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时,发现林辉买了好酒好菜来他家里。
陈进想起方才赵宏千夫长问他的话,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坐下后拿起酒和他默默地喝了起来。
他沉默,林辉便一个劲地招呼他,这顿酒喝得也算热闹。
酒过三巡,林辉提起了姚氏,言语间对姚氏这一女流之辈很是看不起,希望他不要再让她当记录员了。
陈进忍不住道,“她并不会碍着你什么,你大可不必如此介意。”人家都要高升了,你以后只有仰望的份,还逼叨别人干啥。
一听这话,林辉便知道他是不会改变主意了,瞬间脸色很难看。
这酒也喝不下去了,他站起来抱拳道,“兄弟,这酒刚才可能喝急了,我头有点晕,想回去歇一歇了,告辞。”
陈进也喝得有些晕了,也不在意他走不走了。谁让他今天受到的冲击也有点大呢,他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轻叹,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为什么非要和别人比较呢?
林辉从陈进家里出来,越想越气愤,眼神渐渐阴狠。他没有回家,直接拐进了一条阴暗逼仄的巷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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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春的冬夜,北风呼呼地吹,发出一阵阵怪响,姚春暖几人早早就擦了身烫了脚歇下了。
这阵子,萧解命寻着空隙又打了一张床,现在姚春暖和罗素衣各睡一张,不用再挤在同一张床上睡了。
外头的风大得仿佛要将屋顶给掀翻,姚春暖裹紧了自己的小被子,她想,如果有可能,她要尽量换一座房子住。
和李桃花同住一座屋子,对方每次见了她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她虽然不惧对方,但看多了她也烦,她现在是孕妇,需要保持愉快的心情。
新房子呢,最好屋顶是瓦盖的,因为茅草的屋顶,让她实在没什么安全感,保暖性也差。姚春暖入睡之际迷迷糊糊地想到。
半夜的时候,姚春暖被一阵打斗声和闷哼声惊醒。她从梦中惊坐起,就着些许月色星光,看到两三道人影就在她们的房门口扭做一团。
有贼人趁夜色摸进了她们屋子!
孕妇嗜睡,萧解命和罗素衣比她警觉。在来人刚撬门的时候,萧解命和罗素衣就醒了。
她分辩出来声音,里面有萧解命和罗素衣。二对一!而且听情况是他们这边占了优势。
姚春暖没有贸然上前,而是压低了声音道,“解命素衣,打他!给我狠狠地打!打死算我的!”
黑暗中,萧解命和罗素衣的动作先是一顿,然后就开始发力,死命地往来人身上痛殴。
来人痛得想嗷嗷叫,不料却被萧解命掐住了牙关。不能痛呼,那贼人眼泪都流出来了,这两人是魔鬼吗?尽往他身上最疼的地方招呼着。
姚春暖这边一切都在黑暗中进行,在深夜里动静蛮大的。
离得最近的便是李桃花一家,曾老大大被惊醒,正想掀了被子下床去外头看看,被早已清醒的李桃花死死抱住,“你干嘛?”
“我去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你万一被伤着可怎么办?”
曾老大用力地扯开她的手,“你闭嘴,这人命关天的事,遇上了哪能当不知道!你就想想,万一遇上这事的人是我们……”说话间,曾老大去将熟睡的曾老二,然后就随手拿了根手臂粗细的木棒出去了。
李桃花气得直捶床。
曾老大来到的时候,发现贼人就一个,已经被制服了,整个人平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一惊,“你们把人弄死了?”
“没。”还有一口气在。
就着油灯的光,姚春暖的视线落在曾老大手里那根粗木棒上,冲他点了点头。
曾老大笑了笑,“刚听到响动出来看看,可惜没帮上忙。”
没帮上忙,姚春暖也承他的情了,“多谢了。”
萧解命抓着对方的头发,提起来问,“说,谁派你来的?”
“没,没人。”贼人艰难地摇头。
他是惯偷了,白天的时候无意中听到一个消息,就选定了偷盗的对象,他真的只是想来弄几个钱而已。他们犯人劳役区夜晚是不能哗变的,他有自信在对方发现他后反应过来前跑出去,却没料到刚动手,就被他们发现并堵住了后路,倒霉!
“还是说是吧?别忘了这里是哪里,你觉得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贼人艰难地说道,“真没有人指使我。”他快哭了,真有人,他肯定招的啊。
后面穿好衣服出来的李桃花翻了个白眼道,“鬼知道她得罪了谁,才让人三更半夜摸上门来。”
姚春暖道,“我得罪的人不就是你吗?难道你就是幕后主使?”
