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最后,姜父和文姨累了,姜斐依次和他们道别。
她拥抱了姜父,低低唤了一声:“爸。”
而后拥抱了文姨,唤了一声:“妈。”
看着文姨惊喜的目光,以及微红的眼眶,她也安慰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二人去休息了,姜斐在楼下餐厅里坐了很久,而后起身走了出去…………
第二天,是江措出院的日子。
姜父和文娟二人一同来到医院,接江措回家。
江措跟在姜父和文娟身后,看着二人的背影,又看向四周,姜斐没来。
可心中涌现的,却不是失落,而是……一股诡异的感觉——以姜父和文娟的性格,一定会先说姜斐没来的原因,可是他们没有。
这种感觉让他不寒而栗。
最终江措没忍住问道:“姐姐呢?”
姜父和文娟诧异地回头看着他。
江措也在看着二人。
最终文娟道:“小措,你说什么?”
江措看着文娟不解的目光,手指抖了抖:“姐姐……”
姜父和文娟疑惑地对视一眼:“什么姐姐?小措,你没有姐姐啊。”
江措的脚步彻底僵住,呼吸如同被冻结一般,脚底升起阵阵凉意,冻得他牙齿难以控制的打颤。
“小措……”
文娟还要说些什么,下秒,江措却疯了一般朝姜家的方向跑去。
姜家的别墅依旧在原来的地方,依旧是原来的模样。
江措慌乱地冲进别墅,直接冲上二楼的卧室,却在打开卧室房门的瞬间愣住。
卧室里空荡荡的,冷色调的装修风格,像是一间最普通的无人居住的客房。
没有了原来暖色调的床被,没有了有些小熊图案的抱枕,也没有了落地窗上淡蓝色的纱帘,就连床头柜上,那个碍眼的相框都消失了。
就像从没有人待过一样。
他去了衣帽间,去了洗手间,去了厨房、茶水间……
一切的一切,他都去了。
可他找不到,什么都找不到。
他找不到她存在过的痕迹,就像……她这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就像……之前的一切,不过只是他的幻觉。
“小措,你怎么了?”门口,文娟担忧地问他。
江措没有说话,只是仓皇地四处望着。
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早就疯了,被文娟接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是个疯子了!
也许姜斐是他幻想出来的一个从未存在过的人物……
“小措?”姜父也满眼不解。
江措却只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腿不住的发软,他转身想要朝门口走去,却“啪”的一声用力摔倒在地,他近乎连滚带爬地站起身,踉跄着走出门去。
他需要迫切的证明,她存在过,她真真切切地存在过。
可繁华的街道上车来车往,每一辆车呼啸而过时都如同吃人的猛兽,他看得满心惶恐。
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茫然的在大街上横冲直撞,几次险些被车撞倒,身后是不断的抱怨声与低呼声……
他却都听不进去了。
良久,江措急切地拿出手机,手指颤抖着拨出“1”,她说过,这样就能找到她,她就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可是,手机里冰冷的女声说,这是个空号。
她就像从未存在过……
一切只是臆想吗?
下秒,江措突然想到了什么,疯狂地朝前方跑去。
他找到了沈放的公寓,拼命地敲开了公寓的门,抓着他的衣领声音嘶哑地问着:“那张照片呢?”
那张,沈放靠在她肩头的照片。
沈放的脸颊瘦削的吓人,双眼没有半点光彩,而那张照片,正被整整齐齐的镶在相框里,放在茶几上,显然正被人时时抚摸着。
江措怔怔望着那张照片,女孩坐在船上,眉眼半弯着,眼中盛满了温柔。
他伸手轻轻抚摸着女孩的脸颊,手指控制不住的颤抖着。
她存在过。
是真的……存在过。
江措重新回到姜家,他努力寻找着一丝丝的蛛丝马迹,可是什么都找不到。
文娟和姜父不记得姜斐的存在,别墅里关于她的一切消失的一干二净。
就连她……也消失了。
江措找了三天三夜,找到后来,几乎每个见到他的人都说他疯了。
直到最后,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脱下了上衣,看着肩头的疤。
良久,又哭又笑起来,到最后,喉咙里溢出的像是小兽的悲鸣。
那天,在医院,她说,要他永远记得他。
从一开始,她的消失……就是蓄谋已久。
姜斐从一开始就打算好要消失了,所以让姜父和文娟忘了一切,让她在乎的人,可以不用伤心。
她……到底是谁?
