破手指,画了一个传送法阵。
眨眼之间,她与百里溪又回到陵城那个长满小野花的小山坡。
秋风萧瑟,就连山野里颜色娇艳的小野花都开败了。
花玥看了一眼眼前的少年,转身就走。
他一把拉住她的手,“姐姐这是要去哪儿?”
花玥冷冷看着他,“我要回去复活我的君父,你多保重。”
他神色一僵,随即撒娇委屈不肯放手,“我与姐姐已经是夫妻,姐姐怎可弃我而去!”
“此事是我不好,但是很抱歉,”她掰开他的手,“我与你做不了夫妻!”
“我不许姐姐走!
姐姐难道对我一点儿感情都没有吗?
那天晚上双修的时候,姐姐明明很快乐。”
“双修不代表什么,”她看着他的眼眸,清澈明亮的眼眸里一丝感情也无。
“在来救你之前,我也刚与那魔头双修过,可照样醒来毫无犹豫地杀了他。
可见,双修于我而言,与吃饭睡觉没什么两样。
百里溪,你别忘了,我是块木头。
我的一生,活着的意义,就是为了我的神。
任何人,都不能阻碍我心中的道。”
他眼睛蓦地红了,咬牙切齿的看着她, “你心中唯有你的君父,对我,可曾有一丝喜欢?”
花玥摇摇头,一字一句,“没有,一丝也没有。”
她说完就走,才迈出一步,便再也动弹不得。
而眼前一向乖巧纯净的美少年额头瞬间浮现魔神印记。
果然是他。
真是一场天大的笑话!
花玥看着周身魔气足以毁天灭地的少年沉默了。
这时只见方圆十里原本生机勃勃,郁郁葱葱的山野瞬间成了一片焦土。
万里无云的蓝天瞬间乌云密布。
周遭狂风大作,响雷阵阵,不消片刻,大雨“哗啦”一声自似是破了口子的天上倾斜下来。
她试图驱动法器,却发现身上半点灵力也无,全身的修为似被人凭空抽走一般,就连雨水砸在身上,甚至都感觉到有些疼。
就连五感仿佛一下子变得迟钝,感受外力所带来的冷暖疼痛却格外的敏感清晰。
她似乎,与凡人无异。
花玥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冻得瑟瑟发抖,“你对我做了什么?”
她话音刚落,眼前眉眼锋利,艳色如刀的少年口中念念有词,只见她的时空镜骤然飞入半空,镜身背后出现一组黑色的铭文,死死的将原有的金色铭文压制住。
原本暗沉下来的天被两道铭文点亮,两者相互倾轧,不相上下。
大约过了一刻钟的功夫,他再次往那组黑色的铭文里注入法力修为,很快地,黑色铭文将金色的铭文死死压制住。
时空镜似失去了气力一般,落在他手中,顿时变得黯淡无光。
他手里拿着她的法器时空镜,眼神偏执成狂,“都说了别离开我,姐姐怎么非不听!”
“我已经给了姐姐选择的机会,姐姐为何非要选这条我最讨厌的路,既如此——”他斜睨她一眼,一抬手,那对原本取下的黄金脚环又重新回到她的脚踝处。
“那姐姐便永远留在北妄海陪着我吧!”
第104章
花玥被百里溪带回去以后就生病了。
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菩提树自化形以来破天荒体会因为一场暴雨催来的风寒。
她怏怏躺在床上, 乌黑漆密的发铺陈在身下换了的海棠红的柔软床褥上,整个儿的缩在锦被之中,只看看露出半张苍白的脸, 浓黑的眼睫服帖的映在下眼睑处, 投下一小片阴影,就连鼻息都轻缓地所有似无。
百里溪从未见过她这般脆。
无论从前受过多重的伤, 遇到天大的困难,她总是坚韧不拔的叫人害怕, 而不是如同现在这般,如同遭受了欺凌打击的雀鸟, 可怜得叫人心尖也跟着疼起来。
他把她柔软的手握在掌心,不时低头贴在她额上探一探她的体温,给她灌输一些灵力, 可也不知她如今被他封印了修为的缘故,高热始终都退不下去。
她偶尔醒来, 也是昏昏沉沉, 口中不停地叫着旁人的名字。
有时候是镜镜。
有时候是百里溪。
但更多的是君父。
一声又一声,像是要把他的心撕碎。
他假装听不见,陪着她一块躺下,时不时的渡一些清水给她, 给她擦拭身子,灌汤喂药。
她不清醒时与饮醉酒后一样, 总是格外的乖巧温顺, 躺在他怀里,任由他服侍, 既不吵也不闹,甚至都没有因为他骗她的缘故而闹脾气。
偶尔, 她突然睁开眼睛看看他,清澈明亮如星辰一般的眼眸似是蒙上了一层纱,里面藏着叫人害怕的孤寂。
她问:
“百里溪,你为何要骗我?”
