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让我干什么?”
“我想让你做什么你都做吗?”
见费霓不说话,方穆扬又说,“放心,这个你很容易办到。”
费霓不信,“是什么?”
“考本地的学校吧,我想天天都能看见你。”
费霓没料到方穆扬会说这个,倒不是因为简单,而是她也是这么想的。
她想和方穆扬一起上学,最好两间学校就挨着,能天天见面。
“好,我们都考本地的学校。”
费霓的兴奋一直带到卧室,这是她清醒时最热情的一次。然而以前,一次是远远不够的。
可这一次之后,费霓枕在方穆扬的胳膊上,脸上的羞涩不见了,那脸上晕开的那点红不只是方穆扬带给她的,更是因为报上头版的消息。
费霓也学着方穆扬时不时在他嘴上碰一碰,但亲吻间隙费霓说的都是有关高考的,数学可能要考什么,语文要复习哪些,说到兴奋处,费霓竟披衣坐了起来,走到桌前去整理她认为要考的知识点。
眼前的费霓又成了方穆扬的创作素材。
费霓在桌前翻书整理知识点,方穆扬在画翻书整理知识点的费霓。
“能等高考完再画吗?当下还是考试最重要,你今天要是不学,可以先睡觉。”
“可我也不能决定我的灵感什么时候出现,灵感来了,我总不能说我不要。”
第100章
礼拜六晚上,费霓一下班就去了父母家,给哥哥送考试资料。
费霓回家并没碰见哥哥,嫂子见了她把她叫进小房间,关上门跟费霓说:“帮我劝劝你哥,让他去高考。他当初成绩那么好,不高考可惜了。”
“我哥不想高考?”
“我这怀孕也怀得也不是时候。”
“嫂子,别这么说。”
“肯定是因为这个,你哥肯定是觉得他去上学我负担太重。其实再难也就这两年的事儿,再说有爸妈在一旁帮我。你多劝劝他。”林梅看了眼门,拿出一个信封给费霓,“这是你哥给你和小方的。”
费霓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三十块钱。
“嫂子,你给我钱干什么?”
“这是你们应得的。”费霆本来跟她说,等到今年年底,再多挣些钱,再把钱一块给费霓,可林梅偏是个耐不住性子的人,偏要现在就跟小妹分享挣钱的喜悦。
“这怎么说?”
“收着,甭嫌少。你哥按照小方画的家具式样找木工打了一套家具,拉去卖了,刨去材料钱木匠的工费,赚了一台电视钱。要没小方画的图,我们也赚不了这个钱。你哥说了,以后每次卖家具赚的钱都有你们一部分。”
“这个还有别人知道吗?”找木工打家具再卖出去和自己用可是两样,她哥再这么干下去都要成旧社会小业主了,虽说现在氛围宽松了许多,但要被人举报了,不说别的,最低是个通报批评,严重的她可不敢想。
“放心,连爸妈都不知道。一直跟木工说,是给家里亲戚打的,打一套家具换一个地方,别人发现不了。”
“可要万一发现了呢?不说别的,厂子里恐怕要给处分。”费霓把信封还给嫂子,“这钱我不能要,暂时先不要做家具卖了,万一被举报投机倒把怎么办。我还有些储蓄,要是需要的话……”
“我和你哥也没什么用钱的地方,你说得也有道理,我让你哥做完这套就不做了。”
因费霓回来,费妈摊鸡蛋时特意多放了一个。费霆赶在饭点回家,看见费霓,马上从包里掏出两本复习资料给她,那资料是他中午去新华书店抢到的,再晚就没有了。
费霓看见复习资料不由笑了,她要给费霆的也是这两本。
“哥,你准备考文科还是理科?”
“我现在这个年纪,再去上学,毕了业都三十好几了。还考什么?”费霆仍坚持把复习资料给费霓,“这个给小方用吧。”
“书我也替他买了。哥,报名吧,好不容易有这么一机会,嫂子也支持你,就算有困难,也是暂时的,再说咱们家这么多人,困难一分摊,也就没什么了。别老自己一个人扛着。”
费霆本想说他再考虑考虑,到了嘴边却成了“好。”他了解自己的妹妹,如果他不答应去高考,一定会想尽各种办法说服他,直到他答应为止。倒不如先答应了,以后上不了学就说考不上。他知道高考对费霓有多重要,但他跟费霓不一样,他是奔三十的人了,工龄也就一年,没法带薪上学,上学这四年,家里经济一点儿都出不上力,最重要的是他的妻子还怀着孕,要是没孩子,一切都好说,他总不能把养孩子的事儿都推给妻子。当然他们真要困难,父母妹妹也会帮忙,可他这么大个男的,怎么好意思把养家的重担丢给别人?