他该去哪里找她啊!
房门被人轻敲了下,文娟和姜父站在门口:“小措,你说的姐姐……是谁啊?”
江措看着二人,良久笑了起来:“我说错了。”
如果这是她想要的,他会帮她隐瞒下去,帮她爱着她爱的所有人。
可当关上房门,江措的双眼空洞一片。
床上的手机突然亮了一下。
江措转头看去,死气沉沉的目光蓦地溢出一丝光亮,他飞快上前拿过手机,却在听见对方的声音时,彻底暗淡死寂。
对方说:
“江措吗?我是墓园的工作人员,有人要我在今天给您去个电话。”
江措是在第二天去的墓园,穿了整齐的西装,打着领结,站在她的墓碑前,看着她写着诡异日期的墓碑,连张照片都没留下。
他待在墓碑前,从早待到晚上,又到第二天清晨,身上被露水打湿,他才终于站起身,轻轻地、乖巧地笑开:“姐姐。”
而后,转身回了姜家。
文娟对他很是担忧,他也乖巧地安慰着二人,只说自己刚刚出院,精神有些不好,要二人不要担心。
在临上楼前,江措突然想到什么,转过身道:“妈,我想把姓改了。”
文娟震惊地看着他:“小措……”他终于叫她“妈”了。
江措笑:“我想把‘江’改成‘姜’。”姜斐的姜。
明明是同样读音的字,文娟却莫名听懂了,她用力地点点头,声音哽咽:“……好。”
江措改好名字的这天,是在半个月后,他陪着姜父和文娟一起用了晚餐,然后回到了曾经姜斐待过的房间,他如今住在这里。
房间里有着淡淡的香味,沙发上有小熊抱枕,落地窗的窗帘是淡蓝色的,像极了从前。
他凭借着记忆,恢复的从前。
关上房门的时候,姜措轻声道:“姐姐,我回来了。”
而后,他坐在沙发上,抱着抱枕,如同回到母亲怀抱的婴儿,蜷缩在沙发最里面。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不知多久,姜措从沙发上坐起身,看了眼四周后走到衣帽间。
再出来时,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少女”坐在镜子前,声音刻意的压低,带着温柔:“小措今天乖不乖啊?”
“……”
“小措今天发生了什么事?”
“……”
“小措,不要忘了姐姐啊。”
这一次,少年的声音响起:“……好。”
……
宋砚得知姜斐消失的消息,是在第二天。
他去找江措逼问姜斐的下落时,江措正在安静地学习。
江措没有再阻止他的逼问,反而轻描淡写地给了他答案:姐姐消失了。
他这样说。
宋砚不明白他的这句“消失了”是什么意思,可是很快,他便明白了。
姜斐消失了。
留在这世上的,只有一个空荡荡的墓碑,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周围的一切,没有因为一个人的消失而不再继续,所有人都如常。
只有他。
只有他开始逐渐失常,不相信她的消失。
哪怕江措也默认了她消失的事实。
他不能信。
他仍在寻找着,日复一日地寻找着。
因为他和江措、沈放不同。
他们一个和姜斐有着近十年的婚约,拥有了她人尽皆知的喜欢;一个住在姜斐的家中,独享着她曾待过的未来。
而他拥有的太少了。
也太短暂。
直到这天,宋砚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宋砚先生,您的雨伞在思雅餐厅门口。
思雅餐厅,他曾经打工的那家餐厅,也是当初和姜斐初遇的那家餐厅。
当宋砚疯了一样赶到餐厅时,餐厅门口空无一人,一旁有一柄蓝灰色旧雨伞孤零零地立在门口。
那天,姜斐将他迷晕后,拿走了这柄雨伞,如今,雨伞回来了,她却不见了。
宋砚怔了好一会儿,而后走上前去,拿起那柄雨伞。
就像……当初他曾送给姜斐的那柄雨伞,她没有拿一样。
就像中间的种种没有发生过。
“宋先生?”一名服务员走了出来,认出了他,“一位姓姜的小姐给您留了一句话,她说,她希望当初问您的最后一个问题,得到的是肯定的答案。”
最后一个问题……
宋砚身形剧烈摇晃了下,眼前忽明忽暗。
她问他:后悔吗?
