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王公子“啊!”的一声, 双腿乱蹬,抱着被子缩到离云娘最远的床脚瑟瑟发抖,惊恐的眼神如同要被霸王硬上弓的黄花闺女一样。
“王公子,你说的对,我这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吗?”云娘将茶壶随手向后一抛, 茶壶便稳稳的落到桌上。
然后她对王公子眨了眨眼,王公子就见刚才还闭月羞花的一个美人, 突然又变成了青面獠牙的恶鬼。而且这回还不只是头变了,现在是整个一完全体。
他眼睛一翻, 又要晕过去了。
“你敢晕一个试试,小命不想要了?”云娘威胁道。
试试就逝世, 王公子□□的又把眼睛给翻回来了。
他看着眼前这张血盆大口,再也想不起他曾夸过的樱桃小嘴, 只觉得能一口把他给吞了,吓得眼泪是哗哗的流。
“鬼大仙,鬼祖宗,我哪知道是您老人家。都怪我这张嘴不会说话, 该打,该打!”说着,他伸出右手在自己脸上拍了几巴掌,打的空隙还用眼睛偷偷觑着云娘的表情。
“认错就要有认错的态度,用点力。怎么,你身体都虚到这地步了,掌嘴都不够利索,那需不需要我来帮你啊?”
云娘一咧嘴,露出满口森冷的齿牙。明明隔了不短的距离,可这声音就像在耳朵响起一样,如同恶鬼索命,附骨之疽。
这可不是恶鬼索命吗,王公子心想,要真让恶鬼动手他焉能活命?
“别,别,我有的是力气,大把大把的力气,不劳您动手。”
说完就“啪!”的一声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见云娘没有要动手的意思了,王公子更是像得了什么鼓励似的,使出吃奶的力气一掌又一掌的打了起来。
“啪!”“啪!”“啪!”
别说,这声音听着就带劲。
大概打了十几巴掌,王公子的速度渐渐慢下来,只觉得自己的脸又涨又肿,痛到极致已经麻木。
云娘看着王公子这副猪头样,嘴角都打出血了,觉得也差不多了。
“好了,别打了,瞧你那德行,我看着都觉得伤眼。”
王公子如蒙大赦,连忙停了下来。不过心里还忍不住吐槽:我这样子再怎么难看,也比不上您老人家的尊容啊。
当然,这话他是打死也不敢说出来的。
“鬼大仙,那您是不是消气了?”
“不错,我消气了。”
王公子一喜,“那我是不是能走了?鬼大仙您放心,回去我就给您烧一大堆的纸钱,天天都烧。”
“别啊。”云娘手一招,一张凳子移了过来,她坐在凳子上,明显没有走的打算。
“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王公子,你我可不止一夜吧。我可还记得你说过要风风光光的接我回去纳我为妾,莫非你想食言不成?”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陡然高了起来,表情也越发可怖。
王公子一抖,先前太害怕没想到这一茬,被云娘这么一说他才想起来这些天他究竟是跟个什么东西上的榻。一想到恶鬼的脸,他胃里一阵翻腾,好险没吐出来。
好好,强烈的求生欲让他死死的抿住了嘴,“咕咚!”一声,他绿着脸给咽回去了。
“大仙,那是我以前不懂事,我这么个一无是处的败家子哪里能配得上如花似玉的您啊,您刚才不还在觉得我伤眼吗?要么怎么说您慧眼如炬呢,您看看我,长得又矮又黑,歪眼斜嘴,鼻子也塌,跟了我那是在委屈您啊。”
王公子疯狂的抹黑着自己,同时不着痕迹的往里又缩了缩,生怕云娘看重他的美色对他鬼性大发。
“放心吧,王公子,我是个信守承诺的鬼。既然答应跟了你,我就绝对不会反悔,即使你又蠢又弱,又丑又矮,我也不会嫌弃你的。”说完,云娘对他羞涩一笑,唇边锋利的犬牙寒光闪烁。
可别,算我求求你了,你就嫌弃我一回吧!
王公子只恨自己魅力太大,短短时间内就把这只恶鬼给迷得神魂颠倒,非他不嫁。
你说云娘她要真长原来那样,那他委屈一下,念在她痴心一片的份上把她给收了也不是不行。可谁知道她其实是长这样的啊,就算他再怎么饥不择食也下不了嘴啊,闭着眼睛也不成。
他知道了,这女鬼肯定对他肖想已久,所以才特地变成花容月貌的美人来诱惑他,骗取他的承诺,最好在这期间再怀个孕,好借子上位。
心机,太心机了,他只知道那些丫环和青楼的女子有这些想法,没想到这年头连女鬼也玩这些花样。
可怜他冰清玉洁的身体,就这样被这女鬼给糟蹋了,而且这女鬼眼见着食髓知味,还准备一直糟蹋下去。
他怎么就这么倒霉,苍天啊,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这个柔弱的美男子。
王公子心里不住的抽泣着。
不行,他得自救,他的身体得由他自己来守护。
云娘就这样看着王公子的脸一直变来变去,又是哭又是笑,一会儿得意,一会儿悲愤的,不知道他塞满了草的小脑袋瓜子再想些什么。
突然,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闭着眼睛大声叫道:“不行,其实我不行!”
