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从简将令牌收好,郑重道:“臣知道了。”
“对了…”齐亦修展开笑颜,说道:“巫蒙送来的归降书朕昨日看过了,替朕告诉巫蒙皇帝,他提的要求朕都答应,等你们这次大胜归来,朕就会履行诺言。”
“好,臣一定会替皇上转告的。”周从简笑着应下。
等他出了御书房太阳已经高悬,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经过御花园望见新开的一簇簇花娇艳欲滴,周从简脚下微顿,转身便想绕开。
身后传来着急地女声:“周将军请留步…”
周从简叹息一声,转身垂首应道:“公主可有什么吩咐?”
齐书苒只是小跑了一段路就气喘吁吁的,她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站在男人面前大胆地看着他道:“有。”
周从简一愣,抬眸与之对视,见少女脸色绯红胸脯不断起伏的样子,他移开目光道:“公主请说…”
“我想让你带我出宫放纸鸢。”齐书苒语速极快地说出了这句话,仿佛害怕被拒绝一样。
放纸鸢…
这着实将周从简给愣住了。
这个季节的确是个放纸鸢的好日子,只是…小姑娘这是在向他示好吗?
“公主,这件事微臣恐怕暂时无法为公主完成了。”出征在即,还有很多事要准备。
齐书苒呼吸微顿,片刻后扬起笑道:“既然周将军忙,那本公主就不打扰了。”
少女转身离去,像那天他离开一样头也不回。
周从简失笑,原来是个别扭的小姑娘,他只能晚一点再赔不是了。
回到宫殿后,齐书苒趴在窗前一直闷闷不乐,绿芙看见了端来一蝶点心,送到窗边捏着一块送到公主嘴里问道:“公主还在生周将军的气呢?”
入口即化的点心散发着甜味,让齐书苒的心情好了一点点,哼哼道:“哪是我在生他的气,明明就是他不知道在生什么气。”
绿芙偷笑,又喂了一块点心道:“周将军他时常混在军营,从小又只有周夫人陪在身边,肯定不像圣都那些经常流连花楼的公子哥一样会讨女子欢心,公主就莫要放在心上。”
“谁要他讨欢心啊,你别胡说。”齐书苒脸颊发烫,推开口边的点心往殿里去,“我只是想谢谢他而已,没有你想的那么多。”
绿芙端着点心跟在后面,闻言也不拆穿,只是说:“圣都现在想嫁给周将军的女子也不少呢,不知道以后谁能有那个福气成为将军夫人。”
齐书苒坐在桌边闷声道:“他是个香饽饽不成?”
“诶,公主说对了,周将军现在可不是香饽饽,玉树临风又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将军,前途无限啊。”
“那又如何,还不是个只知道打仗的呆子。”齐书苒小声嘀咕,明明她都主动示好了,那个男人还一点都不知道的样子,不是呆子是什么。
齐书苒心里又闷又涩,直到次日早上起来推开窗户,瞧见腊梅枝上挂着的一个蝴蝶纸鸢她才蓦地一笑。
命人将纸鸢取下来后,她才看到纸鸢背后的细棍上还绑了一张纸。
她挥退宫女将纸打开,上面的字苍劲有力,字间却透露着一股柔情,看得她心头滚烫。
纸鸢奉上,佳人莫恼。
“无耻!”齐书苒红着脸骂道,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样的人会写出这样的话,还夜里翻进她的宫殿,简直就不是君子所为。
看来昨日绿芙说的话也不对。
心里这样想,齐书苒却小心地将纸鸢和信纸收好,然后才唤宫女进来服侍。
服侍的宫女们都发现,公主今日心情颇好,嘴边的笑就没有淡下来过。
绿芙知道后笑得开心,心想那纸鸢肯定是周将军送的。
… …
夜里,周从简离开圣都的时候忍不住往皇城的方向看了一眼,霍铮打趣道:“舍不得公主啊?”
“有点。”周从简收回视线大方地承认,又瞧霍铮对着城门口恋恋不舍,反问道:“怎么,舍不得司徒?”
