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歌月正准备开始拍摄,没法自己过来,只好问许吟要了她所在那栋楼的照片,让她身边的人去接她。
来接许吟的是个男人。灰蓝色的及肩长发,上半身是件花花绿绿的衬衫,下边是条纯黑纱质的裙裤,如果不是他开口那豪放的,独属于男性的大嗓门,许吟差点以为这是个女人。
“许小姐吗?”男人托着下巴,仔细端详了她一番,直到许吟红着耳朵别开脸,才笑眯眯地把伞递给她,“是moon让我来接你的,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可爱。”
许吟淋了点雨,头发和身上的衣服都湿了一点,这会儿湿哒哒地粘在她身上,感觉不太舒服。
她不是很想在这里和这个男人扯皮,她更想去把衣服换了,闻言,只好敷衍地点点头:“谢谢你的夸奖,我想去找月月。”
男人显然也意识到了现在情况不太适合,歉意地笑了笑,带着她走出大楼:“我先带你去找moon吧。先做个自我介绍,我叫潘韬,是moon的合作伙伴,我们认识很多年了。”
许吟从陈歌月口中听说过潘韬这个名字,由于“蟠桃”这个谐音,许吟还记得格外深刻。
印象里,他比陈歌月大了五岁,是个富二代,业余摄影,偶尔会接一点广告的拍摄和筹划,也算半个投资商。
是他发现了陈歌月这块璞玉,把她带上模特这条路,也给了她极大的自信。
想到这,许吟由衷地感谢他:“谢谢你对月月的照顾。”
“没有的,互帮互助罢了,正好她缺钱我缺人。”潘韬笑了笑,“moon一直很配合我的工作,私下里也帮了我很多,没有她我不会有现在的成就。”
许吟也跟着笑了笑,没再回话。
两人即将走到另一栋大楼。
潘韬突然停下脚步,看向她,开了口:“对了,冒昧问一句,你有拍广告的想法吗?”
许吟也跟着停下,听到这话,怀疑地指了指自己:“你是在问我吗?”
她这个身高离模特还差得远呢……
许吟的困惑几乎写在脸上,潘韬扯了扯唇角,笑着给她解释:“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模特,就是单纯的拍广告。我觉得你的气质很符合一些甜美可爱风的东西,比如——”他举了个例子,“我认识很多做少女风衣物的网店,千百万粉丝,他们一直很缺模特,给钱也很大方。”
他拿出手机:“你有兴趣的话,我们可以加个联系方式,我也可以和你分享moon的工作情况和照片。”
许吟其实对拍广告兴趣不大,也不是很缺钱,不过潘韬最后一句话让她有点心动。
说实话,她和陈歌月认识这么久,还真的没见过她工作时的样子。
如今有个人凑上来分享,她求之不得。
抱着这种想法,许吟拿出手机,顺利地和他加上了微信。
“咦。”看到她备注的名字,潘韬神情稍愣,很快恢复回笑呵呵的样子,“你和我知道的一个人名字一模一样呢。这事圈里知道的也没多少,也是巧,我偷偷告诉你吧,许家那位没露过面的小公主,也叫许吟。”
“……”
听到这话,许吟神情迅速紧绷起来,正想着要说些什么,他便径自说了下去。
“同名很常见,不用放在心上。”潘韬说,“有接触过她的人说,她挺嚣张跋扈的,仗着许家势力为所欲为,完全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你和她可一点都不像。”
许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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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吟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哪儿给人留下了,嚣张跋扈,仗着许家势力为所欲为这种,听起来就很刻薄的印象。
她勉强回忆了一下自己这几年做过的事情,一件一件搜查过去,也没觉得自己哪儿嚣张跋扈了。
唉。
算了。
反正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许吟淋了雨,潘韬很贴心地给她准备了换的衣服——原先打算给陈歌月备用的衬衫和裤子。
陈歌月今天换得男装,她本比许吟高了整整十厘米,衬衫松松垮垮的,还算勉强能穿,裤子简直长得能直接拖在地上,她只好把裤脚卷起来,层层叠叠地在脚踝叠了一圈儿。
