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弟妹说得对，那些藏在暗地里的魑魅魍魉，肯定会被挖出来。至于瑜琼，丫鬟胡言乱语总会留下痕迹，可你身边的人竟然一个都不知道，想来也不称职，都换了吧。”周氏直直看向施瑜琼，道，“明日我会让牙子上门，至于你身边的人，全都发卖了。”
这处置太过决绝，让李氏一惊，施瑜琼更是浑身一僵，忙道，“伯母，她们——”
“够了，我不过问你管教不严，只处置这几个失职的丫鬟，也是看在你母亲说的话份上，她说你无辜——”她若有似无的嗤笑了一下，继续说，“那便是了，去吧。”
身为主母，其实周氏的行事方式并不算严厉，而是偏向柔和。
这些年下来，施瑜琼还是第一次见周氏这样凛冽的样子，她一时间竟愣了。可李氏是记得的，她更记得，这满府的下人，是为何这样听周氏的话的。
柔和从来不能服人，前提是已经把他们打怕了。
“的确，也是我管教不严，这次就劳烦大嫂了。”李氏说。
“娘，”施瑜琼诺诺道，不可置信的看向李氏，却被李氏定定的盯了一眼，这才闭嘴，低下了头。
这件事，就在李氏的雷厉风行下结束了。
李氏带着施瑜琼准备告辞，施秀盈起身送她们出去，站在门口看着她们的背影时忽然说道，“二姐姐，这世上从来都没有那么多恰到好处的巧合，你觉得呢？”
巧合到接连两次施瑜瑶算计她，施瑜琼都后知后觉的发现真相，然后捅出来，捅施瑜瑶一刀，而她自己则干干净净的纯白无辜。
“五妹妹的话，我不懂。”施瑜琼站定转身，茫然道，而后又愧疚又无措的说，“这次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妹妹别误会。”
“呵——”施秀盈冷笑一声，不说话了。
“玲珑，你、”看她这样，李氏一皱眉又想说话。
这时，屋里的周氏忽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道，“玲珑，你站在那儿做什么，快进来。”
“来了。”施秀盈看了李氏和施瑜琼一眼，笑意淡淡的说，“二婶婶和二姐姐慢走。”说完，放下帘子就进了屋。
“她——”施秀盈这举动略有些无礼，李氏不由微恼，可看了眼屋内到底没说什么，只转身离开，脚步微重。
“娘，芝芝她，”施瑜琼语气微急，芝芝是她奶娘的亲生女儿，和她最是亲近，上辈子更是为了维护她下场凄惨。
刚刚周氏说要把她身边的人发卖，别的也就罢了，可芝芝不行啊！
“闭嘴。”李氏压低了声音训斥，带着她穿过回廊往自家院里走去。
接连被阻止，施瑜琼心中微怨，不说话了。
忽而，李氏停下了脚步，看向前面路上经过的人。
那是府上的二总管。
施瑜琼不解其意，安静看着，心里闷得厉害，不想和李氏说话。
在这一刻，早早被她压下的记忆又翻滚起来，前世，她母亲就为了弟弟和母家，对她的苦楚视而不见，一味的要她忍者，还说什么男人的情意什么都不算，别管他心里有什么，坐稳她的正室地位就好。
可真要这样，那她爹怎么这些年来一直只有两个通房，一个是他以前的贴身丫鬟，一个是她娘安排的丫鬟。她娘自己都想尽办法霸占着爹，可到头来却要她忍着，这是什么道理？！
心里怨念翻滚，施瑜琼开始想办法，看看该怎么救下芝芝。
“看看他。”施瑜琼不说话，李氏也没在意，忽而轻声开口。
“他？”施瑜琼疑惑道，随之看向二管家。
“我嫁进施家的时候，他还不是二管家，只是一个小厮。而不过半年，你祖父死后，原来的二管家就犯了错，被逐出公府。不止他，还有很多老人们。但凡是不听你伯母话的，都消失了。而现在，你再看看这个国公府是什么样？”
李氏说完这句话，就又径直走了。
连忙跟上后，施瑜琼心中已经明白了李氏的意思，心中一凉。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习惯了周氏那张温雅微笑的脸，可现在……
屋内，周氏也在说这个。
“以后离她远些。”她细心叮嘱施秀盈，施瑜琼的那些把戏，怎么会瞒过她，只不过她以前从没想过，这件事发生之前她也是知道的罢了。
她一开始只是以为，施瑜琼是在事后才发现了端倪，可刚才她的表现不由得让她猜测，这件事怕是自始至终，都在她的算计之中。
周氏更没想到，施瑜琼竟然喜欢傅禹启。
