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只是母后的绝望嘶吼、皇兄的一夜白发,外祖父家的满门抄斩…以及躺在梁国土地上冰冷的她…
难道,梦真的是相反的?
“是相反的便好…”她低声喃喃。
后半夜有绿芙陪着,齐书苒心里渐渐平静下来,突然惊醒睡意也没了,她干脆拉着绿芙讲那日看到的圣都夜景。
空旷的宫殿里主仆两人说说笑笑,漫漫长夜却只过了一半。
此时的养心殿外把守着重兵,整个太医院也都被请了过来。
章太师来的时候就看着这么个情况,差点让他以为皇上已经崩了。
事实其实和他想的也差不了太多,一进去看到床边的太医摇摇头起身,其他太医也是一副无力回天的表情,章太师心里咯噔一声。
“皇上怎么样了?”他拉着一个太医问。
那个太医叹息摇摇头,“暂时没有查出原由,如果十天内皇上还不能醒过来,估计…会一辈子沉睡下去。”
“这么严重?”章太师望向窗边淡定的女儿,又望了一眼龙床上仿佛病入膏肓的人,他心里一时有些打鼓。
章音华转过身,脸色平静道:“各位,你们也辛苦大半夜了,今夜就到这儿吧。这里有本宫守着,你们留下两位太医住在偏殿,其他人便先回去休息吧,明早再来。”
“这…”太医们有些犹豫。
章音华淡淡地看着他们,“莫非各位已经有了让皇上苏醒的法子?”
太医们忏愧地低下头,最终还是听从皇后的建议留下了两个资历最老的,其他人便回去休息了。
等太医们撤走,章音华让宫女太监们下去,殿里只剩下她和章太师,还有床上昏迷的齐文帝。
窗外有风吹进来,殿内的烛火微晃,章太师心里忐忑不安,走过去将窗户关上。
转过身来看着女儿,小声喊了一声:“阿华…”
章音华走到圆桌边,不知从哪里拿来一小块香,只见她玉手纤纤将香点燃后放进香炉里,又将香炉轻轻地合上。
做完这一切她转身看向自己的父亲,蓦然莞尔一笑道:“父亲,女儿可能要让您失望了。”
什么贤良淑德,什么母仪天下,如今都已经成了虚影。
章太师听出这话的弦外之音,喉咙哽咽了一下,浑身的劲道仿佛都在这一刻被周边的空气给吞噬了。
他嘴里干涩,张了张嘴艰难道:“没事,你若是想出宫爹可以…”
“父亲。”章音华敛了笑,专注地注视着自己的父亲:“女儿知道父亲一生的夙愿就是太平盛世,但女儿要告诉您的是,我后面的这个人他并不能给您。”
“父亲,修儿和阿苒小时候你都抱过的,女儿这一生的愿望就是希望他俩平安健康,若有人连女儿这点微薄的愿望都要剥夺,那么…即使粉身碎骨,女儿也要拉着对方一起。”
章音华跪下来,额头嗑在冰冷的地面,带着满腔的决绝道:“望父亲,成全。”
在朝堂上一向高傲又能言善辩的章太师此刻嘴皮子动了又动,最后还是只能无奈叹息一声走过将女儿扶起来,像小时候一样摸了摸女儿的头顶道:“爹就你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站在你这边的。”
章音华眼里泪光闪烁,破涕而笑道:“谢谢爹。”
“唉,你啊…怎么以前就没看出来你有这么大的胆子呢。”章太师眉间布满忧色,“你这一闹,朝堂恐怕又不稳了。修儿登基在即,梁国也在虎视眈眈,阿华,你真是给大齐出了一道难题啊。”
“爹,你看这是什么。”章音华从怀里摸出一块玄铁令牌,上面“龙武”两个字让章太师大失惊色。
“嘘”章音华扯了一下章太师的袖子,将令牌重新放回怀里指了指屋顶。
章太师一点就通,立马拉着女儿聊起了皇上的病情。
月黑风高,此时的屋顶上却在进行着一场屠杀。
第26章 被炮灰的小将
新年三月二十, 皇上病重,太子登基,改年号为嘉元。
然, 太子登基后的第一次上朝就给周将军赐婚, 这可真是惊呆了众人。
本来还在为自己小女儿打算的徐奉直接呆滞了,一个早朝心不在焉的, 下朝后就拉住自己贤弟问道:“你和公主是什么时候的事?难道在苑春楼那会儿你们就……”
