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他们才是真正的母子一样。
希嫔回去之后,便对着太后长跪不起。
太后自然也听说了御花园的事情,希嫔与三皇子在慈宁宫陪伴了好几年,自然也是有感情的, 她深深叹口气,“好孩子,你放心, 哀家会帮你的。”
希嫔热泪盈眶,乖顺地点点头。
第二日一早, 皇帝前来慈宁宫请安,太后便提起了昨日御花园的事。
“哀家想着,苏贵妃虽也是三皇子的母妃,可到底希嫔才是生母,三皇子也大了, 苏贵妃这样做,着实让他有些难堪。”
太后心里还是很有把握的,皇帝是他一手养大的,自己儿子的性格她还不清楚吗?从前每次她这样说,皇帝都会十分生气,转头就会去训斥苏贵妃。
谁知这一次,皇帝却沉默了。
半晌,皇帝缓缓笑道:“母后多虑了,苏氏无字,想要多亲近一些三皇子也是正常。”
“母后也说,三皇子也唤苏氏一声母妃,既是这样,又何必在意呢。”
他说完这话,喝了两口茶便走了,留下太后一脸震惊地坐在位置上。
等到那道珠帘不再摇晃,太后才慢慢回过神来,她讶异地询问身边的嬷嬷,“皇帝怎么变成这样了?”
嬷嬷也是一脸惊讶,摇了摇头。
太后没想到皇帝竟然会帮着苏氏,他从前不是最厌烦她么?
难怪宫里有传言说皇帝被苏贵妃迷住了,太后起初觉得这就是个笑话,今日亲眼所见,让她浑身颤栗。
她的皇儿,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太后忙让人去打探,最后却什么都没查出,皇帝身边的人说,他一切如常,似乎真是重新宠爱起了苏贵妃。
翊坤宫再次风光了起来,皇帝接连半个月翻了苏贵妃的牌子,苏贵妃如今甚至能自由进出皇子所,人人都说,今年年底前,皇上便会封她为后。
太后曾试探皇帝是否真有这种心思,皇帝笑了笑,反问道:“母后认为,这后宫还有谁更合适呢?”
太后愣了愣,好像还真没有谁比苏氏更合适。
淑妃常年礼佛,一年中有一半时间住在白马寺,希嫔虽然生了唯一的皇子,但身份低贱,许昭仪乃是外族女子……这后宫拢共也就这几位排的上号的,细细想来,苏贵妃除了无子,其他的都挺合适。
可是太后不喜苏氏,她也不明白,皇帝怎么就突然又迷上了她。
哪怕是迷上一个年轻的小妃嫔呢?太后还可以解释皇帝是贪图美色,可苏贵妃与皇帝年岁相差不离,又是陪伴多年的老人,没有道理还能重新回头眷顾啊!
更别说,她这位皇儿是个痴情种。
皇帝对陈皇后的深爱,那是全天下都知道的,陈皇后薨逝那日,皇帝于她的床前心急吐血,日夜痛哭,这些都是太后亲眼所见。
他难道就真的放下了?
“过几日就是莲华的生辰了,哀家听说,白马寺那边已经准备好了法事,请了高僧超度。”太后随意闲聊道。
听见陈皇后的名字,皇帝眼神中有了些许波动,心里也忽然一阵难受,脑子里一片混沌,像是谁在替他说话一样。
“是,朕已听苏氏说过了,每年莲华的生辰都是苏氏在操办,朕十分放心。”
皇帝话音刚落,便见太后和她身边的嬷嬷们,都用见鬼似的眼神看着他。
他连忙起身,行过礼后快步离开了。
出了慈宁宫,他一时不知道去哪儿,最近不知怎的,每次一踏出保和殿,脚便不由自主地往翊坤宫走。
他似乎见着苏氏,才会觉得心里舒服,听她说话,便像是天籁之音一样。
皇帝觉得自己大概是病了。
不然为什么,她说什么,自己都想要点头答应呢?
他有心想克制自己,可一见到她,脑子就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皇帝不傻,他觉得有些不对劲,苏氏可能对他做了什么。
每日太医来诊脉,都说他身子康健,皇帝十分不解。
他暗地里派人去查,可如今还没有线索。
“赵林山,去请宋大人。”皇帝想了许久,宋明启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亲信,这事不能告诉旁人,但可以让宋明启为他想想法子。
此时的翊坤宫中,蓉青有些诧异地拿着空了的药瓶,低声道:“娘娘是把这药全给皇上用了?”
苏贵妃面上露出几分恼怒,叹气道:“这药也不怎么行嘛,皇上吃下去那么多,本宫瞧着还是清醒得很。”
那小宫女吃了不就挺听话的吗?怎么换成皇上,就不怎么起作用了?
