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伦特家是英国移民,出身很一般,就是平民,混不进贵族的小圈子;爱弥儿是伯爵之女,但约瑟芬并不是贵族,所以他们的婚姻可以算门当户对,都既不是贵族,又不是法国资本家,是比较特别的外国居民。
约瑟芬12月初终于写信告诉母亲自己怀孕的消息,算着时间他们收到信该是在圣诞节之前。菲利普也同时给波士顿的母亲写了信,报告这个好消息。说他们一直等到孕早期最容易流产的时候过去,这才写信告诉他们。约瑟芬的身体很健康,孩子没有什么问题,医生每周上门看诊。
泰伦特一家在巴黎度过了1860年的圣诞节、迎来了1861年新年,到了1月的第二周,萨凡纳的信寄到了泰伦特宅,说罗毕拉德夫妇将在下周到达勒阿弗尔。
“Darling,你去勒阿弗尔接他们过来吧。”约瑟芬看完信,对菲利普说。
“好,是哪一艘客船?”
“月光号。”
“我明天拍一份电报过去问问船期是几号。”
爱弥儿的信里一派欣喜,说“感谢上帝!”,她这才算是放心了,她会在新年过后立即前往巴黎,这次她必须看着小孙儿出生。并且她还想带查尔斯过来,准备至少住上一年,顺便给查尔斯物色一位合适的新娘。
约瑟芬想着以母亲的眼光,萨凡纳、查尔斯顿、亚特兰大这些城市都没有她能看中的儿媳妇。就不知道查尔斯怎么想的,现在的年轻男人主意都大得很,想包办婚姻不太可能。就是当年约翰和爱弥儿也是互相看上自由恋爱的。
或许母亲也想找个法国小贵族之女做儿媳妇吧,只是母亲不太明白这事由不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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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克多在巴黎有了一个新的家庭教师,每周有6个上午要上课,下午是体育活动时间,继父教他骑马、打板球,不过法国孩子不玩板球,所以他都找不到别的孩子跟他一起玩。达米安也跟着他来了巴黎,他的同龄小伙伴只有达米安。
达米安跟着小主人一起学习,两个孩子的进度差不多。达米安的父母也都在罗毕拉德家继续做仆人,这次也跟着小女主人一起来了法国。
约瑟芬很留意这一批刚从黑奴成为自由民的仆人。要说黑奴里被洗脑的确实不少,像黑嬷嬷一直以罗毕拉德为自豪,视自己为黑皮肤的罗毕拉德,但肯定不可能几十个奴隶全都欢欣鼓舞热爱主人的,约翰出身在不拿黑奴当人看的家庭,爱弥儿出身贵族,实际他们眼里都没有奴隶,他们对黑奴“和善”是因为认为和善的主人才是好主人,而不是因为“奴隶也是人”。
但凡有一两个心怀不满的前奴隶,存心想要报复的话,再聪明的人也躲不过去。
这次将全家的黑奴几乎全都转换成自由民,一些人离开了,另一些人她主动提出可以无息借贷一笔款项,让他们可以开个小店做点小生意,剔除了一些危险分子。菲利普也觉得如此处理比较好,你不能简单粗暴的一刀切,将自由民黑人全都赶走,室内黑奴说实话会的就是那些伺候人的事情,要是找不到新工作那就是制造不稳定因素,找不到工作的黑人反过来责怪前主人也不是没有的事情。
奴隶主靠严苛的奴隶制压制奴隶的反抗和暴力,也正因为有黑奴暴力报复主人和其他白人的事件发生,针对黑人犯罪的法律才会那么严格,就是在萨凡纳这样的城市,街头也经常会有被吊死的黑人,以警告其他黑人和黑奴。
白人杀死黑人或黑奴几乎不会付出生命的代价,顶多罚款,连监狱都不用蹲;而相反的,黑人要是杀死白人或跟白人女性有亲密的肉|体关系(不管是否白人女性自愿),都会被吊死。
实际上,很多黑奴被迫跟白人女性发生关系,没错,约瑟芬当初回到萨凡纳发现有相当一部分白人女性会强迫农场里的黑奴,感到很震惊。这种事情往往是因为白人女性生下了黑白混血儿而暴露,事情暴露后白人女性不会承认是自己强迫黑奴——也有一部分是你情我愿的自由恋爱——而会声称是被黑人强||奸,最后百分之九十都是倒霉的黑奴被吊死。
也有白人女性真的爱上了黑人或黑奴,拒绝说出对方的名字,这时候这个白人女性就会被整个白人社区抛弃。
“强迫的性”其实不止发生在白人男和黑人女之间,也发生在白人女和黑人男之间,前一种在白人社会看来稀松平常,后一种的后果通常都十分血腥残暴,代价通常是黑人男的死亡。
震惊过后,约瑟芬又觉得这种事很一言难尽。不管是男是女,强迫他人进行性行为肯定都是不对的,但这要责怪谁呢?南方这么保守的环境下催生了这么奇怪的事情,性压抑的南方太太小姐耳闻目睹的都是父兄丈夫强迫占有黑人女奴的事情,一旦她们明白自己也能这么干,并且也几乎同样不会遭到严重的惩罚,那么总有人会想实践的。
仆人的忠诚不管在封建时代还是资本主义时代都是个大问题,不要指望仆人有多么高的觉悟和忠诚,拿钱办事而已,所以被仆人出卖的主人也是极多的,这属于阶级矛盾,不可调和,顶多就是尽量避免。
就像后世的公司企业,也不能指望每一个员工都视公司为家,天天996,对吧?道理是一样的。
菲利普觉得太太的忧虑有点好笑。泰伦特家早在几十年前就全面解放了黑奴,现在家里的黑人仆人基本上都是好几代在泰伦特家工作的,这种世代仆人在豪门中常见,用几代的时间来培养忠仆,效果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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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菲利普先是拍电报去勒阿弗尔船运公司询问船期,船运公司的电报很快发了过来,说预期下周某日到达。
