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一直非她不可吗,你若敢动皇上,她也不能活。”
此时殿门大开,一阵狂风卷入,吹得人衣袂翻飞,桓墨看着挟持着金宝珠的姜鸢,他手上的长刀却一点一点的刺入齐元修的胸口,只见那血丝顺着刀刃滑落,而另一边姜鸢也毫不犹豫的把刀刃划向金宝珠的脖颈。
姜鸢流着泪,她的手一直在颤抖但是她还是努力的让自己镇定。
“桓墨,你最好不要逼我——”
桓墨看着昏迷的女子,那短刀似乎轻易便划破她的肌肤留下一道血痕,可男人手中刀刃却一动未动,他脸上的神情甚至还带着几分漠然。
皇宫中变故很快也传到了宫外。
有些大臣躲在家中惴惴不安,也有大臣连夜召集兵马赶往宫中,苏止赶到将军府求兵的时候才知道皇后折返回到宫里。
一瞬间他便猜到发生了什么,没等老将军出来,苏止便慌忙推开众人翻身上马。
风好像细密的冷风仿佛刀刃般割在脸上,苏止却仿佛感觉不到冷暖一般,他只想着快点追过去。
他突然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宝珠还怀着孩子,他不能让她有任何闪失。
马匹在疾驰在夜色中的金陵,等到了皇宫后,苏止才发现宫外已经被京中御林团团围住。
“李大人,我是苏止,可否让我进去!”
御林卫首领看到苏止,眉间微皱。
“苏大人,眼下宫中局势不明,任何人都不得进入!”
苏止看了眼御林卫首,脸上闪过一丝焦躁,随即他便调转马头,便转去其他宫门。
“苏大人,您还是别费心思了,现在这个皇宫,任谁都不可能进去。”
苏止听着身后声音,却没有理会,李别摇头看了眼男人的背影,然后转身继续安排御林卫进入皇宫。
此时他也在摇摆,若是成帝还在,他此番进去自是救驾有功,若是眼下成帝已经薨了,他这岂不是撞到桓墨手上。
李别还在犹豫,不过可以让他犹豫的时间并不多,在手下催促了两次之后,他立刻下令即刻进宫救驾。
可他们人马刚过金水桥,却又都停了下来。
金宝珠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她起身的时候发觉脖颈有些疼痛,抬手摸了一下才发现脖颈上竟被缠上了绷带。
她想起昨晚,自己好像上了马车没有多久便昏睡了过去。
但是,她现在是在哪……
凤和殿的宫女见她醒了,便上次伺候梳洗,等将她打点好,才躬身道。
“皇后娘娘说了,夫人醒了之后便可以随时离开。”
金宝珠迷茫的点了点头,她不知晓自己怎么一觉醒来到了皇宫,但是听到自己可以走,便立刻起身匆匆忙忙的离去。
昨夜苏止的话她还记着。
宫中有变。
她得离开这里,赶紧回家。
走的时候金宝珠抬头看了眼灰蒙的天空,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样的天色反而衬得这宫墙更加深红了些。
而此时庆和宫的大殿里。
成帝看着眼前的男人,他气宇轩昂人中龙凤,甚至前一刻他还手握大军权倾朝野。
可他此时却俯首跪着。
“还望皇上信守承诺,莫要伤害臣妻。”
此时的成帝一宿未睡又是惊魂未定,也是狼狈不已,他颓然的坐在龙椅上,简直有些荒谬的看着跪着的男人。
因为一个女人?
“桓墨,朕记得那女子已经改嫁……”
“是臣妻。”
听着男人固执的声音,成帝嘲弄的笑了笑,分明都已和离再嫁的女子,人家都不要他了。
他还一个人执拗的说什么臣妻。
“你说是便是吧。”
成帝指着宫人手中端着就酒杯。
“爱卿你看,这杯酒,朕是该给你还是该给你那个金氏?”