虽然皇上目前对她的确温柔了许多,可苏贵妃还不满足。
她见过皇上和陈莲华相处时的样子,知道他真正爱一个人时的表现,绝不是像现在这样,对她百依百顺,可眼里没有半点爱意。
嫉妒快要将她逼疯,苏贵妃顾不得这药有没有别的危害,每回皇帝过来,她都会将药下在茶里端给他,看着他的眼神越发迷蒙,苏贵妃心里短暂地有过愧疚,不过很快就消失了。
他欠她的不是吗?
蓉青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低下了头,什么都没说。
娘娘最近脾气越发大了,不见得能听进去她的话,她何必要再劝。
皇上如何,她不关心,只要娘娘高兴就好了。
苏贵妃确实很久没有这样畅快过了,前几日,她隐晦地在皇上跟前提到了立后之事,皇上竟然答应了她!
还说等她封了后,就可以把三皇子过继给她。
“这么多年,你也受苦了,从前是朕不好,以后,朕一定加倍补偿你。”皇上摸着她的脸,亲昵地说。
苏贵妃这一辈子没有这样高兴过,那一刻,她不愿去想,是不是药物驱使他说出这些话,她只知道,自己曾经做过的美梦,很快就要实现了。
没有人比她更想成为那个能与他比肩站在一起的人了。
夙愿即将成真,苏贵妃心情大好,她和蓉青说了会儿闲话,忽然想起陈莲华的忌辰不远了,便问道:“白马寺那边可是都安排好了?”
蓉青回道:“是,已经按您的意思吩咐下去了。”
苏贵妃得意一笑,外人都以为她是真和陈莲华情同姐妹,每年都会为她的忌辰、生辰请来高僧超度做法,可那些所谓的高僧,不过是她去西域请来的普通僧人,他们做的法事,并非是为了超度,而是一种诅咒。
诅咒陈莲华在地下也不得安生。
白马寺的那座镇华宝塔,安放着陈莲华的衣冠,一共九层塔,每一层里都写满了往生经,可把面上的往生经刮去,便会看见下头刻在石壁上的不得往生的咒语。
就连皇上也说她体贴周到,和陈莲华当真是姐妹情深。
真是天大的笑话!
她对陈莲华,从来都不是什么姐妹情,有的只是怨恨。
“今年本宫会请皇上和太后亲自到场,本宫要让她亲眼看着,他最爱的男人,是怎么对着本宫笑的。”苏贵妃咬牙切齿地说。
陈莲华,以为死了就能解脱吗?可是你欠我的,还远远没有还够呢!
*
沈府,陈国公动作极快,不过一月便拿到了解药,送到了沈清手中。
两人按照计划,联络了淑妃以及白马寺陈国公的手下,准备在陈皇后生辰这一日行动。
九月十四这日一早,守着宫门的侍卫正打着哈欠,便见一位嬷嬷和一个小太监朝这边走来。
“等一等,哪个宫的?”侍卫拦下二人,例行问话。
小太监摸出腰牌给他看,偷偷将一颗银花生塞在侍卫手中,低声道:“奴才是甘泉宫的,烦请这位大人通融一下,淑妃娘娘让我和嬷嬷去宫外办点事,最多一个时辰就能回来。”
宫人们一般是不许随意出宫的,但宫里太多不方便,这些主子们有时想去外面办点什么事,只要说清楚是哪个宫的,看过腰牌,给点好处就能混出去。
侍卫收下银花生,笑道:“那便早些去早些回吧,最近宫里头查得紧,可别害兄弟我吃了板子。”
小太监连连点头,和那一直低着头的嬷嬷快步离开了。
半个多时辰后,这两人便回来了。
此时天光还未大亮,大人们也没来上朝,侍卫们闲得在旁边剔牙聊天,见先前那小太监背着个小包袱又回来了,收了钱的那个侍卫便上前察看。
翻看了他的包袱,里面都是些经书香料,没什么违禁品,侍卫便放他们进去了。
他没太在意,自然也没注意到,这两人出去了一趟,那嬷嬷已然是换了个人。
小太监挑了条偏僻的小路,带着“嬷嬷”绕去了甘泉宫。
淑妃正在等着他们,两人一进来,她便把房门关紧,称自己正在抄经,无事不要来打扰。
“人带来了?”她紧张地问小太监。
小太监点点头,错开身位,露出身后之人。
那嬷嬷上前两步,掀下兜帽,露出一张淑妃并不认识的脸。
淑妃面上露出几分茫然,低声询问道:“你是……?”
沈大人只说会让一个人进宫见皇上,请她帮忙,没说清楚这人是什么身份。
嬷嬷笑了笑,朝淑妃行了个礼,这礼极为端正,一看便知,是在宫里练出来的。
“奴婢香君,给淑妃娘娘请安。”
香君……
听起来格外熟悉,淑妃想了一会儿,忽然瞪大了双眼。
她是香姑姑!从前皇后身边最得力的掌事姑姑!
