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今的精力都放在勤丰集团上,对化工厂的执念没有那么大。
本来是想弄来当分厂,但后来想想还是算了吧,离勤丰集团的距离不算远,如果在省城,那倒是不错。
可以借机将触角伸出去,勤丰集团总有一天要走出去的,她先提前布局。
严薇有些发愁,“那怎么办?”她挺想要这个化工厂的,自己拿来练练手,积累经验。
其实,她在沪市的单位挺受重视的,但,她有一个放荡不羁热爱自由的灵魂。
说白了,不喜管束。
宁嫣随口道,“等对方主动找上门求助,到时就能谈条件了。”
严薇略有所思,掌握主动权吗?“你怎么懂的这么多?明明你比我还小呢。”
宁嫣凉凉的提醒,“叶厂长比我们年纪都大。”
好吧,不能用年纪来衡量。
宁嫣将最后一口汤喝完了,擦了擦嘴,“如今,你最该考虑的是怎么操盘。”
“如果盘下来,谁来管理?你要辞职?还是找人?别看我,我不插手。”
她一旦插手就说不清楚了。
严薇愣了一下,“不是说好了合作吗?”
“我只说考虑一下。”宁嫣反复权衡还是放弃了,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现在想想,时机不对。我能做的是,给你挂靠五年,每一年交两成的挂靠费,到时让朱书记做个见证。”
这在朱书记面前也说的过去。
严薇不得不承认,她是个很靠谱的人,做事更靠谱。“就五年?”
“五年后再谈。”宁嫣微微一笑,五年后情势大变了。
一大早,宁嫣坐在办公室喝了一杯蜂蜜水,开启忙碌的一天。
中午时分,她在食堂吃饭就听到众人聊八卦的声音。
“听说了吗?化工厂的叶厂长被抓了,他的好几个手下也抓了,厂里入驻了调查组。”
“啊,是什么原因?”
第140章 入局
“据说, 他带着手下公款吃喝,硬生生将一个化工厂吃垮了。”
四周的人倒抽一口冷气,“天啊,这该死的家伙。”
“我还听说, 他偷卖化工厂囤积的货, 然后放进自己腰包里。”
“不仅如此, 还卖假货骗钱,硬生生的将化工厂的牌子砸了,做不下去了。”
大家义愤填膺, 最恨这种蛀虫了。
“我听到一个小道消息,化工厂帐上早就没钱了, 靠贷款给工人发工资,也不知道真假。”
“就是说, 现在就是一个烂摊子?”
“对, 还有几百个工人嗷嗷待哺, 背后是几百个家庭啊,真是作孽。”
宁嫣听着大家的讨论声, 嘴角勾了勾。
传成这样, 估计没人愿意接盘了。
坐在对面的严薇拿筷子敲了敲宁嫣的饭盒, 无声的询问,宁嫣只给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别问,问就是……放出真真假假的消息是最老套的手段, 但最管用。
可不, 全县都惊动了, 办案人员的压力倍增,走到哪里都被拉着问案情。
他们加班加点查案,在最短的时期内就出了公告。
叶国庆公款吃喝, 囤积倒卖货物,非法拘禁,做假账等罪名成立,免除厂长一职,判了十年,手下们的刑期在三年到八年之间。
随即,发不出工资的化工厂一下子乱套了,工人们联合起来跑去县政府大门口静坐示威,要求给他们一个妥善的安排。
朱书记第一时间得知了此事,熬了几晚没睡好,眼中全是红血丝,一时之间头痛欲裂。
钱秘书倒了一杯糖水递过他,“领导,您太累了,休息一下吧。”
朱书记喝了一杯水,强打起精神,“眼下的事情得赶紧处理,拖不得。”
他已经让得力的手下出去安抚工人,劝他们先回去,问题总会解决的。
钱秘书有些担心,“要不,您指派一个厂长过去?”
