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家都是一队队车队,只有姜家是孤零零的小马车,而且还没有伺候的婢女随行。
姜明朝两袖清风,为了让女儿能去星罗棋社深造,更是省吃俭用。家里根本买不起奴婢,去麒麟镇一路,只能她们母女俩互相照料。
不过母女俩不但没有怨气,反而觉得这样更自在些。
车厢里,姜清涵将青山的打算全盘告知。
“娘,对不起。女儿今年明明不打算考,却还要累得娘陪女儿一起演戏。”
“不碍的。”姜夫人拍拍女儿手背,宽慰道,“你爹和娘都支持你明年再考入凌音书院。玥儿说得对,你们姐妹俩一起考进去,还能相互照应。咱们家比不上那些世家大族,你一个人在书院,难免要受些排挤。有玥儿在,起码你们彼此还有个真心人,真有什么,两个人还能商量着来。不像娘当年,身边连个说知心话的姐妹都没有……”
姜夫人和楚三夫人袁红英一样,都是上林书院中品闺秀出身。闺秀间互相攀比、陷害是常有的事。明枪暗箭的她以前也受过。
“玥儿真的是和红英一样,很有主见。”想起逝去的妹妹,姜夫人温柔地笑了,“当年你外祖父想把你小姨娘嫁给鸿胪寺主簿做妻,可你小姨娘执意要与你姨夫在一起。还说哪怕要与袁家断了关系,上街行乞,也决不与楚郎分开。”
姜清涵也温柔笑道:“我虽未见过姨夫一面,但虎父无犬子。看到如今的玥儿和荣儿,就知道,小姨娘当年的选择并没有错。”
“是啊。”姜夫人轻叹,“那鸿胪寺主簿官阶虽小,但对当时的袁家来说也是高攀。后来,我听说,他娶了张家二小姐不到一年,又从浣花坊纳了个妓子为妾。红英在塞北日子虽苦,却能得一个真心待她、至死不渝的夫君。原本我们兄妹三人,就属你小姨娘最有远见……玥儿得她言传身教,自然也是错不了的。”
姜夫人淡淡一笑,“所以,娘也相信,你们选的这条路,没有错。”
姜清涵眼眶湿润,紧握娘亲双手,感动道:“娘,谢谢你……”
“傻孩子。”姜夫人摸了摸女儿的头。
“夫人。”车夫忽然道,“前面有一对母女似乎想搭便车。我们要载她们一程吗?”
走这条道的,都是赶考的闺秀。
那些世家大族才不会自降身份让不相干的人共乘。马车坏在路上,只能自愿倒霉。
姜夫人拂开窗帘,一看竟是楚灵芸母女,有些意外。
想了想,还是让车夫把车停下。
姜清涵拽住她衣袖,“娘……”
“好歹她们也是玥儿的亲人。今日我们帮了她们,她们也会对玥儿好一些。”
楚灵芸绝对不会领这个情的。
不过……若是被楚灵芸知道自己见溺不救,只怕日后会因着自己是玥儿表亲,而去寻玥儿的麻烦。
楚灵芸看见姜清涵,先是一怔,眸光一转,顿升出无限厌恶。
姜清涵,就凭你,也想考入凌音书院?
可她很善于掩饰,姜夫人看向她的时候,她眸色又恢复了清明。
楚灵芸她们乘坐的马车,不知怎的,车轴忽然断了。修又没法修,她们只好站在路边拦车。
也就只有姜家的马车愿意停下。
丁雅琴也不再端着平时的架子,挤着笑好言感谢。
姜夫人客气道:“楚夫人不必多礼,举手之劳而已。”
坐四个人,马车就显得拥挤了。但楚灵芸和丁雅琴总不能挑,只好忍耐下来,耐着性子和姜夫人搭话。
忽然,就听车外一声口哨声吹响。
紧接着,无数箭矢飞射,车夫中箭而亡。有几支箭头穿透车厢,差点射中丁雅琴的后脑。
“怎么了!”丁雅琴吓得跌坐。
姜夫人赶忙将女儿扑倒,用身体护着她。
车帘被撩开,一个狰狞大汉看着她们窃笑了声,高呼一句:“打劫!”
姜夫人和姜清涵都是一惊。对视一眼,都明白这不是青山派来做戏的人。
可光天化日,怎敢有劫匪来这条路上打劫?