周从简手里拿着一卷圣旨,瞥了一眼周围竖着耳朵渐渐向他们倾过来的人, 他佯装羞涩地咳嗽两声,道:“是我爱慕公主已久, 特地向皇上求的旨意。”
“哦,原来你觊觎公主已久啊,怪不得为兄要给你牵姻缘你都不愿意。”徐奉彻底放弃了, 自己的女儿真的不能跟公主比,贤弟能娶到公主他也是高兴的。
周从简:“… …”
“诶, 贤弟, 你看那小宫女是不是在等你啊?”徐奉撞了撞周从简的肩膀,眼神示意台阶下看着他们的宫女。
周从简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对这宫女有点印象。他告别徐奉走了过去,就听面前的宫女道:“周将军, 公主想和你说几句话。”
绿芙神色恭敬说完,转身在前面带路。
周从简摸了摸胸口处的玉佩, 抬脚跟了上去。
湖边的亭子内, 披着白色披风的少女坐在石凳上有些焦躁不安,她两只手放在膝盖上不时的交互揉搓, 目光望向小路尽头,见人还没来她顿时生了些怯意。
她刚站起来想离开这里, 就看到男人跟着宫女身后过来了。
少女重新坐下,身体端正,望着石桌目不斜视。
周从简还未进亭子就看到少女静如处子地坐在那儿,那黑黑的小脑袋垂着,一双如玉的小手交叠放在膝盖上,端端得像是在等候听训的乖巧模样。
“微臣参见公主。”周从简连行礼都放缓了声音,就怕将人给惊着,免得又像那天在船上躲着他。
绿芙等在亭子外面,太子刚登基后宫还算清静,周将军和公主还有圣旨赐婚,不用担心被别人看见。
只是她还是站远一点吧,让两人能够多说点心里话。
湖面吹来的风让齐书苒心里的紧张缓了几分,她抬起小手示意对面的位置:“周将军坐下再说吧。”
“嗯。”周从简十分听话,坐下将圣旨放在桌上,静静地等待对面的人开口。
明黄色入眼,齐书苒视线就像被那圣旨烫了一下猛地垂下了眼帘,细声道:“我知道皇兄这道圣旨是何意,周将军若是为难我可以去跟皇兄说,让他撤回旨意的。”
少女的话让周从简唇边扬起了浅笑,道:“公主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圣旨是臣向皇上求的,都到了臣的手中哪还有撤回去的道理。”
齐书苒抬眼看他,又很快垂下眼去,摇头道:“周将军不必如此,皇兄这只是暂缓之计,嫁给谁都可以…”
“谁都可以?”周从简蓦然打断她,盯着她额前的几缕碎发又重复问道:“谁都可以吗?”
不知为何,齐书苒好像从对方的语气中听出一点怒气,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指不由卷曲起来,弱弱道:“只是一场假的而已,自然是…”
“谁说是假的。”周从简将圣旨推到小姑娘面前,手指敲击着桌面,不疾不徐道:“君无戏言,圣旨为证,公主不会以为当着文武百官下的圣旨是那么好撤回的吧?”
齐书苒脸色微红,皇兄昨晚明明不是这样跟她说的啊,难不成真的要嫁给对面这人?
怎么办,若这圣旨是真的,那她岂不是明年开春就要嫁到周府上去了?
“周、周将军肯定是误会了,我、现在就回去找皇兄…”突然的真相让齐书苒措不及防,感觉到男人一直的注视她耳根渐渐发烫,嘴里吐出的字像断了线的珍珠似的,吞吞吐吐连不成一句。
见小姑娘慌慌张张的站起身就要往亭子外走,脚步还凌乱不稳,周从简无奈叹了口气,起身伸出手早有准备的将被自己脚绊倒的人儿扶住。
待人站稳后,他忍不住曲着食指敲了敲小姑娘的额头道:“臣是洪水猛兽不成,怎么一次两次都吓得公主慌了脚步。”
“放、放肆!”齐书苒将人推开,退后两步捂住被敲的额头,眼里委屈地看着周从简。
周从简心头一滞,暗想自己没有用多大的力吧。他立马躬身拱手:“公主恕罪,是臣越界了。”
齐书苒心里酸涩得厉害,明明之前是他一直要拉开距离,怎的现在又接了皇兄的圣旨?