“啊?”这回云娘真的懵了。
啥不行?
最艰难话一旦说出口,后面的就利索了。
王公子抖抖抖的用被子把自己裹得更严实了一点,亲口承认自己不行,他羞耻的脸都红了,可还是强撑住对云娘解释,努力睁大那双哭的红肿的眼睛,力求让对方看到他眼里的真诚。
“真的,大仙,我不骗你,我是真的不行。你别看我之前勇猛,其实我都是磕了药的,而且你看,我今天连着两顿都吃了补药,你跟着我实在是没有□□可言啊。向您这样美貌的鬼姑娘,多少鬼郎君找不到,就是强壮的男人,那还不是招招手就有,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呜呜,继贞洁之后,我的尊严也随风而去了。
鬼大仙,你快把我这个中看不中用的样子货给甩了吧。否则我就,我就突然发现我其实是断袖还不成吗?
云娘都快笑死了,她原来怎么没发现王公子还有这本事,这还当什么败家子啊,直接去讲相声啊,保管一炮而红。
不过看着他眼巴巴的眼神,这脸还肿着呢,教训也吃够了。她就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你说的好像在理。”
王公子简直喜极而泣,保住了,他的下半生保住了。
“不过……”
嘎,喜悦戛然而止。
“不过什么?”
“不过我为的可从来不是你的身体,而是你的心。”这话没毛病,画皮可不就是瞄着王公子的心来的,不过是再吸些精气当点零嘴而已。
“这样吧,你既然这么为我着想,那我也不好弗了你的意,委屈了我自己。我这些日子就不闹你了,你好好养身体,等你什么时候好了我再来找你。”
“以后还……还来啊?”王公子绝望。
“那可不,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我们做鬼的再怎样都等得起。王公子,你一定要尽快养好身体啊。”
“好。”
面对鬼女的殷殷期盼,王公子感动的泪流满面。
您放心,有您这句话我这辈子都好不了了。
“既然谈妥了那我就放心了,对了,王公子,这个现在我也用不着了,你就帮我给处理了吧。”
云娘挥了挥衣袖,一整张洁白的人皮轻飘飘的落到王公子的身前。
“这……这是……”他的牙齿打着颤,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身子也抖的跟帕金森患者一样。
“这个呀,”云娘以袖捂嘴,笑着说:“这是我为了与公子相会,特地从位妹妹身上借的衣裳。现在已经用不着了,劳烦公子找个好一点的地方埋了吧。记得埋好一点,要是哪里做的不好惹得那位妹妹生气了,我不在你身边你可得小心点啊。”
“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安葬。”王公子疯狂点头,都快点出残影来了。
回去一定要找块风水宝地,然后给她烧一堆的纸房子,纸人,纸钱,保管伺候的这位女鬼姐姐妥妥贴贴的。对了,还有叫道士,和尚来给她做个法事,好好超度超度。
女鬼姐姐,冤有头债有主,你看我都这么尽心了,可千万不要来找我啊!
“好了,该嘱咐的都嘱咐完了,我也该走了。不过王公子你放心,我不会忘了你的,以后有时间一定常来看你。到时候一定会找身漂亮的衣裳,相信你一定不会失望的。”
说着,化作一缕轻烟消失不见。
“大仙,您走了吗?”
王公子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有动静,他连忙连滚带爬的离人皮远远的。
这里不能呆了,这荒郊野岭的要是又来一个鬼他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不行,他得回去,立马回去,府里人多,阳气重。
然后又看了一眼人皮,又抖了抖,他还得给这姑奶奶好好料理后事才行。
还有,以后他身边的丫环都换成小厮,决不让任何漂亮女人靠近自己。毕竟披了人皮谁知道对方是人是鬼,万一就是穿了“衣裳”的云娘呢。
“王三!”运了运气,王公子一声吼叫,惊飞了枝头的鸟雀,也终于叫醒了睡得香甜的下人们。
这一边,回到房间后,南歌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她握紧手上的木剑,面上却不动声色。
“客人看了这么久的好戏,现在还不准备现身吗?”