“派谁过去?”这个问题一直缠绕着朱书记,要是在以前,大家抢破了脑袋。
可现在,谁愿意去接一个烂摊子?而且是一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
没得救了。
“我手下都不擅长经济,若是厂子安安稳稳的,还能慢慢的学习进入正轨,但现在,化工厂要的是一个力挽狂澜的人。”
能力超群,擅长经济,懂得做生意,这样的人不好找。
而且,他约谈了几个手下,大家都表示有心无力,没有通天的本事啊。
离开稳定的工作岗位,跑去填化工厂那个沉坑,大家都不乐意啊。
当然,话都说的很好听。
钱秘书脑海里蹦出一个身影,迟疑了一下,“其实……也不是没有。”
朱书记看了过来,“你说。”
钱秘书抿了抿嘴,“勤丰集团的宁总,在短短两年,她从无到有,一手建立了勤丰集团,能力极强。”
朱书记苦笑一声,“她是有本事,但怎么可能接手化工厂这个烂摊子?勤丰集团需要她。”
她今年的担子也不轻,全市范围的种甜高粱,规模搞的很大,光是这一块就够辛苦的。
糖厂要扩张,又要建醋厂和饲料厂,对了,听说还建了猪舍,养了五十头小猪。
这工作量超负荷了,真正的铁娘子。
再说了,这一年对勤丰集团的发展至关重要。
钱秘书想到大太阳下静坐的工人们,“能者多劳嘛,跟她好好谈谈呗,就算她挪不出手,让她帮着出出主意也好啊。”
朱书记一想,可不是吗?宁嫣在这方面有独到的经验,说不定能给出好办法。
他拿起电话拨出去,让宁嫣下午过来一趟。
他也没有闲着,召集大家开会,主题是,怎么解决化工厂眼下的困境,怎么安抚那些工人。
会上,大家踊跃发言,但都没有建设性的解决办法。
朱书记决定再问一问,“你们谁愿意去化工厂?”
大家齐刷刷的低下脑袋,态度鲜明。
不是他们不想为工人们排忧解难,而是,化工厂已经没救了。
等宁嫣下午赶过来时,看到大门口坐着黑压压的一群工人,一条横幅竖着,救救化工厂,帮帮我们。
有些,甚至抱着才几个月的孩子静坐。
宁嫣微微蹙眉,没有多逗留,直接走进去。
钱秘书很快就引她进入办公室,还细心的关上门。
朱书记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示意她坐下,“宁嫣,你看到外面的人了吧?”
宁嫣来之前就猜到了几分,越发沉稳,“嗯,听说坐了很久,怎么还没有劝动他们?”
朱书记已经让人安抚了半天,他也亲自出面了,但人家只有一个诉求,每个月都发工资,他们要干活。
“没工资,就没有米下锅,他们急啊,但我们也无法给出什么保证。”
光是员工一个月的工资,就要一万多,这是一笔巨大的开支了,财政本身就吃紧,哪哪都要花钱。
再说了,就算财政拨款也暂时顶一阵子,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朱书记直接了当的问道,“宁嫣,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宁嫣沉吟半响,“帐上一点钱都没有了?”
“只有二百块。”朱书记有点难以启齿,“但跟银行贷了三万。”
宁嫣拿出纸笔记上一笔,贷款三万,好家伙。“没拖欠工人工资?”
朱书记知道她有这个习惯,她思维极为缜密,“上个月只发了一半工资,说是这个月补发。”
“正常业务呢?按理说,有业务就有收入。”宁嫣这些天一直在静静围观,但,具体的细节情况是不知道的,“外债收回来了吗?有债务纠纷吗?”
“正常业务已经停了,还欠了其他厂家不少债务,差不多在二万左右。”
宁嫣默了默,前前后后加上欠的员工工资要六万多债务了。
那还大吃大喝?招待客人都八个菜呢。
“情况这么严重了,你们就一点都不知情?工人们都没有投诉举报?”
“有,说是效益不好。”朱书记其实挺后悔的,清查才发现,这根子都烂了。“我也把他叫来过几次,催促他尽快解决问题。”
“为什么没有早点行政干预?”
“他们瞒的挺好,直到上个月只发一半的工作,消息才传出来,但工人不知道具体情况。”朱书记也只知道其一,不知道其二,直到入驻化工厂,才揭开了极力隐藏的真相。
宁嫣将笔一扔,“我的建议是破产清算。”
朱书记不假思索的拒绝,“不行,这让那些员工们怎么办?”
“让各厂消化一部分,我记得有四五十个国营单位吧?分一分也没有多少。”宁嫣表现的很大气,“我可以消化二十个。”
朱书记心里盘算了一下,每家要接收十个左右,一般单位消化不了,都一个萝卜一个坑。
“宁嫣,就不能挽救一下?”
