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那时候裴沉礼的背影实在是太过苍凉,了无生气,仿佛她一眨眼,他就会消失不见。
许吟用余光飞快瞄了眼两人紧握的手,觉得还是把他握在手里比较有安全感。
“没事,她不是那么在意规矩的人。”裴沉礼也不太理解她在和一个去世的人纠结什么,这会儿也只好安慰她,“她一定会喜欢你的。”
听到这话,许吟小鹿眼亮晶晶的,唇角弯起来,看起来特别高兴:“真的吗!”
“嗯。”裴沉礼揉揉她脑袋,语气一贯的温和,“我喜欢的人,她一定也会喜欢的。”
两人出了墓园,仍保持着十指紧扣的姿势。
冰箱里还有新鲜的食材,两人祭拜完就打算直接回家。
许吟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早上又起得非常早,生怕裴沉礼丢下她一个人去。这会儿事情结束,她也安心下来,一上车就睡了过去。
就这样直接睡到了回家。
裴沉礼停好车,转过头,望着副驾驶睡得不省人事的小姑娘,少有起伏的眼底闪过各式各样的复杂情绪,到最后,归结为浓重的占有欲。
如今正值中冬,许吟穿了件白色的羽绒服,这会儿脱下来盖在身上,小脸被热空调烘得红红的,像只团成一团的白玉团子。
她似是做了什么美梦,唇角微微翘起,露出两只无害的小酒窝。
裴沉礼眸底暗得不正常,伸手戳了戳。
许吟呜咽一声,只觉得有个罪大恶极的人,要来扰乱自己的美梦,只好稍稍侧过头,以为这样能躲避他的碰触。
裴沉礼怕吵醒她,没再动。
“许吟。”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极其低哑,像掺着沙,“刚才你和我母亲说的话,我全部都记住了。”
一字不落的。
她说希望自己能一辈子陪着她。
一辈子。
对于裴沉礼而言,这是个很遥远的词。
遥远到他从不曾想过相关的任何事情。
他早已做好自己的未来规划,包括,在几年内将时和扩大到如何的规模,是否开设新的分公司,要和哪家企业进行合作。
都是关于工作的。
在很早时候,他就意识到,自己体内确实流着薛雪的血。
他早慧且早熟,对许多事务没有兴趣,也不喜和人交际,只将精力全数放在工作上,这是他可以给家人留下的,可见的财富。
在得知薛雪去世那天,他没有丝毫意外和惊讶,只觉得这是件理所当然的事情,或者说,是必然结果。
他或许也会以这种方式离开世界。
但裴重山似乎从这件事情中吸取到教训,不想看到他落到和母亲同样的结果,因此竭尽全力让他回国,甚至装病。
裴沉礼对在哪个国家没多少想法,在他眼里,一样都是工作,只是地点不同而已。
既然裴重山想,他照着做便是了。
今天许吟提起一辈子,这个等同于永远的词。
他出乎自己意料的不排斥,甚至有些隐秘的喜悦。
好像,和她永远在一起,是他内心存在的真实想法。
“许吟。”
裴沉礼解开安全带,倾身,将她睡乱了的头发捋至耳后,紧接着,亲了亲她薄薄的眼皮。
“你说的一辈子。”半晌,他缓缓开口,占了几分难以察觉的偏执,“差一天,一分,一秒,都不能算一辈子。”
她只能是他的。
**
许吟一觉睡醒,闭着眼伸了个懒腰,感到身下与刚刚不同的绵软触感,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主卧的床上。
记忆还停留在她在车上睡着的时候。
不用猜都知道是礼礼把她抱上来了。
屋子里漆黑一片,时间似乎已经来到晚上。
许吟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瞥了眼手表,现在是下午六点。
……
他们好像是早上十点离开的墓园。
加上车程的两小时,她睡了整整八个小时!
一整个白天就这么睡过去了!
猪都没有这么能睡!
