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一听,教皇是一副和事佬的姿态,不过经过母亲点通的卢修斯,却听懂了“偏心”二字:“既然您这么为两国的人民着想,又为何不去劝解坎特罗国王主动与布列塔尼亚女公爵谈判,而是让我去劝解布列塔尼亚女公爵?”
“……”
众所周知,在交战情况下,两国约谈,肯定是先示好的那一方容易露出颓势。尤其是坎特罗正占据着奥布斯达的南边土地,所以布列塔尼亚女公爵要是做先开口的那方,更会让人以为奥布斯达后继无力,从而给了坎特罗狮子大开口的地方。
对此,教皇自然是心知肚明,并且更清楚有阿基奎大公国和布列塔尼亚公国做后盾的奥布斯达根本不怕再打一仗,甚至很快就会出兵将坎特罗所占有的土地一一拿下,所以塞伊斯才会写信请求教皇当说客,怎么也得令布列塔尼亚女公爵先服软。
只是教皇没想到的是,卢修斯也能看清这点。
不过这到底是卢修斯自己的眼光,还是阿基奎女大公在背后操作,就不得而知了。
“如果您真心希望两国人民得以喘息,就该让坎特罗国王向布列塔尼亚女公爵服软才对。”卢修斯乘胜追击道:“我不明白您为何会将坎特罗人摆在受害者的位子上,而忽略了奥布斯达人所遭受的灾难,以及我所逝去的兄弟姐妹。”
虽然卢修斯尽可能地压下胸中的愤怒之情,但是教皇还是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不对劲的地方,于是嘲笑道:“怎么!你这个阿基奎人要为奥布斯达人打抱不平了?”
“还是说,卢修斯,你想当奥布斯达国王?”
教皇看着眼前的红发骑士,试探性地问道:“你的另一位异母兄弟可是心心念念着奥布斯达王位,难道你就一点儿也不动心吗?”
“不属于我的东西,我这辈子都不会去争取。”面对教皇的试探,卢修斯也回答得非常干脆:“除去万神,没人能凌驾于我的主君之上。”
“包括我吗?”
“……”卢修斯不明白教皇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很怕自己冲动下的言语会给玛丽安娜带来灾难,所以生生压下了嘴巴的话,在这个问题上保持沉默。
“也罢!跟你聊这事,我还不如向阿基奎女大公写信。”教皇似乎也被这些天的琐事弄得分外疲惫,所以揉了揉太阳穴道:“我不认为布列塔尼亚女公爵会在军事上赢过坎特罗国王。”
“巧合的是,我也不认为坎特罗国王会赢过布列塔尼亚女公爵。”卢修斯的喉结上下滚动一番,无比坚信道:“她会赢的,一定。”
第108章
用格利萨的话来说,就是卢修斯对玛丽安娜有种谜样的自信,而这份自信搁在外人,尤其是对卢修斯稍有了解的人们眼里,就显得有那么一丁点的不正常。
尤其是在心思敏感,早就破戒的教皇眼里,卢修斯的反常令他不得不往引人遐想的方向思考一二:“你对布列塔尼亚女公爵的感情令我感到不可思议……要是我的儿女,也能如你和布列塔尼亚女公爵般相互信任就好了。”
“……”卢修斯搞不懂教皇闹得又是哪一出,不过经过刚才的事,他已经卸下了对教皇的任何期待,转而视其为母亲和妹妹的敌人:“您要是没有别的吩咐,我就先下去了。”
考虑到各地圣殿的开支以及圣女的学习进程,卢修斯推算教皇最快也只能在两到三个月后开启圣女巡游,而在此之前,玛丽安娜必须拿下奥布斯达的王位或是将坎特罗人驱逐出去,否则……
“行了,你先下去吧!”既然说服不了卢修斯,教皇也不会在对方身上继续浪费时间,所以做出一副十分疲惫的模样。
在卢修斯离开教皇办公室后,他松开紧握的拳头,发现自己的掌心留下深深的月牙印。
“她应该没事吧!”卢修斯在心里发问道。
结果还没等他细细纠结一番,格利萨便一脸焦急地找了上来:“你赶快去一趟净化塔,圣女那边出事了。”
卢修斯这下子也没工夫纠结教皇与玛丽安娜的纷争,只得跟着格利萨去了圣女所在的净化塔。而等他到场时,导师级的牧师们还在抢救昏迷中的圣女,并且将前任圣女看管起来。
“您这是做什么?”卢修斯在当上南方的圣殿骑士之首前,曾向前任圣女效忠过,所以很清楚这是个严肃认真又虔诚的女人,根本不会对现任圣女,也就是来自坎特罗的阿贝拉做出冒犯举动。
