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魅妖王的消息?”景桓眉心微蹙,他恢复得慢与魅妖王的重伤无关,静不下心调息才是关键。
“还在查探,魅妖重伤之下,必然想办法吸取精气恢复实力,只要有动作就会泄露踪迹。”戴子骞将目光从角落那张罗汉床上收回,果然跟嘉泽描述得一样。
“发现之后留给我。”
“想亲手了结?”
“逃脱得了一次,逃脱不了第二次。”
戴子骞耸眉,被魅妖王重伤已算马失前蹄,无怪瑶光想亲自动手。
秦飞飞听了他这话,不禁身子微抖,总觉得景桓说的不止魅妖王,还有她。
庾采霜飞快瞥一眼她煞白的脸色,扭头开口,“瑶光,想拜托你一件事。”
“何事?”
戴子骞目光落在景桓脸上,凝神留意他的表情。
“荧赫殿缺个合心意的仆人,我与秦飞一见如故,不知瑶光星君能否割爱?日后有用得着荧赫的地方,在所不辞。”
空气凝固,即便有风,亦有种难言的滞涩。景桓微眯起丹凤眼,目光由表情坦荡的庾采霜移向角落里的秦飞飞。
没有表现出任何意外,看来私下已经改投荧赫。
好啊,果然想先辞了他。
“不能。”
秦飞飞是能够让他静下心来调息的存在。不管荧赫出于什么目的要人,他都不会同意。
空气更加焦灼,气氛一时间有些凝肃。
秦飞飞原本吊在半空中盈盈升腾的期待,如热气球破了个大洞,直接掉落下来摔个稀巴烂。
庾采霜早预见不一定能成功,不过景桓拒绝得这么干脆,还是有些出乎意料。难道,真像戴子骞说得那样,景桓对女扮男装的秦飞飞有那种癖好?这样的话,危机已在眼前。
“秦飞,你想做谁的仆人?”戴子骞的声音打破沉默,无端被点名的秦飞飞抬起头,眼神在景桓瞳孔微凝的表情上一闪而过,很快落在庾采霜脸上。
她抿嘴深吸一口气,“小的同荧赫星君十分投缘,希望瑶光星君成全。”
呵,一见如故,十分投缘,望他成全。绕了半天,他倒成了阻止“有情人”在一起的罪魁祸首。
那又怎样?
“不成全。”
秦飞飞最后那点期待的眼神瞬间被凉水浇透,从心地流露出失望。景桓此人不仅道德感极低,而且完全不知道什么叫体面。她都已经从头到脚表露出想“跳槽”,景桓怎么就不知道顺着台阶下来,也算成就一段主仆情谊。
“瑶光,玄天宗从不勉强人,既然秦飞想去伺候荧赫,荧赫也正有此意,就答应了罢?话已经说开,回头总归要见面的。”戴子骞觉得他想表达的意思已经够明显。人一旦生了“异心”,在原本的主子心里就像扎了根刺,总会疑心其忠诚,弄得主仆关系不复当初,最终走向不归路。
要么不开口,一开口就必须破釜沉舟。秦飞飞刚才的一番话就没留后路,不管瑶光把她当成什么,接下来她只有易主一个选择。
“仲德是来帮荧赫说话的?”
鸦青色的帘帐无风自动,灵力在瑶光殿激荡。秦飞飞感到体内血液在沸腾,仿佛急于寻找一个宣泄口。
“瑶光!整个宗门都在传你和秦飞的关系远超主仆。身为星君,应当注意言行!”戴子骞的灵力刚猛雄浑,不见退让。
作为曾经的将军,他深谙“天下没有至清之水”的道理。大多数情况下,他可以对那些无伤大雅的“喜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若要追究,也不是不能翻翻旧账。
瑶光是玄天宗的一柄利刃,魑魅魍魉妖魔鬼怪见之生畏,所以宗主将人好生留着,哪怕此人行事太过没有拘束。
可他不是宗主,除去那些出于宗门利益的考虑,他首先还是个有血性的人。压迫男子雌伏,与败坏女子清誉没有区别,他看不得瑶光利用修为的优势欺凌秦飞飞。
景桓丹凤眼半眯,气势陡然暴涨,整个人散发出危险的气息。戴子骞和庾采霜当即摆出防御姿态。
“那便不当这个星君罢!”