许吟瞬间清醒,同手同脚爬下床,拖鞋都没来得及穿,光着脚往外跑,恰好和准备来喊她起床的裴沉礼撞个正着。
裴沉礼开了灯,上下快速扫视她一圈,目光落在她的脚上,皱起眉:“去穿好拖鞋,现在是冬天,会着凉。”
许吟只好乖乖去床边找拖鞋。
见她穿好拖鞋,裴沉礼脸色缓和几分,温柔道:“晚饭刚做好,出来吃饭吧。看你睡得太熟,不忍心叫醒你,你中饭也没吃。”
许吟:“……”
也不用刻意提醒她一番。
吃饭的时候,裴沉礼神色如常,许吟则如坐针毡,吃两口饭便忍不住抬头,看男人一眼。
她觉得自己特别对不起裴沉礼,今天是他母亲忌日,她说要好好陪着他,安慰她,结果就陪他去趟墓园,回来睡了一整天。
在发现她第十次偷看他后,裴沉礼抿了抿唇,适时开口:“许吟,饭不好吃可以和我直说。”
“没有没有。”知道他这是误会了,许吟连忙否认,真心实意地夸奖他,“礼礼做的饭一如既往的好吃。就是——”
她话锋一转,嗓音随心情低落下来:“我觉得自己没尽责,说好要陪你的,可是——”
话没说完便被男人打断:“许吟,坐我腿上来。”
“……”
许吟实在是不能理解裴沉礼这话题的转换速度,愣了下,放下手里的筷子,听话地坐到他腿上。
裴沉礼搂着她的腰,薄唇贴近,轻吮了下她耳垂。
湿热的触感贴近最敏感的部位,许吟脸迅速烧起来,下意识往旁边偏了偏脑袋:“你干什么!”
这还在吃饭呢!
男人低笑:“你不是不想吃饭吗?还有心思怀疑自己尽不尽责。”
“……”
裴沉礼没有刻意拉开距离,话语间的热气尽数喷洒至她耳畔,含着清浅笑意。也因着这近乎严丝合缝的间隔,他的声音没有经过空气的晕染,直直在她耳内响起,也像是敲在她的心上。
许吟感觉身体已经不属于自己了,她很想跑,却仿佛被施了法,整个人石化般僵在原地,任着他为所欲为。
男人似乎很满意她的顺从,薄唇顺着往下,绵长的吻落在雪白脖颈,在灯光下隐隐沾着水渍,将暧昧痕迹彰显得淋漓尽致。
他轻咬住她颈边的肉,语气平淡:“和你说过,我对她没什么感情,今天也只是走个程序。”
许吟抿抿唇,下意识反驳:“可她是你的——”
“宝贝,你不专心。”男人单手扣住她的脖颈,迫使她仰起头,掰着她的脑袋,用一个略微凶狠的吻堵住她接下来的话,“想不想要我?”
第56章 睡觉 羊入虎口。
这个吻来得急促又凶狠。
至少许吟是没有反应过来, 她本能睁大眼,口中的空气尽数被掠夺,时间久了就头晕目眩的, 像是缺氧的征兆。她耗着最后力气,不住地敲他的腿,敲得她手都隐隐发麻,男人才松开她。
许吟莫名感觉现在的裴沉礼不是很正常。
她极细微地皱了下眉,挣扎着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转了个身, 面对面重新坐到他腿上,两只手捧着他的脸,仔仔细细打量。
脸还是那张脸, 鸦羽似的长睫, 眼角带了些薄红, 这会儿也不闪躲, 直勾勾地与她对视,眼底情绪沉如墨。
许吟盯着他看了会儿,确认似地说:“礼礼,你很难过。”
他根本没有自己说的那么不在意。
他也是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至亲去世, 自然会感到悲痛。
许吟家人一直健康平安,她没经历过这种痛苦, 张了张嘴, 很想安慰他,又怕自己说错话,惹得他更不开心。
不知怎的,她回忆起小的时候, 遇到不好的事情,都会埋进奶奶的胸口大哭一场,把情绪宣泄出来。
她迟疑了几秒,望着裴沉礼的脸,难以想象他哭起来是什么样子。
许吟有些纠结,内心又藏着隐秘的跃跃欲试。她抿抿唇,索性抢占先机,直接上了手,摁着裴沉礼的脑袋埋进自己胸口,哄小孩儿似的,笨拙地摸着他的头发:“你现在有我啦,我会陪着你,不会离开你的。”
裴沉礼:“……”
尽管觉得这个姿势非常可笑,传出去能让他名声净毁的那种,裴沉礼能理解许吟的用意,也就没有挣扎。
直到头顶传来小姑娘糯糯的嗓音:“礼礼,我现在闭眼了,如果你想哭的话,我也看不见。”
“……”
她把他想成什么人了。
不过,这种被她宠爱着的感觉,也不赖。
许吟刚睡醒,午饭睡了过去,晚饭没吃多少,就被他拉着坐腿上,后知后觉开始饿了。
现在这么抱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继续吃饭。
许吟在心里叹了声气,忍不住低下头,再次充满爱怜地摸了摸怀里的脑袋。
“礼礼。”这个角度看不见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情绪怎么样了,许吟小心翼翼地试探,“你好点了吗?”
