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鸣琅立即告退。
“你们倒是好算计。”看向世子夫人,老国公不轻不重的训斥了一声,就让她走了。
世子夫人被训的一个哆嗦,立即告退。
屋内顿时只剩下了两人。
“我一直都知道你不喜欢他,可没想到,你竟然会这样做。”老国公忽然开口,说出的话却让老夫人一惊。
“你知道?”她愣了。
“这国公府,有什么能瞒过我的。”老国公说。
“要你把一个不知来历的孩子当做自己的亲生骨肉,是为难了你。”老国公说,“他总归是也平安长大了,在这点上,我是要谢谢你的。”
他从来都清楚,不要小看后宅手段。而老夫人虽然不喜,可到底没有做过什么。
“不知来历?”老夫人忍了那么多年,可眼看着她都要死了,她忽然就不想忍了,“那不是你的外室子,你我心知肚明的事,何必还要粉饰太平。”
这次轮到老国公愣住了,“什么外室子!他只是旧人之子!原来,”他忽然恍然,怒道,“原来你这些年都是这样想的?!陈氏,在你眼中我就是这样的人?”
他的怒气太过真实,饶是坚信不疑了这些年的老夫人也不由惊疑,道,“难道不是?”她反应过来,说,“不,不可能,明明那么像。”
傅鸣琅长得和她的大儿子很像,可他不是随她,那自然是随了傅仁和。
“我都要死了,傅仁和你还要骗我,何苦。”她苦涩的说。
“他的母亲是我姑母家的表妹。”傅仁和满心怒气,可看着虚弱的说话都没有力气的发妻,还是耐着性子解释了一句。
所以自然会相像。
“是,是当初被抄家的那一家——”老夫人立即反应过来。
傅仁和点了点头,说,“正是,姑母当年对我有恩,她拿着信物上门,求我把这个孩子养大。事关重大,为防走漏风声,我放在了你的名下。”
她姑母所嫁的那一家当年犯了重罪,意图勾结当朝亲王谋逆,被诛了三族。收养她的孩儿,本就是一桩冒险之举。
“这,这,你真的没骗我?”老夫人不可置信的说,她不想相信,可理智告诉她,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老国公不会对她说谎。
“我当初就说了,是恩人之子。”老国公说。
他年幼的时候生活不易,若不是有他姑姑护着他,他根本活不到成年。
“原是如此,竟是如此,那我,”那我这些年都做了什么啊?老夫人恍惚着想。
“我以为你只是不上心罢了,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想的。”老国公继续说,他痛心之余,也有些内疚。
鸣琅如此聪慧,怎么会看不出无意和刻意的分别。
那他这些年,心里该是何等的委屈?更离谱的是,他明明发现了,却未曾放在心上,只是以为发妻不上心,所以疏忽罢了。
可原来,这一切都是有意为之。
室内一时寂静。
老夫人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她抓着胸口,只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若真是这样,那她到底有什么颜面理直气壮的在傅鸣琅面前说那些话?凭她的养育之恩吗?可傅鸣琅的祖上本就对老国公有恩。
她这些年,岂不是把自己活成了一个恶人?
“珍娘,珍娘?!”老国公一惊,忙上前把她扶好。
……
*
滴滴答答的声音分外助眠,施秀盈迷迷糊糊的睁了睁眼,眼见着屋内尚且昏暗,便又睡了一觉。
等再醒来,已经比往日迟了半个时辰。
她这才发现,外面下雨了。
“小姐,镇国公府老夫人,去了。”正挑衣服中,忽然有丫鬟匆匆来报。
手指一颤,施秀盈惊讶道,“什么?”