那大汉脸上刀疤太过恐怖,丁雅琴直接吓晕过去。
倒是姜夫人,将两个孩子护在身后,定了定神,道:“钱都给你,还请好汉莫要伤害这两个孩子,放她们离开。”
大汉狞笑道:“如此标致的美人,当然要带回去做压寨夫人了。”
还不等姜夫人说话,那大汉直接用刀背把三人敲晕。
……
青山在客栈对面的茶摊等了很久,都不见姜清涵母女来。
早已超过了他们约定碰头的时间。
他已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了。
麒麟镇一共五个客栈,他挨家问了一遍,都没有姜姓母女登记。
青山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他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骂自己愚笨,骂自己怎么没有早些察觉到,母女二人一定是在路上出了事?
可是,姜家母女又没有仇家,又会有谁害她们呢?
青山赶忙回到驿站,放信鸽报信,又牵来马,出镇去寻。
……
“嗖!”一支箭羽,将急飞的白鸽射了下来。
花荣拎着战利品,红光满面地跑到篝火旁,献宝道:“青哥,看呐!我刚猎的,正好和这些山鸡一起烤来下酒。”
晏北风吃吃道:“这是信鸽!”
“咦?”花荣这才发现,鸽子腿上是绑着东西。
晏北风取下,展开纸条,脸色立刻变了。
“青哥!”他将纸条递给闻青。
纸条上歪七扭八的字写着:“姜清涵可能出事,没来麒麟镇。”
闻青脸色也变了,扳住花荣肩膀,急问:“这鸽子原本是往哪个方向飞的?”
花荣道:“往东。”
东……?闻青眉头微皱,麒麟镇往东,可什么都没有。为何会往那边飞?
晏北风挠着头,“这……这应该是送去报信的吧?这可真是坏事了……哎呀,你……你怎么就给射下来了。而且竟然是姜姑娘?姜姑娘可有恩于青哥,可不能让她出事了。”
花荣也挠挠头,委屈道:“我也不知道这是信鸽啊……”
今日江南四大世家的四位少主,把自家应考的妹妹送到客栈后,便相约出来打猎烧烤。
花荣素有“神射手”之称,只要有鸟兽飞过头顶,就会技痒。
郝墨尘正看着篝火,闻青让他赶忙把火灭了,吩咐道:“墨尘,你先送信给姜家,还有世子府。”
郝墨尘一怔,姜家是应该,可……世子府?
“快去!”
“哦,哦!”郝墨尘打马而行。
这种信鸽,姜家养不起。
只有四大门阀。
没到麒麟镇,只能是路上出事。闻青催促两人上马,沿路找人。
……
定远侯府收到消息,已经是未时了。
还是因为楚元韬订的客房,掌柜的见人迟迟不来,才派人快马加鞭,跑回盛京送的消息。
换成别人,不来房间就给别人住了。
但楚元韬是三品侍郎,还是管着科考的礼部,掌柜这才上心。
楚老太君听闻,差点没站稳,多亏有桂嬷嬷扶住,才没摔在地上。
“芸儿……我的芸儿……快,快报官!佛祖保佑,她们母女可千万别出事呀……”
楚元韬和楚元吉还在各自衙署公干,现在还没回来。
楚老太君差小厮速去礼部找楚元韬,又让人去京兆府报了官。
因着闺秀大考,为了方便各家公子千金送考,所以把大考这几日也定为休沐日,各大书院这几天不上课。
楚家的三位公子,也就刚好能闲在家中。
顾淑珍和楚弘盛听了,一脸幸灾乐祸。
楚灵芸害得楚歌瑶失身黄栋,名声尽毁,母子俩巴不得她死在外面。
心想老天爷可真是开眼!
二房这边母子三人,心里虽然乐见楚灵芸倒霉,但没有顾淑珍母子俩表现得那么明显。
栾玉兰一向会审时度势,忙道:“母亲,咱也不能光指望官府。我看,也让小厮们沿路找找吧。”
戳了戳楚元斌胳膊,示意让他也在老太君面前表现一下。
楚云斌就不情不愿地道:“祖母,我带着小厮们一起去找。这些家伙笨手笨脚,我带着找人也会快一些。”
顾淑珍撇撇嘴,这丁雅琴和楚灵芸丢了,你们二房跟着着什么急。平时不是不对付么?在老太君面前装什么和睦啊。
楚灵汐趁机挑拨道:“难怪在巨鹿书院读书时,夫子就常夸我哥哥是昂昂之鹤,澧兰沅芷。休沐日也要在家刻苦读书,现在更是能帮长辈分忧,甚是廉孝。再看看六妹妹和七弟,一逢休沐就知道跑出去玩。唉!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
栾玉兰心里得意,但当着老太君面前,她可不能这么骄纵女儿。
赶忙拽她衣袖,薄斥道:“汐儿,不许这么说你弟妹!玥儿和荣儿终归还小,贪玩不懂事乃是人之常情嘛。”
“行了!”楚老太君鹤头拐杖一敲,“现在芸儿和雅琴的事要紧,你们东拉西扯什么?斌儿,祖母很高兴你的心意,但你不能去。”
她重重叹了口气,接着道:“从盛京通往麒麟镇就只有那么一条路,又逢大考,人来人往。芸儿和雅琴出事,必不简单。把家里的小厮全派出去找,你们不能去。若芸儿真有个万一……你们这几个孩子,绝不能再出事!”