景桓本就对宗门星君之位并无兴趣,不过是个称呼。若当星君受限过多,他不介意离开玄天宗。
此刻戴子骞和庾采霜皆凝眉不语。戴子骞心道不好,将人逼急了;庾采霜计较二对一有没有胜算。
瑶光殿内灵力肆虐,秦飞飞承受不住激荡,又心急戴子骞和庾采霜因为她和景桓起冲突,一时间心神不稳,“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庾采霜离得近,最先留意到她面色不佳,待见到她口吐鲜血,才明白秦飞飞根本承受不住瑶光和仲德的灵力冲击。
“秦飞——”她刚唤出声,景桓已经闪身至秦飞飞面前,朝秦飞飞从头到脚落下一个抵御灵力冲击的结界。
他薄唇紧抿,朝秦飞飞体内输入灵力。方才疏忽了,没留意到小东西这么“脆”。
“想要我的人,打得过再说!慢走,不送!”景桓眼神阴郁语气低沉,是戴子骞和庾采霜只在他被对手激怒时才看到过的神态。
庾采霜还待说什么,定定望着景桓的戴子骞反手握住她的手臂。
身处结界的秦飞飞也略微摇头,眼神示意庾采霜先离开。
终于,戴子骞长吁一口气,领着庾采霜离开瑶光殿。景桓其人软硬不吃,只按自己的心意行事,他和庾采霜今日注定不可能将秦飞飞带走。
戴子骞和庾采霜一离开,瑶光殿内灵力骤减。景桓撤下结界,冷眼睥着怀里低头垂眸的秦飞飞。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光洁的额头、几缕不老实的碎发、以及纤长的睫毛。
秦飞飞这会儿心想她凉了,可以趁早为自己刨个坑预备后事,也省得麻烦别人。
景桓看不到她的表情,原本压抑的怒火被熟悉的烦闷占领。他松开手臂,右手食指指节挑起秦飞飞下巴,一双狭目紧紧盯着她,“看上荧赫了?”
秦飞飞嘴角还残留着她没能擦干净的血迹,又因为觉得离死不远,眼神了无生趣。她死了也就罢了,不能连累荧赫星君。
“没有,小的听到宗门里的流言,觉得害怕,所以想主动避开星君。只有跟着荧赫星君,别人才不会把小的当成勾引主子,半夜爬床的断袖。”总归跟荧赫星君无关就是了。
她垂下平日里晶亮的杏眸,整个人蔫得像棵缺水的小白菜,心想最后那点脸也不要了,通通扬了吧!
原来是这样……景桓的目光定在她嘴角那抹未能擦净的血迹上,没多会儿忽然开口,“你勾引过我,半夜爬过我床吗?”
嗯?秦飞飞猛地抬起头,“当然没有啊!”为什么要这样问?有没有他不知道吗?
“那为什么要在意流言?”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流言不就是哪怕假的也会伤人,才会让人在意吗?
“所以无需害怕。”不给反驳的机会,只语调放得更低。景桓低头凑近,舌尖滑过秦飞飞嘴角那抹未能擦净的血迹,一点点送入她的檀口。
原来除了淡淡血腥味,还有甜丝丝的奶香。
感受到景桓探入的舌尖,秦飞飞如遭五雷轰顶,整个人外焦里嫩,无法动弹,什,什么情况!
双唇一触即分,秦飞飞嗡鸣的脑袋里,听到自她来到这个世界后最可怕的一句话,“我允许你爬床。”
第29章 收敛一些
啊啊啊……什么虎狼之词?霸道总裁语录“女人, 我允许你喜欢我”吗?秦飞飞不可置信地以手臂挡住嘴唇,后退几步远离景桓。
问题的关键根本不在于究竟是她“主动勾引主子”,还是“主子默许勾引”, 关键在于她“不想当断袖”啊!
景桓的阅读理解很有问题!零分!妥妥的零分!而且爬不爬需要他允许吗?不是!她根本不会去爬!
秦飞飞的脸色由白变青,又由青变红, 同打翻了调料盘一般。
脑回路不在一个频道!她必须把话说清楚!
“星君!”秦飞飞愤愤放下手臂, “小的不是怕被传半夜爬床勾引主子, 小的是不愿意被传为断袖!”来来来,饭喂到嘴里,这道题的标准答案长这样!
景桓丹凤眼半眯。可是秦飞飞给他做“妻子送给夫君, 寓意爱和幸福”的提拉米苏,不就表明她的心意么?宗门内的流言无非针对她以下魅上勾引主子,他同意就是了。
原来担心的是这个。
断袖么?他倒没觉得自己是断袖;又或者,即便是断袖,也没有所谓。“断袖”这个词,只对秦飞飞这种受世俗眼光所困的人,才有撇清关系的意义。
对山洞里那名女子,即便被欺瞒被刻意逃避,他也抱着某种复杂的, 说不上来的情绪。既然两者于幻象中同时出现,分辨不出到底谁在打乱又平复他的调息, 那么姐弟俩于他而言,意义相同, 如此而已。
秦飞飞同样是毒也是药, 他留下便是。
遵从内心,对一名男子感兴趣,于他而言, 本就算不上什么需要避讳、斟酌、慎重考虑的事。流言之于他,不及修炼重要性之万分之一。
秦飞飞眼神坚定,表情严肃,“小的只喜欢女子,不会爬星君的床,以后星君也不要再开小的玩笑了!”继续这样下去她会因为心肌梗塞而英年早逝的。
只喜欢女子,所以不愿被当成断袖?“很想去伺候荧赫?”
