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王呢?”姬则出了院子没有看到萧评,以为萧评定是回去了,询问一旁的人。
“明王在花园等着国公。”萧评懂得给人空间,并无意处处约束姬则,也不想让姬则觉得他们之间毫无空间。
姬则一听走了出去,果然看见萧评在花园,只是石桌上放着一堆堆状纸,萧评在灯火下看得认真。姬则从侧边看过去,不得不说,萧家萧评这一辈里,长得最好看的人,一个是萧谌,另一个是萧评。
两人虽然是堂兄弟,却又是各不相同的俊美。
萧谌是上过战场的人,多了几分英气,萧评却带着几分阴柔,而且为人更内敛。人安坐在一处,若他不出声,奇怪得无人能察觉得到他的存在一般。
但,姬则看着萧评的侧脸,不知怎么的,七上八下的心,慢慢地被抚平了。
“国公。”姬则看着萧评的脸,一时看失了神,许久没有反应过来,还是一旁伺候萧评的人过来添茶,注意到姬则,连忙唤一声,也让萧评意识到她的到来。
“岳母睡了吧?”哪怕萧评和姬则的母亲相差不了几岁,但他既然娶了姬则,那一位就是他的岳母,他当执子礼。
“睡了。”姬则回过神,有些懊恼她既然看得萧评入了迷。为掩饰尴尬,走了过去拿起一份状纸看,“京兆府的事情多吗?”
面对此问,萧评道:“天子脚下,京畿重地,汇集了天下各种人,事比寻常地方要多。”
姬则就想起一件事了,“明王当了好些年的京兆府尹,就没想过进政事堂?”萧评笑了笑,“不需要。为相者,那是为官最高的追求,但对我来说,我已然是明王。比起其他虚名,难道不是我守好大昌门户,令陛下无后顾之忧更为妥当?”
萧谌亦曾跟萧评提起,该给萧评升官了,是萧评不愿意。
他已然功成名就,不需要再锦上添花。
他觉得作为京兆府尹甚好,能够看护好大昌的门户,做他力所能及的事,叫天下人知道,他们萧家能出一个皇帝,更能出一个为民请命的好官。
姬则欢喜于萧评言辞间的豁达,还有那一份忧国忧民,心怀天下苍生的胸襟。
大昌,有一个爱民如子,事事以百姓为重的皇帝,自然而然也会影响朝中的文武大臣,让他们知道,他们可以有自己的私欲,同样也须有天下百姓。若是他们做不到,第一个容不下他们的就是大昌皇帝。
萧谌以身作则,萧评何尝不是。
为皇帝的兄弟,他为大昌做过多少事,政事堂的几位都有数。
若非萧评不想入政事堂,否则早就进了。
萧评就是想用行动证明给他们看,大昌王爷只愿造福百姓,不想与天下士子争权夺位。
一个京兆府尹他当了这些年,守住大昌门户,京畿重地,事情办得漂亮,亦无心让人夸赞于他,升他的官。
他在其位,他会尽所能的将事情做得更好,让大昌更好。
“怎么?你想让我入政事堂?”姬则想得入神,她这不作声,落在萧评眼里,萧评有些拿不准。
“明王想做什么都由明王做主。不过,我将来定是要进政事堂的。”姬则并不觉得萧评无意为相有何不可。但她十分明确,她将来一定会入政事堂,她要成为女相。
“好。”萧评只一个好字。
姬则眨了眨眼睛问:“我若是当真进了政事堂,明王不曾为相,会不会不喜于旁人的流言蜚语。”
萧评理所当然地答来,“你何时见我畏惧旁人的流言蜚语。”
从来他都不是为了别人而活,恰恰相反,他一直都为自己而活着。
只做他喜欢,他认为对的事,旁人喜或是不喜于他,都无干系。
“明王好生豁达。”萧评所言不虚,至少到现在为止,萧评从来没有为流言蜚语而动容过。
“那,为何当初明王答应娶我?”这个问题,饶是当初被伤透了心,又是走投无路,将唯一的希望寄托在萧评身上的姬则,从未想过萧评当真会答应。
萧评被问得一愣,终是不确定地问:“你要知道为什么?”