楚云斌本来就是说说而已,现在老太君发令说不准去,他当然喜闻乐见,拱手称是。
不多时,楚元韬面色匆匆地回来,简单交代家里几句,亲自领小厮骑马去寻。
第56章 又是鱼欢散 她把舌头咬断,……
刀疤男哼着小曲, 驾着姜家的马车,往乡间土路行驶。
“等这一票做完,老子就去江南。都说江南的姑娘水灵,胸脯也大。到时可得好好……”
他声音倏然停顿, 笑容也冻结在脸上。
直到盘月丝像条蝮蛇绕上他脖颈, 他才惊觉出有个人已到了他身后。
这人就像是鬼魅般突然出现, 直到感觉脖子上这跟细银丝,他才察觉。
他在江湖上能靠绑票发家,手底下的功夫自然也是不差的。
可他也明白, 这世上,一山还有一山高。
刀疤男长长地吸了口气, 慢慢地吐了出来,轻轻道:“不知大侠有何吩咐?”
江湖有位绝顶杀手, 惯用盘月丝。
刀疤男早就听说过这号人物, 只是想不到这人的轻功竟然如此可怕。
更是想不到, 今日犯到这位杀手手里,竟然还能有命活着。
谁都知道盘月丝就是阎王帖, 有命见, 没命活。
他不是个蠢人, 对方既然没杀他,那必是有事要他去做。他杀人虽不眨眼,但轮到他自己, 可是极其惜命的。
身后之人, 正是朔月。
就听朔月沉声道:“往东, 五里。”
五里外,有一个土城墙。
说是城墙,可和人们印象中的砖砌城墙不同, 就是一面残垣土墩。
城墙一侧,四匹骏马背阳而立。
见马车扬尘而来,双胞胎和小青迅速下马,等马车停稳,迅速靠过去。
唯有南宫琰依旧留在马上,清冷的神色看不出情绪。
朔月提着刀疤男的脖子,就像在拎一只待宰的老母鸡,足尖一点,毫不费力地来到南宫琰面前。
都不需要南宫琰使出审讯手段,刀疤男便什么都招了。
确定姜清涵母女平安无事,只是被敲晕了,楚灵玥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也走到南宫琰马侧,冷冷盯着跪在地上的刀疤男。
朔月恭敬请示:“世子,要如何处置他?”
南宫琰不语,只是偏头看楚灵玥。清冷眸光在映出小姑娘的身影时,才沁出一些温柔。
朔月会意,改向楚灵玥请示:“姑娘,当如何处置这人?”
刀疤男一听他们是官府的人,顿时面如死灰,不住哀求道:“官爷,小人自知死罪难逃,恳请官爷给个痛快,莫要让小人再受那皮肉之苦!”
大盛有着极为严厉的刑罚制度。
这人不是初犯,这次劫持的还是官宦家眷,罪加一等。不会直接判斩立决,而是先要他在牢狱里受一受折磨,最后凌迟处死。
南宫琰对楚灵玥道:“全按你的心意办。”
都察院有监察科考、大考之责,而南宫琰又是凌音书院恭请来的主考官。谋害考生,他自然有权利管。
楚灵玥眸色一冷,冷笑道:“只要你好好表现,可以成全。”
“是、是!小人但凭小姐吩咐!”
“简单,你雇主让你怎么做,你还照办就是。”
雇主要的,只是楚灵芸母女两人。
姜清涵母女,完全就是被牵连的。
小青疑惑道:“我爹怎么搞的,表小姐没去麒麟镇,竟也没有发出消息来?”
“发了。”
盈月像幽灵一样出现,给小青吓了一跳,失声尖叫。
楚灵玥虽然没有惊叫出声,但也受惊不小。
南宫琰揉着眉心,“盈月,下次不要这样突然出现,两个小姑娘可受不起惊吓。”
盈月一愕,表情很是歉疚,“抱歉。”
“没事。”楚灵玥拍着胸脯,“倒是你方才说了什么?”
盈月道:“世子部署在麒麟镇的暗卫告知,青山已放出信鸽,却被花荣射下。现在,闻青、晏北风和花荣正在往这个方向搜寻,找到这里是迟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