到了下周,菲利普去了一趟勒阿弗尔,接到了罗毕拉德一家,一路安排的细致妥当,叫人挑不出毛病来,返回巴黎,安排岳父母住在邻近的别墅中。
爱弥儿满意极了,“菲利普实在是叫人找不出一丝毛病。”
约翰·C·罗毕拉德也相当满意,“要我说,他一定深深爱着我们的女儿。你要知道男人是什么德性,他要是爱着一个女人,准会万事都替她安排好,要她整天都高高兴兴的。”
仆人们忙忙碌碌安放行李,爱弥儿催着女仆为她换衣服,准备马车,然后过去看望女儿和小孙子。
约瑟芬看上去气色很好,正带着维克多在游戏室里玩九柱球。
一听女仆禀报罗毕拉德太太来了,维克多转过脸看着门口匆匆走进来的爱弥儿,欢快的向祖母扑过去,“祖母!”
“我的好孩子!”爱弥儿笑着弯下腰,抱住维克多,“快让祖母看看,你长高了!”
维克多高兴极了,“我长高了有1英寸呢!”
“母亲。”约瑟芬小心的站起来。
“你怎么样,我的宝贝?”爱弥儿轻轻吻了女儿的脸颊。
“我很好。您呢?坐了这么久的船,您好吗?”
“我很好,我不晕船。倒是你,我一想到你晕船这么严重……”她心疼的摸了摸约瑟芬的脸,“真是感谢上帝!孩子没事。”
“他没事,还好得很呢!”她现在怀孕5个月,已经可以感受到胎动,胎儿还小,胎动不很明显,很有点奇异,一个小生命在她身体里,有了自己的心跳,小胳膊小腿腿会动了。
“睡的好吗?”
“不怎么好,晚上会起来。”她有点烦恼,随着孕期的增加,她现在半夜至少要起床一次上厕所。
“没办法,这是必然的,你忍耐几个月,等到孩子生下来就好了。吃的好吗?菲利普对你好吗?”
“他对我很好。我本来想明天过去看望您和父亲,父亲呢?”
“他在外面跟菲利普说话。”
“我看过他为你们准备的房子了,您觉得怎么样,满意吗?”
“不能更满意了。”爱弥儿随手轻拂女儿的金发,“我很高兴他这么爱你,你的幸福就是我的愿望。这次我可得看着你生孩子,你们决定好孩子的名字了吗?”
“还没有。他说如果是男孩的话,要叫约瑟夫;女孩要叫辛西娅。”
有意思,一般长子往往会跟父亲或祖父同名,他们的头生子该叫菲利普或是亨利才是更常见的名字;而约瑟夫是约瑟芬的男性名字,作为长子的名字这可不常见。辛西娅则是月亮女□□字,是女孩常见名字。
“这两个名字都很好,给孩子起名字的事情还是交给孩子的父亲吧。”
约瑟芬点点头。这两个名字都很好听,她没有什么意见。而菲利普为长子取名约瑟夫更验证了他跟父亲亨利·泰伦特的关系不是很好。
“洗礼的事情也随便他安排,我不会非得要求孩子在天主教堂洗礼。”
“好的,母亲。”
罗毕拉德夫妇来去匆匆,本来他们到巴黎就很晚了,过了晚餐时间才进了巴黎,爱弥儿哄了维克多睡觉,便告辞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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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毕拉德夫妇带来许许多多美国的消息。先是南部蓄奴州纷纷举行人民代表会议,通过了脱离联邦的决议,也就是决定脱离美利坚合众国。但蓄奴州内部的意见也没有得到统一,有人认为应该立即单独脱离联邦,宣布独立,这些人被称为“分离主义者”;另外一些人认为应该南部蓄奴州要合作,这些人便被称为“合作主义者”。
过了新年之后,下南部7个州代表会议纷纷就脱离联邦的法令开始投票,不管是“分离主义者”居多还是“合作主义者”占优的州,全都通过了脱离联邦法令。
这样,在罗毕拉德夫妇到达法国的1月底2月初,下南部7个蓄奴州全部决定脱离联邦,内战蓄势待发。
美国的消息陆续传到法国,5个上南部和3个边界州在2月开始投票,都否决了脱离联邦法令。
南部邦联临时国会在2月4日组建,随即选举出南部邦联的总统杰斐逊·戴维斯,戴维斯2月18日宣誓就职。
亚拉伯罕·林肯则在3月4日宣誓就任总统。
内战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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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尔斯在林肯宣誓就职当天登上了前往法国的客船,月底到了巴黎。
“我没法再待在美国了,但我不知道会不会被人骂我是个‘卖国贼’或是‘胆小鬼’。”查尔斯犯愁的说:“我尽量安排好了公司的事情,赶着来巴黎,我担心一旦开战就没有船能离开萨凡纳的港口。父亲和母亲来巴黎看望你是应该的,而我,我应该立即去参军。”
“你要是参加军队才是傻瓜。”约瑟芬不以为然。
菲利普在一旁笑了笑。
“你不懂。”查尔斯叹气,“我是觉得加入军队死在战场上毫无意义,但我应该为了佐治亚参军。”
“我不这么看。那么我是不是也应该为了马萨诸塞州参军呢?”菲利普说。
第42章
“你千万别这么想,”查尔斯一脸严肃,“你现在是约瑟芬的丈夫,你的责任是你的妻子和孩子,而不是什么该死的战争!”