第89章 聊斋
“你是如何发现我的?”一身黑衣的男子无声的出现在南歌面前。
南歌暗暗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男子, 五官出奇的俊美,在她见过的男子中可以排前几。
面上虽然没什么表情,身上也没有任何威压, 但是光看着他漆黑如墨的眼睛,都有种如临深渊的感觉, 黑暗, 窒息。
可是这样一个堪称恐怖的人物, 不知道为什么存在感很低, 感觉一个不留神就有可能忽视掉。
南歌看不出这个男人的修为,只知道他很强, 强到自己在他面前不过一只蝼蚁,一根手指头就能摁死。
可恶,聊斋里什么时候有这么一个角色,一点印象都没有啊。
南歌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引起了对方的主意,但是她知道面对这种人, 最好的就是得到对方的无视。
若不幸入了对方的眼,那一定不要自以为是的撒谎。谎言只会另对方感到愚蠢, 乃至不耐烦,说不定挥挥手就送你回老家了。所以, 她只能坦诚的的回答对方的问题,直到他失去兴趣为止。
“说实话, 阁下的修为远在我之上,一开始我还真没发现。只是后来不知为什么阁下的气息有些波动, 虽然很快就平复了,可我比较敏感,还是察觉到了异常。至于现在嘛,我也不知道您还在不在。”
说到这里, 南歌双手一摊,表情狡黠,“不过随口一诈,哪知道还真把您给诈出来了。”
“你,很好,我叫北幽。”
刚才听到南歌说他气息波动的时候,北幽心里有些不自在,幸好面瘫了这么多年,这才没有表现出来,维持住了自己的逼格。
南歌默,这个名字怎么也不像真名好吧。而且“北幽”,刚好第一个字是“北”字,她的名字又叫南歌,这个名字让她总有些不得劲。
不过谁让对方实力强呢,自然对方说什么就是什么喽,别说叫北幽了,你就是叫狗蛋她也得神色如常的应了。
“晚辈名唤南歌,多谢北幽前辈夸奖。”南歌落落大方的说道。
虽然吧,南歌觉得对方不一定在意她叫什么名字,就像人一样,你难道想知道面前这只蚂蚁是叫大花还是小草吗?
不过作为弱势的一方,她好歹要把态度拿出来,免得哪里做的不到位惹的对方生气,那就不值当了。
唉,话说,她要不要找个更偏僻的地方苟个千八百年再出来啊。本来还以为现在的修为自保绰绰有余,谁知道还没出门呢就碰到一大神,也忒倒霉了。
“不要叫前辈,叫我北幽。”
北幽还不知道南歌此刻心里已经在琢磨要怎么糊弄他,且糊弄完之后要到哪个地方窝着了,只觉得“前辈”这个词从她嘴里说出来很刺耳,听的他很不舒服。
以前再怎么尊贵的称呼他都不觉得如何,现在偏偏连声前辈都听不得。虽然真要论起来,南歌这一声“前辈”他要是应下来,还是给她的面子,可他还是不希望她对自己这么小心翼翼的。
像刚才那样不是很好吗?想起刚才南歌狡黠的微笑,北幽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对那个被画皮鬼骗的蠢货都比对我好。”
南歌瞧见对方唇都抿成一条直线了,从善如流的改口,“北幽。”
好的,北幽,没问题,北幽。
谁说她欺软怕硬了,谁说得的给她站出来。什么眼神,没瞧见她是尊敬长辈吗?
虽说南歌不清楚北幽的种族,但这么高的修为总不可能一出生就有吧,再看看北幽这气质,南歌敢以自己这么多世的阅历来担保,对方怎么说也是个活了几千上万年的老头子了。
她可不得尊敬着,万一气出什么毛病来她可担不起。好了,别提她的年龄,提就是女人永远十八岁。
果然,听到南歌改口后北幽明显高兴了不少,证据就是嘴唇稍微有了那么一点弧度了。啧啧,南歌心里摇头,果然无论什么种族,都是越活越不服老,不过就是叫了一声前辈,都觉得把自己给喊老了。哪像她,王公子方才还喊她祖宗呢,她这个年方才十八正当花季的少女有说什么没有?
“对了,不知北幽你来兰若寺是要做什么,路过还是?”
快,快说你只是路过,碰巧赶上了一场好戏,现在戏已经演完了,你也该走了。再不济,你可以跟着王公子看续集嘛,别打扰她修炼了。
可惜,老天没有听见南歌的心声。
北幽看着南歌,不知怎么的就觉得对方很期待他只是路过,他又不高兴了,怎么,你就这么盼着我走吗?
“并非只是路过,只是觉得兰若寺安静清幽,很适合修炼,所以我想在这里呆一段时间。”末了,他还补充了一句,“以后我们同住兰若寺,少不了来往,你不必拘束,像往常一样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