丫鬟就又说了一遍,施秀盈这才确定,自己没听错。
“怎么就死了?”她喃喃的说,第一个想起的就是昨日走时,傅鸣琅带着不舍的含笑双眼。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她还没给他回复呢,昨晚她仔细的想了又想,发现自己的确对他很有好感。
但也仅止于此了,再多的,她从前从未想过。可若是现在让她嫁人,那她第一个想到的一定会是傅鸣琅。
所以,他现在究竟如何了?想着想着,她又走神了。
盆中的素雅白菊开得热闹。
笔墨落于纸上,写的是娟秀漂亮的簪花小楷,施瑜琼小心扶着袖子,免得污了衣裳,可突如其来的消息,却让她手一颤,到底使得刺着菊花纹样的袖口沾了墨迹。
“死了?”她惊讶道,上辈子到她死的时候镇国公老夫人都还活的好好的呢,她怎么就死了。
顾不上再练字,她忙换了衣裳开始洗漱,细眉微蹙,总有些愁丝。
长辈去世,子守孝三年,孙守孝一年。
也就是说傅禹启要守孝一年,一年……明年她就十九了,她娘现在就已经十分着急了,她的时间不多了。
她得想个办法才行。
第三十三章 “国公,六爷,宫里来人了……
所有颜色奢华的东西都被收起, 整个镇国公府一片缟素。
火纸落入盆中,香烟随着风飘散的满府都是檀香的味道,哭声哀哀。
“你母亲离世前, 让我给你说声抱歉。”老国公站在棺木前,看着已经封好的棺材轻声说。
他不年轻了,曾经清朗的声音如今也变得沙哑, 无一不在提醒着他他已经老了。
下意识一抬眼,傅鸣琅有些惊讶, 几乎以为这是老国公在骗他, 可等他看清老国公的神情, 立即明白, 他说的是真的。
这算什么?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吗?他心想, 感觉十分荒谬。
一个厌恶了他十几年的人,在死前忽然要向他致歉, 这简直太可笑了。
“我从未怪过母亲。”沉默了一下,傅鸣琅收敛好所有外放的情绪, 以一种十分合适的哀伤轻声道。
不在意他的人,他从来不会在意。
“她有些误会, 所以前些年才会那样。”老国公欲言又止, 有心想解释,可到底忍住了, 又问,“你真的很喜欢施家那个小姑娘?”
若说一开始收养傅鸣琅, 是因为恩情,可后来他是真心的喜欢这个孩子,也是真的把他当做亲生孩子看待的,他并不准备让他知道他的身世。毕竟, 比起罪人后裔,镇国公府公子到底要更好。
认真的点了点头,傅鸣琅说,“再真不过了,不过现在不用做什么。”
“哦?”镇国公本来说会帮傅鸣琅去提亲,可看他这样,倒是有些惊讶了,说,“你就不怕那小姑娘被别人娶走了?”
“我想等她愿意嫁给我了,再去提亲。”
老国公满脸的不赞同,在他看来,若是喜欢,自然该早早的娶回家中才好。
“她不同意,诚国公也不会允嫁的。”傅鸣琅接着说。
想了想,老国公觉得他说的对,诚国公夫妻恩爱,无一妾室,生有两子一女,而这个女儿又是最小的,平日里最得他的疼爱,若是她不满意,诚国公还真不一定会同意。
这样一想,他也就没再多说了。
说着话的两个人没有注意,守在一旁无声哀哭的嬷嬷变了脸色。
她家夫人早就说了不同意这桩婚事,之前就是为了这件事才生了怒气影响了身体。可她现在刚去,老国公竟然就允了,还要亲自去提亲?!
这简直是要让她家夫人死不瞑目啊!
低下头咬紧了牙,老嬷嬷丝毫不敢让人看到自己眼中的怨怼。至于说什么给傅鸣琅道歉,那不可能!
丧事过后,镇国公老夫人被葬入祖坟,孝子贤孙扶灵,一国公世子,一三品大理寺卿,可谓是给她做足了体面。
京都之人为之津津乐道了许久,足足半月后市井街角处还能听到人谈说那日的景象。
长辈过世,傅鸣琅需丁忧三年。
没几日,朝堂上就有人上奏,道大理寺卿官居要职,不可无主,请另择官员任职。当时几方互争,各抒己见,推举了好几个人,可出乎预料的是,最后陛下选择让大理寺少卿暂代。
一时之间,众人对于傅鸣琅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就有数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股流言,无声无息间传遍了京都。
‘镇国公府傅禹启与诚国公府施秀盈婚事将定,却被小叔傅鸣琅给截了胡,施秀盈移情别恋,爱慕虚荣,抛弃傅禹启,喜欢上了傅鸣琅。’
!!!
老实说,刚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施秀盈时懵逼的。
什么时候婚事将定的?她有什么时候喜欢过傅禹启?等等还有傅鸣琅,她对他是有好感,可那还谈论不上喜欢吧?!这谁啊,传个谣言连一句真话都没有?
移情别恋,爱慕虚荣,这可不是什么好话!
