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公学够大,同时容纳六七千名学生不成问题。加上先前伊春军屯的私塾先前开学时已经历过一次人潮汹涌,有了经验,面对那么多人,公学当天的接待和管理依然井井有条。
这热闹的场景让老百姓们感到眼晕,姚春暖就站在台子边上,正好听到了几句老百姓们的议论。
“这真的是人山人海啊,不出这趟门,我都不知道原来我们伊春主城住着那么多人吗?”
“我现在知道伊春公学为什么要放在郊区了。”有人感叹。
“实在是太有先见之明了,除了这里,主城没有哪条街哪个地方能承受一下子那么多人涌入的。”
姚春暖笑了笑,伊春公学从选址到成立,以及周边商业区的规划,都是戚应善一手促成的。如今公学周边的铺子房契等都被他捏在手里,想必过了今天,一定会有很多人看上这片地区的铺子的。
姚家人也来了,特意来观礼的,也顺便来看看他们家阿暖极力倡导督办的伊春公学是什么样的,而且不出所料的话,将来姚家的孩子们也会进入这所公学就读。
小姚晞被她祖父稳稳当当地抱在怀里,接近十一个月大的孩子,小脸收长得很标致,唇红齿白眼睛大,头上扎了两个揪揪,正好奇地东张西望,小小的糯米团子,可爱得紧。
因为来得早,他们离台子很近。而小姚晞的眼神很好,一下子就发现了姚春暖所在,大大的眼睛就一直朝她所在的方向看过去,不时还冲那个方向啊啊两声。
姚春暖正好有所察觉,一看过来,就看到女儿瞪着大大的眼睛,冲着她咧嘴一笑。
姚春暖被她笑得心都软了,正巧她没什么事,就朝女儿的方向走了过去。
这一路,有人看到是她,都给她让了路,有些人没发现她,她自己侧着身就过了。这一路上也听到了一些家长对孩子的叮咛,诸如以下:
“大牛,要好好念书,知道吗?这世道,你还有书可念,非常不容易的。”就是和平时期,他们普通老百姓想供个孩子读书都是很难的,更别提这个时候了。战争一起,很多有名的书院都暂时停课了。学生和夫子各自归家。
“是啊,多亏了咱们生活在伊春才有这样的机会呢。听说这次公学的修建以及延请先生,城主府都是出了大力的,银钱的补贴,前后的张罗,都多事姚大人要么亲自去办要么就是亲自过目。”
吉时一到,一阵喜庆的敲锣打鼓舞狮子之后,山长朱鸿涛上台致词。
姚春暖就抱着女儿和家人一起在台下看。
……
朱鸿涛说完他的致词后,话峰一转,“相信大家都有所耳闻,咱们这所伊春公学之所有能顺利办起来,多亏了咱们城主府的鼎力支持,最重要的是咱们姚功曹姚大人为此忙前忙后。”
“俗话说,战争一响,黄金万两。大家都知道,我们伊春正在和北狄族开战,每天耗费银钱无数,这些都是不可避免的。只要战争一日不停,这个消耗就一直在,更别提还有朝廷的平叛军队在一旁虎视眈眈。大家可想而知,伊春目前的财政有多吃紧有多困难。在这样的条件下,我们姚功曹姚大人依然坚持创办伊春公学。这是非常不容易的。我们应当感谢城主府,也应该感谢姚大人。所以,我们请姚大人作为城主府的代表上台和我们说两句话好吗?”
朱鸿涛的话音一落,就是一阵应和声。
“好!”
“姚大人姚大人!”
正好站在姚春暖旁边的人们用热切地眼光看着她。
大将军不在伊春,在嘉荫,与狄罗族的战争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现在大家起哄让她上去说两句。姚春暖也不推辞,将怀里的女儿交给父母之后,她理了理衣袖,然后朝台上走去。
她上台后,大家都自发地安静下来。
姚春暖清了清嗓音,说道,“大家好,我是姚春暖,非常高兴在这里和大家见一面。既然朱山长让我上来说两句,那我就说两句吧。首先,伊春现在是在打仗没错,每天都在耗费银钱也是真的。”
听到这里,底下的老百姓都很纠心,有些人恨不得将自己口袋里的钱银给捐出来支援城主府,同时,对虎视耽耽随时都有可能发动战争的甘化城的平叛军更是恨得不行。
姚春暖话峰一转,玩笑似地说道,“但是,城主府也没大家想象中那么困难。再说,便是再难也不能难教育啊。咱们这些孩子,是将来家里的顶梁柱,是家族的未来,也是伊春的未来,不好好培养怎么行呢?”