闻言,李桃花顿时瞪大了眼,急了,“姓姚的,你可别含血喷人!”
“你可闭嘴吧!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老二,将她带回去。”曾老大头疼,他竟不知道李桃花这张破嘴那么容易得罪人。本来呢,他半夜摸起来帮忙,尽管没帮上,但看那姚氏刚才的态度,他这点好意她心领了的,可随后李桃花一开口,得,这下人家不见怪就好了。
姚春暖说,“曾老大,你也回去吧。”
曾老大点了点头,姚氏明显不想和他们深交,他懂。
没了闲杂人等,萧解命继续审问贼人,“那你是怎么想到摸上咱们这的?”
贼人仰着头对着姚春暖说道,“就是今儿个白天的时候,突然听了一耳朵你在集市上花钱如流水的消息,想着你定是一头肥羊。就想到你这拿几个钱花花。”
她在集市花钱如流水,那都是小半个月前的老黄历了,“你还记得你是听谁说的吗?”
贼人摇头。
姚春暖若有所思,她不相信巧合,更相信这是有人故意为之。
她迄今为止得罪过的人之中有王韩两家,还有一个林辉,嗯,顶多再加一个成天哔哔的李桃花。
这些人中,首先可以排除王家。
因为贼人趁夜色摸到她屋里来偷盗,她极有可能会受到惊吓,或者双方发生争斗,引发流血事件,肚子里的孩子有可能不保。
王家人虽然不喜她,但应该不会伤害她肚子里的孩子。
如果王家人真那么丧心病狂,要动手的话,应该在集市后的第二三天就会行动。因为集市后第二日,她就升职了。那时是他们受刺激最大的时候,要动手也是在那个时间段。
第二个排除的是韩家,也是后面的理由,最刺激的那段时间过了都没动手,后面就不会再动手了。而且韩家最近有点怕她,处境也不太好,自顾不暇。
当然,也不排除有人心思险恶,特意拖到现在才动手。概率偏小,暂不钻这牛角尖。
李桃花也是一样的,她升职后那两三天,是她负面情绪波动最厉害的时候,而且她今晚直面这个贼人也没有什么异常,基本可以排除嫌疑。
相比于其他人,姚春暖更怀疑林辉。
其实她担任记录员,最受刺激的人应该是林辉。
他会不想动手吗?不,他想的。只是她的升职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她的存在,持续地伤害到对方的利益,最终让对方忍无可忍。
再反向思考一下,如果她在这次贼人摸上门时受到惊吓,或者双方发生争斗,引发流血事件,最终流产或者受伤,林辉就是目前直接的受益人,因为她再也没法担任记录员一职了。
所以她说,相比另外三方,林辉的嫌疑才是最大的。
“现在怎么办?”萧解命问。
“离天亮还早,先把人捆起来吧,明早送给陈进。”姚春暖看着两人脸上的伤,想了想说道,“一会我给你们拿点药水回去抹一下伤口。”
翌日,天没亮,姚春暖和萧解命罗素衣三人就押着那贼人去见陈进,姚春暖还对他说了自己的猜测。
听到林辉有可能是故意诱导贼人去姚春暖家盗窃的幕后之人时,陈进下意识想反驳,但想想昨晚他一边喝酒一边劝自己不要任用姚氏,而自己没有如他的意时,他那难看的脸色,又觉得很有这个可能。
姚春暖将他的迟疑看在眼里,陈进对林辉有怀疑就好,她就怕他对林辉全然信任,那自己要对付林辉,怕是要费一番工夫了。
姚春暖不知道,即使他对林辉没有怀疑,他也会重视她的提议的,因为她是冠军大将军预定的人才,她的话分量不一样了,她的安危不容有失。
但有些话,姚春暖还是要说的,省得陈进以为自己在逼迫他,而且人在为自己办事时才是最积极的。
“大人,按理说,昨晚虽然有贼人摸上门,但我们仨都没人受伤,还将贼人给逮住了,很多人会觉得事情到此就可以了,没必要究根掘底,咄咄逼人。”
“其实我想说我个人出事倒也没什么,反正也是烂命一条。但如果我的猜测为真,大人身边有这么一个人,我始终觉得不太好。我好歹是大人的属下,大人提拔我,想必也是认可我的能力的,我对大人来说应该是有用的。俗话说一个好汉三个帮,大人出身军中,若想往上走,底下的助力也很重要。而林辉不顾这一点来算计我,未偿不是没将大人的利益放在心里。”
“虽然大人性子淡泊,不在乎能不能更进一步,但自己不在乎,和被人损公肥私导致无法更进一步,还是有区别的。如果大人宁愿一直牺牲自己的利益来成全对方,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人都是自私的,很少人能容忍自己的权力利益被别人一直损害。
姚春暖的一番话下来,直将陈进说得灵台清明,他以前在处理林辉一事上,总是犹豫不决,是理不清此事的利弊。
陈进想了想道,“你的怀疑很有道理,但是整件事听下来,林辉在其中的影子很淡,没有证据,很难让他认罪吧?”
