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钟离忧和楚灵玥上楼后，那管事才讷讷道：“今儿个是吹的什么风，怎么把两位棋圣大人都给吹来了。”
那棋尊苦笑：“那一位倒是偶尔会来指导社员棋艺。不过钟离棋圣会来棋社，倒的确是桩奇事。他既要你取名册，你快去取来。钟离大人可不像那位大人那么好说话。”
管事连忙回是。
不多时，管事抱着一沓厚厚名册过来，恭敬放到桌子上。
“钟离大人，今年新晋新人名册全在这了，请您慢慢阅览。另外大人，闻大人今日也在棋社，现下正在心宿讲坛与社员们下指导棋。您看……”
钟离忧眉头一挑，他竟然也在。
后面的话管事虽然没有说，但已经在暗示，是不是两位棋圣要过过招。
“知道了，下去吧。”钟离忧只是不耐地挥挥手，赶他走。
管事见他没有手谈的意思，一脸遗憾。
按规矩，同段数的大境界棋士莅临棋社，管事必须告知。如果两人有意切磋，管事也好安排两人私下手谈。
毕竟棋社又不是茶馆，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下棋。
大盛的定段赛（七至九、大境界）每年立春和立秋各举行一次。而星罗大比每年年终由皇室举办。
定段赛棋手之间的对局，只有同届参赛选手可以观看。而皇家举办的星罗大比，普通百姓也可以观赏棋局。
在赛场外，会有皇宫侍卫和棋社人员将对弈选手的棋盘，复制到一个大棋盘上，并有专人讲解。
除定段赛和星罗大比外，大境界棋士之间的切磋是不会公开的，会将人秘密请到一间雅阁内，不会给大堂的棋手们看见。
这样别人也就不知，相同段数，究竟是谁技高一筹。因为星罗没有和棋，双方斗艺必见输赢，棋社也是保全这些大境界棋士们的面子（双方不介意的，会公开在大堂对弈，给下段棋士们观摩学习）。
但是，对弈的棋局会以不记名的形式记录成棋谱，收录进星罗棋社。资深社员提供一定金钱后，可以阅览棋谱学习。
星罗棋社提供大盛最好的下棋场所，自然也要收取利息，维持棋社生存。
棋社也会邀请一些高段位的棋士来，与社员们下指导棋。
不过钟离忧向来不接受私下切磋，所以一次也没有接受过棋社的邀请。
他不会和同为棋圣的对手下棋。
大家打来打去还是棋圣。彼此切磋，领悟的那点道道，并不足以打败南宫琰，何必浪费感情。
而段数低的这些人倒是很想同他切磋，毕竟钟离忧蝉联棋圣近十年。他们知道下不过他，都是抱着学习他棋艺的目的，并不是要一较高下。
钟离忧是个纯粹的商人，没有利益，才不去浪费时间教导别人。
他曾经放下话：想同我下棋，那么就来定段赛或是星罗大比上打赢我。
钟离忧的棋力，的确有强横的资本。
“闻大人？”楚灵玥挑眉。
钟离忧啧了一声，怪那管事多嘴，不情不愿地道：“就是闻青。两年前，晋升的棋圣。”
顺带一提，南宫琰和钟离忧，一个九岁，一个十岁，晋的棋神和棋圣。
楚灵玥闻言，佩服地点点头。
难怪说闻青音绝、茶绝、画绝、棋绝誉满天下。
茶和音律她已亲自领教过，的确不负盛名。
而如今他位列棋圣，“棋绝”当之无愧。
“棋圣地位超然，但他却一点都不恃才矜贵，肯将自己技艺无私传授……那些坊间女传闻青不易近人，性子冷若冰山。其实我看，只是去仙音阁围堵他的痴女太多，干扰到人家私生活，烦不胜烦，才避而远之的吧。”
“不知道，人各有志吧。”
听她说起闻青，钟离忧连连撇嘴。
但他这姓贝名一戈的个性，他对她，有问必有答。
“听说他还在凌音书院授琴课，估计正像你所说吧。”
凌音书院授课的学官，都是请的当世之大家，这个楚灵玥倒是知道。
听说书院还请过世子授书法课呢，只不过世子说自己朝廷公务繁忙，没答应罢了。
楚灵玥噗嗤笑道：“你对闻青了解的这么清楚，这就叫……”
“你闭嘴！”钟离忧气急败坏地打断。
这小丫头片子笑得这么奸诈，嘴里准蹦不出好词儿！
“好好好，我不说，不说。”
其实她也没想说他断袖，是他自己要往那想，噗。
