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锋[竞技] ——乌鞘
时间:2021-11-07 01:13:45

  “怎么?不敢吗?”何焕在笑,但眼神却没笑,“你自己也才19岁,我进警察局你也要进,我大不了遣送回国,反正我总是会拿冠军,年年分站赛我第一个选站,不来美国又怎么样?其余五站我随便挑,冠军到哪里都是自己主场。”何焕说完不忘补充,“这是俄勒冈州,法律规定未成年人也不能在他不可以饮酒的场所工作。”
  尹棠想给何焕叫好,但忍住了,甚至连幸灾乐祸都忍住了,只想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麦考尔脸色没比方才他们进来时波特兰黄昏时阴沉压抑的天空好到哪去,何焕就对着这张脸慢悠悠品着啤酒,他喝酒的神态让尹棠甚至都有点想尝尝这黑乎乎的东西真有那么好喝吗?
  “为了让我回俱乐部就这么卖力?对你又有什么好处?是觉得挑战你地位的人太少不够刺激?”麦考尔双手扶在吧台微微探身,话的内容像是玩笑,但语气可不像。
  “你回不回去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挑战我的人会有无数个,多一个你少一个你对我没有区别,因为冠军是要赢所有人的。”
  何焕直视麦考尔被愠怒烧灼的灰绿色瞳仁,调整个舒服的坐姿后继续说道:“我的教练是宋心愉,她并不认识你,认识你也未必喜欢你,但马文教练是她的朋友,她在为完成朋友心愿尽心竭力,与你无关。而我是为了我的教练,她刚来波特兰俱乐部,我不想她感觉自己有负于老朋友的嘱托心里不开心,真正在乎你的感受和你的未来的人只有马文教练,他躺在医院里仍然担忧你的训练,你真正要关心和感谢的人也只有他。”
  在对方整个人陷入木然后,何焕站起身,将剩下的啤酒一饮而尽,压住刚拿出的纸币,示意比麦考尔显得更被震撼的尹棠,“走吧。”
  尹棠差点跟不上大步流星的何焕,小跑着才算前后脚同时出门。
  夜晚在刚刚火药味十足的对峙当中悄然降临,但这里却并不静谧,放肆的笑声和醉鬼的呓语编织进料峭的春日晚风,风冷且硬,四处乱撞又不知所踪,两人穿着稍厚的风衣仍能感觉无孔不入的凉意。
  “你刚才……”尹棠实在不想用太帅了去形容何焕,夸奖让他难以启齿,停顿后他终于找到合适的词,“还挺带劲儿的。”
  他们已经从半地下的台阶走上街道,尹棠见何焕半个字不说,以为他动了真气,正想排解两句,一起骂骂那个不知好歹的小子痛快一下,忽然何焕扶住他肩膀,整个人歪斜倾倒。
  如果不是尹棠眼疾手快力气够大,何焕真的要一头栽倒地上。
  何焕从没沾过半点酒精,满满一杯啤酒入喉,要多难受有多难受,全靠面子死撑到现在。刚才只是喉咙和胃火辣烧疼,出门吹了凉风整个人天旋地转,整个世界几乎在他眼前委顿坍塌,大吸几口春夜凉意才回过神,再睁眼时终于能重新站直。
  “原来你是装的?”尹棠死死搀着他胳膊,嘴上嘲笑,但手却没松,“我还以为你真那么生猛,损人不带脏字。”
  何焕脑中还有酒劲,但终究只是喝了一杯,没有醉意,他用力摇头,也不知是回答尹棠还是想驱逐脑内浑浊的晕眩,几秒后才开口,“我们走吧。”
  “急什么?你先缓一缓。”
  在尹棠骂自己更难听的话前,何焕已经摆开他的手,朝前走出几步,“不行,他一会儿会跟上来。”
  “你怎么知道?”尹棠面露狐疑。
  他话音没落,身后传来门响和熟悉到有些讨厌的声音。
  “你们知道我教练住在哪个医院吗?”
