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他气喘吁吁地醒来了。
身下濡潮。
宋砚重新回到了公司，他不再像以往一样拼命的工作，他将办公地点搬到了这出破旧的居民楼，他开始像很久前的曾经一样，穿着白衬衫黑裤子，骑着单车出门。
每两天去探望一次奶奶和宋老爷子。
他们也终于放下心来。
姜斐消失的第四年。
宋砚如常买了饭菜回到了简陋的居民楼，早已熟悉的邻居同他打着招呼，笑问他一个人怎么每天都买这么多菜。
宋砚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晚，他睡得很早。
年久失修的居民楼，深夜时不知哪家失了火，浓烟漫天，楼道里传来阵阵哭叫声，门外消防车的声音不绝于耳。
宋砚也被吵醒了。
他拿过一旁的白裙就要朝外走去，却在听见窗外传来的孩子的哭声时顿住。
他探出窗外，那个孩子正抓着窗沿，下面是五层楼的高度。
宋砚看着那个孩子的手逐渐脱力、下滑……
他最终站在窗台上，抓着一旁的墙沿，一点点靠近那个孩子，托着他的脚，支撑着那个孩子的身子。
在消防员冲到楼上，救出孩子时，他的身体也因为惯性倒向一旁，重重砸在了墙壁上，身后是滚滚浓烟。
宋砚听见消防员在说，要他再坚持一会儿。
宋砚有些恍惚，他能够坚持，可他已经坚持了四年了，他找不到她。
这四年，他到了这么多地方，都找不到她。
他终究还是松了手。
坠落的瞬间，他似乎看见了姜斐，而后笑了起来。
原来，这样才能找到你。
这一次，一定会抓紧了，不会再松手了。
还要告诉你：
不悔。
……
熟悉的山洞。
石壁上的万年烛火摇曳着，照着玄冰床上的身体越发惊艳夺目。
姜斐万分眷恋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若非她正是灵魂状态，会觉得那冰床上的女子不过只是小憩而已，栩栩如生。
在好生替自己拂拭一番后，姜斐凝眉道：“系统，你怎的不说话，灵币？”
【系统：反正每次都被打断，我准备等打断完再说。】
姜斐：“……说！”
【系统：宿主上个世界任务完成优秀。沈放赏金500万灵币，宋砚赏金400万灵币，江措赏金600万灵币，扣除“隔墙有耳”和“记忆抹除”技能所需的50万灵币，共计1450万灵币、加上之前的4030万灵币，共计……】
系统的话并未说完，洞口一封书信被一股赤色法力裹挟着，轻飘飘地飞了进来。
姜斐睨了眼那书信，眉梢微扬，伸手将书信接了过来：“你继续。”
【系统：……共计5480万灵币，因宿主四个世界来表现优秀，奖励200万灵币，共计5680万灵币。】
还有奖励啊。
姜斐笑开，徐徐起身走到万年烛火前，看也没看书信，便将其烧成灰烬。
【系统：之前都是万年心头血、护心麟，怎的这次……】只一封书信。
它的话并未说完，门口一声动听如仙乐的声音传来：“斐斐可是将其烧了？”嗓音清淙柔魅，只听着便令人心尖轻颤。
系统惊讶【他怎么知道？】
“自然是因着我那贴心的小情人甚是了解我啊，”姜斐缓步移至洞口，指尖轻点了下结界，金光漾起微波，她浅笑，“你说呢？”
山洞外，一人将手掌放在结界上：“斐斐既将书信烧了，我便念与斐斐听。”
“数十载难相见，吾心中思之念之……”
“噗，”姜斐轻笑一声，打断了山洞外的话，“我尚还活着，你可失望？”
洞外的声音委屈下来：“斐斐说话还是这般不留情面，太过伤人。”
“没办法，”姜斐幽幽叹息，“五脏六腑俱烂，真疼啊……”
洞外安静了良久。
姜斐笑，转身回到玄冰床旁：“可以开始新世界了。”
【系统：好的……】
“斐斐，”洞外的声音再次传来，嗓音宛转，“那信中，有血符。”
姜斐：“……”
你大爷。
【系统：血符是什么？】
姜斐：“施法之人以血画的符，若画符者心甘情愿相送，便是自认为容器，承主人魂魄，血符一日不毁，便一日为奴。”
【系统：那你岂不是可以随意操纵外面那人的身体？】
可惜她已经烧了。
姜斐看了眼万年烛火，轻哼一声：“开始下个世界吧。”
