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井水沐浴而已,竟会风寒发热。这样的体质如何修仙?怎么会有这么脆弱的“小东西”?
第23章 金屋藏娇
景桓自认为斩妖除魔在行, 寻常凡修生病这种事,却只能交给纪姜处理。
他抽回手掌转身离开,直接来到天枢殿。比起用传讯玉简沟通联系等人来, 将人拎回去显然更快。
纪姜这会儿正在天枢殿配一味特殊的药,不同药材的用量须得十分精细, 制出的丹药才不会对身体有损害。
景桓的忽然出现让他指尖一抖, 银勺上的药粉洒得有些多。可惜了, 这一份得扔掉重来。
“有事劳烦,随我走一趟。”景桓在他面前站定,气势一如既往地凌厉, 说出的话也同样不容置疑。纪姜暗笑自己不像是被求办事的那个,反倒像求人的那个。
“瑶光星君找我何事?”拒绝是不可能拒绝的,倒可以提前问问为了什么,省得一会儿手忙脚乱。值得瑶光亲自跑一趟,自然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事。
“给我的贴身仆人看病。”
纪姜收拾药粉的双手一顿,抬眸露出疑惑的表情。他原本以为景桓在开玩笑,但是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开玩笑?
当真在瑶光殿内看到秦飞飞时,纪姜沉默了。宗主寿诞那日,景桓找戴子骞要人的时候他也在场, 当时就疑惑独来独往,高傲孤矜的瑶光星君居然忽然想要人伺候了?转的哪门子的性?
只是没想到, 这贴身仆人长得……既有男子的爽朗清隽,又有女子的娇柔可人, 该说男女莫辩么?
“看出什么了?”
景桓不带感情的问话将他从走神中拉回来。纪姜讪讪一笑, 心想景桓大约没有意识到,把长成如此模样的仆人“贴身”留在瑶光殿,身上还套着星君才有资格穿的玄袍, 看起来会多像“金屋藏娇”。不,没有“藏”,直接明目张胆。
他在罗汉床边沿侧坐,将秦飞飞的左腕抓过来,一眼便瞧见对男子而言,显得有些柔软纤细的手腕上,那串精致的银铃手链。
呵,这种费最少的灵力就可以打开的储物铃虽不算格外罕见,不过没看错的话,用做链身的红绳,该是由上古神兽烛阴的蛇蜕鞣制而成,可以抵挡一次大乘境以上修士的全力一击。
烛阴不存于世已久,其蛇蜕自然极为稀有,当然,对纪姜而言,烛阴的蛇蜕更是神话级的药材。这样的东西,显然不是眼前这个小小合欢宗弟子用得起的。
有本事拿到这样的宝贝,还不屑自己用的,人选不作他想。纪姜挑挑眉,瑶光,当真看不出来啊。
纪姜将那串手链稍稍拨开,凝神号脉。奇怪……他蹙眉。首先自然是受了风寒,可近乎女子滑脉的同时,又有一股强势凌厉的男子脉力如影随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他表情复杂,景桓双瞳微缩。
纪姜收回手指,并将对方手腕放回去。这一番动作终于让烧得迷迷糊糊的秦飞飞醒过来。
睁开眼睛看清纪姜,秦飞飞的尖叫声卡在喉咙。她下意识稳住心神,几乎在瞬间扫见纪姜身后的景桓。
纪姜见她眼神警惕,柔声解释,“你受了风寒,瑶光托我来看看。风寒服点药很快会好,只是你平时身体如何?有没有燥热难耐或是疼痛不堪等奇怪症状?”
秦飞飞原本忐忑纪姜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会不会发现她女儿身,没想到竟是因为她生病的缘故。而且,为什么会问她有没有燥热难耐或是疼痛不堪?