“她现在，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周氏既不解又痛心的说。
因为她重生了啊，还是带着仇恨的那种——
施秀盈心想，总是愉悦微笑的脸上，如今只余下嘴角那丝淡淡的微笑。
仿佛风一吹，就能散了。
物是人非，已不是当年了。
*
赶着月末的时候，下了场细雨。
雨雾蒙蒙，水珠成串从屋檐上坠落砸在地上，碎成星星点点的水花。
放低的催促呼和声响起，跟着就是几声急促的哭叫声，可很快就低了下去，成了一阵阵支吾不清的呜呜声。
施秀盈站在廊下，看着人牙子带着一溜儿娇滴滴的丫鬟们离去，在一起的还有丫鬟们的亲人，这次都一并发卖的。陆陆续续的，走了有一刻钟的时间，大概有四五十人。
二房的人经过这次，可以说是清了小半。
“这下你满意了！”一道微扬的声音响起，施秀盈看去，正是施瑜琼。
她看向施秀盈，带着不满和哀怨。
“她们虽然有疏忽，但这次的事情真的和她们无关，可现在因为你的猜测，她们的后半生就要毁了。”施瑜琼看着那些被拉走的人，眼睫微颤，似是不忍。
“跟我有什么关系？”施秀盈转身看她，身量笔直，袅袅婷婷，道，“她们是被你连累的，需要我提醒你吗？”
她目光扫过施瑜琼身后跟着的四个丫鬟，都是二婶李氏身边常见的。至于她身边的人，都在刚才被拉走了。
“我也是被算计了，是施瑜瑶——”施瑜琼难过的说。
“二姐姐，我觉得你不笨，你以为呢？”施秀盈说。
——
她自然是不笨的，施瑜琼说不出否认的话。
“所以同样的亏，你不会吃第二次。”施秀盈淡淡的道，越过她走远了。
“我只是没想到四妹妹会那么做！”施瑜琼扬声说，无辜极了。
若说这句话的是重生前的施瑜琼，那施秀盈是信的，可现在，她一个字都不信！
她头也不回，更是一声未吭，直接走远了。
转眼间两日过去，施瑜琼坐在酒楼，面色惨淡。
“小姐，我去的时候，那牙子说那些人送去后转手就被人带走了。”仆役低声说。
挥挥手让人离开，施瑜琼咬了咬唇，不敢想象芝芝她们都被带去了哪里。
另一边，周氏的人也回禀道人在半路被别人劫走了。
她亦是十分疑惑，到底是谁干得。那些人早卖给人牙子的时候就已经安排好了后续，她会让人把她们处理后卖的远远的。
如非必要，周氏不喜欢杀人。
可没想到，就这几个已经没有用处的罪奴，竟然会有人大费周章的带走。
那人到底想干嘛？
实际上，傅鸣琅什么也不相干，他只是觉得，周氏给她们的惩罚，太轻了而已。
他前两日就发现了这件事中施瑜琼的痕迹，只是为了不落诚国公府的面子，免得给那些人多添谈资，所以没有声张罢了。
那些人他也卖了，可卖去的是另一个地方。
可这还不够，罪魁祸首，施瑜琼还好好的。
虽然知道周氏不会轻易的放过她，可他也不想闲着——
所以他略做了一些小小的安排。
第三十六章 凤眼中盈着一层波光。 ……
无数消息汇总到傅鸣琅手中, 成功让他推算出幕后之人的身份。
晋王府。
施瑜瑶。
施瑜琼将计就计算计了施瑜瑶，可事情真的是这样吗？
这并未出乎他的预料，可让傅鸣琅倍感有趣的是, 施瑜瑶背后的那个影子。
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这样想着的时候，他把所有涉及传播流言这件事的人都惩处了一顿。
不过施瑜瑶等指使的人因为没有证据，所有并没有什么妨碍。
这个结果傅鸣琅并不失望, 他一开始就没想过抓住她们。
这些人只是只是别人去做，一句话而已, 算不上什么罪过。更要紧的是, 就算抓住了, 她们也只是散播流言, 算不上什么大罪。
这次能除掉他们那么多的爪牙, 他已经很满意了。
而至于这些罪魁祸首，那就需要别的办法了。
反正, 他不会放过她们的。
*
就在施秀盈的流言即将停歇的时候，又一道消息流传出去。
据说, 施家二小姐喜欢傅家嫡长孙，眼见着傅家六爷傅鸣琅要求娶施五小姐, 她担心影响了自己的姻缘, 就恶意传播流言，想要破坏掉这桩亲事, 实在是恶毒。
所以，施五小姐是无辜的, 她清清白白，却被自家姐姐算计了，实在是可怜。
一连两个流言，真真假假让人费解。
可话说的多了, 那就成真的了。在这一方面，施瑜琼根本拼不过施秀盈。所以，等到后来，大部分人都信了这个流言，在他们心里，施二小姐施瑜琼成了个为达目的不择的毒辣女人。