底下的老百姓们不能更附和了,觉得姚大人这话真是说到他们心里去了。
“如今,我们城主府做了我们应该做的事:你们家长将孩子送来公学给他们拿了束脩,也尽了身为家长的义务:将士们保卫我们的家园:剩下的老百姓们辛勤劳作。咱们都是伊春的一分子,我们各司其职,努力让伊春变得越来越好。”
“在此前提下,孩子们,我有两句话要对你们说。我希望你们珍惜进入公学学习的机会,好好读书。这不仅是为了伊春,也是为了你们的父母长辈,更是为了你们自己。有一位大学者曾说过这么一句话,我们为什么要努力读书?是为了将来能够拥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力,而不是被迫谋生。或许不是每一个人都能从读书这条路走出来,进而大富大贵,但改变命运最好的办法依然是读书,它可以让未来的自己有更多选择的机会,而不是被迫地选择。此话,与诸君共勉。”说完这句,姚春暖就走下台来了。
对朱鸿涛来说,他不知道别人听到这番话是何感想,但他是深受震动。姚春暖这番话是很朴实无华的话,却也是最打动人心的话。读书的好处,可让很直白浅显的,可以不必上升到思想境界的提升的那种高度。为官作宰,那都是少数。但不能因为是少数,而否定了读书是有用的。
姚春暖也有些沉默,最初读到这段通俗易懂简单直白的话的时候,真的是让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真的是深受震动,从头到尾过电的那种感觉,让她至今印象深刻。她在此将它们转述出来,只要在场的人中,能有人因此而有所得,那就值了。
姚春暖这番话之后,现场一片安静。
良久,才有人抽噎着道,“说得真好,宝啊,你要好好念书哇,爹不想你以后过得像爹那么苦。”
说话的是一个大汉,他完全没料到姚大人的几句话,竟然让他流了马尿。
“对的,乖孙,你一定要珍惜这读书的机会啊,奶想让你以后活得轻松一点,不像奶一样为了活着那么费劲。”一位老婆子眼泪哗哗的,一边抹眼泪一边对牵着的孙子说。
“奶,不哭,孙儿肯定会好好念书的。”
“听到姚大人的话了吗?不好好念书,回去看我不揍你!”
现场的大人们,如此这般地和牵着的娃儿友好互动之后,一个个收拾起情绪,暗暗下定了决心要好好儿干活,为保住伊春而努力!就这样吧,就让这对娃好,对他们好的城主府永远屹立不倒吧。他们努力吧,有什么呢?又不他们的命,只有出一把子力气了。
百姓中有人破涕而笑,“在伊春生活了很多年,以前真没觉得伊春哪里好的,但现在,是城主府的大人们让我觉得,生活在伊春真好,我为身为伊春人而骄傲。”
“是的,我也是一样的。”
“谁不是呢?”
第160章
松花府,茶花村
一座矮小破落的泥房子前,一户七口之家正在收拾行李,主要是两位大人带着两个大孩子在忙活,老大娘则坐在一旁的木墩上看着最小的两个孩子。
“那口罐子就不要了吧?一路上容易磕着碰着。”男人说。
女人迟疑了,破家值万钱,她是什么都想收拾带走的,省得到了伊春,又得花钱买,偏偏人力有限。男人说得也对,万一半道上磕碰坏了,就白费工夫了。再说,这些行李全靠她和丈夫两个人背,婆婆能帮忙照看好两个小的就算不错了,两个大的孩子倒是能自己照顾自己,别的也不敢多想。
他们家太穷了,又无恒产,若是有一头驮重的畜生就好了。马不敢肖想,但若是有一头牛或者一头驴,他们一家子从松花府到伊春就会轻松很多。可惜,他们夫妻勤劳地从年头忙到年尾,也只勉强够一家子温饱而已,哪里能攒得下钱来买牛或者驴哦。
就在他们收拾的时候,邻居过来了。
“虞大娘,你们真要走啊?”
女人没空唠嗑,家里的老婆婆和邻居唠,“是啊,投奔伊春我的老姐姐去。”
“你们真相信你大姐在信中说的话啊?”