费霓见哥哥答应,一颗心也放下了一半。她又低声对费霆说:“哥,别让木匠再给你打家具了,要是被举报投机倒把,后果就严重了。”
费霆继续说好,他知道又是自己媳妇儿早早说漏了嘴。这么多年了,林梅嘴上还是没个把门的,什么话都藏不住。当年在知青点,林梅就心里藏不住事儿,以至他俩第一次在河边亲嘴儿,亲完他跟林梅说的第一句话是千万别跟人说,这种事儿在乡下对女孩儿的伤害远大于男的,可林梅听了这话第一反应是“我偏要让人都知道你亲了我,你要再亲别人你就是人人喊打的陈世美”,说归说,林梅唯一在这件事上做到了守口如瓶,谁也不知道他俩经常在河边的小树林抱着亲。
方穆扬今天在饭店辞了职,彻底不干之前,他还加了一晚班,上交了最后一笔小费。从大厨那儿要了两个大菜,可惜太晚,吃不了了。和大菜一起带走的还有两个牛肉罐头和两个鲍鱼罐头。
费霓一早就跟他说下了班去父母家,方穆扬加完班就骑车直奔了费家。
方穆扬把两个饭盒交给费妈,让她明天热一热吃。天凉了,隔夜菜也坏不了。费妈打开一看,一个是清炒虾仁,一个是糖醋鱼。
费妈说:“你们留着吃吧。”
“费霓还是最爱吃我做的饭,是吧。”
费霓笑着嗯了一声。
费霓坐在方穆扬自行车后座上,跟他说费霆做家具卖的事儿。
方穆扬在没钱的时候也这么想过,他出木材,雇个木工按着他的图纸做家具,做完了他负责卖,挣的钱足够养活他和费霓。他没做之前就知道费霓不同意,恰巧后来钱还够用,他就没付诸实践。
“你也别太担心,现在没以前那样严了。你哥有分寸,要风险太大,他也不敢干。”方穆扬又说,“不过暂时还是不要做了,他已经做了的家具我给他卖出去,卖的时候就说是做多了放不下。”
“你卖给谁?”
“我设计的家具还愁没人买?”
“你小心一点。”
“我知道。”
到了家,费霓问方穆扬:“晚饭吃了吗?”
“没有,我自己下点儿面。”
“你去复习吧,我给你做。”费霓把她昨天划的考点给方穆扬,让他好好看。
她比方穆扬基础要好得多,就算马上上考场,她自信也能考上,但方穆扬不一样,他基础太差了。为了能让方穆扬有更多的时间复习,这段时间,她愿意多承担一点家务。
费霓给方穆扬用鲍鱼下了面,她用了一整个罐头,端到桌前让方穆扬吃。方穆扬看着费霓昨晚给他划的知识点,划线旁边,费霓用工工整整的小楷写着小结,那是特意给他写的,怕他看不懂。
他俩程度完全不一样,以费霓的水平完全用不着看这些,她白天上班,晚上还要帮他整理知识点。
费霓监督着方穆扬把面里的鲍鱼都吃完,又给他冲了一杯奶粉。
方穆扬没法对费霓说你让我看的我不感兴趣,愣是把书上划线的每个字都看进去了。
方穆扬连着看了十页,起身对费霓说:“我先去锅炉房,回来再看。”
费霓知道方穆扬去锅炉房,是为了她的热水澡。
“你不用管了,我今天烧些水擦洗一下就行,以后在厂里浴室洗。”费霓知道方穆扬跟自己不一样,他洗澡很快,冬天仍可以做到天天洗冷水澡。
“你们那班同事,好奇心太重了,你突然去厂里浴室,他们没准又会怀疑……”
“怀疑就怀疑。”费霓头次对传言表现得毫不在乎,“那不重要,跟你的高考比起来一点儿都不重要。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安心复习。”
费霓陪方穆扬复习到将近凌晨一点才睡觉,她刚沾着床被,就睡着了。方穆扬听着费霓均匀的呼吸声,在她额头亲了亲,以费霓的水平,陪他熬夜复习,反而不利于她的考试。她的知识储备完全足够,唯一需要的就是好好休息。
他给费霓掖好被角又回到了画室。老方送他的红茶派上了用场,可以让他挺到凌晨两点,让他挺到凌晨三点的不是茶,而是画画的冲动。他一画就停不了了。
他复习时也有冲动,想要撕书的冲动。倒不是因为看不懂,看不懂的多看几眼也就懂了,可一直坐那儿看对他来说是种巨大的折磨。
是费霓的眼神把他定在那儿的。他吃了费霓煮的面,喝了她冲的奶粉,有义务满足她的一些期待。
礼拜天,老方根据方穆扬给他的地址敲开了逆子家的门。方穆扬去拜望以前教他画画的老师去了,不在家,给他开门的是费霓。
方穆扬不仅自己不想麻烦费霓,就连老方,他也特地打了招呼,说手稿的事等费霓高考完再说。
老方答应得很干脆,手稿的整理并不急于一时,老方这次没带手稿,而是带了一箱书,这些书他都看过,觉得可以给费霓看。他现在最关心的是费霓学什么专业。穆老师建议费霓学理科,她对自己的子女也是这么建议的,这个建议在关键时刻起了作用。老方怕费霓也听了老伴的,他知道费霓要是学理科肯定也会学得很好。他从老伴儿那听说,她借给费霓看的书,费霓基本都能看得懂。要是费霓只能学文,他反倒不担心了。全才也不是什么好事,还得选择,选错了,就是终身遗憾。为了儿媳能够选择真正适合她的专业,老方觉得自己必须来一趟,为儿媳拨开迷雾。
他希望费霓通过这些书找到她真正的志趣。
费霓见到公公马上请他进去,为他泡茶。
“穆扬出去了,您找他有事么?”