霍铮脸红,点头“嗯”了一声。
司徒家冤屈已平,他和司徒已经将她的家人接回了泾州,如今司徒也恢复了女儿身。知道此次征战凶险万分,也许一年也回不来,所以他不打算让她跟去,就算怨他恨他也罢。
周从简拍了拍他的肩头,道:“走吧。”
“嗯。”
嘉元初年,齐国就和梁国打了半年,圣都的百姓每天除了手上的生计,其余时间都坐在了茶楼听说书先生讲解西北的战事。
今日天气好,转眼又来到了一年中的香会。
城外的光隐寺被朝廷清理一番后如今背后是归朝廷管辖,所以去的香客又逐渐多了起来。
有人去拜了佛祖散了香油钱,又急急忙忙地跑回城里挤在拥挤的茶楼大堂,听着说书先生慷慨激昂地讲道:“今日咱们啊接着说,大伙儿可知道‘龙武铁骑’?”
“不知道,先生今日要说这个吗?”台下众人疑惑询问。
也有人举手道:“先生,这我倒是听祖辈上的人说过,听说此铁骑是先皇留下来的,里面的人皆能以一敌百是吗?”
说书先生神秘一笑,一拍响木道:“没错,龙武铁骑到现在应该已经培养出了第三代,没有人知道他们分布在何处,神秘至极。然而上个月西北大军和梁国对阵时,听闻这支铁骑出现了。周将军只带一万铁骑排兵布阵就将梁国打得倒退三十里,如今我军士气大涨,老夫猜测周将军接下来会带军继续压进,说不定这个月就打到梁国了。”
“才一万铁骑?那铁骑当真这么厉害?”众人惊呼,心里有点不信。
“呵呵,铁骑自然厉害,但更加厉害的是他们有一个足智多谋的将军。听闻周将军所列的阵法如今无人能破,更惊奇的是他会的远远不止一种阵法。如此将领配上骁勇善战的铁骑,我大齐或许能一扫天下,开创一个太平盛世啊!”
“如若真像先生说的那样,在下愿意三年不沾荤酒,只愿换一个太平盛世。”楼上的听客摔了手中的酒杯,一脸坚定道。
大堂里的人翻了个白眼,一堆的不屑声。
“不沾荤酒算什么,老子愿意一辈子不娶婆娘!”
“切,说得有人愿意嫁给你似的。”
“只要周将军他们打下一个太平盛世,我愿意给朝廷捐上一半的家产,犒劳我军将士!”
“张老爷真是好气魄,也算上吴某一个。”
… …
楼上楼下说得热火朝天,把包间里的绿芙听得一愣一愣的,回头望向自家公主道:“没想到百姓们也如此关心战事,要不是这次陪公主出宫去还愿,奴婢竟不知道宫外的消息比皇上说的还要仔细。”
“嗯,以后多出来便是。”
得到回应,绿芙却高兴不起来,她细细地打量桌边的公主,眉头越发的紧皱。
桌边的女子淡粉色华衣裹身,外面披着白色纱衣,三千青丝挽起,一缕柔柔的垂在胸前,往上瞧那张小脸比起去年长开了不少,虽还是小巧精致,但是却脱落了一些稚气。此时手中持着书卷,垂眸而视,浑身自有一股清冷萦绕。
比起以前活泼的公主,绿芙总觉得现在的公主眉间总隐藏着心事似的。明明才半年的时间,一个人的变化怎么这么大。
她走到桌边小心翼翼地问:“公主,你心里是不是装着什么心事啊?要不你与奴婢说说?奴婢不想看着你每天不开心的样子…”
齐书苒将手中的书放下,无奈抬头望她:“绿芙,我真的没事。就像你以前大大咧咧的,后来跟红栀学习一段时间后还不是变得稳重了许多。母后说过,每个人都会成长,我只是刚好在这段时间改变了而已。”
“哦哦,奴婢明白了。”绿芙想起以前的自己,再想想现在的公主,一下就通透了。
“嗯。”齐书苒重新拾起桌上的书卷,道:“走吧,回宫。”
皇兄说今日让她早些回去,不知道是有什么事。
等主仆两人回到宫中,齐亦修立马放下政务过来了。
“阿苒,快来看看皇兄给你带来了什么好东西。”齐亦修让人将东西摆在外殿的桌上,看到皇妹从里殿出来他神神秘秘地将人拉过来。
指着桌上被红绸盖着的神秘物件道:“阿苒,猜猜这是什么?”