淑妃自然是与这位香姑姑接触过的,印象中这位坤宁宫掌事姑姑十分能干,八面玲珑,样貌生得也好,只是不知怎的,多年前匆匆出宫嫁了人,后来就没有消息了。
沈夫人捡了一些宫内早年的事情说给淑妃听,让她相信了自己的身份。
淑妃犹豫道:“香姑姑,你的脸……怎么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沈夫人凄凉一笑,把当年的事娓娓道来。
淑妃越听越心惊,她只知道当年皇后娘娘一尸两命,后来陈国公和沈大人找上了她,她才知道,原来小皇子当年并没有死,可这中间的故事,她却是不知道的。
原来是香姑姑抱着小皇子逃出去了……
淑妃自从礼佛之后,心肠便格外柔软,最是听不得别人受苦,沈夫人一番声泪俱下,让她也起了怜悯,亲自扶起了她,和声安慰,“香姑姑,本宫也没想到,当年的真相会是这样。你受苦了,皇后娘娘在天有灵,也一定会感激你的。”
沈夫人摇了摇头,一脸忧愁,“主子待我恩重如山,奴婢便是当牛做马也未必能偿还她的恩情,这次回京,我一定要为主子报仇!”
淑妃知道这对主仆当年十分亲密,她还曾听说过,皇后娘娘与这位香姑姑是一起长大的,同吃同住,情分自然不同。
她点头道:“香姑姑待皇后娘娘这份心意,实属难得,本宫定然会助你一臂之力。”
沈夫人起身跪下,用力给她磕了三个头,感激道:“多谢娘娘!”
淑妃扶她起来,让人去把昭慧叫过来。
皇帝平时不怎么来甘泉宫,但他疼爱女儿,昭慧是他唯一的公主,因此每月十四这天下午,他都会抽出两个时辰来甘泉宫看望昭慧。
淑妃便看准了这个时机,让沈夫人带着昭慧去甘泉宫花园里玩耍。
明镜轩里,皇帝处理完了折子,便如同往常一样,来到了甘泉宫。
先去正殿喝茶,淑妃说昭慧在后面花园里玩,皇帝点点头,便起身往后边去。
甘泉宫的花园不大,淑妃喜好侍弄花木,虽然地方小,但打理得很别致。
这个季节,青石小路两旁,几株桂花树正开满了金色的小花,香味扑鼻。
父女相处时,皇帝不喜欢有人伺候,于是只留下了赵林山跟着他。
“昭慧?你在哪儿呢?父皇来找你啦!”
皇帝朗声道,昭慧性子活泼,往日里他来,也是要陪她玩一玩捉迷藏的。
他喊了几声,都没见人出现。
皇帝皱起了眉,正想吩咐赵林山去找,却见青石小路的一侧修竹后,缓缓转出来一个身影。
第89章 见皇上 皇帝很快便回忆起了香君是谁。……
“谁在哪儿!”赵林山站出来大吼一声。
那人缓缓上前, 皇帝看清了,是个嬷嬷,穿着秋香色的比甲, 皇帝确信自己并未在甘泉宫见过她。
那嬷嬷“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 赵林山还没有问话,她便痛哭了起来。
“皇上,皇上!奴婢是香君啊!”她显然是懂宫里的规矩的, 在贵人面前流泪, 也足够收敛,不会让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让贵人看了不喜。
皇帝很快便回忆起了香君是谁。
当年陈皇后宫里的许多宫人, 他都能叫出名字,更别提香君还是坤宁宫的掌事姑姑, 打理皇后的一切事宜,皇帝自然对她有些印象。
可他记得,香君并不长这样啊!
皇后曾跟他开玩笑说,“皇上可能分清臣妾与香君?小时候我们长得可像了, 连臣妾的母亲有时都分不清呢。”
他便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她身边那个向来低着头的宫女,日光明亮,他甚至能看见香君脸上细细的绒毛。
老实来说, 香君确实与莲华有几分相似。
一样的瓜子脸,五官也生得很像, 只是莲华的眼睛要圆一些,看着人时无意间就露出几分无辜,而香君的眼睛则要细长一点,抬眼间偶尔透露出一股媚意。
便是因为这点媚意,让皇帝不是很喜欢。
他很快收回目光, 淡淡道:“梓潼在朕眼里,是独一无二的,哪怕是朕老眼昏花了,也能分得清楚。”
莲华去世之后,他也曾怀疑过其中有什么阴谋,便想找到从前服侍过她的宫女太监们审问,只有香君,人人都说她出宫嫁人了,可是找到她的夫婿家时,屋子里空空如也,说是南下探亲去了。
他后来又派人找了几年,一无所获,于是便放弃了。
皇帝打量着这突然窜出来的奇怪女人,皱眉道:“你可知欺君是杀头的大罪?”
沈夫人再次见到皇帝,心里又是激动,又是苦涩,她知道皇帝不会轻易相信她,于是抹了把泪,点头道:“奴婢自然知道,皇上能否听奴婢说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