“没有过。天枢星君这样问,是因为小的患了绝症吗?”秦飞飞原本精神满满的杏眼浮上一抹浓郁的担忧。
“没有这些症状就好。”纪姜笑笑,“放心,你只是身体有些虚,稍稍调理,很快会好起来。”说着,他自储物戒的白色瓷瓶里倒出七颗红豆大小的药丸。
“每日一颗,可以缓解症状,强身健体。另外尽量休息,不宜操劳。”将药丸交到她手中,纪姜起身,转身面向景桓,“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景桓将他送到殿外,淡淡开口,“多谢。除了风寒,可还有别的毛病?”之前纪姜表情复杂,如非是让这位天枢星君感到麻烦的病,很难见到他露出这样的表情。
纪姜笑着摇摇头,他也没探出个所以然来,不过既然那位贴身仆人没有不适症状,证明目前无事,而他也无法根据不存在的病症诊断。
“医”之一字,博大精深,他亦每每遇到看不懂的病例,正常不过。再者言,合欢宗弟子修炼的功法本就异于其他修士,采补什么的,碰上修为雄浑的景桓,会不会导致刚才那样的脉象,谁也说不准。只是没想到男子和男子之间居然也可以……
他意味深长地瞥一眼景桓,忽然转了个话题,“瑶光星君今日气色不太好啊……”
“唔。”景桓微微凝眉。他调息行岔这种事,纪姜一眼就能看出来,倒有几分功力。
“悠着点,放纵伤身。”纪姜两边都提示过,这才不紧不慢回他的天枢殿。
放纵?景桓不明纪姜的意思,还是秦飞飞的“尽量休息,不宜操劳”好理解。他转身迈入殿内,就见秦飞飞吞下一颗药丸后,脸苦得像茄子。
本就不大的脸蛋半隐在垂落两侧的青丝里,显得五官更加清晰。秦飞飞吐吐舌头,眉毛皱得极其不安分。她心想应该做点水果糖,这样以后吃药或是嘴馋的时候用得上。
原本骨头火烧似地疼,喉咙和耳朵更甚。服用过纪姜给的药后,果然缓解不少。
她准备下床换掉身上这套显然只有星君才能穿的玄袍。不过两天,已经顶着这样一身分别见了两个不同的人,总感觉影响很不好。
“病好之前在瑶光殿待着,哪儿都不许去。”景桓不待她下床起身,直接用命令将人“摁”下。
秦飞飞刚立起身子又认命地坐回去。她才答应过替仲德星君试着做菜,结果转天就病倒,真是有些抱歉。
想到病好之前不能离开瑶光殿,她抬起眼眸,“星君?”
景桓整个身子轻微一晃。
“小的想把衣服给换了,这不是小的身份能穿的。”主要是大了,套在身上跟晚礼服走红毯似的,做点什么格外不方便。虽然晚上做睡衣极好。
景桓转身行至自己的床榻旁,鸦青色的帘帐随后落下。“换吧。”
啊?啊!不是吧?让她在瑶光殿里换?当着他的面?虽然隔着帘帐,但依然很危险啊,鬼知道会不会搞突然袭击?毕竟黑历史一桩桩一件件还记录在案没过遗忘期呢!
“小的还是出去换吧。”当着景桓的面,她做不出来更衣的事。
景桓听她如此扭捏,隔着厚厚的帘帐反问,“你就这么怕我?”
自两人第一次见面起,秦飞飞看他的眼神总难掩防备、惧怕,好像看到他就看到了某种不幸的命运。
偶尔,他也能从她的眼神里窥见些不一样的,比如期待、兴奋、体贴、感激……只是再多复杂的情绪,也抵消不了一次畏惧带来的烦闷。
“没有没有,星君对小的很好!”带薪假与员工福利应有尽有,除了怀疑她身份这点不太友好。秦飞飞字斟句酌,“小的不是怕,是有些介意,因为第一次见面时,星君碰了不该碰的地方,却一直没说原因。”
实事求是,合情合理。不涉及人品实力、身份地位,因为“取向不同”,所以她不愿意在这里更衣。
如果景桓是“知男而退”者,那么他定会澄清,这样她就可以顺坡下驴,赶紧把衣袍给换了;如果景桓是“迎男而上”者,那么她当真要小心,因为孤男寡“男”共处一室,迟早马甲掉地。
景桓沉默,若在昨夜之前,他可以笃定地告诉秦飞飞,他对男子亦无兴趣,只是好奇她的长相而已。可如今,他竟怎么都开不了口。
默默等待半晌的秦飞飞:……不会吧?真的喜欢男的啊?完了完了要死了要死了!那她岂不是挖了个坑自己跳进去?还来得及全身而退吗?
她正心跳如雷,那边景桓已经掀开帘帐,踱步朝殿门外走去。
“换吧。”话音刚落,殿门阖起。这下不在同一个房间,该可以放心了。
景桓想着等秦飞飞病好,再将人“退回去”,省得病上再伤了自尊心。出了瑶光殿,他于财力上可以帮上些忙,至少能把洗个凉水澡就得风寒之症的虚弱身子调养好,再添些下半生无忧的积蓄。
殿门关闭,秦飞飞怔愣半晌。有时候,她不太能理解景桓莫名其妙的“体贴”。不过此时也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她迅速换下星君玄袍,仍旧穿上姜黄色仆装。
戴嘉泽赶过来接秦飞飞的时候,正碰上景桓负手立于瑶光殿前。他恭恭敬敬上前打招呼并表明来意。
“秦飞感染风寒,让仲德等多几日罢。”景桓脸上没什么表情,不知道为什么,戴嘉泽却从中品出那么一丝不耐烦。
难道瑶光星君果真反悔了?
“星君,小的可以去探望下秦首仆吗?”戴嘉泽有些忐忑,按说他不应该提出这种请求的,毕竟只负责传话接人。
“我也在等他。”景桓说这句话的时候如此坦然,好像他作为主子等一个仆人是天经地义再正常不过的事。
戴嘉泽眼珠子快要掉下来,什么意思?什么叫瑶光星君也在等秦飞飞?等她做什么?
