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猜是不能的,苏烈至今也不知道沈兄的身份,至于苏贵妃,早就被情爱冲昏了头脑,若是她谨慎一些,他们说不定会暴露。
“来了。”没一会儿,张柏淡淡道。
人群忽然开始沸腾起来,长街的尽头,举着彩旗的仪仗队先行开道,所到之处,人们纷纷下跪,山呼万岁。
十几个身强力壮的太监抬着一辆一丈多高,盖高两尺的玉辇缓缓跟在后面,明黄色的帷幔飘飘,着一身威严龙袍的皇帝端坐在金椅上,他的后面,跟着一辆青色步辇,帷幔遮的挺严实,依稀看得见里头是个盛装打扮的女子,应该是如今宫里最高位的嫔妃——苏贵妃了。
皇家车辇足足两刻钟才进去了白马寺。
众人跪在地上,却迟迟起不来身,都是被天家的威严给吓到了。
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大家凑在一起,小声闲聊着皇家的故事。
“怎么只来了贵妃娘娘一个妃子呀?皇上不是有几千个妃子吗?”有人好奇问道。
“几千个?你以为养鸡崽呢!怎么可能,我听我那当官的三叔伯说,皇上后宫人少的很呢!”一个小商人得意道。
“我听说这贵妃娘娘和皇后娘娘关系很好,年年都见她来祭拜。”
“那可不是,你不知道吧,我三叔伯还说了,两人当年好的跟亲姐妹似的!皇后娘娘每年的法事都是贵妃娘娘给办的呢!”方才那小商人又站出来说道。
张柏和福娘在后面默默听见,相视一笑。
是不是真的姐妹情深,很快就会知道了。
白马寺内,皇帝和苏贵妃端坐于高台上,大雄宝殿前的院子里,已经摆好了台子,做法事的八位高僧,正围坐在一起,手中转着佛珠,低声诵经,为陈皇后超度。
除开这八位据说是苏贵妃从西域请回来的高僧,外围还站着一群着各色僧袍的僧人,有的敲着木鱼,有的双手合十,低眉轻诵。
院子里烟雾缭绕,菩提树上挂满了经幡。
八位高僧诵了三个时辰的经,法事的第一项才算是完成了。
接下来,还要把由皇帝和苏贵妃一起给陈皇后抄的经书送进镇华宝塔供奉起来。
镇华宝塔建在一片湖中,只有一条路通往塔内,平时除了每日来念经和打扫的僧人,几乎无人踏足。
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到塔前,为首的高僧捧着经书,垂首对皇帝和苏贵妃道:“烦请皇上和娘娘亲手将经书奉上。”
皇帝点了点头,苏贵妃面上闪过一丝烦躁,很快也跟着接过经书,和皇帝一起进入了宝塔的第一层。
这里供奉着陈皇后的牌位,幽幽烛火跳跃,苏贵妃莫名觉得有些吓人。
她的眼皮跳个不停,心里也慌乱起来。
皇帝先将他的那一卷经书放在香台上,接着便轮到了苏贵妃。
意外便在此时发生了。
苏贵妃刚将经书放上去,香台“轰隆”一下塌了,紧接着,一阵天摇地动,塔内墙壁上的砖瓦忽然开始掉落,有人被砸中,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声。
“啊——”
人们纷纷逃窜,不知是谁推了苏贵妃一把,她的额头被一片瓦砸个正着,顿时昏了过去。
闭上眼之前,她看见了,砖瓦脱落之后,塔内的墙壁上,那些用朱砂篆刻的鲜红诅咒,尽数显露了出来。
第91章 事败露 苏烈,你可认罪?
白马寺内一片混乱, 而此时的城门外,一名身披甲胄的年轻小将正骑着枣红骏马,朝着京城飞奔而来。
他身后烟尘滚滚, 无数骑着战马的士兵正赶着路。
行至城门口, 桃根并未停下,将手中的兵符高高扬起,守城的士兵正慌乱时, 瞧见那块虎符, 便知道是陈国公的人。
“头儿,这能进吗?”一个守门卒握着枪, 忐忑地问, 他在门楼上看见后面还有大批士兵,似乎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你个傻蛋, 没有皇上旨意,绝对不能放行啊!”他的上司骂道。
桃根奔至城门口,一个翻身利落下马,将手中虎符与令牌交于守城士卒查看, 严肃道:“烦请大人将城门打开,我等奉旨入京护驾!”
“护驾?”众人面面相觑,皇上不是好好的吗?今儿早上不还在白马寺给皇后做法事呢?
“大人, 麻烦快一些,此事万分紧急!”三言两语很难解释, 桃根催促道,守城的军士也很为难,不敢放他进去,正胶着时,一个小太监喘着气跑过来, 拿来了皇帝的圣旨。
“陈大人辛苦了,还不快些放行!”