宁嫣摆了摆手,“不值得,有这个力气还不如重新开一家。”
她真心觉得,没有挽救的必要。
“那……”朱书记试探道,“能不能将化工厂纳入勤丰集团?”
这样一来,宁嫣就能顺其成章的插手化工厂,以她的能力,操盘一家厂应该不难的。
宁嫣不禁失笑,“朱书记,我能说句实话吗?”
“你说。”
“化工厂不在我熟悉的业务范围,就算到了我手里,也得拆分重组,等于是另外弄个厂子。”宁嫣直言不讳,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
接手化工厂,等于接手六万多的债务,还有几百工人,不划算。
“那些工人现在是很惨,但领导有问题,厂子有问题,他们不可能一点都不知情,等到再也捂不住了才揭盖子,我不得不怀疑,下面也烂了。”
那些老油条思维三观都定型了,很难调教。
不像勤丰大队的村民,他们从农民到工人,身份是一种质的飞越,无比珍惜这一份工作。
而糖厂的军嫂,她们自身竞争能力不行,好不容易得到这一份工作,比谁都在意。
所以,她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事事都听她的,她很容易建立起自己的威信。
朱书记只想保全那些工人,大家都不容易,“这不是计较的时候。”
宁嫣一点都不想接手那些人,她没有那个义务,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这些老油条到了我手里,也得重新培训上岗,不合格的滚蛋。而且,他们还有一 种与生俱来的骄傲,觉得自己是老工人,是厂里的主人,是领导阶层,沦落到这种地步,是厂里欠了他们,上面欠了他们,这种心态很难改变,跟我的理念不一致。”
“最关键的一点,他们抱团。”像今天的集体行动就证明了这一点。
她其实说的很明白,化工厂得照着她的思路走,性质也要改动,老工人不听话的就得滚蛋,她不养闲人。
这是朱书记不能接受的。
那些工人都要保下来,一个都不能少。一旦失业,全家都要跟着喝西北风。
他揉了揉眉心,“就没有其他办法吗?”
宁嫣眨了眨眼睛,“有啊,不止一个。”
朱书记精神大震,关键时刻还是宁嫣最靠谱,“快说。”
宁嫣伸出一根手指,“第一种方案,厂房,机器等固定资产公开拍卖,一起卖,拆着卖都行,先还上贷款和货款,再让买家处理员工。”
“第二种方案,化工厂的位置还可以,要不,考虑一下纳入城区?这样一来,所有的员工都有了一份保障。”
“第三种方案,征地,虽然他们都是城镇居民,但可以补偿一部分钱,拿钱走人。”
朱书记反复权衡后,划掉了第二第三条,操作太麻烦,工人未必能接受,什么都比不上一个铁饭碗。
“怎么公开拍卖?”
这是一个新鲜的词。与其等着关门倒闭,所有工人失业,银行一大笔烂账,他还是愿意尝试一下新鲜事物。
反正,没有比之更坏的,是吧?
宁嫣组织了下语言,用最简单明了的话说出来,“先公开拍卖消息,有意愿的先登记,等拍卖时价高者得,有什么硬性条件事先说明。”
“具体说说。”朱书记显然很感兴趣。
买卖和指定接手是两回事,买卖后,产权就发生变更,员工们的底气被抽掉大半,没办法强势的对峙,也无法仗着资历跳出来指手划脚。
宁嫣就将拍卖流程仔细说了一下,有什么注意事项也标注出来,朱书记渐渐有了具体的概念。
拍卖时,可以加上一条,全盘招收员工,不能辞退。
有些国营单位还是挺有钱的。
宁嫣随口提醒了一句,“可以的话,最好给有实力的都投一份邀请函,包括但不限于本县,范围可以扩大。”
朱书记断然拒绝,“不行,以后不好管理的。”
宁嫣微微一笑,“眼下的难关过不去,还有什么以后?”
朱书记沉默了一会儿,“我给你一个名额,你一定要来。”
得,他对她还没有死心。
宁嫣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再多给我一个名额,严薇还没有走,她对这方面挺感兴趣。”
别看她东一榔头,西榔头,其实事态的发展全按照她的意愿在走。
她要的就是公开拍卖,给了严薇入局的机会,这是一个绝佳的切入点。
没有这一流程,一个外来户怎么也不可能介入。
朱书记挑了挑眉,“还没有走?她厂里不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