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记忆里没有回家的路。
刘绫这时候已经走到山脚下,看着来往的人群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看到有人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于是也低头到自己兜里翻找,什么也没找到,最后只翻出一张薄薄的纸条。
那是一封……遗书?
受欺负,被霸凌,这样陌生的词从记忆里冒出,无尽的无助感在她心头升起,还带着强烈的绝望。
刘绫攥紧那张纸条,她忽然明白一个没出过远门的女孩,为何会随便搭上一趟车就来泰山,且还目地很强的一直向上爬。
因为她来了就没想回去。
——
刘绫刚刚醒来无法动用元气,所以只能用普通人的方式通行,速度就慢了很多。
经过几番周折,凭借记忆里关于现代的生活常识,她最终在凌晨三点多,才回到离泰山九十公里外的阳宁县的家里。
她母父都是老实本分人,她在家里的时候也是个乖孩子,过着学校家里两点一线的生活,这次突然的‘离家出走’,可把两口子吓得不行。
他们先把刘绫带去销案,再给找关系立案的亲戚打了通感谢电话,之后一家三口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大眼瞪小眼。
刘绫的父亲名叫严华,实际上却是个性格软弱温吞的,此时他正红着眼盯着没开机的电视发呆,手上的纸巾不时就会换一个。
母亲刘春乔则默默坐在一边抽烟,除去打电话之外,就没说过别的话。
刘绫孤零零的坐在沙发边的小板凳上,两腿并拢,两手放在膝盖上,昔日的仙长,现在老实听话的像只鹌鹑。
她明白,十七岁这个在古代孩子都可以满地跑的年纪,在现代却只是一个还需要监护人的未成年,她的突然消失,会让母父挂心不已。
甭管是为自己,还是为已经逝去的那个灵魂,她都应积极配合认错。
忽然,刘春乔把手中抽到一半的烟,按进烟灰缸里捻灭,站起来开始挽袖子。
严华惊掉了手中的纸巾,预料到什么,飞也似地扑过去拉住她,嘴上还哭喊着:“春乔!别和孩子置气,绫子这次一定是有原因的!”
“你,你问问孩子,咱们先问问孩子原因,别动手……”他一个男人,哪拉的住正值盛年的女人,急得说话都有些语文轮次。
刘春乔也是真的气极了,上去就是一巴掌打在刘绫脸上,然后被严华抱住胳膊拦着不让继续动手。
她瞪着不大的眼睛,在原地喘着气,“好的不学学坏的!长本事了学人离家出走!”
“老娘赚钱养你,不是让你给家里找事的!是不是不想上学了?不想上学就在家呆着吧!”
刘绫躲都没躲,因为她觉得这一下应该受着,但听到上学两个字,赶紧抬起脸来,“不,我想上学。”
那灵魂在学校里被同学霸凌,不敢对家里说,但又很怕去学校,以前和刘春乔说过几次不想读书的话,被她误解成了叛逆不想学习。
实际上不是逃避学习,而是想躲开那些霸凌她的人而已。
但因为她平时表现的很乖,说的话根本没引起家人注意,基本上几句就被随意带过,后来死心了也就再没提过。
这次刘绫突然消失,两口子找不到人,静下来想到时候可算想到了这点,就以为她是逃避学习才离家出走的,因此气得不行。
其实上不上学对刘绫来说都一样,但学校里有欺负过‘她’的人,为了报仇她也得回去上学。
更何况,宋元容也在学校里,还和她是同班的,这种机会刘绫怎么可能放弃。
所以她又开口说道:“母亲,父亲,这次是我的错,可上学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我想上学。”
跑去泰山轻生是既定事实,虽然不是她干的,但也跟她干的没两样,这错她认下了。
“我以后再也不突然离开了,你们原谅我好不好。”
平时刘绫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今天挨一巴掌后反倒开窍了,认错认的极快。
严华趁着机会赶紧劝阻刘春乔,“孩子知道错了,你看这小脸都被打肿了,心疼心疼绫子好不好。”