回神过后,施秀盈就皱起了眉。
到底是谁干得?她想。
正在这个时候,周氏遣了人来找她过去,说的也是这件事。
“到底是谁胡言乱语!坏我家玲珑的名声。”周氏震怒无比,深恨这人手段下作。
施秀盈也有些急,可看着母亲着急,她反而淡定了一些,说,“娘,你别生气,查出来了就好。”跟着看向她脸色也不怎么好看的爹,说,“爹,女儿的清白名声能不能保住,可就靠你啦。”说着话,她笑了笑。
“人美是非多,我这些年却没什么不好的流言,说起来,这还是头一次呢。”心中略有些气闷,她自我调侃道。
“你呀,没有还不好。”周氏揽过她无奈的说,可见她这样故作笑容,到底没再继续着急了。
女儿已经很不开心了,她再着急也无事于补,还不如催一催自家夫君。
“听见了没,这次可得好好查查,让我看看到底是谁这么不长眼!”她嗔怒的瞪了一眼施敬循,说,“不让那些人警醒警醒,我看他们都要踩到我们头上了。”
“自然。”施敬循脸色微冷,转而对她们母女俩安抚的笑了笑,说,“别急,我已经让人去查了,稍等就好。”
自家亲爹还是靠谱的,施秀盈心里那股子气立即就松了松,可还是有些闷,说,“传谣容易,可就算查出来了真相,那些人也不会信的,怕是想什么的都有。”
这话倒是真的,周氏和施敬循也有些无奈。
她们能约束住别人不胡言乱语,却不能让她们不胡思乱想。
“无碍,爹会解决的。”看着无精打采的施秀盈,施敬循认真的说。
没有办法,那就想办法。
“真的!太好了!爹,看你的了。”施秀盈高兴的说。
在她心里,自家亲爹超级厉害的,既然他说行,那就一定行!
眼看着施秀盈蔫蔫的,周氏心疼之余,忙给她找了些事,分散些心神,免得老惦记这些。
*
另一边,傅鸣琅也在想这个问题,而且,他很快就有了怀疑对象。
镇国公府前往诚国公府求亲的事情算不上隐秘,可知道他在里面插上一脚的却不多,一个施瑜琼,还有的就是镇国公府里的人。
心中急转,他招来小厮吩咐下去,跟着就被镇国公叫去了他的院中。
“这件事你怎么看?”老国公坐在书桌后问。
这一阵时间下来,他似乎又老了些,精气神都短了许多。
“应该是我们家泄露出去的。”傅鸣琅直接的说。
……
镇国公沉默了。
“不一定,先查吧。”
“我已经让人去查了。”傅鸣琅附和道。
“你那点人能查出什么,等着吧,我已经让人去了。”镇国公不以为意,这里不是大理寺,傅鸣琅能用的人手就他院里的那几个小厮,相比这偌大的镇国公府,实在不值一提。
傅鸣琅点点头,说好,只是脸色不太好看,以前总挂着的散漫微笑都没了。
“好了,你也别这个样子了,要是真查出来是我们府做的,我就豁出脸去亲自去诚国公府道歉,不会影响了你那姻缘的。”镇国公府抬眼看他,扬声喝到,实在是见不得他那一副风雨欲来,恨不得拔剑杀人的样子。
“父亲!”傅鸣琅被他话中的意思弄得一惊。
国公之尊,亲自去道歉,这实在是……
“您言重了,”他苦笑着说。
“没出息!”镇国公瞪他,这孩子从小到大,都是一张笑脸对人,哪怕他以前训斥他纨绔不上进的时候,他都笑吟吟的不以为意,可现在倒好,为了一个女人就这样了。
“爹。”傅鸣琅这才笑了,说,“这事要不解决,你儿媳妇就没了,我怎么出息的起来。”
背后之人这一出,实在恶毒。这流言一出,他只要和施秀盈在一起,就会让人想起傅禹启,就会让人想起这一桩绯色流言。更别说他们如果真成了婚事,以后同居一府,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候,这流言才是真的致命。
这人哪里是传流言,分明是逼着他和施秀盈再无瓜葛。
诚国公府疼爱施秀盈,即便是为了维护她的名声,怕是也不愿再让她与自己有牵连了。
一众下人领命分散出去,开始打探府中之人的动向。
这一忙活,就用了半天时间,等到下午才算弄清楚诸人的动向,立即回去复命。
详细的问过几句后,傅鸣琅边想边问,终于弄清了他想知道的。
“是她!”他想起了老夫人身边的那个老嬷嬷。
老嬷嬷年级已经大了,因为一直伺候老夫人的原因,国公爷也上心了些,本来是要给了赏赐让她回家荣养的,可她不同意,留在了府里。这次的事情,如果没料错的话,就是她做的。
她有个儿子,是府里的一个小采办,近日和府外的人联络十分紧密,他们抓住一个,确定那人说的就是傅鸣琅和施秀盈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