许吟坐在边上等陈歌月拍照。
今天负责拍摄的摄影师是潘韬的好友,国际知名的摄影师。他是一个极其龟毛的完美主义,连光影的明暗度,唇角的弧度都有一个硬性规定,这也导致,拍摄时间被无限地拉长。
这里没有洗澡的地方,许吟的头发还是湿的。因着工作人员一直在走动,很容易觉得热,空调温度开得很低,许吟还特别不巧地坐在风口。
因为没有其他位置可以给她坐着了。
尽管现在睡眠好了些,持续几年的失眠依旧大大拉低了许吟的身体质量。许吟淋了雨,又在风口这么吹着,冻得瑟瑟发抖,她不得不问潘韬借了陈歌月换下的外套来穿。
即使如此,她还是渐渐开始感觉到强烈的晕眩感。
头重脚轻的。
她努力打起精神,想再撑一会儿,撑到陈歌月中场休息,和她聊聊最近自己和裴沉礼的事情。
不然她不就白跑一趟,还白白淋了一场雨。
恍惚着,许吟手机开始震动,来电显示礼礼。
她接起电话,有气无力地喊:“礼礼……”
与此同时,她看见潘韬似乎注意到了她状态不太好,正快步朝她走过来。
“许吟,你现在在哪里。”
“许小姐,你是不是不太舒服?”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第19章 睡觉 这个地方不能抓。
电话那头陷入了沉默。
过了片刻, 许吟才听见裴沉礼的声音,有点儿凉,言简意赅:“微信发我地址, 现在去接你。”
不等她回复,男人径直切断电话。
许吟这会儿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着疼,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倒在地上,也没精力去察觉裴沉礼不同寻常的反应。
维持着精神, 许吟把陈歌月发给她的地址复制了过去, 便关上手机,不想再去看这些容易眼花的东西。
过了几秒,她迟钝的大脑才想起来, 这边还有个来询问她情况的人。
“不好意思。”许吟重新睁开眼, 无奈地应付着潘韬, “我身体确实有些不舒服, 我朋友过会会来接我,谢谢你的关心啦。”
“没关系。”潘韬笑了笑,并没有因自己被忽视而感到生气,“moon应该也快休息了,你不是来找她的吗, 就这么回去岂不是白跑一趟。摄影师是我朋友,我和他说一下吧, 让moon过来看看你。”
话音刚落, 他的视线转向陈歌月,不知看到了什么,又笑了声:“看来你们真的是很好的朋友呢。”
而后,陈歌月担忧的声音自她头顶传来:“吟吟!你还好吗!摄影师说我刚才老在看你, 状态太差了,让我赶紧处理完自己的事情滚回去。”
她转向潘韬,语气骤变,刻薄又嫌弃:“你能不能离我的宝贝远点,你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颗摇钱树,就差直接扑上来了。”
潘韬不由得失笑,求饶似地举起双手:“拜托,作为一个业余星探,具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是我的本能。”
陈歌月毫不留情地嗤笑:“只要你不把主意打在吟吟身上,爱找谁找谁去。”
“……”
潘韬无语地走了。
陈歌月这才能和许吟单独相处。她给她倒了杯热水,把许吟拉进了附近的一个没有空调的房间,见许吟脸色白得跟纸片似的,她眼底的歉意满得像是能溢出来:“对不起啊,吟吟,让你特意跑过来,结果我一直在忙工作,还害你淋雨生病。”
许吟喝了点热水,这会状态好了点,意识也清醒了几分:“没事,是我自己体质差。”
长期睡眠不足会造成人免疫力断崖式下降,以及各种各样的慢性疾病,这么多年,许吟身体大大小小的毛病一箩筐,隔三差五就要去趟医院。
“他刚才给我打电话了,说会来接我。”许吟来就是为了说这个。她莫名庆幸自己现在生了病,可以用身体不适来掩饰脸上泛起的热意,顿了顿,声音很轻地说,“其实我觉得,我有一点喜欢他,他也有一点喜欢我的。”
陈歌月:“哈?”
“等一下。”陈歌月抿了抿唇,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儿大。她决定一步一步来,首先,得分清目标人物,“你说的他,不会是那个极品白衬衫吧?”
许吟红着脸,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
“……”
陈歌月倒吸了一口气:“我没记错的话,你们两个才认识一个月吧?”