不让上学这样的话,也只有初来乍到刘绫会当真,毕竟她虽然继承了记忆,但是生活中还有很多约定俗成,无法用言语表述的东西存在,这些她都是不知道的。
例如在现代,绝大部分家长,是绝对不会让孩子辍学的,说出来的也只是气话而已。
“都是你惯出来的!”刘春乔挣开严华,看着刘绫渐渐肿起来的脸,也没忍心再打。
她跟许多家长一样,不会从孩子角度出发看问题,更别说去劝,面对女儿的‘变坏’毫无办法,只能沉默的转身离开。
严华又哭了一阵,然后就从冰箱里拿出冰块给刘绫敷脸,低声劝她别和她母亲生气,打她也是为她好。
他看着时间已经五点多,没回去休息,直接系上围裙转身去了厨房,给家里一大一小做早饭。
客厅里只剩下刘绫一个,她看着窗外泛白的天,忍不住低低叹出一口气。
仅此短短一个时辰,就让她体会全了来自家庭的酸甜苦辣咸。
第3章 想看着他慢慢长大
曾经闭关修炼的时候,数年不吃不喝不睡,出来后照样精神百倍。
也不知道是魂不附体,还是前一个灵魂影响的,一宿没休息的刘绫,觉得自己此时特别疲惫,身板像个凡人似的。
早餐这样简单的饭食,清粥小菜水煮蛋在桌上一摆,就是她从来没吃过的精细菜肴。
即使刘绫已经辟谷数千年,早已忘记吃东西的感觉,但看到这样的饭也饿了。
刘春乔似乎是回卧室补了一觉,趿拉着拖鞋没精打采的走来坐在桌前,拿起筷子扒拉了两口粥,又放下开始剥鸡蛋。
不太圆润的剥壳鸡蛋被她用两指小心的捏着,拿了半天才给刘绫递过去,“敷敷。”
刘绫接过她递过来的鸡蛋一脸迷茫,不太清楚她说的敷敷是什么意思。
严华赶紧接过鸡蛋,站在她身侧弯着腰,把那还有些烫手的蛋在脸上缓缓轱辘着。
“你妈心疼你,别和你妈生气啊,到了学校好好上课。”
原来这东西是这么用的……
忍受脸上奇异的触感,刘绫低声答应一声,抓起勺子开始喝粥,她不太敢用筷子,因为用的生疏会被怀疑。
看来她需要一段时间学习,才能慢慢适应现代的生活。
——
走出家门,刘绫晃荡着手里叫做眼镜的小东西,不戴眼镜看东西刚刚好,戴上反而会迷糊。
要是那灵魂还在,一定会非常惊奇,三四百度的近视竟然一夜之间就好了,这可是做手术都不能百分百达到的效果。
刘绫摇摇头,很不理解现在大多数人的近视,她神识可观千里,像现在这样正常视物又算什么。
“诶呦小四眼,怎么今天不带眼镜啦?你眼镜摔坏了?”
感觉到身后有人故意撞来,刘绫微微闪身正巧躲过。
但躲不是她的性格,她顺手按着那人的后背一推,手上稍稍用力,对方就以一个狗啃地的姿势摔在地上,狼狈的很。
趁着这个时间,刘绫开始观察眼前和她穿着同样校服的女生。
曾霸凌过她的一个人,名叫沈禾,个子不高,面相挺凶,整人的时候专出阴招。
常在河边走,沈禾没想自己还有被阴的时候,骂骂咧咧从地上站起,直奔刘绫而来。
“我淦,小四眼你神经病啊!你敢推我?”
“你他爹的不想活了是吧?”沈禾这人好狠斗勇,刚才被一个闪身推的她狗啃地,太丢人,她必须得把面子找回来才行。
别看她个不高,但靠着狠劲打架就没输过,刘绫这样发育不良的小鸡仔,沈禾自觉一个能打仨。
她没把刘绫放在眼中,站起来伸手就直接去推肩膀,想先来个下马威。
紧接着沈禾脸色就一变,爹的,没推动。
她不甘心,又使劲推了两下,对面的刘绫纹丝不动不说,她自己还倒退了两小步。
刘绫见她不动,抬手就把她按在肩膀上的手腕抓住,一拉,一扯,人又被甩出去老远。
这样毫无章法的近身打斗,暂且称为打斗……在她眼里就像两只菜鸡在互啄,不只没意思,还很好笑。
虽然人已经过了三千年的进化,但挑衅的方式依然没怎么改。
沈禾脸色难看的她甩着胳膊,感觉刚才抓住她的那只手像是一只铁钳,力气大的不像话。
再远远的向刘绫看去,她今天没戴眼镜,平时那双讨人厌的死鱼眼格外明亮。
她忽然想到一个形容词,封印,刘绫摘了眼镜跟解开封印一样,整个人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小四眼今天有点邪门啊……
沈禾有点打退堂鼓,她在还手和遁走之间稍作犹豫,就果断选了后者。
“你给我等着,今天让你舒坦的上一节课算我输!”
