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说话那人撇嘴,这魏婆子,向来只选择听自己想听的,后面那段直接忽略了。
有人低声咕哝,“有什么用?不过多进去一个人坐牢,还不如人阿暖在外面呢,好歹还能吃上点干净的干粮!”大牢如何,他们没进去过,但也听说过啊。他们平民都不愿意吃的牢饭,那些贵人能吃得下?
这时,姚杏挑着两木桶的衣服过来。好巧不巧,只剩下魏婆子对面还有空位了。
“哟,杏子,你这是你小姑的衣裳吧?”魏婆子眼尖,一下子就认出衣服堆顶上那条鲜艳的裙子正是姚春暖穿过的。
亵衣亵裤在晚上洗澡后姚春暖顺手就洗了,只是这条襦裙是她今早刚换下来的。今日去探监,她不想穿得太好,就换下来了,当时出门急,想着回来再洗干净。姚母进她的房间看到了,就顺手扔给杏子拿去洗了。
姚杏没搭理她,拿着洗衣棍闷头锤打。
魏婆子眼珠子一转,“诶呀,你奶真是偏心啊,你小姑害得你连婚事都保不住了,你还得前前后后地伺候她?要是我啊,恨不得将她这衣裳扔水里去!”
杏子猛地抬头看向魏婆子。
“怎么,你不信啊?”紧接着魏婆子又将陈家吵架的事拿出来说了。
完了后,魏婆子再看一眼杏子失魂落魄的模样,佯装一脸惋惜地道,“杏子,这个你也不能怪陈家。你小姑那做法,正是应了那句‘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的话,搁谁谁不怕?谁敢娶你们姚家女啊。”
听完这些,杏子浑浑噩噩地敲打着衣服,心神都不知道飞哪儿去了。
旁边几个婶娘对视一眼,都在心里摇头,杏子这孩子,真不像桂兰的种,别人都欺上门这样说她小姑,她怎么也不怼回去啊,甭管最后是输是羸,好歹态度放出来啊。
正当魏婆子暗暗得意之时,没注意到周围的人眼睛里都带上了看好戏的神色。
只见姚母随手拿了把扫帚,取了其中一支,悄悄儿地过来,就往她肥胖的身子上招呼。
啪!
嗷!魏婆子跳了起来。
啪!啪!啪!
姚母一边抽一边骂,“好你个魏婆子,个碎嘴婆娘,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劲拿我家阿暖说嘴!这些日子我忍你好久了,我家接人回来,那是官府都允了的,就你家一个劲地叽叽歪歪!”
魏婆子被打得嗷嗷叫,一个劲地躲,“章桂兰,你够了啊,都打了我好几下了!”
够什么够?“我叫你说嘴!我叫你天天败坏我姚家的名声!十四年前你家逃荒到我们金牛村,要不是我公爹收留了你们让你们在金牛村落户,你们一家子早不知道死绝了!收了你们家四十两怎地?不给了你们两亩好田了吗?是我公爹逼你们的吗?还不是你和你家魏大山跪着求我公爹让你们落户!现在倒好,算起旧帐来了!”姚母将这些话都骂了出来,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他们金牛村这地方好,压根就不愁人落户,当年收了魏家四十两没错,那两亩好田在那会也值二十多两,但他们要落户,不得花银子打点?多收点银子怎了?难不成还要她公爹贴银子帮他们落户不成,多大脸!
魏婆子躲了几下,发现她还抽自己,怒而转身冲向姚母,“我和你拼了!”
看她冲过来,姚母干脆利落地扔了手上的扫帚枝,和她扭打在一起。
其他人赶紧上来劝架,有人赶紧去叫村长。
直到姚大伯来了,才将两人分开。
姚父和姚大哥来了,魏家也来人了。
魏婆子浑身哪哪都疼,头发还被薅了一大把,凄惨极了,坐在地上直哭。
姚大伯看得直抽抽,扫了一眼姚母,发现她没吃亏之后,便开始做工作了。将两人一通批评之后,又罚姚母赔给魏婆子十个鸡蛋了事。
魏婆子的伤比姚母严重多了,十个鸡蛋魏家哪愿意?但是这回是姚母先打人没错,可这打架的起因却是因为魏婆子碎嘴,最终只能认了。
姚春暖午时过后才回到,一回来就发现了姚母脸上的伤口,“娘,你的脸怎么了?”这一道道的,看着像是抓痕。
姚母不在意地道,“今儿个和魏婆子干了一仗。”
“没吃亏吧?”姚春暖连忙问。
“放心,那魏婆子不是你娘我的对手,当时为娘正好抓了根扫帚枝,抽得她嗷嗷叫,还有她那头头发,也被我薅掉不少。”
姚春暖闻言,肃然起敬,母上大人威武!“怎么和她打起来了?”