许吟舔舔唇,老实道:“我好饿,能不能等我吃完饭再继续抱?”
“……”
这个拥抱还是没能持续多久。
许吟饿了是一个原因,还有个原因是许向荣给她打来了电话。
他这趟出差的合作谈得好像不是很顺利,要在外地多留一段时间,可能没法回京市陪她跨年。
他给许吟转了五万块作为赔礼。
许吟这才想起来,再过五天,就是新的一年了。
自许向荣将重心放在家庭后,接下来的几年,许家的跨年都是五个人一起的。许爷爷和许奶奶会特意从郊区赶回许宅,随便找个频道的跨年晚会当背景音,聚在一起打扑克牌。
许向荣和许爷爷都是资深商业人士,算计几乎是他们的条件反射,连打个牌都要算,场上还剩下几张牌,分别在谁的手里,要怎么打才能赢。
许爷爷退位已久还算好,许向荣简直把“想赢”两个字写在脸上,全然不顾这里还有他的老婆妻子和爸妈,没打几把就被禁止加入打牌环节,只能在旁边看。
以往几年都是回家的,今年肯定也照常。
不同的是,她以前是个孤家寡人,和家人过很正常,现在她是有男朋友的人。
总不能让裴沉礼孤零零地待在这间小公寓吧。
许吟看向裴沉礼:“礼礼,你以前跨年都是怎么过的?”
裴沉礼沉吟片刻,也没骗她:“工作。”
许吟:“……?”
裴沉礼:“字面意思,跨年都在忙工作,和平常的一天没什么区别。”
许吟越发觉得裴沉礼是个没人爱的小可怜,早早一个人出来生活,以工作相伴,还练就了一手好厨艺。
两人此时距离很近,裴沉礼自然也能听到许向荣刚才在电话里说的话,再结合许吟的问题,很快得出结论:“你跨年要回家过?”
“嗯。”许吟小幅度点头,看着眼前的男朋友,莫名生出几分心虚和愧疚,声音也不由自主地小了些,“以前都是和家里人一起过的……然后,可能,晚上也不会回来。”
“没事。”裴沉礼面色不变,很快消化这个事实,揉揉她的脑袋,语气温和,“我不是很在意这个,去陪你的家人吧。”
**
许是许吟的安抚起了效果,或还是不忍心下手,那天晚上裴沉礼还是什么都没做,老老实实抱着她睡了晚。
在公寓腻歪一天,又到了痛苦的工作日,周一。
许吟一星期长假结束,得回杂志社工作了。
许吟刚走进办公室,吵吵嚷嚷的环境瞬间鸦雀无声,全体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她身上,使得许吟有点紧张。
她挠挠头发:“我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吗?”
应该不会吧,她出来前特意照过镜子的。
还是米莉率先打破僵局,站出来给她一个熊抱:“吟吟!你怎么一周都没来!我们还以为你辞职了,都不和我们说一声,难受好久。”
其他人跟着附和。
“是啊是啊。”
“你也真是的,都不和我们说一声,陈编辑也不让我们问你,大家都很担心。”
陈老师大概是知道她这段时间心情不好,想让她好好放松,不希望别人打扰吧。
头一次遇上这种情景,许吟感动又感激,她也没带什么东西可以分给大家,只得深深鞠了躬:“抱歉让大家担心了,休假是生活中出了点事,不是什么大事,现在已经解决了。”
“嗐,解决就好,大家都挺喜欢你的,不要太难过啊!”
许吟回到自己的工位,米莉凑过来,瞧见她和之前不同的精神状态,秒懂:“裴帅哥和你坦白了?你两已经说开了吧。”
许吟明显顿住,眼底闪过几分讶异,又迅速明白过来。
那次酒吧,她被裴沉礼带走,米莉和谢兴运留在那儿,谢兴运肯定和她说了的。
“我不是故意帮忙瞒着你的。”果然,米莉识相地给她递上插好吸管的草莓酸奶,向她谢罪,“我一个小小打工人,实在不敢违抗裴总和谢总的话啊。”
许吟当然能理解她的辛酸,接过酸奶,喝了一口才说:“我没怪你啦。”
“那就好。”米莉松了口气,很快又笑嘻嘻的和她说起八卦,“对了,梁容下星期开始可能会回来上班。”
许吟眨眨眼:“嗯?”
米莉:“她工作能力确实很强,做事也很勤快,社里需要这样的人才。而且——”她顿了顿,瞥了眼许吟的表情,确定她没有什么不高兴,才继续说,“梁容很想和你当面道个歉,她给你留的信上写了联系方式,你一直没加她,她就以为你还记恨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