虞大娘点头,“信啊,人家骗咱们干嘛?”隔着这老远,一年到头,她能和她大姐通上一两回信都算不错了。这次不年不节的,她大姐特意来信,肯定不是为了消遣她的。
忙进忙出的男人听完他娘的话后也在心中回道,信,为什么不信?他们家徒四壁,别人有什么可图的呢?再说,都是亲戚,别人也是好心将伊春的情况告知,也是希望他们换个地方后能生活得更好。怎能恶意地揣测他大姨呢。
他们大姨在信中告诉他们,现在伊春可好了,很多地方都缺人干活,凡手脚勤快肯干活的人,在伊春就不担心会饿死。最重要的是他大姨透露的一条消息,现在伊春公学面向伊春招生,适龄的孩子,只需要交上以往三分之一的束脩费,就能进入伊春公学读书。他大姨是希望他们一家子都能搬到伊春的,还说,如果他们决定搬来的话,她就帮他们找好房子赁下来,并且帮他们一次交够半年的房租。等他们在伊春站稳脚跟之后,再由他们自己承担房租。
自打接到他大姨的信之后,男人是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
他想,去伊春吧!再差,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年年干活,交了佃主的租子,也仅仅只是勉强够一家子的口粮而已。他决定拼了。但若是真的呢?若他大姨说的是真的呢?他和妻子在伊春努力干活,扎根,孩子们送去伊春公学读书,这个画面想想他都要醉了。所以,他决定了,无论如何,都要去一趟伊春!他这决定一下,老娘和妻子都没说什么反对的话,都支持他这个决定。
邻居不赞同地道,“你们太鲁莽了,万一伊春不像你姐姐说得那么好,你们可怎么回来啊。”村里人得知虞家竟然因为远亲的一封信,就决定举家搬迁至伊春,都不是很赞同。
对面邻居和村民们的不赞同,虞家人只是笑笑。
松花府,郡守府
在所有的有识之士,都看出来松花府对刑长风的重要性时,孟琰身为松花府的郡守,自然也看出来了。
在会宁蒋欣降了之后,他就开始忧虑这个问题了,他当时寄希望于前来伊春平叛的平叛军,只希望朝廷能够一举将攻春攻下才好。但是他等啊等,等到朱大帅都归顺刑长风了,甘化城才率着平叛军姗姗来迟。那晚,他将甘华城和朱大帅骂了个狗血淋头,都是这两贱人害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外头那些势力主猜测他现在一定很恐慌,他确实很慌,他们松花府东南西北就有三个方向是与刑长风的势力接壤的,仅剩下东面不接壤。但往东,是不毛之地啊,连外族人都很稀少的不毛之地!
他们松花府如今就像是瓮中之鳖,孟琰也很绝望啊。更让人郁闷的是,一切通讯渠道,都被切断了。没办法,京城若想送信来,必须穿过伊春或者会宁,人家刑长风的地盘,通讯不给你切了才怪。先前太子来信,叫他们小心防范,他们是比会宁县强一点,有近三万兵马,可是对上刑长风十几万兵马,也打不过吧?
孟琰越想越烦躁,忍不住唤来长随,让他去府丞郡尉等人府上将人喊来议事!
李漾是松花府的府丞,近日来,郡守大人眉头紧锁,他们也跟着不好过。
这日,下值之后,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中,看到妻子眉头紧皱地坐在厅里,忍不住问了一句,“怎么了?”
李妻说道,“还不是我那两个庄子上的事,今年管事去收租子时,好些佃户明确表示明年不再租种庄子上的田地了,明年怕是得降些租子才好招人。”
李漾一听,就知道是在说他妻子陪嫁庄子的事,“那些佃户不租你的地,租别人的地去了?”
“若是这样的话,无非是不满租子而已,我这边主动降些租子他们就会回来了。但是不是这个原因,而是这些人都跑伊春去了。”也就是说,她要永远失去这批佃户了。
李漾神情凝重,“你说那些佃户都跑伊春去了,有多少?”
“别家的不知道,但我庄子上的佃户就有五家人说要从松花府迁到伊春的。”
李漾闻言想了想,派人去城门打听一些事。
没多久,门房来人,说郡守大人召集众人议事,李漾揣着打听来的答案去了。
人齐之后,孟琰捏了捏眉心,直接将问题甩了出来,“都说说吧,咱们松花府该怎么办?”
“郡守大人何必杞人忧天?如今刑长风,北御狄罗,南抵朝廷平叛军,他纵然有十几万的军队,也不敢三线开战吧?再者,胜负未料,刑长风未必是最后赢家,何必过于忧虑?”这是以陈胜和为主的乐观派的想法。
对于陈胜和这种乐观的想法,孟琰忍无可忍,“刑长风和北狄之间的战争很快就能分出结果了。”至于朝廷平叛军,呵呵。
陈胜和不敢置信地惊呼,“这么快?!”
他们北面紧挨着嘉荫县,对目前的战况不说了如指掌,但他们胜了几场败了几场的消息还是灵通的。
刑家军和伊春大营两军兵合一处之后,士气高昂,气势如虹,将士用命,而刑家军似乎不再隐藏实力,花招百出。北狄白天攻城,晚上还要被骚扰,士气低迷得很。他们每一次南下,从来没有被收拾得这么惨过,照这样下去,没多久,北狄必退兵。
“所以刑长风必会攻打松花府的,或早或晚而已。”
这下乐观派也不说话了。
李漾道,“郡守大人,如今我们只有三个选择。第一个,死守松花府,和刑长风死磕到底,最终殉城而亡。”
陈胜和不依地道,“怎么是殉城而亡?难道我们就不能战胜刑长风取得最终的胜利吗?”
李漾回道,“双方实力悬殊,最重要的是,我们没有援军。”看朝廷派往伊春的平叛军来得那么费劲,还想取得最终的胜利?
“而且就算我们想和刑长风死磕,但是城中的老百姓呢,他们愿意吗?”
“这是什么意思?老百姓怎么就不愿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