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克森小姐瞪大眼:“什么?”
罗赛琳:“我看你走路时会避开双腿接触,是受伤了吧。普通摔伤并不会摔到内侧皮肤,有人对你实行暴力对待吗?我可以帮你报警——”
“罗赛琳!”
盖茨比微微抬起声音,打断了她。
那双海色的眼眸转过来,里面展露出几分警告的色彩:他希望她住嘴。
罗赛琳立刻停了下来。
不是因为盖茨比以眼神警告——罗赛琳还没那么在意这场宴会。是她意识到德克森小姐可能不是受伤了。
当她提及“双腿”时,德克森小姐本能地挪了挪左腿,然后拽紧了裙摆,似乎想遮掩什么。并且罗赛琳还在空气中嗅到了极淡的,细微的苦味和刺激性气味。
罗赛琳侧了侧头。
因为很淡,她无法确定具体是什么气味。
“对不起,”罗赛琳强行扬起笑容,“我最近在钻研角色,看了不少波洛侦探的案件经过,有些入迷了。”
“那种谋杀案的东西还是少看为妙。”
德克森小姐昂了昂下巴,努力维持住自己漂亮的笑容:“会做噩梦的!”
是吗?怪不得山姆嫌弃你这位原定女主角呢。
罗赛琳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她直勾勾地盯着德克森小姐不放。明亮的绿眼睛一动不动,让德克森小姐感觉自己好像是头被猛兽盯上的鹿。
“我……有些不舒服。”
德克森小姐用手背遮住了自己小半张脸:“想出去透透气。”
盖茨比唤来仆从:“我请人为你带路。”
接着他又与法雷尔先生寒暄了几句,话题转到二人的合作上,把刚刚的插曲一带而过。
罗赛琳耐心地站在盖茨比身畔,等他与法雷尔先生交谈完毕。她收回始终注视着室外方向的目光,原本只是礼节性搭在男人臂弯之间的右手猛然一拽:“你跟我来。”
盖茨比被她拽了一个踉跄:“你想去哪儿?”
罗赛琳一言不发,紧跟着仆从带领德克森小姐离去的方向走了过去。
从会客厅这个方向离开,直通的是一个小巧玲珑的花园。罗赛琳推开门,满天星空和浓郁花香瞬间笼罩住二人。她在花园与会客厅相连的廊道边沿站定:“有件事请需要你陪同我确认一下。”
盖茨比:“你说德克森……德克森小姐?”
言语之间,出去“透气”的德克森小姐已经从花园中走了过来。盖茨比瞥见她的身影,压低了声音。
罗赛琳:“嗯。”
盖茨比:“你刚才发现了什么?”
室外的花园没有亮灯,心事重重的德克森小姐并没有发觉站在外面的男女正是罗赛琳与盖茨比。她微微低着头朝着房门方向走过来,在与背对着她的罗赛琳擦肩而过之时,罗赛琳转了转身。
她直接抽出长腿,横在德克森小姐的面前。
始料未及的德克森小姐当即失去平衡,直接摔在了地上。
罗赛琳直接俯下()身。
她一把将德克森小姐的尖叫捂住,另外一只手直接伸()进对方的裙()摆之间。在德克森小姐挣扎之前,罗赛琳就直接撕下了她贴在皮肤上的物件。
是个玻璃瓶,不过手掌大小,用胶布缠在她的膝盖上方。罗赛琳把玻璃瓶在自己面前晃了晃,比之前更为强烈的刺激性气味扑鼻而来。
“她藏的是什么?”盖茨比上前。
“马()钱()子()碱。”
罗赛琳把玻璃瓶丢给盖茨比:“怪不得她刚刚走路时不敢挪动左腿。米歇尔·德克森小姐,参加宴会你为何要带着毒()药?”
第17章 马拉&波洛侦探社17
17
身为波洛侦探与马普尔小姐的“母亲”,作者阿加莎女士曾经在一战时担任医护志愿者,有着丰富的药理知识。所以在她的笔下,投()毒案件屡见不鲜。
正因如此,罗赛琳早早地就成为了一个小毒()物学家。
“马()钱子碱。”
罗赛琳煞有介事地评价道:“太过经典。”
而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对药物的管制还不是那么严格,只要有心,即使是处方药也能通过各种途径轻易获得。
被按在地上的德克森小姐挣扎着扒开罗赛琳的手,她越过蹲在自己面前的姑娘看向盖茨比,后者撞见她的视线,只是直接迈开步子,关上了花园通向会客厅的房门。
德克森小姐眼底的最后一份希望也暗淡下去。
“谁给你的这东西?”罗赛琳问。
“是,是我从药店买的,”德克森小姐竭力维持着自己的表情,“怎么,不行吗?我只是随身携带药物而已!”