她贵为大齐公主难道还找不到人娶么!
“公主若是不愿意等过些日子臣自然会把圣旨还给皇上,但现在是非常时期,只有委屈公主了。”
周从简从怀里摸出玉佩,双手递到小姑娘面前,恭敬道:“这是公主先前让臣找的玉佩,现在物归原主。”
齐书苒怔怔地看着他掌心的玉佩,这件事她早就忘了,没想到他真的给要回来了。
她伸手从宽厚的掌心里拿过玉佩,低声道:“谢谢。”
周从简直起背脊,双手背在身后,浅笑着道:“公主客气了,这本就是臣给弄丢的,自然要帮公主找回来。公主还有其他事吩咐吗?若是没有,臣就先告退了。”
少女捏紧手中的玉佩,默默咬牙道:“没事了。”
“那臣就先告退了。”周从简拿起桌上的圣旨走出亭子,头也不回。
过了一会儿绿芙进来亭子,看到公主站在那儿发愣,她连忙走到身边:“公主你怎么了?是不是周将军他欺负你了?”
“没有,我们回去吧。”齐书苒握着玉佩走出亭子,看起来有些魂不守舍的。
几日后,梁国派人送来文书,声称他们的皇帝想要迎娶大齐的公主为妃,与大齐结百年之好。
百年的太平盛世让有些朝臣的心里蠢蠢欲动,有人站出来道:“皇上,梁国诚意满至,主动向我们示好,臣觉得这是两国修和的大好时机。”
“臣附议”
“臣亦附议”
… …
“哼,荒谬!我朝哪有什么公主嫁给他们梁国,王大人要是想,老夫可以请皇上封你家女儿一个公主,让你家女儿去怎么样?”章太师斜睨着率先开口的王大人,嘴里不饶人道:“真是人老了脑子都没了。”
王大人气得脸色发青,瞪着章太师。
梁国皇帝年纪比他的还大上一轮,他怎么可能让女儿嫁过去。
“诶,你别瞪我。”章太师对他翻了个白眼,看了一眼其他个别的几个官员道:“老夫知道你们心里在想什么,送你们两个字,懦夫!”
“朝中有你们这些人当真是不幸之极。”
周从简低头无声笑笑,别看章太师岁数大了,怼起人来可真是一把好手。
“章太师不必挖苦王大人,您这么激动无非是因为公主是您的外孙女,下官们可以理解。但是若因为这次拒绝梁国的示好,将来引起两国交战的话,太师您可担得起这个责任?”
章太师转身朝排在他身后的人看去,面上冷笑:“林大学士还懂得分析这些,老夫怎么不记得以前教过你”忘恩负义“四个字。”
林锺谦逊笑笑,“太师,下官只是就事论事。”
“好!那就来就事论事。”周从简站出来,先向上面不发一言的齐亦修行了一礼,又望向林锺,从广袖里掏出一道圣旨道:“各位大人,你们莫不是忘了前几日皇上就已经为从简和公主赐婚了吧?从简这道圣旨都还没捂热呢,你们却在开始讨论让一个朝臣未过门的妻子去和亲?啧啧,当真是千古奇谈,也不怕被天下百姓笑话。”
“是联姻,不是和亲。”林锺淡笑纠正,“况且,也不是说一定要嫡系公主,皇上从藩王下面挑一名册封公主也可行。”
周从简嗤笑一声,“林大学士这是要将皇上置于水火之中啊,既得罪了藩王又欺骗了梁国,当真好计谋。若不是知道林大学士从小在圣都的疆土上长大,下官还以为你是梁国派来的奸细呢。”
林锺眼睛微眯,隐忍怒气道:“周将军果然出生草莽,口无遮拦…”
“好了。”齐亦修冷声打断,当着他们的面撕毁了梁国的文书,面若寒霜道:“朕泱泱大国还没有沦落到需要女子联姻的地步,换谁都不行。梁国要想打仗,跟他们打便是。”
“皇上说得对,怕他们作甚。”章太师附和道。
今日霍老将军不在,他倒是将朝堂上烘托气氛的活都接了。
文书都撕了,大臣们也没啥可说的了。
下朝后,周从简来到御书房,齐亦修亲手将玄铁令牌交给了他,“梁国估计没多久就会有动作,等两日霍铮从泾州回来你便和他带领大军秘密启程前往西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