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红缨数了数,一共十一张。
只有第一张照片是根据真实照片印刷而来,剩下的十张全是南屏找刑侦科的侧写同事照着自己和前夫的模样想象而成。
在南屏的记忆中,阿凛的相貌还停留在襁褓时期,自从那年看到风红缨帮蒋三山找到丢失二十年的莫惊春后,南屏心中便有了想法。
为了更快找到儿子,南屏拉下脸求到前夫面前,恳请前夫和她一去警局入画绘制未来儿子的长相。
这件事发生在五年前,那一年风红缨刚刚毕业转正。
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警局外边突然传来一道女人的大笑声。
紧接着是清脆的巴掌。
风红缨工位靠窗,一扭头就能将窗外的风景尽收眼底。
窗外大约一百米处跪着一个女人,女人脊背挺直,任由站在其跟前的另外一个女人笑嘻嘻地扇她巴掌,纵是保安拉扯都不管用。
风红缨一眼就认出了跪在那的女人是南屏,办公室里的同事听到动静后纷纷挤到窗前。
“什么情况,那不是队长吗?”
“南屏姐为什么要向那个女人下跪?”
“我看不下去了,靠,那女人下手真狠,还笑!”
……
不少同事跑出去拉架,风红缨没有动,而是静静地站在窗前目睹南屏倔强地推开同事们。
就这样,南屏生生受了女人五巴掌。
换来的结果是女人愿意将自己的丈夫‘借’给南屏半天。
后来风红缨才知道,南屏找前夫是为了让刑侦科的人根据他们二人的长相绘画阿凛的照片。
拿到照片后,南屏捧着熟悉而又陌生的儿子照片哭得泣不成声。
反观前夫,冷眼旁观着,一声不吭。
至于故意报复性扇南屏巴掌,想让南屏在同事面前出丑的女人则骂骂咧咧地拉着前夫哥一刻不停留地离开了派出所。
事后,南屏将照片寄到全国各地的报社,每年都寄,五年来,倒是有不少报社给南屏递了消息,可惜寻到的孩子都不是阿凛。
-
风红缨将照片拿给仇羊。
望着厚厚一沓寻人广告,仇羊一时有些无从下手。
“风警官,这么多照片用哪一张合适?”
风红缨想了想,道:“着重襁褓那一张吧,中间的几张可以忽略,最后那张十一岁的照片你多研究下,记得描述时用词细致一点。”
仇羊:“好嘞。”
风红缨当年根据梁三山和其妻子的照片画出莫惊春纯粹是巧合,她的画工的确拿得出手,但论起人物侧写,牛逼的当然还是刑侦科的那些骨干同事。
所以能不能根据体貌特征找到被拐十一年的阿凛全凭刑侦科同事画得那张照片。
仇羊的写作能力强,花半小时精雕细琢后,仇羊根据十几张图片写出一份完美的文字版寻人启事。
发布到网站上之前,仇羊将文稿拿给风红缨审核。
看完后,风红缨冲仇羊竖起大拇指。
“仇羊,你有没有想过以后继续干这份工作?”
仇羊的爸爸经营畜牧业,早在仇羊出生那年就已经是万元户。
大学毕业后,仇羊开启美滋滋的家里蹲生活,之所以帮风红缨撰写文稿,不过是为了尝尝新鲜感罢了。
仇羊翘着二郎腿,玩味一笑。
“风警官,听你这话的意思,难道你想让我留下来?”
“当然。”
风红缨眨眨眼:“愿意来吗?我给你开工资。”
“工资就算啦。”
仇羊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别人不清楚,我难道也要装糊涂?网站根本就不赚钱,五百块钱的奖金还是你借来的……”
风红缨尴尬挠头。
她现在确实没什么钱……
就在风红缨以为仇羊要拒绝时,仇羊身子往前倾,憨笑道:“风警官,你甭给我开工资,我免费给你干几年怎么样?”
风红缨:“这不太好吧?你爸妈那边……”
仇羊挑眉:“他们知道我在帮你做事,嗐,二老早就乐开了花,逢人就说他们的儿子有出息了。”
风红缨:“真一分钱都不要?”
她比较关心这个。
仇羊:“不要,我家不缺那几百块钱的工资。”
风红缨含笑站起身,旋即端正地朝仇羊鞠了一躬。
仇羊吓了一大跳,忙扶起风红缨。
“风警官,你这是干啥?”