“阁下,请原谅我们这么做,但是除了约翰娜(前任圣女)修女,没人知道圣女殿下昏迷前曾做过什么,又见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负责看管前任圣女的神职人员也曾服务于前任圣女,所以对她还算客气,并没有在阿贝拉莫名昏倒后,就将前任圣女压入大牢,而是将其看管到一旁的房间内。
对此,格利萨和卢修斯也不能妄加指责,毕竟看管前任圣女的人也是出于职责所在,才进行如下操作,所以他们只能寄希望于阿贝拉能够早日清醒,然后还前任圣女一个清白。
“我能去见见约翰娜修女吗?”卢修斯知道他在这儿也做不了什么,于是向管理净化塔的嬷嬷问道:“我和格利萨曾向约翰娜修女效忠过,所以我和他去见约翰娜修女,兴许能问出更多事情。”
管理净化塔的嬷嬷也曾照顾过前任修女,甚至与其有着十五年的交情,所以在卢修斯的请求下,露出十分复杂的神情,最后还是轻声说道:“您只有十分钟的时间,请速战速决。”
“是。”卢修斯松了口气,也不多耽误地与格利萨去了隔壁的房间。
在那儿,前任圣女正一脸苍白地握着一串玫瑰念珠,任由材质坚韧的串线将她白皙的手指压出一道道骇人痕迹,让人联想到受过绞刑的脖子。
然而前任圣女要是坐实了谋害圣女的罪责,那么等待她的可不是仁慈的绞刑与斩首,更是更为严重的……火刑。
就像对付女巫那样。
听到房门移动的声音,前任圣女死死压制住想要做出防备姿态的行动,而等她看清来者是谁后,又松了口气,立刻卸下紧缩的肩膀,尽可能平静道:“你们是代表教皇陛下来审讯我吗?”
哪怕圣女有意装出一副无事发生的姿态,但是卢修斯和格利萨还是能听出她声音里的颤音。
“不,我相信您不会做出伤害圣女的事情。”卢修斯直截了当道:“我很清楚您是什么样的人。”
说到这儿,卢修斯还单膝下跪,避免自己给坐着的前任圣女带来压迫感:“一个在离开尊崇之位后,还愿将自己奉献给万神的女人,是绝不可能与邪恶沾边的。”
“……”前任圣女紧抿着嘴唇,眼里的戒备稍有退却,但还不足以让她完全信任卢修斯。
“修女,我们只想知道圣女昏迷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否则您将接受十分可怕的指控与最严厉的惩罚。”守在门口的格利萨向卢修斯比了个还剩“五分钟”的收拾,然后向圣女说道:“您应该知道这里的人大都是相信您的,否则您不可能被看管到一旁的房间内。”
如果说卢修斯是真诚示好型,那么格利萨就是误打误撞型。他不提其他人倒好,一提其他人,前任圣女就忍不住担心自己的处境会祸及那些下意识偏袒她的人。
尤其是管理净化塔的嬷嬷。
“啪!”
因为前任圣女太用力的缘故,所以她手中的玫瑰念珠掉了一地,在地上奏起无规则的乐曲,并且还打到前任圣女的小腿。
“我希望您能告诉我们真相。”卢修斯数着时间,任由一滴冷汗自鬓角滑下。
前任圣女终于松开了伤痕累累的手,小声而又苦涩道:“是邪神。”
“……”
这下子,无论是卢修斯还是格利萨,都忍不住睁大了眼睛,怀疑自己是幻听了。
“我看到阿贝拉在与邪神交流。”前任圣女无法将这个背叛万神的女人视作自己的接班人,教皇国所依赖的圣女,于是浑身颤抖道:“她试图将我拉入邪神的阵营……所以在我大声呼救后,邪神便施法让她晕倒,然后离开了教皇国……”
“这不可能。”卢修斯条件反射地否决道:“别的国家也就罢了,可教皇国……教皇国是……”
卢修斯的话还没说完,前任圣女便已泪流满面:“如果可以,我也不愿相信我的眼睛。”
只可惜她还未来得及发出更多感慨,房门便被净化塔的嬷嬷所打开,而跟在她身后的,竟是宗教审判局的卫兵。
“失礼了,格利萨阁下,卢修斯阁下,还有这位……前任圣女殿下。”宗教审判局的卫兵虽然在称呼上留有余地,但却比净化塔的嬷嬷更加冷酷无情,甚至在问好后,就让身后的卫兵将前任圣女拿下。
“等等。”格利萨立刻叫住那些想要动手动脚的卫兵,然后解释道:“我不管你们查出了什么,但是为了教皇国的名誉着想,别对约翰娜修女动粗,更不要引起大的骚动,明白吗?”