齐书苒看着桌上如鸟笼一般大的东西,配合地猜道:“皇兄新买的鸟?”
“唔…”头顶被敲了一下。
“你什么时候看皇兄逗过鸟了,净胡说。算了算了,估计让你猜一辈子都猜不出来。来来来,让皇兄给你解说解说。”
齐亦修将红绸掀开,里面的东西现出模样,看得齐书苒眼里惊奇。
“这是什么?”她走过去摸了摸那几个雕刻得栩栩如生的小马,抬头眼里求知欲满满,“皇兄在哪儿得的这东西?”
齐亦修却抬起她的手放在一旁的旋轴握把上,道:“最让人惊艳的地方是这里。”
说着,他握住齐书苒的手轻轻转动,那些小马就开始转动起来,而且还是时高时低的,盘底还传出一阵阵悦耳的声音,似有人敲打着编钟一般。
难得见阿苒显露出小姑娘应有的灵动,齐亦修脸上也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道:
“这是从简派人送回来的,说是叫旋转木马,做了好几个月,这是最后唯一的成品。本来想在你生辰的时候给你的,可惜做得不太顺畅,所以现在才送到你面前。”
“旋转木马?”齐书苒望着随着她手转动的一圈小马,倒是很贴合这个名字。
“对了,还有一封信。”齐亦修从袖子里掏出放在自家皇妹的手上,咳嗽道:“阿苒你慢慢看,朕那边的事还没处理完呢,就先走了。”
“嗯。”齐书苒握住手里的信封,低着头轻轻应声。
等齐亦修走后,她让绿芙将东西抱到里面去,然后一个人待在里殿,坐在桌边慢慢将信封拆开。
本以为只有简短的几句话,没想到破开信封后抽出了沉甸甸的十几张纸。
望着被笔墨写满的纸张,齐书苒捏着纸张边缘的指尖忍不住颤了颤。
而开头的“阿苒”二字却是直接烫在了她的心头上。
她装作镇静地往下细细看去,才知这信从几个月前就开始写了。
男人就像叙家常一样讲解着西北的风土人情,说着自己遇到的趣事,甚至连战场上如何排兵布阵将梁国打得落花流水的事也在其中,竟比今日茶楼里的说书先生描述得还要精彩。
齐书苒不知不觉勾起了唇角,桌上堆着的纸张也越来越多,直到手中只剩下最后一张,她才恍然自己竟看得如此入神。
末尾,男人写着:
阿苒,明年开春的时候记得在圣都街头等我。
“明年开春…”齐书苒指尖滑过那句话,低声喃喃道:“难道明年开春大军就回来了?”
明年开春…
齐书苒蓦然想起,她和男人之间好像还有一纸婚约,那圣旨上写的成婚之日可不就是明年开春的时候。
到底是她多想了,还是对方是故意提起的?
齐书苒低头又看了一眼那行字,眼里不由温柔下来。
十几张纸,却是只字不提当初不告而别之事,当真狡猾。
后面的每个月,齐书苒都会收到一封信,每次都是厚厚的十几张,男人仿佛恨不得将每天的一举一动都写进去一样,看得齐书苒渐渐有些头疼。
除了信,有时候也会捎来一些小东西,齐书苒都将它们一一放在了上锁的箱子里。
等到箱子都快要堆满了的时候,大军回来了。
在次年年初时,西北大军就一路打到了离梁国皇都三座城池的地方。
眼见大片疆土已经踩在了齐国士兵脚下,梁国老皇帝慌了,为了保住自己最后的奢侈享乐的地方,派人连夜送了归降文书,称愿对大齐俯首称臣。
当战报传到圣都不仅震惊了朝野,百姓们更是奔走相告,那一天,大家觉得空中落下的雨都是热的。
所以大军班师回朝这天,圣都万人空巷,上至九十岁老人下至三岁孩童,都被家人扶着牵着站在了街头,望着城门口盼望不已。
直到马蹄声从远及近,队伍进了城门,百姓们挥臂高呼,疯狂极了。
霍铮小心脏被这震耳欲聋的高呼声吓得差点破裂,望着这景象瞪大了双眼。
这还真是空前未有。
霍铮自豪地扬起唇,对身边的人道:“你说咱俩会不会功高盖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