“赶紧找你的档案！”钟离忧继续气急败坏。
楚灵玥笑呵呵地翻找。本想看楚灵芸的，却叫她意外翻出一个人。
姜清涵，星罗二段。
楚灵玥双眸一亮。
很不错啊。
“找到了？”钟离忧见她眸光锃锃亮，问道。
“翻着我表姐的了。”
楚灵玥笑呵呵答，翻了几页，很快就发现了目标。
楚灵芸，星罗二段。
楚灵玥黛眉轻挑，竟然也是二段？
不过，同为二段，姜清涵只同她学过两次。而楚灵芸却和范正豪学了好久。谁更优秀，一目了然。
“走吧。”楚灵玥合起档案册子。
下了楼，钟离忧让她等他一会儿，他要去找社主办点事情。
楚灵玥等得无聊，见讲坛那边围了许多人，也生了好奇心，走过去看看。
反正她一身玄色斗篷衣，又戴上了面具，不怕别人认出来。
只见讲坛之上，一娉婷秀雅的女子，黛眉轻蹙，手拈棋子，举棋不定。
正是姜清涵。
而她对面的，是一个极美的男子。
他肤色白皙，五官清秀。气质虽清冷，却又透着一丝淡淡的温柔。墨发高束，身形挺拔，皑如山上雪，皎若云中月，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
闻青。
他的人，正如他的琴音，清雅而不凌冽；鲜活而不张扬。
再看他的棋。
楚灵玥挤进人群，凑了上去。观看片刻，她唇角上浮。
对手只是二段，以他棋圣实力，早就能分胜负。可他却频频露出破绽，以至棋局僵持至此。
光是能让姜清涵瞬间赢棋的破绽，楚灵玥就发现三处。可惜以姜清涵棋力，并未看出。
观棋不语，闻青没法出言提示，所幸也就耐着性子，陪她发现为止。
果然是恃才不傲，人品高洁如莲。
观此，楚灵玥对闻青，又欣赏一分。
盛京闺秀们评的大盛四大美男，不仅仅是取人外貌，也品评着男子的品格。
世人不识钟离忧，所以，闻青这第二，倒也名副其实。
他的棋，也如其人，真乃品格高尚的淑人君子。
虽未与闻青深交，但只识其琴棋，楚灵玥心里便已有了定数。
就准你和我可爱的弟弟，并列第三吧。
钟离忧的第二名，有很多友情成分在里面。
一盏茶后，闻青又露出第四个破绽，姜清涵终于发现，凶星一举攻破，棋胜。
姜清涵与棋圣下棋，一直很紧张。现在棋局结束，第一反应就是长吁一口气。
然后杏眼圆瞪紧盯棋盘，估计是没想到她能赢了棋圣，又抬起头，小心翼翼问道：“我……居然赢了？”
闻青从社主那里了解过，知道她学星罗棋不久就达到二段棋力，本就看好她的资质。现在又见她如此小心问话，微微笑了笑，点了下头。
旁边楚灵玥也频频点头，这才是名副其实的指导棋。
想起某个腹黑世子，楚灵玥一脸黑线。
有这么一瞬间，想把他从第一的神坛上踹下来，让他滚到闻青后边去。
“什么叫你赢了？分明是闻公子让你。”
“就是，闻公子若认真下棋，只需弹指便可让你惨败。”
“让你那么多次，你才发现破绽，还好意思说自己赢棋呢。”
围观的一众闺秀们，立即不满炮轰。
闻青皱眉，目光冷绝地扫了她们一眼。
姜清涵一听，脸羞得通红，低下头，惭愧道：“对不起闻公子。我天资愚钝，公子让我那么多，我竟没看出来……还、还沾沾自喜……”
“指导棋的意旨本就不在胜负。”闻青收回视线，再看姜清涵时，表情又恢复成波澜不惊的样子，“而是旨在让棋手们学会思考。”
闻青边说，边手指哒哒挪动棋子，“这局棋你共犯了十六个错误。我现在复盘，你要认真听。”
星罗棋社的棋手们之所以棋力精进的快，就是因为有这些高手复演对弈过的棋盘记录，并指导分析对局中招法的优劣与得失关键。
尤其是棋圣的指导，更值得聆听。
一时间，又有更多的棋手们围了上来。就连楚灵玥也谦卑静听。
一盏茶后，讲解完毕。
姜清涵脸更红了，没想到自己竟然有这么多错处。刚才那个闺秀说得没错，如果不是闻公子故意让她，等她发现他故意留下的破绽，凭借他的棋力，还真是弹指间就能决胜负。
自己竟然让他忍受了这么久，还真是羞愧难当。
姜清涵起身，深深鞠了一躬，却没脸看他。“谢……谢谢闻公子指教。”
闻青点了点头，“希望你下次，能有长足进步。”