提起起因,姚母一脸厌恶,“还不是她那张嘴……”
说完前因后果,姚母就想起姚杏来了,“外人指着她的鼻子骂咱们家的时候,她屁都不敢放一个!”姚母显然对大孙女姚杏非常不满。
对于姚杏,姚春暖不评价。
她决定只哄姚母,“娘,别气了,今儿我去大牢时,还遇到了魏秋瑜,她被关在里面可惨了,蓬头垢面不说,见到我给王家女眷送饼子,还张嘴问我要呢。”
姚母连忙问,“那你给没给?”
“当然没给啊,她是我谁啊?而且近两年来,他们魏家还老家找咱们姚家的茬,咱家的饼就是喂狗也不给她吃!”
“没给就对了。”姚母笑容满满。
瞧,母上大人真好哄,不需要什么光伟正的言论,只要站在她们那方,同仇敌忾,和她们一条心就够了。这就是小人物的快乐。
姚春暖突然想起她在城里买回来的东西,赶紧拿出来献上。
姚母摸着那块头巾爱不释手。
“对了,我还买了一刀肉回来!娘,咱们今晚做肉吃啊。”
“哟,这刀肉是块好肉啊。”看到那肉,姚母眼睛一亮,连忙将头巾放下。
瞧那肥脂白白的,足有一指厚,只一眼,姚母就敢肯定能炼出不少油来。
“那是,这是唯一一块好肉了。”姚春暖得意地道,“我和大堂哥从大牢里出来可不早了,去到肉摊的时候,剩下的肉可不多了,还是被人挑拣过的,大堂哥翻来看去老不满意了。当时没辙,我都劝他买点骨头回来熬汤算了。后来那杀猪的小儿子偷摸从底下拿出来一块好肉问我们要不要,大堂哥一看那肉,乐了,立即白板说要了。这不,咱们两家一家一半。”
姚春暖不知道,那块肉是杀猪的自己精挑细选留下来准备拿去孝敬人的,却被傻儿子拿出来卖给了他们,偏偏还是当成普通肉卖的,差点没气死,直骂他儿子看到美女就走不动路!
偏偏左邻右舍的街坊还起哄,说姑娘他们看了,是真的俊,而小朱是为了讨好人姑娘和大舅子才将精肉便宜卖的。
后来那杀猪匠一问更气了,儿子一问三不知,精肉便宜卖了,最后连人家姑娘姓名和住址都没打听出来。
女儿的运气一向好,姚母听着没多想。
“娘,咱们做个红烧肉吧。”姚春暖双眼发光地建议,这刀肉肥多瘦少,足有两斤,红烧再合适不过了。
“你说的红烧肉咋做?”
“先切块,再焯一遍水,接着放肉桂八角茴香等大料下去煮小半个时辰,然后再放葱姜盐糖酱油酒,大火烧开,小火慢炖。这样做出来的红烧肉颤颤巍巍,香气四溢,肥而不腻,最是美味不过。”说到最后,姚春暖都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姚母一听到做个红烧肉,得用掉这一刀肉,她的心一颤一颤的,“暖啊,咱不吃这红烧肉了吧,咱吃饺子!先将这肉拿来炼个油,然后用油渣子拌韭菜包饺子也是很好吃的。”
这肉犒了油还有什么吃头?想也知道她娘指定将肉里的油都给犒得干干净净的。不过想到地里青翠嫩绿的小韭菜,姚春暖咂摸了一下嘴,免为其难地同意了,“那就吃饺子!娘,放点花生碎进去,那个香。”
“行行。”姚母满口应下,花生是自家种的,只要她不惦记着将这肉霍霍完,有什么不行的。
第7章
姚春暖午睡醒来时,院子里飘满了热猪油的味道,姚母和姚大嫂正在挑拣韭菜,虎子在一旁捣乱,其余人不在家。
许是厨房的香味太诱人,虎子一个劲地往里张望,最后忍不住了,拉着他娘的手使劲往厨房里拽,“娘,那里,吃吃——”
这小模样将她们都逗笑了。
“你这小馋猫——”姚大嫂用手指背轻点了一下他的小鼻尖,“还要等一会才能吃。”
见拉不动她,虎子又探头看了一眼姚母,发现向来最疼爱自己的奶奶也没看他,只顾着手中的绿草,立即换了一个目标,他转身,摇摇晃晃地朝一把抱住姚春暖的双腿,仰起小脸蛋。
姚春暖挑眉,低下头,和他大眼瞪小眼。
“嘟嘟——”
小家伙才两岁左右,咬字不清,姑姑喊成嘟嘟,但拉长的奶声,让人听得心都化了。
“怎么啦?”姚春暖蹲下身,轻轻地拥着小家伙。姚春暖以为,小孩子两三岁三头身的时候是最可爱的,身体小小的,圆滚滚的,五岁之后就会调皮捣蛋了,人憎猫嫌。
小家伙着急地拉起她一只手,指着厨房,“去去——”
“想吃是吧?那姑姑带去你。”姚春暖由着他拉着自己走。
到了厨房,那肥肉还在锅里滋滋地冒着油,她取来小碗,弄了两三块到碗里,顺便磨了点细盐撒了上去,还顺手削了只签子插在上面,省得他上手弄得满手油乎乎的。