菲利普低头笑了一下,“确实是‘该死的战争’!”
这场该死的战争将会大大影响他的收入,虽然他几个月前就知道战争在所难免,也已经尽量安排了国内的资金和生意,但总归会大受影响,这可让他极为不悦。他要是留在波士顿,倒是轮不到他上前线,不过捐款之类的少不了,豪门总是会被盯上,不捐不行,他在不在国内都得捐。
所以一旦开战,不但生意会受到影响,赚钱比之前少很多,还得捐款。约瑟芬一听这事便很不乐意,嘀嘀咕咕说那些钱本该是她的,结果呢?现在娘家要捐款给南方邦联,夫家要捐款给北方联邦,这不是笑话吗?!
菲利普也认为这中事情很荒唐,可这就是现实。
“那些本该都是我的钱。”约瑟芬好生气啊。如果你只有1万美元,捐个1000美元,她觉得那不算什么;但如果你有100万美元,需要捐出10万,那就是很大一笔钱啦!
“别为了钱的事情恼火。”菲利普轻描淡写的说:“钱总归是要花出去的,不是花在这儿,就是花在那儿。现在,你的父母和哥哥都离开了那个火||药桶,这可算是如了你的愿。至于钱财,失去了可以再赚。”
这人可真是看得通透,也很理智。“我希望能有很多很多钱。”
“只要把将来给我们的长子的财产留下来,你想花多少钱都行。”
“我喜欢钱,但不一定喜欢花钱。”
“嗯?是吗?”菲利普觉得很有趣的说:“可是赚了钱不花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知道。我喜欢宝石,可宝石总归是冷冰冰的石头,有一些就够了,遇到什么要命的事情总不能拿宝石付账吧?不识货的人见到宝石还以为是玻璃呢!”
“你在抱怨我给你的‘玻璃’不够多吗?”
“不是!不过你要是想送给我珠宝,我还是会很高兴的收下的。”
他笑着轻弹了一下她脸颊,“我懂了。”
她其实也不差钱,菲利普负责所有家用开支,结婚第二天便将2万美元年金给了她,美元的购买力之高,纽约的亡命之徒杀死一个人只需要10美元,2万美元她只是日常生活的话根本用不完,就别说实际她的所有开支全都是丈夫支付,这2万年金她其实可以全部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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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的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远在异国的罗毕拉德一家除了从报纸上关心一下美国的紧张局势,大部分心思还是放在约瑟芬身上。
约瑟芬要开始准备婴儿房了,巴黎的泰伦特宅只有两层,占地面积大,卧室都在二楼,主卧客房有六间,挑了中间一间做儿童房,要距离维克多的房间远一点,以免晚上孩子吵到哥哥。也不能距离主卧太近,总要隔几个房间。
还要开始招聘奶妈保姆,有钱人家的太太是不兴自己喂母乳的,都是奶妈喂养孩子,一个不够招两个。
孩子还没有出生,婴儿衣服已经准备了几大箱子,从小婴儿到幼儿期,足够穿到2岁。
查尔斯这个舅舅亲自去家具店里挑了一张儿童床,送给即将出生的外甥。
约翰给了她今年的年金,又将巴黎郊外的一处别墅送给女儿。那间别墅是当初他和爱弥儿在巴黎新婚的时候住过的,如今住着爱弥儿的姐姐一家。菲利普和查尔斯带着维克多去看了别墅,说别墅是挺好的,就在塞纳河边上,只是姨妈一家有点糟心。姨妈已经过世,两个表姐也已经出嫁,姨父和两个表兄弟住在别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