如果只是格利萨出言警告,或许宗教审判局的卫兵们还不会当回事,但是有卢修斯在一旁看着,他们就不得不掂量这两位的重要性。
毕竟特兰西亚一直都是北方联盟之首,而卢修斯的妹妹即将成为一个统一大国的主宰,所以教皇国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需要这二位从中周旋,避免大国间再次爆发战争。
“您说的对,我们该顾及教皇国的颜面。”领头的那人也不是榆木脑袋,在格利萨发声后拦下了想要将前任圣女反手扭住的人。
“修女,请吧!”领头的卫兵向前任圣女比了个还算恭敬的手势,不过其他人就是一副“你别为难我们”的样子。
“谢谢您。”前任圣女深吸一口气,起身时差点一头栽了下去,结果被卢修斯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我会定期去看您,避免他们对您动刑。”卢修斯在扶住前任圣女时瞧瞧说道。
“不必了,这是万神给我的考验。”前任圣女很清楚与邪神有染的下场,所以不希望将卢修斯和格利萨牵扯进来。因为这二位都是非常正直的人,比起她,那些偏袒她的人更需要卢修斯等人的帮助。
况且卢修斯他们前途正好,不必为一名普通的修女付出一辈子的代价。
宗教审判局的卫兵在前任圣女戴上手铐后,也没怎么为难净化塔内的其他人。
然而在前任圣女快要踏出房门时,刚刚苏醒的阿贝拉却大喊道:“等等。”
这下子,无论是宗教审判局的卫兵还是前任圣女,都转过身来,等着阿贝拉给出合理解释。
“她……她是个好人,请不要为难她。”众目睽睽下,阿贝拉想起邪神的嘱咐,也只是张了张嘴,说了句似是而非的话。
【你要记住,与我有染的代价是被处以火刑。不过前任圣女在教皇国拥有相当高的口碑,所以你只要坚称她是无意沾染了恶魔的气息,导致你被冲撞得晕了过去,那么教皇国顶多是判她流放或终身监禁,绝不会冒着名誉受损的危险处死一位前任圣女。】
邪神用蛊惑的声音降低阿贝拉的心理负担:【反正你是圣女,以后总有机会解除对前任圣女的处罚,对吧!】
“……”
【为了恶魔与人类的未来,你还不能抛弃圣女的身份,更不能为此受到教皇的谴责和人民的唾弃。】
【阿贝拉,我很相信你,你也该相信你自己。】
第109章
“他娘的,我还是第一次扛着正规军的旗子去干佣兵的活计。”一名来自特兰西亚的佣兵用脖子压着旗杆,然后开了瓶没有商标的烈酒:“你说坎特罗的怂货儿什么时候会攻过来?”
他们这队不足三十人的小队几乎人人扛着一面奥布斯达的军旗,甚至有不少人拿着三四面军旗,活像个插满FLAG的海绵。
“别作死了,要是坎特罗的军队真的打过来,我们也只有卷铺盖逃跑的份。”一名十分年轻的佣兵冷飕飕地讽刺道:“那个布列塔尼亚女公爵让我们拿这么多旗子干嘛?给奥布斯达军队当活靶子吗?”
“应该……不会吧!”老佣兵想了下他们被坎特罗军队围殴的场面,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布列塔尼亚女公爵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应该没这么狠吧!”
谁知那位出言讽刺他的佣兵继续泼冷水道:“你听说过蜂巢里的女王吗?”
“啥?”
“就是蜜蜂里的蜂后,她们的一生都在工蜂的保护下,不过在幼虫时期,却是与一般的工蜂无异。”那位年轻的雇佣军有着典型的坎特罗式长相,一身浅麦色的肌肤让人联想到浓稠的蜂蜜,在一众人高马大的北方人中,显得分外惹眼,也因此引来不少歧视的目光,最后用拳头解决了那些试图欺压他的人:“如果一条好运气的蜂后候选虫被安排住入蜂巢的王台,就有可能成为工蜂的领导者。只是蜂巢里的王台不只一个,最先破蛹而出的蜂后会下令杀死未破蛹的蜂后,而同时破蛹的蜂后则会决一死战。”
年轻的雇佣兵擦拭着自己的利刃,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让人感到压力山大:“工蜂的使命就是为蜂后卖命,而蜂后的使命就是维持自己的王者地位——哪怕是在分蜂时,也不会轻易认识。”
“他娘的我没读过书,给我说人话。”被唬得一愣一愣的老雇佣兵恼羞成怒道。
“人话就是,布列塔尼亚女公爵和坎特罗国王间有一场死战。”年轻的雇佣兵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加入佣兵团的举动不见得是步好棋。
“那我们是给蜂后卖命的工蜂?”
“不,我们的地位连工蜂都不如。”
年轻的雇佣兵扫了眼自己的队伍,感叹这一众的老弱病残加白痴,显然是给对方送菜的:“你觉得花钱请来的士兵需要好好珍惜吗?”
“……”
“如果躲在这儿的是阿基奎人、布列塔尼亚人,乃至元气大伤的奥布斯达人,布列塔尼亚女公爵都会考虑她让正规士兵去当诱饵后的舆论问题,以及抚恤问题,但是雇佣兵是一锤子买卖。”这位年轻人意味深长道:“你觉得谁会给雇佣兵抚恤?担心雇佣兵死在战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