最后小家伙依偎在她的怀里,小短手捏着签子,一口一块地往小嘴里塞油渣,小小一只乖得很。
姚母和姚大嫂看得心都化了。
接下来,两人准备包饺子了。姚大嫂也不让她帮忙,只让她看着虎子就行。
晚上,姚家美美地吃上了一顿饺子。
姚春暖自认为,该做的都做了,接下来,便是静静地等待王家一案出结果了结了。
不料,这日家中来客。来人是姚大嫂的姑姑余氏,说是吃酒走亲戚,途经金牛村,就顺道来看看她大嫂这外甥女。
姚春暖倒是听家里人说起过,她大嫂这姑姑和她侄女姚杏感情很好,每年家里农活不忙的时候姚杏都会去她那里小住几日。
只是姚春暖觉得对方对自己过分热情了,还有就是她打量自己的目光也让她很不舒服。
姚春暖打了招呼就想回屋了,不想尬聊。这里还有她大嫂和她娘招待客人,她这样也不算失礼。
“阿暖别走!”余氏叫住了她。
嗯?姚春暖回眸。
余氏笑着说道,“是这样的,我一直都觉得你是个好孩子,就是命里有些坎坷,姻缘也不太顺利。”
姚母听不得别人说她女儿命不好的话,所以她一听余氏的话,脸色就变了。
姚大嫂一个劲地给她姑使眼色,但余氏并不理会,自顾自说道,“乡下多流言蜚语,大姑实在不忍心见你为流言所中伤,所以,我想给你说门亲事,也好摆脱目前的困境。”
要给她说亲?姚春暖眨了眨眼。
姚母坐不住了,立即问道,“她大姑,你是认真的?”
“瞧大姐您说的,说亲的事,岂能玩笑?”余氏和姚母是平辈,所以她称呼姚母为大姐。
姚春暖不想相亲,对她口中的男方也不感兴趣,“这事你跟我母亲谈吧,一切由我父母做主。”
姚母严肃而郑重地点了点头。
“这——”余氏先是迟疑,后是无奈地道,“父母做主自是不错的,只是,不是还有另一个说法,初嫁从父,再嫁从己吗?自己的第二春,你也该拿拿主意才是。”
姚春暖好笑,余氏说这话,又让她留下,难道以为她好忽悠?
“不必,我相信我娘。失陪。”姚春暖干脆地起身,她不担心她娘会应下这门亲事,别说她对自己这个女儿是真心的疼爱,一般的男人她就看不上,更遑论她这边还有一个邓副统领等着,她娘的底气足着呢。
余氏无奈地看着她走远。
姚春暖一走,姚母便问道,“男方是怎么样的?”
闻言,余氏连忙打起精神来,“男方啊,其实是我夫家那边的一个侄子。说起来,咱们两家也算是知根知底的人了。我指定不能给你们介绍差了不是?我那侄子,是个好小伙,身体健壮,长得也周正。性子嘛,老实巴交的,关键是人孝顺。”
这性子,姚母一听就不是很喜欢,老实巴交,也意味着脑子不灵活不知变通。
从她刚才说女儿命不好这话,姚母就不太信任她介绍的男方。有句话叫,你在媒人眼里是什么样的人,对方就会给你介绍什么样的人。所以她接下来问得很仔细。
“几岁了?”
“二十四,还不到二十五呢。”
“头婚?”
“是的。”
问到这里,姚母眼睛都拉下来了,“这个年纪才头婚,怕不是有什么毛病吧?”
“放心,孩子没毛病,就是家里穷了点。原来家里还算殷实,前些年,祖父爹娘接连生病,这孩子孝顺,砸锅卖铁也要治。你们也知道,家里有人生病,可费钱了。这不,几年下来,又接连送走了三位长辈之后,家里一贫如洗,他也跟着耽误了。”
姚春暖倚在她父母的房门后,将她们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心中暗暗摇头,抱歉,她没有精准扶贫的打算。
这会姚母的脸色也很难看了,余氏怎敢介绍这样的男人?根本就配不上她的阿暖!
姚大嫂在一旁坐立不安,心里直打鼓,她大姑说的那个侄子,她是见过的,有一点她大姑倒是说对了,确实是老实本分的一个人,但也确实很平庸,在这十里八村的,她能找出不下十人来!这样的人她都不看不上,何况她婆婆了?她这小姑也确实出挑,两人一点也不般配!
“来之前我已经探过我那侄儿的口风了,他并不介意也不嫌弃阿暖这段经历。双方相互迁就一下,夫妻俩也能和和美美的。老姐姐,你信我一回。我那侄儿是个好人,不嫖不赌,不作奸犯科,为人还孝顺,阿暖错过他,是真的很可惜的。”
门墙后,姚春暖有些想笑,余家这是想捡漏呢?不嫌弃?他们有什么资格谈嫌弃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