她撂下的狠话刘绫根本不在意,能让她在意的事很少,在当今世界,她惦记的恐怕也只有宋元容一个了。
于是,在到达班级门口,瞧见正在低头写字,时不时会抬头翻下书的宋元容时,刘绫终于露出醒来后第一抹真诚的笑。
这样的画面,应该可以用那个叫岁月静好的词语来形容吧。
夫郎虽然已逝,但能陪伴着他的转世生活,看着他慢慢长大,她也算是不白醒一回了。
不过俩人昨天在一起的时候,宋元容好像遇到了一点麻烦,且刘绫能感觉到,他的麻烦是她刚醒时唐突一抱造成的。
年轻男孩都爱记仇,尤其像她家容儿这样,嘴上不说,但心里肯定对她有所排斥。
毕竟他没有记忆,自己对他来说也只是个同班且没说过话的同学,她昨天那么做算是把第一印象给搞砸了。
刘绫在心里掂量着,左思右想,觉得还是先和他熟悉起来比较好。
她眉眼含着笑,抬手想打个招呼,“宋……”
“送什么送!赶紧的,还让不让人进门啊!”又是沈禾。
但现在她不是早上的一个人,而是带着平时几个玩得好的姐妹,三五个人,就这么杵在班级门口,虎视眈眈的盯着刘绫。
第4章 她的第一堂课
几个女生在门口吵吵嚷嚷,班里低头补作业的学生都不由自主抬起头。
宋元容皱皱眉,那些人说话声音太大,吵的他也有点写不下去。
他昨天回家之后,一五一十的对母父交代情况,把路遇昏倒的同班女同学,以及她突然抱住他都说的明白。
虽然宋父想着一个巴掌拍不响,人家女同学不可能莫名其妙就抱自己儿子,但宋元容说话时表情不似作假,他也只好选择相信。
总的来说,昨天那件事对他倒是没什么影响。
但这种平常心,也仅仅保持在没再次见到刘绫之前。
他看着门口被三五个女生围起来的刘绫,就心情莫名的不好,手上的习题册都做不下去了。
这人之前在班里存在感极弱,平时戴个黑框眼镜坐在角落里,老师从没点过她答题,也没同学注意过她。
偶尔飘进他耳朵里的几句,还是那几个在外面混的女生,提起她不识逗,一逗就哭了。
怎么,她今天又招惹那几个混子了?
“门开的这么大,你是多宽才会被我挡住?”刘绫向来不爱惯着这些。
她可没什么老神仙的与世无争,那些都是伪善,她修入世道,遇事可随心而为。
“嘿,眼镜摘了你就牛吊了?还敢跟你爹叫板?”沈禾不敢提早上的事,那太丢人。
她自尊心作祟,但又急于找回面子,找茬这事冲在最前头。
刘绫扬眉看她一眼,心里真不想和小孩子计较,干脆一击即中要害,“早上掉头就跑的人,不配在我面前说话。”
沈禾早上的事谁都没说,因此周围人听不出刘绫话里的意思,如果她装作若无其事,别人也不会当回事。
不过输就输在她心里承受力太差,被这一句话彻底激怒,当场气的脸红脖子粗,“那时候是我没吃早饭轻敌了,现在你爹我有备而来,一个打你俩!”
有身边的几个姐妹在,沈禾一点都不怕,说是一打两个轻松,实际上不会有人看着不出手,到底还是以多欺少。
人多就是有底气。
沈禾还在兀自神气,突然发现班里同学看她的眼神变了,有疑惑的,有不相信的,更有看她一眼和同桌小声嘀咕的。
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啊,听沈禾话里的意思,早上她不光和刘绫打架,而且还输了?”
宋元容的同桌压低声音在他耳边猜测,自以没有第三个人能听到,实则他说的话一字不漏全都进了沈禾的耳朵。
混子间没什么不打男人的规矩,沈禾这时候连刘绫都没管,大步向宋元容的同桌走去,急于维护自己在班里的威严。
哪知道她这样做,反而会让同学们更加肯定猜测。
宋元容同桌胆小,登时吓得就往他身后躲,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就小声说句话也会惹麻烦。
宋元容撂下手里的笔,从座位上站起来,宋父怕他受欺负,特意给他报过训练班,真动手了也能挡一挡。
再说,他有看着时间的,要不然也不会贸然站起,班任马上就到了,打不打的起来还另说呢。
正当他想开口说话拖延时间时,沈禾突然被人提小鸡崽一样,揪起领子拎着她退后好几步。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刚才站在一边的刘绫。
她手上没有收力,提着领子也跟捏着人命脉似的,向后一甩,沈禾就不可遏制地一下撞在讲台上,还撞掉了几根粉笔。
这一下撞的不轻,她瘫坐在讲台前面的地上,面容疼的都有些扭曲。
但她这人不长记性,就这样还捶着地喊人,“爹的!都打到家了,你们还不赶紧帮忙!”
门口那几个都是要面儿的,如果今天不还手,明天就得传出她们是废物的名声。
几个女生互相看了一眼,也都气势汹汹的向刘绫围去。
虽然她们现在还不明白,平时咋欺负咋老实的刘绫,今天怎么就变的这么硬气,也没在意她凭白多出的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