姬则颔首,“想知道的。明王不是心软的人,可却点头答应下这门亲事,当初明王答应时,我亦觉不可思议。”
萧评端详着姬则,“或许是因为,我确实一时心软,又觉得娶你有利。”
“心软了吗?”有利,姬则为让萧评娶她时,利害早已道明,她一直都觉得利令萧评为所动。现在看来,不全是。
“心软了。”萧评颔首,那一夜的姬则伤心得似是萧评若不答应娶她,她这一生自该就此终结。
死,有多少人想活着,萧评一直难过的是,他救不了最想救的那个人。
而现在,有一个和她一样年纪的女郎,走投无路地站在他的面前,求他给她活下去的希望。那一刻,萧评的心确实是软了。他不想要姬则死。
然后,他们定了亲,她嫁了他。
两个彼此都知道彼此心中都有其他人的人,客气地相处,却也会相互温暖对方,帮助对方。
一点一滴的相处,慢慢的,就连萧评亦不知从何时起,心里有了姬则。
“若是我现在与明王再请,想要个孩子呢?”姬则露出了笑容,心软,一个不心软的人对她心软,有了第一次的心软,便会有无数次,她懂得这其中的含义。而她,甚喜。
萧评眼孔微微放大,似是如何也想不到姬则竟然提出这样的要求。
“明王不愿意吗?”姬则看萧评这动作,侧过头既是无奈,又是遗憾地再问。
“这话不该由你说出。”萧评说的实在话,当年姬则求他娶她,这也就算了,现在他们两人成了夫妻,有些事自该水到渠成,那更该由他说才是。
姬则靠近萧评,拉住萧评的手,“难道在明王看来,我这番要求是不知羞.耻,离经叛道?”
萧评拧紧眉头道:“并非此意。只是,我也想主动一回。”
放姬则离开,是萧评怕他太急,想给姬则一些时间,也让姬则想清楚,她心里是否放下贺遂。
心里有过人的萧评知道,若是心里一直放不下一个人,却又同旁人在一起,一颗心分成两半,对谁都不公平。
萧评连对逝去的人,为她报了仇,那才算是放下,姬则心里的那个人是贺遂,萧评亦曾想过,杀了贺遂或许就能了结一切,最终,他还是选择什么都不做。
既是因为贺遂并无错,也是因为,他就算再恨,亦做不到滥杀。
内心挣扎这些年,在听到姬则竟然同贺遂他们夫妻一道回来时,更是化成了浓浓的醋意。
“将来的日子还长着,明王有的是主动的机会。明王能放我去梁州,我心中十分感激明王。但也是因为明王让我走这一趟,有些事我才真正放下。明王,谢谢你。”姬则握住萧评的手,有些话不必说得太过明白,彼此却已然明了对方所指。
萧评有些意外,姬则道:“明王往后可不要随便动怒。”
这番指责萧评并不受,而是反问:“我动怒不好吗?”
姬则想了想终是道:“好,也不好。毕竟明王动怒,证明明王心中有我;可是明王动怒,让人害怕。”
说到这里拧紧了眉头,姬则决定抛开不理,“当日我与明王所请,殿下都还记得?”
所指的当日,便是当初萧评答应娶姬则时,姬则提出的种种条件。
“有求于人的国公,也唯有你能说得出那般理直气壮的条件。”萧评怎么可能忘得了。
“明王不曾想过不认账,这就很好,我放心了。”姬则露出笑容,诚如萧评所言,纵然当初她确实是有求于人,不代表她就不能提条件。
比如她和萧评说过,就算嫁给他,她依然是姬则,是一个永远不会安居于内宅的女子。
当然,姬则提出的要求最重要的还在后头。
“我与明王之子,须得有一人随我姓,承我姬氏之爵。”
姬则思虑周密,亦是先礼后兵。姬氏,彼时她尚不确定究竟以后大昌会怎么样,但不妨碍她为自己争取。
由她拼了性命生下来的孩子,她想要这个孩子承她姬氏之爵,谁敢说不,翻脸。
“故,明王殿下是想等着胡子发白,我也垂垂老矣,这才打算给我一个孩子?”姬则方才已然问过了,可是有人纠结于其他。无奈之下,姬则只好提起旧事,同时也让萧评切不可一托再拖。
萧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国公想好了。”
“自然。”她的身体已然长成,趁着休沐,将该办的事办好,早日完成这件人生大事,她便可后顾无忧,一心系于国家,有何不可?