第80章 修仙女炮灰01
无念山。
一缕女子的残魂飘荡在上空，看着无念山上那一红一白二人正竭力抢救着唐飞燕，以及一旁乏人问津的她的肉身，低笑一声。
残魂无泪，只有笑声如哭嚎，掀起无念山的山雾翻涌。
良久，她笑声停止，残魂逐渐消散，这一生所经历之事，如走马观花一般在眼前回荡，耳畔声音杂乱。
“你有幸与燕儿同是至阴至寒之身，又同是天灵根，锁情咒可以瞒住天道，以证我修魔之心，我怎么忍心伤燕儿呢？”
是魔魅辛岂温柔且诡异的声音。
“在人界你曾出手救下的那个乞儿，乃是本尊历劫时的化身，这修灵丹给你算作补偿，虽无法修补你受损的灵根，却能减轻些痛苦。”
仙尊云诀的嗓音无欲无求、无波无澜。
“瞧瞧看看，至阴至寒之身，可是做唐飞燕姑娘魂魄容器的最好肉身，十万灵石，缺一不卖！”
千金楼楼主容舒一如既往的贪婪嗓音。
女子的残魂几近透明，她最后看了眼无念山上的众人，得逞般讽刺一笑。
那些人想用她的肉身当历劫失败的唐飞燕魂魄的容器，她偏偏自毁元神也绝不成全！
她虽魂飞魄散，但看着唐飞燕被天雷劈的满身血痕，看着辛岂和云诀满眼焦灼，她心中爽快的紧！
“燕儿！”下方一声低吼。
女子用仅存的目力看过去，而后双眸定住，继而难以克制地大笑起来。
自私至极的魔魅，心狠手辣的辛岂，竟然会为了一个女人自毁满身修为，宁愿变成他最不齿的凡人，将内丹让给唐飞燕！
可笑！
太可笑了！
残魂在空中骤然发出夺目的光芒，像是此生最后的绽放，而后彻底消失在天地之间。
姜斐猛地睁开眼，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身子。
这个世界与她原本的世界有几分相似，且原主最后的画面与她一般，都是灵魂状态，一时之间，她竟有些分不清是现实还是系统引她进入的小世界。
待摸到自己泛着些温暖的肉身，姜斐或失落或轻松地吐出一口气。
“系统，修仙世界？”
【系统：是的，和宿主原本的世界有些相似。】
姜斐皱眉：“我原本的世界是三十三重天外天上神世界，这个世界……”
说着，她嫌弃地摇摇头。
这个世界确是修仙世界，分为仙、魔、人三族。
有灵根之人可以修成仙或魔，无灵根之人则一生只能生存在人界。
仙与魔只在一念之间。
修仙须得心正、寡欲，从练气循序渐进地修炼，虽极耗费精力与时间且讲求天赋，但于肉身有大益。
而若走火入魔修了魔，虽修为提升甚快，但修为越深，天罚便越频繁。
数百年来，真修成仙人的几乎没有，若说修仙界地位最高的，当属无念山的尊上云诀，字无念，如今已到渡劫期，历劫归来后，便是仙人之身。
能与之抗衡的，只有魔界的尊主辛岂。
辛岂与众多因心魔而被迫走上修魔之路的人不同，他是自愿修魔，修为极深，但天罚也最为严重，只是知道他天罚的人都死了。
修仙界曾有三大家族，云、唐、姜。
原主便是姜家的千金，自小便被当做大家闺秀教养，性子温婉，样貌与天赋极佳，至阴至寒之夜出生，生来便是天灵根，不过双十年华，便已经修到金丹期。
可这也成为了她的噩梦。
二十岁那年，原主在外历练，去樟木林的一处洞窟斩杀一只冰甲角兽时，遇到了同来此处的辛岂。
辛岂一袭红衣如火，样貌风华无二，像一株曼珠沙华。
原主一时晃神，不慎被角兽咬住了左腿，是辛岂救了她，并为她施法疗伤，温柔以待。
那一次，原主再难忘却这个“恩人”。
后来，辛岂更是陪在她身边，与她一同闯荡。
悬崖峭壁上的灵草，他会冒着危险采来送给她，并送来一束开在石缝中的野兰花；
旁人求之不得的灵药，他可以不要钱般往她手边拿；
在一次原主遇到危险，辛岂不惜舍身相救时，原主对辛岂表明了心迹。
辛岂满眼“惊喜”地接受了原主，并很快到姜家下了聘礼，风风光光地迎娶了她。
在二人洞房花烛夜当晚，他为二人下了锁情咒，他说：“斐斐，以后，便是天道也无法将我们分开了。”
原主信以为真。
辛岂为原主缔造了一个美好的梦，并在洞房花烛夜的第二天晚上，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它。