“闻公子，不知能否也指点小女子一二？”
一名女子很隐蔽地撞开姜清涵，却又没让任何人发现，她的粗劣行径。
她笑吟吟地，一双媚眼凝注着闻青。
第45章 欺负我表姐？楚灵芸被怼 异……
楚灵芸。
姜清涵正鞠着躬, 重心朝前，被她这一撞，险些摔倒。
关键时刻，楚灵玥扶住了她。
姜清涵正要道谢, 却被她眸中刺骨的寒芒吓了一跳, 加上她这诡异装扮, 一时被她惊吓的不敢出声。
楚灵玥则狠狠瞪着楚灵芸。
她动作虽小，却没逃过楚灵玥的眼。
“呀，这不是清涵妹妹吗？”
楚灵芸装作才发现是她, 捂着嘴佯装惊讶，“没想到你也已经是星罗棋士了啊。以后我们就是棋友了呢。”
想让闻青棋圣指导的人太多了, 尤其是女子们。
大家争先恐后地上前，难免会有推搡。
姜清涵倒没觉出这是楚灵芸故意, 自然也不会怪罪。
和气应道：“我自然是不如楚二小姐的。还请楚二小姐日后多多指教。”
楚灵芸虽微笑点头回应, 但她的内心却不像外表这么平静。
她爹不过一个五品小官, 怎么会有门路学星罗棋？
可恶。
她与楚灵玥那小妮子关系那么好，日后可不能让她再到家里来, 有机会让她教那小妮子星罗棋。
姜清涵客套完, 马上向楚灵玥道谢：“刚才多谢这位……呃出手相助。”
由于不知兜帽下是男是女, 所以她说得比较笼统。
黑色兜帽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并未出声。
楚灵芸在讲坛下观战许久，自然也一早就注意到这个黑色兜帽。
这身服饰, 与之前在仙音阁遇见的钟离少主宠姬很像。
楚灵芸心中虽有疑问, 但在这种场合不便开口询问。
而且闻青这时也说话了：“坐吧。”
她赶忙在闻青对面坐下。那些没来得及申请对弈的女子们全用嫉妒的目光瞪着她。
迎着这些目光, 她依旧淡定自若，柔声道：“闻公子，还请多指教。”
闻青只是淡淡点头, 让她先行。
吸取了姜清涵的教训，楚灵芸这盘棋很快就结束了。
同样是闻青故意让她而输棋，但楚灵芸犯得错误明显比姜清涵要少很多。
“不错。”
与闻青对弈的棋手有很多，但能让闻青给出“不错”评价的人，却非常稀少。
楚灵芸扫视着众人，目光最后落在了姜清涵身上。
唇角浮起，大有耀武扬威之意。
楚灵玥眯了眯眼。
果然，就知道她是为了踩姜清涵一脚才上来对弈的。
刚才她还故意跟姜清涵套近乎，表现出她们是老熟人的样子。以后在棋社，那些棋手们自然会拿她们两个进行比较。
闻青复盘指导完，楚灵芸起身，深福一礼致谢。
又扭头对姜清涵笑道：“清涵妹妹，你我都经棋圣指点，茅塞顿开。不如趁热打铁，我们切磋一局，也好将闻公子讲的精要论点，融会贯通。”
姜清涵深知自己棋力不如她，却也没有借口避战，只好勉强答应。
这棋社的社员，大部分都是青龙区、朱雀区的贵族。如今姜清涵一个下京城五品小官的女儿，竟然也能入了棋社，并且有了二段棋力，引来不少高门贵女的嫉恨。
楚灵芸倒也罢了。
楚家虽说是破落户，但她爹好歹是正三品礼部侍郎，说不定在翰林院那边有什么人脉。而且她家又居住在朱雀区，勉勉强强算是他们朱雀的一员。
可姜清涵凭什么！
便有几个闺秀也围了上来，观战。
姜清涵接触星罗棋的时日，本来就不如楚灵芸长。
楚灵芸之前天天与范正豪对弈，少说也有几千局的对弈经验。
姜清涵加上楚灵玥同她下的指导棋，也不过五十盘左右。
而且她又不像楚灵玥那样，开悟天地法则，了解星辰变化。虽然楚灵玥给她详细讲过，但是她能理解的部分实在非常少。
同为二段，但姜清涵根本不是楚灵芸的对手。
连下三盘，姜清涵都是惨败。
而且每一局，都是在中盘就分出了胜负——也就是一盏茶的时间。
根据星罗规则，六段以下由于棋局相对简单，所以规定时限是一炷香到三刻钟的时间。
六段以上，才会根据不同段位，分为半个时辰到几个时辰不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