桃根朝他点点头,又翻身上马,大喊着让行人避让,朝着城内狂奔而去。
城门打开,无数军士密密麻麻涌入,人们惊慌失措地看着地上的烟尘,心想,这天,怕是要变了。
将军府中,苏烈正集合了几百亲兵,披上甲胄,预备进宫。
他对姚骞说,“事情恐怕有变,白马寺出事了,烦请姚大人带着世子赶紧出城,拿着老夫的虎符,去城外请援兵前来!”
他的兵就屯在城外山上,不出一个时辰就能赶来驰援。
姚骞点点头,领命飞速离开。
将军府中乱作一团,苏烈的几个姬妾和孙子哭闹不止,苏烈头疼欲裂,用枪挑起一个花盆狠狠摔在地上,怒骂道:“哭什么哭!老子是要造反,又不是去送死!”
他的夫人拉着他的袖子劝道:“将军三思啊!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她只觉得天都要塌了,同床共枕的人,心里竟然存了这些胆大包天的念头,她却一直没看出来!
苏烈懒得跟她解释,敷衍道:“夫人安心等着当皇后便是!老夫去了!”
他掀起袍子,匆匆跳下台阶,不顾身后家人们的劝解阻拦。
不谋反,难道等着皇帝把他的兵符收缴了,做一个废人吗?
皇帝眼中容不得他,他反了便是!
苏烈奔至门口,便见萧观匆匆赶来,远远便高呼道:“将军!大事不妙!”
萧观才从白马寺打听消息回来,气还没喘匀,便皱着眉说道:“镇华宝塔塌了,贵妃做的事情败露了,有人已经招供,听说皇上正要派人过来,将军!您快逃吧!”
他面上担心,心里却暗骂这苏家人做事不靠谱,眼看着就要成事了,最后都能出差错!
早知道他就不跟着苏家了,说不好以后还会惹来杀身之祸!
苏烈一把将他推到一旁,怒骂道:“逃!老子这辈子最瞧不起你们这些鼠辈,皇帝敢来抓老子,就让他来试试好了!”
他拿着枪三步并作两步,往门口冲去。
“苏将军这是要去哪儿啊?”才跨出门外,一杆银枪便横在了他身前。
一位年轻小将倚着柱子,笑盈盈地看着他。
他的身后,苏家的亲兵已经被全部压倒在地,无数兵士将将军府团团围住。
苏烈愤怒抬眼,半晌,垂手将武器扔下。
*
一切来的太突然。
苏烈不明白是哪一个环节出了差错,皇帝小儿竟然知道了他的计划,并且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还有陈国公,他不是已经离京了吗?这些士兵又是从何而来?
苏烈被带走前,仍是一头雾水。
与他同样处境艰难的,还有在翊坤宫被幽禁的苏贵妃。
在镇华宝塔内被砸晕后,苏贵妃被送回了翊坤宫,塔身露出的诅咒,让皇帝大吃一惊,派人着手调查,一查才知,苏贵妃修建这塔,并非是为了给陈皇后超度,而恰恰相反,怀的是让她永世不得超生的心思。
皇帝怒急攻心,吐出一口鲜血。
苏家人被全部带走,只剩下门人姚骞和世子苏远不知去向,陈国公的副将陈桃根亲自率人追捕,最终在京城郊外的一处山洞内,找到了这两人。
姚骞拒不认罪,当场咬舌自尽。
而苏烈的嫡长子苏远,痛哭流涕,抱着桃根的大腿哭嚎道:“小将军饶命!我招,我什么都招!我爹想谋反,我有证据!”
苏烈万万没想到的是,他自以为谋反一事,瞒得滴水不漏,可苏远还是知道了。
他之前不说,也是想着,若父亲谋反成功,那他就是太子,若是失败了,他还可以用手里的证据保命。
桃根最厌恶他这种无情无义的小人,揍了他一顿,把他押送回京。
隔天一早,百官齐聚朝堂,皇帝脸色苍白,端坐于龙椅上,山呼万岁的声音响彻整个金銮殿,皇帝握了握拳头,忍着恨道:“各位爱卿,朕自登基以来,自认是夙兴夜寐,克己爱民,各位皆是国之栋梁,乃是朕之肱股,可——”他狠狠捶了下龙椅的把手,怒喝道:“朕不知,竟有人敢意图谋反,毁朕之江山!”
众臣面面相觑,猜到了皇帝骂的是谁。
昨日苏烈被禁军从将军府带走,很快就传遍了京城。
许多人初时有些惊讶,没想到苏将军竟然意图谋反,可再想想,却又觉得正常。
苏将军的野心,谁看不出来?
手握兵符,且军队就在京城不远处日夜操劳着,宫里还有个当贵妃的女儿,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以苏将军狂傲的性子,不想谋反才怪。
只是苏将军还是挺能忍的,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只要等到苏贵妃当了皇后,这天下日后不也归他苏家吗?怎么偏偏就在这个关键时候忍不住了?