“是吗?”
罗赛琳歪了歪头:“那你知道它是做什么的吗?”
德克森小姐的眼神拼命闪动。
罗赛琳松开了按着对方的手。她站了起来,抽出帕子擦了擦左手:“100毫克的马()钱子碱就足以致人死地,一般情况下,一个小时内就会发作。它会破坏人类的中枢神经,中()毒者会像是破伤风发作一样,首先是窒息,然后身躯开始抽搐,直至整个人蜷缩成弓形。啊,你见过解剖的青蛙没有?”
她的话语轻轻松松,好似诉说什么精彩有趣的生活趣事。
“用镊子按动青蛙的神经,即使死去了,它的大腿依然会抽搐,”罗赛琳说,“中()毒者也是一样的,即使死了,尸体也仍然会因为中枢神经受到的伤害而持续抽搐。多数毒()物都会使得中()毒者备受痛苦,但马()钱子碱算是当中佼佼者。”
说完,罗赛琳还有些得意:解剖的青蛙,这个比喻多么生动!
“我一直觉得,要不是恨到了极点,凶手不会选择症状这么痛苦的毒()药,”她望向表情惊恐的德克森小姐,“所以,德克森小姐,你究竟是憎恨在场的哪一位,要用上马()钱子碱?”
德克森小姐:“我,我没有!”
盖茨比绷紧一张脸走了回来。
“是吗?”
他晃了晃手中的玻璃瓶:“既然如此,就把这瓶药物交给警察,让专业人员去鉴定它究竟是什么。”
罗赛琳很善解人意地补充一句:“如果交给警察,你可就坐实谋杀未遂的罪名了。”
德克森小姐:“我,我没有谋杀,我,我根本不想杀人!”
她当然不想。
当罗赛琳道出马()钱子碱的名称时,盖茨比的表情陡然一变,可德克森小姐却没什么反应。足以证明她根本不知道玻璃瓶中装的是什么,说是在药店买的也完全是谎言。
毒()药只可能是别人交给她的。
“那你就说出是谁给你的毒()药,”罗赛琳说,“好来证明你被利用了。”
“我没——”
“你不说,我就告诉法雷尔先生去。”
“你不要告诉她!”
趴在地上的德克森小姐,一听到法雷尔先生的名字,立刻挣扎起身。
“我哪里知道这是毒()药,我根本没想过杀人,”她说着说着,就止不住哭出声来,余下的话语因为啜泣而断断续续,“只是有人告诉我,告诉我今天的晚,晚宴宴,我的座位离你的很近,所、所以……”
“所以?”罗赛琳追问。
“所以有人给我了这个,说放到你的酒杯里!”
德克森小姐哭喊着,她甜美的脸蛋因恐惧和激动变得扭曲,妆容也花成一团:“凭什么!凭什么你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拿到威廉姆斯夫妇的女主演,你之前从未有过任何表演经历,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心血才换来了这么一个机会吗!”
“睡大通铺、住地下室,和十几个竞争者抢一个只有两句台词的小角色——我在百老汇打拼这么多年,一步一步往上爬,努力了这么久这么久,”她嘶声裂肺地开口,“我知道我条件不够好,我没有那么好的嗓音,所以我想要人捧我。你们都瞧不上我给法雷尔当情人,可至少,他愿意为我花钱,连我的父母都不愿意为我多花那么一个子儿!”
“我恨死你了!我也讨厌伊蒂丝·波洛!操着法国口音的外国人,一个又一个的天才宠儿,刚到百老汇就备受瞩目,拿到了谁演都会红的主角,凭什么啊!
“是,我是想给你下药,但给我药的人告诉我,这只是泻药而已!我想让你出丑,但我没想过杀了你!”
德克森小姐哭到激动处,便开始控制不住地打嗝,连话都说不清楚。
罗赛琳却只是眨巴眨巴眼。
好激动哦,至于吗?
马普尔小姐说过,罗赛琳不是很擅长感受他人的情绪。这个缺陷在她年幼之时一度产生教育上的困扰,不过随着罗赛琳长大,在几位长辈的努力之下,如今她的逻辑思维的判断足以弥补情感上的缺陷。
但能理解归理解,碰到这样对方情绪过分激烈的场面,罗赛琳就有点……跟不上了。
这该怎么办才好?