  何焕深吸一口气,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般回头,淡淡说道:“知道,也正要去告诉他你不愿意回俱乐部的事。”
  麦考尔完全没有之前的神气和不屈,轻软的声音比夜风还低,“让我自己去说。”
  何焕没说不可以也没说可以,转身继续朝前走,尹棠跟在他旁边忍不住往后看,麦考尔果然低着头一直紧跟不放。
  就这样一前一后,三人坐上末班跨桥的观光巴士,在最靠近医院的地方下车,步行抵达。
  弗兰·马文并没休息,得到允许,三个人走进病房。
  刚到美国时何焕随宋心愉来探望过一次,他当时震惊于马文教练身体之差,心中难过,但隔段时间似乎他已恢复不少,面色多少有些从前的红润,只是随和温厚的笑容是病痛也夺不去的。
  “麦克!”他亲昵叫着爱徒的简称,这种眼神何焕和尹棠都见过,他们教练有时也是这样看他们的,两人默默对视一眼,都只是拿出乖巧的假象站在病床尾,也不说之前三人究竟发生多少不愉快,更没多嘴麦考尔如今在哪打工。
  尹棠来波特兰时也被胡一鹏带来见过前辈,他们都是认识的,省去客套,马文又叫他们两人坐下,又拿自己病重录下重播奥运会的硬盘来让他们带回去给宋心愉。
  麦考尔坐在床边,何焕惊异他那总是副叛逆和不屑一切的脸也有这样绽开阳光笑容的时候,鼻翼两侧细小的雀斑就仿佛为这种无害的笑容而生。
  “最近训练情况怎么样?”马文教练上半身和脊柱都被护具牢牢固定,侧头都很勉强,只能斜视目光看着麦考尔。
  “挺好的,就是教练不在有时候人会忍不住偷懒。”麦考尔挠头笑笑。
  “你妹妹和弟弟也都还好?”马文笑着问。
  “康妮丝最近拿了学校的拼写奖,阿伦还是很淘气,前两天我没去训练就是因为被他的老师叫去。”
  “要是照顾不过来,就按照我之前说的法子,先送来俱乐部再去打工,不管是冰球还是滑冰的业余少儿课程都是在课后时间”
  麦考尔低头隐藏脸上的愧疚,然而抬头时的笑容仍然未能彻底抹去其中苦涩,“我已经很受教练照顾,不想再麻烦教练了。”
  “我们之间不用说得这么严肃,你是我最看重的学生,我在你身上花费心思是最正常的事情。”马文教练郑重的语气让病房氛围从轻松转向肃然,“我知道你的情况能走到今天已经很不容易……错过的青年组比赛机会就让它过去,等着你的是真正的未来,我不会再看你错过本该属于你的时代。”
  可能是教练的教学方式也会传承。宋心愉一丝不苟的严厉实际上很像谢英蓉,马文教练尽管比雷普顿温柔亲切百倍,但说话时不怒自威的模样仍然有自己老教练的影子。
  何焕知道自己不适合做教练,但他有时忍不住想,自己当教练会是什么样子。
  尹棠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训练有什么困难就去请教宋教练,她是我的朋友,我相信她的人品和能力。”马文教练笑容转柔,看了看何焕和尹棠,“你们可得帮我盯着点这小子,他要是偷懒不用客气。”
  要是在平时,尹棠非得阴阳怪气说一句我们哪敢啊……但这样的情形,任何有心的人看着仍缠绵病榻的马文教练都不忍心拒绝,何焕和尹棠都点头答允,两个人默契对视一眼,都知道可能马文教练私下有话要和麦考尔说,找个理由离开病房留他们师徒独处。
  去到走廊,尹棠看了看脸色还有点苍白的何焕,“要不要直接在医院给你找个大夫看看是不是酒精中毒?”
  “只是一杯,就是不舒服而已。”何焕其实还有点恶心,但已经好多了。
  他们在病房对面供探视亲友休息的长椅上坐下。
  “听马文教练的意思,好像麦考尔这小子是一个人带着弟弟妹妹生活?”尹棠思维敏捷,这点东西逃不过他的缜密,“怪不得他要去□□工赚钱。”
  “可能马文教练俱乐部的冰上奖学金只够训练的费用。”听完刚才的话,何焕也有些唏嘘,人间从来不止有一往无前的梦想,还有些他过去无法触及的沉疴歧路。
  何焕自己不去比青年组分站赛是因为宋心愉的训练理念,要是去比,虽然他家也不是大富大贵,但自小优渥如他,怕是想去哪里父母都会在金钱和精神上支持的。可麦考尔却是环境限制无法参赛,错过多年赛事。如今何焕意识到人与人的相异塑造全然不同的人生境遇,心中感慨万千。
  他的沉思很快被尹棠一惊一乍的阴阳怪气打断。
  “不过恕我眼拙,你小子还是个腹黑切开黑啊!”
  作者有话要说:  盒饭: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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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65
  尹棠还是不明白何焕为什么这么自信会成功。“你怎么知道这小子一定会跟来?”
  “这很明显的。”何焕只是笑了笑。
  “你怎么看都不像那么能共情的人。”尹棠自认对他的了解不算浅, 何焕哪懂人心?