“我有一法可以一试。”
“怎么试,我配合你。”
“谢谢大人。”
第34章
这天一早,姚春暖他们这一片区域都在议论她昨晚被贼人摸上门一事。
“听说昨晚有人摸进姚记录员和她女同伴一起睡的屋子。”
“这也太可怕了吧?她人没事吧?”
“听说动了胎气,都见血了,和她一起住的一男一女今早特意来求咱们什长请了个大夫回去看,据说现在人都起不来了。”
“那个贼人呢?”
“被他们抓住了,正在拷问呢。”
林辉听着这些议论,一路慢悠悠地走着,心情颇好。
他的想法很简单,既然不能让陈进改变主意,他让姚氏自己不能胜任也是一样的。他可没谋财害命哦,姚氏不是怀孕了吗?他只是想吓一吓她,让她卧床休息一段时间。至于她被惊吓流产,怪只怪她自己倒霉吧。
林辉刚来到办公的地方,就看到陈进身后站着四名兵丁,只见他指着自己,一声令下,“将他拿下!”
林辉大惊,死命挣扎,却无果,“大人,这是为何?”
“杨大头已经招了,说你昨晚和他在家中密谋杀害姚氏。”
闻言,林辉先是一惊,然后大喊,“不可能!我昨晚一晚都在家,根本没有见过他!”
陈进眼一眯,“你知道杨大头是谁?”
林辉一噎,“不管他是谁,都是污蔑,我怎么可能会和人密谋杀害姚氏?”可恶,这杨大头也不知道给谁办事的,竟敢把锅扣到他头上来!
陈进说道,“如今姚氏受了重伤,性命垂危,杨大头指认你,你要是拿不出证据来证明自己的清白,我就只能让人将你拿下了。”
姚春暖说服了昨晚的贼人杨大头做污点证人。她敢这么干,是因为萧解命去打听了一下林辉昨天的行踪,影影绰绰的,又将他的嫌疑拔高了两分。
姚氏受了重伤要追究责任,这没错,但杨大头指认他是什么鬼?他什么时候和他密谋了,他怎么不知道?好大一盆污水泼来,林辉简直要疯了。
俗话说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现在姚春暖就是那个造谣的人,林辉就是辟谣的那个。
姚春暖这一手,相当于直接将军。她能这么搞,关键是这林辉并不清白。
而林辉主张自己是清白的,那就得举证。
林辉现在就在烦恼这个,他要怎么证明?他昨晚从平安巷回来,为了避嫌,就一直呆在家里啊。
现在,说自己昨晚一整晚都呆在家,明显是不行的了。这会坐实他和杨大头在家中密谋这一点。难道他要暴露他昨晚去过平安巷的行踪吗?
林辉神色不定,他在计量疯狂地计算得失。
现在有一个更可恶的幕后主使在那里,姚氏也废了,他的目的也达到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将自己从这件事里摘出去,免得自己真被打成了和杨大头密谋的凶手。两害相权取其轻。为此,便是暴露了他用言语诱导的行为也是值得的。即使陈进会生气,回头他再好好解释,想必过一阵子就会气消了。
就在林辉沉默不语的时候,陈进挥手道,“将人带走吧。”
“等等——”
林辉连忙大喊,他不能被抓走,姚氏不是受了重伤吗?孕妇动胎气见血,那是有可能一尸两命的呀,他再不坦白,洗不脱嫌疑,这锅就背实了。
“其实我昨晚去了一趟安平巷,就是从你家喝酒出来后。”
“你昨晚从我家喝完酒,不是说回家的吗?”
“没有直接回家。”
“你去平安巷做什么?”那里鱼龙混杂,是灰色地带,寻常的犯人劳役是不会去的。这一点信息,离姚氏的猜测又近了一步。
“心里憋闷,就想去那走走。”
林辉明显说的不是实话,陈进道,“随便你说不说实话,但你昨晚去了平安巷这一点可有人能证明?”
林辉迟疑了一下然后苦笑道,“我就随便走走,谁会认得我?”
“如果没人给你做证明,谁也不能保证你所言为真。那么抱歉,杨大头的指认你还是得担下。”
林辉也知道他的话有些牵强,杨大头豁出性命死咬着这点,他要是拿不出证据来自证清白,这盆污水他也得生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