朝堂之上,众人小声嘀咕起来。
“宣——罪臣苏烈觐见。”赵林山高呼一声。
众人不由让开一条道,殿外,两名强壮的士卒押着一身囚服,带着枷锁的苏烈进来,苏烈身上带着伤,仰着头便不肯行礼,拿一双怒红的眼睛直直盯着皇帝。
一位士卒用力踹了他膝盖一脚,离得近的大臣仿佛能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苏烈被迫跪倒在地,却仍是仰着头。
“苏烈!你可认罪?”皇帝沉声问道。
苏烈仰头大笑,“皇上,臣不知自己何罪之有,臣听闻皇上在白马寺遇险,便想前去保护,敢问皇上,为何要冤枉臣?”
皇帝怒极反笑,苏烈又接着辩解道:“皇上若是在意臣手中的兵符,大可直接拿去,何必要让臣蒙受不白之冤!”
苏烈并不怕皇帝,他虽然谋反失败,可皇帝还需要他的解药呢,再过半月,若是没有解药,皇帝就等着跟他一起去死吧。
恶人还倒打一耙!皇帝猛地站起身,指着他骂道:“苏烈!你以为朕不知道你的狼子野心?你府里的私兵,是从何而来?”
苏烈冷哼一声,“那是臣府里的护卫,并非私兵。”
他府里养的私兵不多,平日里穿的也是护卫的衣服,为的就是掩人耳目,皇帝这样问,他回答得脸不红,心不跳。
“你!”皇帝气急,他昨日刚吐过血,身子还有些虚弱,于是挥了挥手,让人把证人都带进来。
“那他们说的事,你可都认?”
禁军领着一长串的人进来跪下,其中大多是苏烈的家眷,还有他的门客,张柏看见冯阶身后跪着萧观,眸中闪过一丝复杂。
没想到,他到底还是走错了路。
苏远跪在前面,没等皇帝开口,就已经吓得两股战战,他“扑通”一声跪下,朝皇帝猛磕头,“皇上,皇上……都是苏烈做的,草民一概不知!求皇上开恩,求皇上开恩呐!”
苏烈目眦尽裂,想飞起一脚踹死这个不争气的孽子。
“苏远,你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让诸位大人都听一听。”
“是,是。”苏远忙不跌地答应下来,不顾他爹想吃人的表情,颤着声说,“是上个月的事,我偷听到我爹……不不,苏烈,苏烈和姚骞两人在书房里谈话,说是要拿什么……什么药谋害皇上……”
他讨好一笑,“草民后面的没有听清,可草民派人跟着姚骞,发现了他在偷偷与药王谷的人来往,草民还查到了那人的藏身之处。”
他一五一十地把知道的所有事都说了出来,苏烈不停咒骂着他,咆哮如雷,“逆子!你敢污蔑你老子!老子劈了你!”
苏远平时怕苏烈得很,但现在为了活命,梗着脖子道:“爹!你就招了吧,谋反可是大罪,咱们全家都得给你陪葬!”
张柏和沈清在后面悄悄对视一眼,都心想这苏远是真蠢,既然知道谋反是杀头的大罪,哪怕他把自己的父亲给捅出去了,可最后还不是难逃一死。
苏烈嘴里的话骂的越来越难听,不得已,只能用布条塞进他嘴里。
皇帝沉着脸对苏烈说道:“苏烈,朕自认待你不薄,你却再三加害于朕,若不是陈国公和张大人他们早有预料,恐怕朕便中了你的计!”
“今日,朕便让你死个明白!”皇帝朝群臣中的一人招了招手。
“张爱卿,你上前来说一说。”
随着他目光的方向,众人纷纷扭头,看向末尾处的张柏。
“沈兄,我去了。”张柏朝沈清微微点头,恭敬地低下头,捧着玉板缓缓上前。
他的官位低,上朝时位置很靠后,于是几乎是从殿门口,一路走到大殿中央。
一身青色官服将他衬得面如冠玉,他面色沉稳,行走时衣角轻轻摆动,年纪轻轻,浑身的气度却让人不得不折服。
萧观跪在地上,带着浓重的恨意盯着张柏的皂靴从眼前走过,心想,他终究还是小瞧了张柏。
第92章 大结局(一) “哪点对不起我?”苏贵……
张柏朝皇帝行过礼, 对苏烈说道:“苏将军,您可识得此物?”
一个小太监捧着一物上来,苏烈冷哼一声, 仰起脸桀骜不驯地看着张柏。
就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 皇帝也敢让他站出来跟自己打擂台?
等张柏将那东西拿出来,苏烈却忽然变了脸色。
那是一枚私制的玉玺。
苏烈记得自己当初做这东西出来,只是为了玩一玩, 后来让心腹去处理了, 怎么会又出现在这里?
“冯大人可还记得这东西?”张柏望向跪在后面的冯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