宋砚抓着雨伞,朝来时的路一步步失魂落魄地走着。
他回到了那间小别墅,坐在他们曾短暂同居过一个月的房间里。
他们曾在办公桌前拥抱,曾在窗前接吻,曾在床上相拥而眠……
后悔吗?
的确是后悔的。
他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下狠心用一把锁链将他与她锁在一起;
后悔自己既然贪心而扭曲地想被她拥有,为什么还要放纵她;
甚至后悔为什么明明知道他不是她的偏爱,却依旧克制不住地去乞怜。
她想要他的后悔吗?
他给她。
宋砚停止了寻找姜斐,也不再去学校,他开始将所有的心思都用在工作上,也开始喝酒,吸烟。
白天忙碌的不得一丝空闲,晚上便站在窗前,一根烟一根烟的吸着,烟雾缭绕、醉意朦胧的时候,有时会看见姜斐坐在办公桌上,皱着眉头对他说“好臭”。
最终是宋老爷子发现了不对劲,制止了他玩命的工作,并让他休息几天。
宋砚听从他的话,可是当他休息时才发现,自己已经停不下来了。
他像是背着一副无形的枷锁,只要闲下来,那枷锁便会用力的禁锢着他的脖颈,让他窒息。
在休息的第二天,他再次去了公司。
宋老爷子再没有多说什么。
宋砚开始玩一个游戏,就像当初姜斐玩他一样,他也在玩着这具躯体。
他告诉自己,只要每天达到超额的工作目标,就可以奖励自己晚上多喝一杯酒,多吸一支烟。
而后,他就能够看见姜斐了,哪怕满眼的嫌弃。
直到奶奶找到了他,奶奶满眼痛心地问他,小砚,你到底怎么了啊?
甚至,宋老爷子给他送来了心理医生的名片。
宋砚决定不再想姜斐了。
他开始戒烟、戒酒,他每天穿着熨帖整齐的西装出现在公司,他又是那副禁欲克制的模样。
他也做到了。
他想姜斐的次数越来越少,他不再喝醉,也很少在恍惚中见到姜斐了。
除了他再次用自己赚的钱,买了一栋栋更大更豪华的别墅外,他以为自己在逐渐恢复正常。
直到有一天,在看财经新闻时,他看到了一则消息。
——姜措在打压沈家。
不遗余力地打压。
姜措将从江林那里继承的一切资产都转让给了姜父,如今,他也进入了姜家的公司。
整篇新闻,没有提到半句“姜斐”名字。
可这晚,宋砚却失眠了,他一人站在卧室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萧瑟的夜,而后转身走了出去。
他不知道去哪儿,只是开着车闲逛,等到反应过来时,竟然回到了那个破旧的居民楼。
——曾经,他每天骑着单车将姜斐送回来的那里。
他上了楼,打开房门,空气中飘荡的灰尘迷了人的眼睛。
他打开灯,入目是狭小的客厅和简陋的沙发,还有两间紧闭的房门。
而后,宋砚听见了厨房传来的一声女孩的声音:“你怎么才回来啊?”
宋砚转头,厨房里空荡荡的。
可他分明听见了。
他转过目光,厨房的声音再次传来:“快来做饭,我要吃鸡蛋面,不要鸡蛋。”
宋砚没有转头。
因为他知道,一转头一切都会消失。
他走到卧室,狭窄的卧室,书桌上蒙了一层灰尘。
不过一错眼,面前多了一对男女,女孩穿着红色的礼服,拉着男孩的手放在他的腰间,笑着问他:“你会接吻吗?”
宋砚穿过那对男女走上前去,坐在床边。
而后,他突然想到什么,转身走向衣柜,在衣柜的最深处,他看到了那件折叠整齐的白色连衣裙。
这晚,宋砚是拥着白色连衣裙入睡的。
他做梦了,梦里的姜斐依旧高傲的像只孔雀,他顺从着她的高傲,小心翼翼地环着她的腰肢,在她不经意间,拿着锁住自己手腕的锁链,锁住了她。
他用力地吻着她,他是如此地深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