金碧辉煌的大殿此时分外阴冷,只有香炉里还燃着细渺的烟雾,桓墨回首看了一眼那托盘上的琉璃杯盏。
他其实并不畏惧生死,只是仅仅觉得有些遗憾罢了。
所有人都说他一生顺遂,加官进爵,风光无限,甚至桓墨一开始也这么觉得,前世金宝珠病重的时候他就想,他对那女子已经仁至义尽,她是死是活不过是自己造化。
可等她真的弥留离世,他却恍惚地觉得似乎自己的一生也跟着结束了。
可是那时的他只是觉得这个觉悟太过荒谬。
两辈子里他从来都无比坚信自己决定,可接过酒杯的那一刻,他却在想,或许他早就后悔了。
后悔去从军,后悔离开她。
后悔当初着魔一般想要追逐功名权势。
桓墨想着又抬头看了眼龙椅上的齐元修。
“不管皇上信不信,皇上若不动杀心,臣会永远辅佐皇上,绝无二心。”
成帝闻言身形微微后仰,脸上带着一丝轻慢。
“可是爱卿,若等你想有二心的时候,朕再做这些可就真的来不及了。”
男人虽然跪着,脊背却挺得笔直,等他把空掉的酒杯扔掉后,才踉跄着站了起来。
宫人看着空了的酒杯,然后给门边的两个侍卫使了个眼色。
已是深冬,宫苑冷的不像话。
桓墨一步一步的朝殿外走去,只是刚走到殿外却看到了皇后。
他也懒得对她行礼,只是擦肩而过的时候,听到她说。
“宝珠在我宫中,你若是想见她,便去吧。”
桓墨闻言回头看了眼皇后。
然后换了个方向快步往凤和宫走去。
男人走的很急促,一路也不知碰撞了多少宫人。
今日天色阴沉,冷的叫人发抖,桓墨喘着粗气,突然脚步迟钝了下摔在地上。
他蹒跚的爬起来,然后抬眸看了眼苍色的天际。
他从不信鬼神,却第一次希望佛祖能再多给他一点时间。
一点就好。
男人扶在宫墙,疲惫的走着,胸口的灼烧却愈加强烈,他只是咳了一下,便有大口的鲜血吐出。
他总觉得不该这样。
上天既让他们一起回到从前,又为何非要给他这般的结果。
他们从前便不得圆满,所以他固执的以为他们今生会不一样。
身后的跟着的两个侍卫仿佛雕塑一般不远不近的跟这位威名远扬的肃远候。
桓墨擦干了嘴角的鲜血,然后又重新迈开脚步。
方才姜鸢说金宝珠在她宫里,他总要去见上一见。
便是死了,他也得死在她面前,让她看着,让她记着,让她永远的不能忘记他!
他要她知道,她的命是他换来的,而不是什么苏止!
齐元修与姜鸢的感情甚好,是以凤和殿与议政殿也不过前后,可桓墨此时却在恼恨的抱怨着这条路怎么这般漫长。
他扶着宫墙缓慢的走着,渐渐地眼前都开始模糊起来。
彼时金宝珠也好不容易看到了敞开的宫门,她刚走过去却看到脸色不大对劲的桓墨。
她其实是想避开他,但是也不知怎么,却鬼使神差的走了过去。
“你怎么了……”
男人听到女子的声音,他似乎准备说什么,却突然闭上了嘴,金宝珠看着他努力的吞咽着什么,便又小心的问了一句。
“你是不是不舒服?”
男人松开扶着宫墙的手,努力的让自己站稳。
方才下定的决心也不知遗忘到何处,桓墨在看到金宝珠的一瞬间,却只想让自己看起来能像从前那般俊雅从容。
可他不知道的是,自己方才倒下的时候身上已经染了血迹,此时连发髻都是凌乱的。
而金宝珠已经看到了男人胸口的血迹,她一边随时准备逃走,一边小声的问道,“你身上怎么有血,受伤了吗?”
她不喜欢这个人,甚至还很怕他,但是方才在宫里的时候,有个宫女告诉她,昨晚她险些出事是肃远候救下她。
她也不是那般恩怨不分的人。
可男人此时却突然笑了起来。
“受伤……谁能让我受伤?”
听着男人如此说,金宝珠便抬起头,可说话桓墨却突然侧过身子,一只手挡在唇前,半晌才又接着道。
“不过是方才替皇上杀了个人而已,怎么,金宝珠,莫非你终于想清楚了,愿意流掉那孽种回到我的怀抱?”