百里溪亲亲她的眼,“是我错了。”
她又阖上眼眸,乖乖地睡觉。
他心想,她若是能哭就好了,痛快哭出来,他必定竭尽所能的哄她,而不是如现在这般,叫他觉得害怕。
如此反复烧了三五日,到了第七日傍晚,她全身的高热才退下去,人也清醒些。
她躺在床上半阖着眼看他一眼,越发显得脆弱,湿漉漉地眼神看得他心都碎了。
“百里溪?”
“我在,”他连忙把她从床上扶起来靠在怀里,偏过脸亲亲她的脸颊,“玥儿醒了?
饿不饿?”
她抬眸怔怔看他一会儿,目光停留在他精致的面具上,眼神蓦地冷下来,“你不是百里溪,你是魔鬼!”
百里溪面色一僵,摸摸她鸦羽一般的青丝,将她抱得更紧些,低声道:
“你说得对,我是魔鬼。
可玥儿说过,无论我是谁,都会喜欢我。”
她看他一眼,眼神淡淡,“如今我杀你失败,你杀了我吧。”
百里溪喉结滚动,摸摸她的脸,“你知我不会杀你。
你与我已经是订了血契的夫妻,我们以后会一直生活在一起,生一堆可爱的小娃娃。”
她神情这才有些波动,从他怀里挣出来,咬牙,“简直是荒谬!
我怎能与魔鬼生孩子!”
百里溪闻言眼睛微微泛红,十分委屈的看她一会儿,嗓子沙哑,“玥儿累了,先好好睡一觉,我出去一趟,晚点回来陪你。”
他转身欲走,突然被她叫住。
她道:
“镜镜,是被你捉走的吗?
你一直,都看得见它是吗?”
他不回答,抬腿出了宫殿。
花玥见他走了,拖着绵软无力的身子凝神打坐,试图调息。
可是丹田内空无一物,体内再也寻不到半点灵力涌动的痕迹。
巨大的恐惧席卷了她。
她只觉得周身冷得厉害,牙齿打颤,咯咯作响。
她摁住抖得厉害的手,在掌心画出一个符咒,试图催动。
符咒同样毫无反应。
她又试着凭意念控制物体,也都无济于事。
他果然是封印了她全部的修为,如今的她于凡人没有任何区别。
花玥不甘地从床上站起来,缓缓地走到镜子前,将披在肩后的墨发拨到胸前,衣裳褪到腰间,只见雪白瘦弱的背上偶尔会浮现出来的墨莲印记消失,肩胛骨以上的部位留有一组黑色的铭文。
黑是黑,白是白,格外夺目。
她反手在上面摸了一把,那处的肌肤与别处没有不同。
花玥环顾四周,只见不远处的水晶石桌上放着一个琉璃果盘。
她拖着两腿不再轻便的腿走过去,正要将果盘里晶莹剔透的紫黑葡萄倒出来,目光落在旁边的牛皮纸包上,也只是一瞬,她收回视线,将果盘重重磕在水晶石上。
只听“啪”一声响,果盘顿时四分五裂,她只觉脸上一痛,手一抹,有些殷红的血迹。
她顾不得脸上被碎屑划出的细小伤口,捡了一块锋利些的走到镜子前面,贴着皮肉想要把那块皮给割下来。
碎片才插进皮肉里,顿时殷红的血珠子顺着雪白的皮肉往下淌,很快抹入到贴身的绯红小衣里。
她疼得牙齿打颤,清澈明亮的瞳孔骤然缩紧。
从前她只觉得凡人脆弱不堪,动不动一点小伤小痛就要掉眼泪,实在难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