虽说一个月的时间,也足够两个人从陌生到熟悉,在陈歌月认识的人里,也不乏有认识三天不到就搭上伙的。
但那些大多都无疾而终。
许吟是她最好的朋友,她像个笨蛋,一旦认定一个人,就会付出百分百的真心。
所以她一直都没有谈恋爱,连和异性接触都很少。
或许是陈歌月见过太多的人,付出过真心,有过亲密接触的也不在少数。她越发觉得,找到一个能够真心相待,能无条件信任对方,以及,被对方偏爱的人,真的是千万分之一的幸运。
凭心而论,现在的她,找到这样的人的几率如大海捞针。
只有干净的人才配得上干净的人。
陈歌月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许吟不一样。
她干净地像一张从未被污染过的白纸,陈歌月想保护她,想让她不要和她一样,遇到那么多糟糕的人。
陈歌月甚至私心地想,如果她那么多场失败的恋爱,能让许吟遇到对的人,也算是值了。
这样想着,陈歌月说:“我觉得你还是要多了解一下对方比较好。而且,你不是说他是你的哄睡工具人吗,这可能会使你看他时戴上一层滤镜,很多人其实分不清喜欢和依赖之间的区别,而错把依赖当成喜欢。”
“而他的话。”她顿了顿,虽然残忍,还是不得不说出一个现实,“你的身份摆在这里,想要和你搭上关系,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
许吟鲜少陷入了沉默。
理智告诉她,陈歌月说得是对的,她并不了解裴沉礼,她只看到了他的温柔,他的表面,而这些,很有可能是装出来的。
就连裴沉礼自己也说过:“很多事情藏在表面下,时间久了才会暴.露出来。”
即使这样。
即使陈歌月是对的。
“我还是觉得他不是那样的人。”
沉默良久后,许吟说。
她的大脑一阵一阵地发晕,用来思考的那根弦却紧紧绷着。
或许确实是没有分清喜欢和依赖之间的差别。
她没有过喜欢异性的经验,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
她只是很单纯的,想让裴沉礼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和现在一样就好。
如果他真的是为了钱的话。
那她有足够的钱不就好了。
“月月。”她舔了舔唇,晕成浆糊的大脑生出了个惊人的想法,“你说,如果我想包养他,他会不会同意啊?”
“……”
**
“这样真的好吗。”
潘韬看看陈歌月,又看看她怀里,呼吸均匀的许吟,面露纠结,有些艰难地说:“这算不算趁人之危啊……”
可能是有段时间没生病,许吟这次的烧来得极为迅速凶猛,她和陈歌月聊完没多久,眼皮子就开始打架。她想睡会儿,等裴沉礼到了再喊醒她。
陈歌月这里没有准备退烧药,距离最近的药房送过来也要半个小时以上,还得算上到门口去取的时间。有那功夫,还不如等接许吟的人到,让他直接到药房买药喂给她。
陈歌月索性心生一计,借着这个机会,试探一下白衬衫对许吟的上心程度。
许吟说他亲了她额头,还说了很暧昧的话。
如果他做了这样的事情,表现出的,却是全然没有把许吟放在心上的态度。
陈歌月觉得,无论如何,她都得说服许吟,趁着时间还短,让她放弃对他的感情。
“你就坐在边上,让她睡在这儿,等那人过来,照我和你说的做就行。”陈歌月是真的很想亲眼看着的,但是休息时间过了,摄影师那头催的紧,她还得赶去拍摄。
想到这,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这朋友是真的好难应付,以往这个时间我早拍完了。”
“没办法的,你忍一下吧。”潘韬也知道自己朋友吹毛求疵的程度,无奈笑了笑,“这组照片是打算拿去参赛的,如果得奖了的话,可以获得薛导新电影的女一号试镜机会,你不是一直想进军娱乐圈吗?”
“……”
“也不是——算了。”
陈歌月垂在身侧的手攥紧成拳,用力闭了闭眼,没再说什么。
陈歌月走后。
许吟一个人占了三个椅子,身上盖着陈歌月的那件男款外套,潘韬坐在她边上,和她隔了一个椅子,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
他感觉自己做了一把实打实的工具人。
没过多久,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潘韬抬起头,和匆匆赶来的裴沉礼对上视线。
男人身形高大,应该是刚从正式场合出来,身上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肩上披着条同色的长款风衣,酒红色领带系得一丝不苟,裤腿隐隐带了点儿走得急溅起的水渍。
他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镜片后的眸子微微眯着,自上而下地审视着他,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
潘韬觉得他挺眼熟,又一时想不起来他到底是谁。
直觉这个男人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不等潘韬思考,面上已习惯性浮起假笑:“你好,是来接许小姐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