原来，辛岂不是一个散修书生，他是一个修魔之人，原来，他的心中早已有了挚爱，那人是唐家大小姐唐飞燕。
唐飞燕是云诀的徒弟，天性活泼机灵，心中爱慕云诀。
时日长了，无欲无求的云诀对她也有些许动容。
辛岂素来和云诀不对盘，见状故意接近唐飞燕，却没想到在这个过程中，因为唐飞燕发现了他魔族身份并说“是魔是仙又如何？你都是我朋友啊！”
辛岂对唐飞燕动了心。
在樟树林，辛岂之所以对原主好，是因为知道原主是至阴至寒之身，且生有天灵根，和唐飞燕的体质极为相似。
辛岂需要真正修成魔族至高——魔魅，就要杀了挚爱之人，以向天道证明其修炼的诚心。
可辛岂怎么忍心杀害唐飞燕呢？
锁情咒，可以欺瞒天道，受咒之人会彻底爱上下咒之人，只是需要受此咒的人心甘情愿。
且锁情咒不可消灭，除非身死或者下咒之人将此咒转移。
辛岂对原主好，只是为了洞房花烛夜，让原主心甘情愿地受下锁情咒，并在第二日历劫时，一剑结束了原主的性命。
真正的杀妻证道。
辛岂成功修成了魔魅，但天道不可欺，辛岂也受到了反噬，须得闭关一年修身养性。
辛岂从未对原主用过半点真心，甚至在去幽冥谷闭关的路上，因为反噬的剧痛，一怒之下将锁情咒转到人界一个最卑贱的乞儿身上。
原主阴差阳错地没有死，只剩一口气。
一个穿着一袭青衣的少年人出现在她面前，如同打量一件物件般打量她良久，最后满是趣味地说：“至阴至寒出身，可惜天灵根毁了，但应该还能卖个好价钱。”
“喂，姑娘，我可以救你一命，但往后时机一到你须得做我楼中一味药，如何？”
那时原主还不知，那人是千金楼楼主容舒。
容舒给了她一株灵草，她活了下来，但天灵根毁了，她再也无法修仙了，空有这副灵体，却连人界最弱小的人类都打不过。
原主被赶出了修仙界，又不愿丢家族的脸，只得孤身前往人界。
在人界，原主遇到了一个乞儿——一个穿得破破烂烂、脸上有一朵赤色云纹胎记的七八岁的孩子。
因为那个胎记，乞儿走到哪儿都被认为是不祥之人，处处招人嫌恶，身上遍体鳞伤。
原主不知道辛岂将锁情咒转移到乞儿身上，只以为自己对乞儿心生怜惜，便将乞儿带到了自己身边，好生照料，抚养。
但在乞儿长大时，锁情咒发挥了作用，原主爱上了乞儿，爱得执迷不悟，甚至想要嫁给乞儿。
因为收养之恩，乞儿并没有回绝。
可在二人的喜宴上，来了一位穿着白衣仙气飘飘的女子，唐飞燕。
她满眼泪水地打断了这场喜宴。
乞儿却面无表情地就要继续喜宴，唐飞燕却突然飞出长剑，一剑刺向自己。
此刻，乞儿脸色大变，上前替唐飞燕挡下了这一剑。
乞儿死了。
锁情咒失效了。
原主的喜宴再一次成了一片狼藉，因为同一个女人。
她终于心灰意冷。当初救她一命的千金楼楼主容舒再一次出现，看着心如死灰的原主满意地点点头：“死气沉沉的，不自认为人，才是一味好药材。”
容舒将原主带回到千金楼中，妥善安排，日日养护，就像养护他其他的珍贵药材一样。
这段时间，原主听说无念山上的云诀历劫归来，成了修仙界第一位仙人；听说魔魅曾与仙尊大打一场，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为了一个女子；听说那女子最终选了她的师尊云诀。
直到有一日，千金楼来了一位客人，要买一个至阴至寒之夜出生的“容器”。
视财如命的容舒以十万灵石的价格，将她卖了出去。
原主再一次看见了那个“乞儿”，不，应该说是仙尊云诀。
那个乞儿不过是云诀历劫时的化身罢了。
而云诀前来买她，是因为唐飞燕历劫失败，肉身陨灭，需要她这样体质的“容器”。
云诀给了她修灵丹，并说：“你灵根已毁，阳寿将近，再无修仙之可能，等燕儿复生后，我会帮你的魂魄引路轮回到人界，寻个好人家，若运气好生有灵根，可再行修仙一事。”
原主点头答应了下来。
与唐飞燕置换灵魂的当日，她再次看见了辛岂。
仙魔二族水火不容，如今却为了守护一个女子，和平处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