金宝珠觉得自己真是病了,才来管这种疯子的事。
“侯爷恐怕是想太多了!”
金宝珠说罢便气恼的转身走了。
桓墨捏着拳,他努力的睁着眼,却只能模糊看着女子穿着一身素裙的背影。
男人的双目渐渐染上了血色,他还是固执的看着女子离去的方向。
“竟是……连一句顺耳的话也不愿说。”
男人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他的身子却突然摇晃了下,只得后退着重新扶住深红的墙面。
宫苑外传来几声炮仗炸响,桓墨这才想起现在似乎是快过年的日子,一想到这他又突然感到既怨怼又后悔。
分明都快过年了,哪怕骗他的也好,她竟是连句好话都不肯说。
想想又觉得或许方才他应该温和一些,这样她有可能还会对自己笑一笑……
桓墨抬起步子向往回走,却不小心一脚踏空,整个人从台阶上滚落下去。
男人挣扎了几下,很快又没了动作。
两个侍卫终于走上前,在桓墨鼻息间探了探,发现还有呼吸,便抽出佩刀刺进男人的胸口。
“侯爷,卑职奉命送您一程,还望大人一路走好。”
宫苑外的鞭炮声愈加大了起来,刚刚踏出凤和宫的金宝珠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便停了下脚步。
正想着要不要回去看一眼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喊她。
“宝珠!”
苏止也不知怎么,弄得一身狼狈,此时正飞快的朝她跑来,他身后还跟着几个追赶的宫人。
金宝珠瞧着他那模样,不由得笑了起来。
“怎么了,跑这般快做什么,都是当爹的人怎么还这般风风火火。”
苏止喘着气,他仔仔细细的将女子打量一番,看到无事,才终于呼了口气。
他在外面被困了一夜,好容易早上守卫松懈的时候闯了进来。
路上他看到一排侯府侍卫的尸体,还有满脸疲惫的御林卫首。
他指着那一堆尸体与他说,桓墨输了,因为一个女人。
苏止有些恍惚,他看着眼前女子,心脏跳的飞快。
“你方才有没有见到什么人,听到什么话?”
金宝珠听到苏止这般紧张的询问,疑惑的往身后指了指。
“刚刚看到那个桓墨,他有点奇怪,不过我与他没说什么就出来了。”
苏止闻言怔怔得朝金宝珠指着的方向看了眼,然后便拉着金宝珠加快脚步往宫外走。
便是他死了又如何?
他也好不容易才将人抢来的。
就是桓墨为了保住金宝珠选择死又如何……
他也永远不会让宝珠知道他的一切,他惦记了两辈子才得到的人,便是一丝一毫也不会分给旁人。
以后他会保护她,会守着她。
哪怕豁出一切。
金宝珠亦步亦趋的跟在苏止身边,她看着男人侧脸,总觉得他好像在哪里受了惊吓,连脚步都显得有些慌乱。
他们踏出宫门的那一刻,天上飘起了风雪,金宝珠抬手接了一片。
这风雪来的突然,才走了没几步便愈发的大了起来,金宝珠回首看着这雪雾中的金陵,突然笑了。
“夫君你看,我们才刚踏出宫门,便下雪了,怎么好像……与我们送行一样。”
苏止闻言垂眸看了眼身边的女子,他紧紧的握着女子的手,那双浅色的眸子仿佛有许多情绪涌动着。
“……便是送别好了……送别之后,宝珠便要乖乖的与我回家。”
男人的声音有些急促,金宝珠却听得满脸迷惑,她抬手戳了戳男人严肃的面容。
“回家就回家,我不就是看看雪,你这般紧张做什么。”
苏止握着女子的手,感觉到有些冷,便揣到怀中暖了暖,他的眼神有些摇晃。
“……宝珠,你现在是我的妻子。”
金宝珠不知的他为何如此,不过还是顺从的点头道。
“是。”
“你便是日后想起他,也不准爱他,不准怀念他,更不准后悔,你嫁了我,便是我的夫人,你这辈子,只能想我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