萧评显得有些无奈,但亦无法拒绝。
敬国公姬则,前朝大兴公主,后随于大昌高祖之女,亦太女萧宁,承大兴姬氏之爵,聪慧稳重,后为尚书右仆射,辅佐尚书统领六部,名列太宗女帝女相首位,其一身正气,心怀天下,虽为明王妃,然后世多称其为敬国公。
敬国公与明王共育三子一女,长子承明王爵,次女以承敬国公爵。
后世论起敬国公,皆赞其大义,若无敬国公姬则,或许太女萧宁承嗣承爵的路,会走得更难。
敬国公主为相三十年,辅佐太宗,共普君明臣贤之佳话,姬氏有她而不绝,继任之女国公,效仿其母,不负敬之一字,为人公正,且以为家训。
姬氏子孙,心须正,于国家大利前,当舍私利,永不可忘国家大利。
敬国公姬则一生与明王恩爱有加,后与明王同葬于高祖太宗陵寝之则。
明王终此一生,未入政事堂,然其为京兆府多年,以令京城门户清明,天下无人不知明王不负其号,是为明冤护民,一生为官,手下从冤案。
后,明王与敬国公于太宗三十一年双双而去,生同床,死共寝。后世感叹老夫少妻,却也甚喜于他们白头携老。
第196章 百花以齐放
萧谌退位,萧宁登基后改元光启。
除夕在即,明年,明年就该是萧宁的光启元年了。
旁人喜与不喜于萧宁终于为帝天下人不知,但作为女子,尤其是追随萧宁多年的人却甚为喜之。
萧宁既为女帝,也不想让男人扰了她的好心情,故,请了身边的女子们全都聚在宣政殿侧殿,与她一道共迎新年。
“陛下。”萧宁请的女子们,以萧颖为首,瑶娘、姬则、楚安、朱梓皆在其中,正可谓是包括了天下各行各业。
萧宁看着眼前神采奕奕的女子们,她们在各行各业都占据了属于她们的位置。
萧颖和瑶娘自不必说了,这两位已然为女官之首,天下无人不知。
而楚安,当初她就说过,她若承父业,终此一生,必尽所能以利惠天下。
这么多年楚安的生意做得那叫一个好。
就连姬则在梁州能迅速带动经济,其中也有楚安出力颇多。
而朱梓,她擅长医术,那么多年来,萧宁一直让她多教人医术,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只要愿意跟她学的,都不要吝啬,全都教。
甚至萧宁还让她编写医书。
须知如今的大昌朝,并未有一本真正的医书。
也正是因为如此,萧宁更希望大昌能出一本像《本草纲目》那样的医书,惠及天下。
这些年朱梓既教人医术,也按萧宁所提醒的,不断地收集各类医书。
萧宁也以国家之力,集天下医者之见识,助其一臂之力。然这些都未大成,萧宁不急,朱梓亦不及。
萧宁望着每一个女郎,在场的有近三十人,这些都是萧宁记在心上,也是能让天下,甚至后世女子看到希望的三十余人。不由地露出了笑容。
“我很高兴。”萧宁面带喜色。
同样脸上亦挂着笑容的人们微微一愣,随即明白萧宁喜从何而来。
“看着你们在各行各业中绽放光芒,这是你们向天下男子昭示,我们女子只要有了出头的机会,绝不会比他们差。也是你们,让天下男人都无法再忽视我们的才干。他们男人做得到的事,我们女人同样也可以做得到。”
萧宁之喜,便是喜于如此,每每说起此,喜悦之情皆溢于色。
“曾经我在想,额,我许是要做一个离经叛道的女子了,往后的这条路,也不知是不是须得我一人走下去,走一辈子。好在,有了仁侯,后来有了玉嫣,越来越多的人,你们都愿意和我一起走,为了这天下的女子,争一争。”萧宁想起过往,那些年的不易,点点滴滴,皆历历在目。
每一个站起来,能和她一道走下来的女子,萧宁心中充满感激,如今,更喜。
“这是我登上帝位的第一个新年,除夕之夜,辞旧迎新,我想跟你们一起度过。我想让你们知道,最难的路我们都走过来了,往后我们更要齐心协力,为我们女子走出一条光明大道。前途未知,你们可还愿意与我同行?”萧宁端起酒,轻声地问来,亦在等着她们的答案。
一众女子们经历的磨难并不比萧宁少,自然,在她们的心中,亦明白能有今日是有多么不容易。
开始的局面已然打开,接下来该是什么?
该是她们一道再接再厉,让这个世道变得更好,也让她们女子立身更稳。
“愿与陛下同行。”几乎没有人犹豫,都举起杯与萧宁共举之。她们走到这一步,更希望将来能走得更长远。
“好!请。”萧宁与她们共请,且让她们共饮之,这都是她们的承诺,是她们会为未来更努力去奋斗的承诺。
萧宁再一次露出了笑容,亦朝她们道:“还记得多年前我说过男子为何能在青史留名,能在天下立足的根本。”
“记得,青史留名者,皆因心存家国天下,也因一颗公心。能于天下立足,其身正,方不为奸佞左右。”公孙挽目光灼灼望向萧宁。
那是萧宁在处置姚拾儿一事时说过的话,字字珠讥,句句箴言,也烙在她们这些女子的心间,让她们明白,若想与天下男人比肩,究竟她们该如何?
排除异己,以为杀光天下的男儿,她们女子就有出头的机会了?
不,从来不是这样的。
男子想要封侯拜相,亦须有本事,有才干,而不是因为他们是男人。
能记载入史册者,要么是有大功于国者,要么也是祸国殃民者。无论哪一种,都不仅仅是因为性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