她竟然恶意毁坏姐妹的名声，实在是可恶。
短短几天而已，这件事就翻覆了个遍。
若说之前施瑜琼身边的丫鬟们阖家被发卖，诚国公府二房的下人们还糊里糊涂，那他们现在就全都明白了，噤若寒蝉之余，都寻求了门路想要去别的院子。
这可是诚国公府，二房三房都在诚国公的庇护下生活，可现在施瑜琼竟然敢这么干，那不是在找死嘛！
李氏曾怒气冲冲过来找周氏，可两人商谈一番后，她却满脸寒霜的走了。
当时施秀盈恰好去找周氏，两人在门口撞上，她叫了声二婶后，就见李氏直直的看着她。
“玲珑，你是个好孩子。”李氏说，带着人走了。
这句话没头没尾的，施秀盈有些疑惑，进去见了周氏才知道，李氏不信施瑜琼会做那些事，可周氏给她看了证据，她才信了。
“你二婶清高自傲，可她本性不坏。”周氏如此说。
说话间，婆子进来回禀事情。
两人压低了声音，施秀盈只隐隐约约的听到婆子说，“这件事……”她又伸手指了指，说，“那位也插了一手。”
周氏眼神一动，看不出喜怒的点了点头，细问几句后就让她退下了。
朝着婆子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施秀盈疑惑了一会儿，忽然想起，那不是镇国公府所在的方向？
自从那日太和殿回来后，她就没再见过傅鸣琅了，算起来，也有十来天了……
脑中那张总是散漫微笑着的脸划过，施秀盈还记得那双总是深邃到让她分辨不出情绪的凤眼。
最近的事情一桩接一桩，不知不觉的，她差点忘记了之前傅鸣琅给她说过的话——
他喜欢她。
心中一跳，施秀盈一想起这件事，就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就会喜欢她呢，那该怎么办呢？
作为一个一次恋爱都没谈过的人，这个问题实在是太过为难她了。
她不想为了在一起而在一起，她只想因为喜欢，因为爱所以才在一起。可她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傅鸣琅。
喜欢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玲珑，”额间被戳了一下，施秀盈回神，就见自家娘亲正无奈的看着她，说，“你想什么呢？”
“就发了个呆啊。”施秀盈诺诺，莫名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你这些天小心着二房的人，知道吗？”周氏细心叮嘱，她担心二房的人狗急跳墙。
乖巧的点了点头，施秀盈明白她的意思。
结果，在周氏哪儿离开后，正朝着自己的宝祥苑走去的时候，她就撞上了面色憔悴的施瑜琼。
她脸上粉敷的有点厚，左边脸上可见微粉，似乎是被打过。
在这府里会这样动手的，只有李氏。
看她这个样子，分明是刻意来堵她的。
施秀盈脚步一顿，看着施瑜琼无话可说。
她们的关系曾经似乎也算不错，可在什么时候变了呢？仔细想想，似乎在施瑜琼重生后，她们就渐渐疏远了。
后来——
后来就是在怀兴侯府，施瑜琼明知她被算计却不为所动，从那时起，她们中间就有了一条无形的沟壑。
“我们扯平了。”施瑜琼定定的看着施秀盈，轻声说完后径直就走了。
不是挑衅，不是卖惨，亦不是道歉。
她这是说，当初她旁观她被算计，无动于衷，而现在被算计回来，是扯平了？
施秀盈忽然想笑，所以就笑了。
“你我再无姐妹之情。”在施瑜琼错身而过的时候，施秀盈淡淡的说。
哪里来的扯平，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对不起施瑜琼过，可施瑜琼呢——
重生回来的她，眼里已经没有曾经的姐妹了。
若是书中的她是因为纠缠傅禹启，所以和施瑜琼决裂，可现在呢？
不过是贪心不足，难掩嫉妒罢了。
她没有看到施瑜琼的脚步顿了一下，她也不想去看，直接离开了。
*
这个消息传开的第十天，坐镇边城，任职副将的诚国公府二老爷施敬学回来了。
虽说是敬学，可他并不好文，亦不文弱，反而喜欢习武，身形魁梧。和施敬循站在一起的时候，足足高了半个脑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