对方的情绪波动太大,会影响继续追问线索的。罗赛琳疯狂回想着马普尔小姐处理类似案例的方法,发现没有一个可以完全套用在当下的场面。
马普尔小姐还说过,自己办不到的时候,可以向身边的人求助。
于是罗赛琳抬起头,眼巴巴地看向盖茨比。
男人手里拿着玻璃瓶,站在走廊与房门的必经之路上。盖茨比身材高大,直接堵住了德克森小姐可能逃离的去路。
宾客在宴会上带进了毒()药,他这个主人的脸色自然不怎么好看。淡淡的低气压萦绕在盖茨比的四周,让他刻意隐藏起的军人气概更为明显。
四目相对,他压抑的警惕与罗赛琳的茫然形成鲜明对比。
盖茨比挑眉:“怎么?”
罗赛琳指了指痛哭失声的德克森小姐,绿眸子写满了诚恳:“你能让她平静下来吗?不然我不好问。”
盖茨比:“……”
挺拔的男士忍不住揉了揉眉心,叹息一声。
罗赛琳的心提了起来:“这,这么难吗?”
盖茨比看了她一眼:“我不是为了德克森小姐而叹息,罗赛琳。”
罗赛琳:?
她还想再问,但盖茨比已经抽出了自己的手帕,蹲下()身去。
他选择与德克森小姐平视,然后把手中的帕子递给对方,平静开口:“这么哭喊会伤到嗓子。”
罗赛琳预先设想了好几种安抚方式,都没有盖茨比这一句简单的话语有效果。对于一名歌手来说,没什么比自己的嗓音受到伤害更为可怕。
德克森小姐如被按下静音键般停止哭泣。因为收的太快,她还控制不住地打着哭嗝。
“你只是被人利用了,”他说,“还有弥补过错的机会。”
“没错。”
罗赛琳抓住机会,直接问道:“是谁给了你毒()药?”
德克森小姐从地上勉强坐直。她接过盖茨比递来的手帕,擦了擦泪水。花掉的妆容因为这般擦拭,直接把甜美的女歌星变成了一只花猫。
“我不知道。”
她啜泣着回答:“是一个经常来看我表演的观众,他总是会买剧院的三号包厢,但从不露脸,也没同我接触过。我好奇与剧院打听,得知对方买票时用的都是假名。就在昨天,我刚结束工作,场务就把一个漂亮的包装盒送到化妆间,里面放着的就是这瓶药与一封信。”
罗赛琳:“我可以看看信件吗?”
德克森小姐:“随,随你,反正我人,人已经丢尽了脸面!”
罗赛琳全然不顾德克森小姐的悲痛,绽开灿烂笑容:“谢谢你!”
围观全程的盖茨比简直要替罗赛琳感到窒息。
见罗赛琳已经问完了,他很是无奈地招呼来了管家,请她带德克森小姐送去客房休息,并且对外宣称她只是在外透气时被花园里的野猫吓个不轻,暂时不方便出席晚宴。
料理好插曲的收尾,盖茨比才重新折返回来。
“我告诉过你,罗赛琳。”
一关上会客厅的房门,盖茨比就换上了语重心长的语气:“你来拿遗物,一定会招惹危险。弗兰奇·卡奇已经为此而死,你为何还要跳进这个火坑里?”
罗赛琳敏锐地抓住重点:“原来你知道卡奇侦探因此而死,那恐怕你也知道是谁杀了他吧?”
盖茨比:“你——”
他似乎打算斥责出声,但话到嘴边,迎上罗赛琳直白的眼神,男人再次叹了口气。
“我不认识凶手,”他回答,“我只知道弗兰克·卡奇是你母亲的老朋友,他因为时代剧院的事情调查过我,我发现了,警告了他。待我再次了解到他的信息,就是他的讣告刊登在报刊上。”
好吧。
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撒谎。
“罗赛琳,”盖茨比劝诫道,“现在放弃还来得及。”
“三件事。”
“什么?”
她完全没把对方的劝告听进去,罗赛琳举起三根手指。
“第一,你的豪宅该换批工作人员了,盖茨比先生,”她说,“有人泄密。”
连德克森小姐未曾谋面的“粉丝”都知道今日宴会的座位安排,足以可见,也就是这位幕后黑手不想杀盖茨比,否则将他用枕头闷死在床上都是分分钟的事。
“第二,有人在跟踪我,恐怕从我一下船就开始了……不,也许更早。”
她被选中女主角的事情还没公开呢,对方就已经知道了,而且罗赛琳用的还是假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