怎么忽然问起这个?秦飞飞用警惕的眼神望着景桓,钓鱼执_法?她当然想!可是却不能冒险承认,免得牵连庾采霜。
“要是星君以后收敛些,也不是那么想。”
“如何收敛?”景桓向来口随意言,身随心动。收敛这个词不存在的。
秦飞飞很想强调,“要求喂糖”以及“嘴唇接触”全都过分了,可是这样举例并不能阻止景桓想出别的法子折磨她。
“任何超出主仆的言行,看起来像断袖的举动,都应当收敛,比如喂糖,比如刚才那样。”秦飞飞只能找个兜底的说法,将她不愿意碰到的事一股脑全装进去。
景桓刚才忽然想尝尝秦飞飞的味道,想到便做了,好像又把人吓到。
有些烦闷。这就是他不喜欢与人相处的原因。太多边界需要遵守,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触及到对方的禁忌。
不过只要秦飞飞愿意乖乖留下,助他顺利调息恢复身体,“收敛”一下也不是不行。
“好。”
得了景桓的同意,秦飞飞当即转身准备离开。她一刻都不想继续呆在这儿,烦!
既然现阶段景桓不打算放过她,那她只能想办法让景桓对她失去兴趣了。
“慢着。”
秦飞飞前脚刚迈出去,在听到这句话后顿住。还有什么事?
“你刚才是不是有吃奶糖?”
秦飞飞转过头,景桓怎么知道?
很快,明白过来原因的她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脸,再次泛红。
“是!”咬牙切齿。
景桓朝她伸出手掌,意思再明确不过,他要。
贪心无耻!秦飞飞低头胡乱从储物铃中取出一颗奶糖,没好气地拍进景桓手心。多了没有,只值这个数!
景桓挑一眼秦飞飞气呼呼的模样,看来真的很在意断袖这件事。他拧开糖衣,捏住奶糖放入口中。
甜,香,不过好像还差着点什么。
秦飞飞拍完糖赶紧遁走。她得去见见别的人,做点别的事,好好洗洗脑子。
仲德殿里,戴子骞和庾采霜端着茶盏,一时无言。戴子骞想着景桓这把利刃一旦朝向玄天宗,后果应该是很可怕的。庾采霜想着拉秦飞飞一把的时机,应该已经晚了。
“仲德星君,你觉得刚才我俩联合起来,是瑶光的对手么?”庾采霜忽然发问。
戴子骞摇头,“不好说,不过三位星君为了一仆人大打出手,传出去怕是比跑了花瓴更毁玄天宗名声。秦飞那边,得等合适的时机再想办法。”
庾采霜担心“合适的时机”还没来,秦飞飞已经先被景桓发现身份,泄愤了之。
戴嘉泽在一旁听着两人的对话,暗自心惊。瑶光星君竟然为了秦飞飞,同太爷爷和荧赫星君对上?不过他还真想知道,太爷爷加荧赫星君,与瑶光星君一战,胜负究竟如何。
太爷爷刚猛,以灵力雄浑不绝见长;荧赫星君符篆变化多端,配合太爷爷的攻击当有奇效。不过一力降十会,瑶光星君的破妄一出,对手很难有招架之力,谁胜谁负还真不好说。
“咳咳!”戴子骞的咳嗽声,将戴嘉泽的思绪拉回,他才发现自己端着个茶壶,忘记给茶盏已经空掉的太爷爷和荧赫星君添茶。
“心不在焉。”戴子骞瞥他一眼,心想这小子最近没平时灵光,也不知道一天天的在想什么。
戴嘉泽添茶这会儿,秦飞飞在荧赫殿扑了个空。她是赶来道歉的,为着她的事,闹得荧赫星君和仲德星君在景桓面前不痛快,实在不应该。
被结界挡在荧赫殿外的秦飞飞等了一小会儿,心想人兴许在仲德殿也说不定,于是转身从殿廊柱子后绕出来,准备去仲德殿看看。
她人刚现身,就见不远处孟观许正垂眸朝这边走过来,几乎在她现身的瞬间,孟观许脚下一顿,停在原地。
秦飞飞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孟观许,她唤上一声“拜见玉玑星君”,垂首退至一旁,让出主道。
孟观许低垂着长眸,容颜清俊隽逸,秦飞飞不动,他也不动。
长时间的静默有没有让孟观许尴尬秦飞飞不知道,却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应该说点什么吧?不然跟玩木头人一样,奇奇怪怪的。
踟蹰一会儿,她斟酌着开口,“玉玑星君,小的看荧赫星君好像不在殿中。”
孟观许仍旧低垂着眼眸不发一语,仿佛一尊无知无觉的雕像,对她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没什么事……”的话,她就先撤了?
秦飞飞正想这样说,孟观许忽然开口,“雪山白芽茶好喝。”声音是温润好听的,只不过略微有些生涩。
嗯?秦飞飞抬起头,只见孟观许仍旧低垂着眸子,并未望向她,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她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