  何焕的语速终于恢复到和平时一样慢:“人的想法虽然很难理解,但人和人之间彼此关系的逻辑却都很简单。”
  “比如我们和我们的教练?”尹棠总是一点就透。
  何焕点头,“如果要是我的教练在医院里, 我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会想要替她完成心愿。”
  病房门开了, 从里面走出拎着自己灰旧外套的麦考尔, 他看上去已经平静下来,眼周的红潮也渐渐退祛。目光里没有厌恶和抵触的麦考尔其实是个清秀腼腆的十九岁男生。
  “谢谢你。”他站在何焕面前, 细声细气,不像是不服气的委曲求全,倒更像彻底缴械,道歉得坦坦荡荡。
  “我的呢?”尹棠的表情像是又想起他第二次来的事情, 隐隐怒火就要烧出装着乌黑瞳仁的眼眶。
  “对不起。”麦考尔扭向他, “也谢谢你。”
  尹棠吃软不吃硬, 扭过头也就不再计较。
  何焕想,麦考尔见马文教练时的伤心想必是真的难过,他今天这样做也未必全是对的,这时也低下语气说道:“你的事我教练会想办法, 但我建议你跟她道个歉,她虽然不记仇,但对气过自己的人一般会耿耿于怀。”
  “我会的, 故意气她是我不对。”麦考尔说道。
  大概是他们出来后马文教练又和麦考尔说了什么, 他态度好了不止一点半点, 顿时三个人的少年意气都在医院走廊消失得一干二净。
  “你想通了, 我们就回去了。”尹棠打个呵欠, 他最近训练量大,睡眠总是不足。
  “冰场见。”何焕率先站起来。
  他们两个人已经走出几步后,麦考尔忽然开口。
  “你的路普四周跳得问题很大。”
  “你什么时候跳路普四周了?”尹棠一脸难以置信。
  何焕没回答尹棠的问题, 只是在转身前看了麦考尔一眼,留下一句不咸不淡的话。
  “跳着玩的。”
  那天自己失败的路普四周原来是被麦考尔看见,何焕心中懊恼但嘴硬,连尹棠的追问都一概回答是随便跳着试试而已。
  宋心愉果然就像何焕说的那样,虽然接受麦考尔道歉时显得还很勉强,但一周训练结束,她就开始叫人家麦克,口口声声夸他天赋高又认真,怪不得马文教练让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帮一把,为这样的天才确实值得付出和体谅。
  何焕一点也不意外教练的转变,事实上他在看到麦考尔在训练中跳出惊艳的路普四周后,也有同样的感觉。
  麦考尔的路普四周显然是经过长期训练打磨的,刃跳最考验发力点的把握,麦考尔每个成功的四周都有近乎完美的弧线,这得益于起跳的优势。
  论起跳爆发力,何焕不觉得自己会不如他,但在夜深人静的场馆偷偷跳过几次,勉强成功的路普跳周数都有问题,而这些成功的跳跃在何焕看来也只是实属侥幸,根本没办法拿到比赛中编入成套。
  这晚何焕又一个人留下加练,空荡的冰场只听得到他刀刃与一次次摔倒的声音。
  自己听多了也会烦,除了烦还有疼,何焕滑到场边决定结束今晚的训练,他状态不是很好,但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一周,如果不及时调整等到下个月开始新编舞的时候后果不堪设想。
  “刚当上奥运冠军就感觉到危机感在加练了吗?”
  声音从冰场顶灯照不到的黑暗中来,随后是下楼梯的声音,熟悉的身影从阴影里走进光照的范围,被照亮的还有他刚刚吐出的青灰色烟雾。
  “波特兰俱乐部也是不许吸烟的。”何焕说道。
  盖佐满不在乎笑了笑,掐灭烟头捏在手里,“我想‘教练很高兴又见到你’是更好更有礼貌的打招呼方式。”
  “我想直接在冰上给学生指导是更好的教学方式。”何焕只是嘴上不肯服输,但事实上他自己也清楚,在心底,经过两个人在国内分别前的对话,他对盖佐的敌意已经冰消雪融一大半,甚至还有点为能得到曾经世界冠军的肯定而窃喜。
  但还嘴还是要还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乖乖听话的。
  盖佐吹了个大概是“可给你厉害完了”意思的口哨,大大方方亮出背后一直拎在手里的冰鞋,场边席地而坐边换边说:“希望我现在教还来得及帮新晋奥运冠军再次征服世界。”
  他语气从来都是阴阳怪气的夸张,何焕早就不见怪,只当上课前硬核调整心态的方式,在心中背诵普法知识来平息怒火。
  冰鞋难穿,然而职业选手们精于此道都很熟练,盖佐也不例外。他很快穿好站在冰上,滑过何焕面前时说道:“你的路普跳确实没有问题,技术扎实力量感强,但问题出在习惯上。”
  “习惯?”终于说到重点,何焕屏息凝视他的一举一动。
  “这么多年,你都是把路普三周当做连跳的第二跳,技术特点早已经养成习惯,这不是那么好克服的,我的建议是按照自己的技术特点来选择提高的方向,当然你这个人从来不听别人的建议,你自己拿主意好了,反正我是拿你教练的薪水,怎么教都是我的职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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