恰在此时,殿门大开,秦飞飞已经束好乌发,一双仍旧盈盈若水的眼眸里,较平时少了几分亮泽,脸上也浮着些病态的薄红。看来的确身体不适。
戴嘉泽有些恍惚,秦飞飞一直就在殿内却等到这个时候这才现身,瑶光星君还真的是在等她?这究竟是什么扭曲的主仆关系?
既然感染风寒,那确实不太凑巧,他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说些关切的话,望早日康复芸芸,这才告辞。
仲德星君那边的事暂且放下,秦飞飞接下来的任务就是养病,而且只要景桓不改主意,她连庾永安和时婉都见不到,只能在瑶光殿附近活动。
用过药后的秦飞飞实则第二天身体已经大好。她向景桓表达自己“没事了”,得到的回答却是“把药吃完。”
纪姜开的药可是七天的量,把药吃完,意味着一周都出不了瑶光殿区域。不能四处走动是件很难熬的事,她只能看书打发时间,从罗汉床看到圈椅,又从圈椅看到石桌。
隔着厚重的鸦青色帘帐,景桓打坐调息,秦飞飞看书。景桓发现,只要秦飞飞不咋咋呼呼地唤他“星君”,就那么安安静静地,让他知道她虽在附近,却没留意他,他就能相对平静地调息。
这倒是个不小的发现,毕竟自魅妖王一战,他已经很久没有顺利地调息如此长时间。之前是因为山洞内那女子,后来到底因为女子还是因为秦飞飞,他已经分不太清。
秦飞飞“休病假”的这段时间,先是送膳的仆人替膳房厨子们传话,希望她“快来借用后厨,大家都馋了”。尔后是戴子骞派戴嘉泽每天上门例行一问,“病好了没”。
与此同时,一条流言在玄天宗仆人中迅速传开。在流言里,瑶光星君好男色,他收在身边的贴身仆人,那位隽秀清举的前合欢宗弟子,就是新宠。
传这流言的,是负责每日为瑶光殿送膳的仆人。他们亲眼见到秦飞飞如何同瑶光星君共处一室,如何什么“正事”都不干,光只围着瑶光殿到处乱晃,或翻书或睡大觉。
越是觉得不可思议,传播得越快。好几日没有收到秦飞飞消息的庾永安和时婉碰头,谈及这条流言,庾永安直呼“厉害!”,时婉却咬牙说秦飞飞骗了她,景桓根本不是断袖。两人既已共处一室,该是秦飞飞早已采补到玄天宗第一战力,更别提景桓还长了那样一张灼灼仙人貌。
她曾嘲笑秦飞飞不自量力,采补个男人还非得是“修为和模样俱佳”,哪来的脸。没想到人家还真的愿望成真,而且一出手就是修仙界的顶配。
连仲德殿和天枢殿的门都没摸上的时婉咬牙切齿,“她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狗屎运!”
“怎么就不能大方承认,有的人啊,不是运气好,人家就是天赋比你强?”庾永安回味了下茶点和醉蟹的味道,多亏了秦飞飞,他才能尝到另外一种“秀色可餐”,腰特别带劲。
时婉不屑,那是因为她没发力。不就是会做两个菜?谁不会似的。
秦飞飞原本想着在瑶光殿待够七天,没想熬到第六天,宗门前殿通报,有位叫勾思丽的合欢宗女修寻她。
“师姐?!”秦飞飞放下手中的书,难掩心中激动。师姐不是在宗门么?怎么会来找她?她激动得想直接出门,忽然想到景桓的吩咐,又靠到帘帐旁,“星君?”
景桓缓缓睁开眼睛,果然,只要秦飞飞一唤他,调息就会乱。“何事?”
“合欢宗的师姐来玄天宗,小的想去见见她。可以吗?”
一天到晚想着出去野,景桓阖上双眸,“药没吃完。”
秦飞飞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却仍不死心,“见完就回来,不会耽误太久。只差最后一天,小的已经好了,真的。”
她就差指天发誓,纪姜药到病除,她早就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好到不能再好,好到原地发霉。
“药没吃完。”景桓仍旧是同样的话。
秦飞飞有些恼了,她又不是犯人,怎么连出入瑶光殿的自由都没有?勾思丽师姐好不容易来一趟玄天宗,见不到面得多遗憾?不过是风寒感冒,哪有到了要“隔离”的程度?
要么不生气,生起气来她可是很可怕的!秦飞飞掀开帘帐,“噔噔噔”几大步来到景桓面前。
“迫人”的气势面前,景桓睁开眼睛,对上秦飞飞那双“居高临下”的眸子。
此刻的她就像是头炸毛的小狮子,小嘴微嘟杏眼圆睁,凶着一张“你不能这样,你这样是不对的”脸。
“师姐好不容易过来一趟,我要去见她!”抿抿唇,她补充到,“我想见她!”
连“小的”都改口为“我”了。什么师姐,这么想见?
景桓盘腿坐在床榻上,额间红痕绮丽,衬得仰起头来的漆黑丹凤眸幽深无底。秦飞飞蓦地有些气短,“我,小的身体真的已经好了。”早几天就好了,只是为了配合他才乖乖没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