“我不找他。”老方问费霓,“你准备选文科还是理科?”
“文科。”费霓一开始也偏向穆老师的建议,但她在看了穆老师送她的一系列专业书后,偏向就变了。穆老师送她的书她也能看得懂,可也仅仅是看得懂,她发现自己还是更喜欢看老方的手稿和跟手稿相关的书。这些手稿和书,哪怕是她复习的时候,她也愿意挤出时间看一看,不是为了获取知识,而是为了放松。这些知识能让她放松。
老方没想到儿媳这么干脆,马上感叹道:“很好,一定要坚持自己的想法,别人的意见只能当作参考,一定要遵从自己内心的志趣。”
在儿媳的引领下,老方参观了逆子和儿媳的新家,心里不由感叹,逆子真是会享受啊。
他尤其喜欢画室的落地窗,客厅的隔扇他也很喜欢,逆子自己做的那扇粗陋的木门也很有意思。这种小房子比住公寓要有意趣多了。
可一个年轻人太会享受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费霓告诉自己的公公,方穆扬也在准备高考。
“他准备高考?”在老方的印象里,逆子对上大学一直没什么兴趣。就算有兴趣,这些天临时抱佛脚也很难考上。老方心道,怪不得逆子不在家呢,原来是不想复习,逃出去了。
老方很委婉地同费霓说:“穆扬对大学好像不怎么感兴趣。”以没兴趣来掩饰未来考不上。
“穆扬很想上大学,他昨晚就开始复习,一直复习到凌晨,早上起来就开始看书,连早餐都顾不得吃。”
方穆扬整个上午都在卧室复习数学。老方从没想过儿媳嘴里的逆子会这么热爱学习,吃完早饭就没动过位置。
方穆扬没法不热爱学习,费霓时不时出题考他。他跟费霓说,要是他答对了,费霓就亲他一下,要是他答错了,他就亲费霓一下。
他没想到,费霓听后,就马上同意了这个条约。费霓开始只肯亲他的脸,可当他主动提出要费霓亲他的嘴,费霓也答应了,不过只有短短一下。遇上他错了,他亲费霓亲得很狠,因为他认为这是个严重的错误,不能轻描淡写地放过去;他狠狠亲了费霓两次,费霓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理了理头发,便不再考他了,让他好好复习,争取下次不要出错。
费霓向老方讲述时隐去了这一部分,这让老方很疑惑。
逆子难道是变了性了,竟然除了画画还能坐得这么久。
老方见逆子和儿媳都这么努力学习,也不好意思打扰,早早告了辞。
方穆扬到晚饭点才回来,费霓见到他,便要去煮面。
费霓因为水平远比方穆扬要高,为了他能把更多时间都用在学习上,承担了大部分琐事。
方穆扬说:“我不打算高考了。”
“你昨天不是答应得好好的么?”费霓的音调明显比刚才高了,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急。
“我准备考研究生。和高考一起恢复的还有研究生招生,不过今年来不及,要等明年。”
“研究生?你考研究生?”费霓问第二句时压抑了声调,尽量不让方穆扬感受到她的惊讶,她怕伤害方穆扬的自尊心。可他连高考都可能应付不了,怎么去考研究生?
“这个没有明确的学历限制,我也可以考。”
可以考和考得上是两回事。
“霓,你相信我能考上么?”
费霓慢慢垂下眼睛,在嘴唇上刻下一个牙印,对着方穆扬挤出一个笑:“我相信。但研究生招考不是明年的事么?你先试试今年的高考吧。”
“高考和研究生考试不是一回事,考研究生主要看专业,尤其是美院,文化课考试不那么重要。我复习这些反而是浪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