风红缨笑容不减:“既然是合作伙伴,就别一口一个风警官了,叫我珍珠吧,局里的同事都这么喊。”
喊这么亲昵的称呼,一向大大咧咧地仇羊顿时羞赧扭捏起来,犹豫了半晌才喊出口。
“珍……珍珠。”
坐在电脑前和粉红企鹅交涉网站后续事宜的风红缨嗯了声,顺手将文稿拿给仇羊。
“你写得非常不错,以后这些东西你自己做决定,不用次次都交给我审核。”
仇羊脸色发红的哎了声,忙不迭拿着文稿匆匆离开。
等仇羊走后,风红缨才转过身。
系统:【宿主看出来了?】
风红缨歪坐在背靠椅上,失笑道:“我不是瞎子。”
打从她出现在刘旺村的那一刻起,她就注意到仇羊看她的眼神中藏着爱慕的光芒。
用一句矫情的话说,仇羊对她一见钟情。
不对,是对这具身体。
仇羊家境好,学识高,为人热忱,五官硬朗,只可惜她不能回应仇羊的喜欢。
仇羊于她而言,是弟弟,是友好的合作伙伴,两人之间擦不出爱情的火花。
系统:【宿主可以替原身留着,说不定原身喜欢。】
风红缨眼睛一亮。
对哦。
她和原身有十年之约,约定时间还剩五年,再过三年,这具身体将要跨越三十岁大关。
以春鎏寨的传统,其实这具身体早该在五年前就成婚生子……
既然她耽误了原身的嫁娶成家大业,那她何不替原身牵条红线?也许还能成就一桩美谈呢。
仇羊钟得是这具身体的容貌,同样,原身也得喜欢仇羊这种类型才行,否则没戏。
打定主意后,风红缨暗暗将原身的终身大事提上日程,预备着离开穗华市时带几张仇羊的照片回去。
“叮叮……”
电脑传来提示音。
收回遐想,风红缨点开粉红企鹅发来的消息。
两人在线上聊到深夜才歇息。
-
翌日早上,风红缨打着哈欠坐到电脑前。
刚坐定,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递了过来。
仇羊脸红扑扑的:“珍珠,我看你昨晚很晚才睡……”
“谢了。”
风红缨眼含笑意,低头微抿了口手磨咖啡。
有点甜,口味适合年轻小姑娘,看来仇羊知道哄女孩了,不错不错。
放下咖啡杯,风红缨登上网站后台。
有关阿凛的寻人消息已经在网站公布,一个小时之后,后台访问数量蹿到三位数。
但这远远不够。
阿凛失踪了十一年,时间久远,靠这点曝光量根本无济于事。
想了想,风红缨拨通沈葵的电话。
沈葵这段时间忙得脚不沾灰,投资的那家科技公司前景非常好,只要运营得当,些许能上市。
风红缨找沈葵时,沈葵正在投资公司开会,会议结束后,沈葵立马回拨。
沈葵知道风红缨目前做的网站极度缺钱,不等风红缨开口,沈葵笑道:“让我入一股吧。”
沈葵是过来人,懂得创业初期的艰辛。
听到沈葵的爽言爽语,风红缨忍俊不禁,笑着调侃:“沈小姐,我承认我很缺资金,你想入股我当然欢迎,但有件事我得跟你说清楚。”
沈葵:“什么事?”
风红缨直言不讳道:“我在做的这个网站本质设定是公益全免费,也就是说,后期没有任何收益,零收益是一方面,前期还要投入大量的成本……”
深吸一口气,风红缨重新问:“沈小姐,这样不赚钱的生意你还想继续投吗?”
电话那头的沈葵无奈一笑,笑容清脆。
“投,当然要投。”
沈葵态度坚定,笑语道:“风小姐,谢谢你跟我说这些,不过这股我入定了,你等着收款吧。”
知道风红缨会问为什么,沈葵一口气说完。
“一来感谢你之前那番话点醒我,你说得对,时代在进步,未来是互联网的时代,报社想要发展,就必须去转型接纳新事物。”
挑起飞扬的秀眉,沈葵续道:“至于原因二……”
“你就当我做好事吧。网站需要多少资金,你只管开口,我全包。”
做事干练的沈葵压根不给风红缨说话的机会。
“哦,对了,之前借你的那五万块钱,你甭还给我,就当是我庆贺你网站成立的见面礼。”
风红缨想说不必这么破费,然而电话挂断了。
半个小时后,沈葵主动打了过来,就说了一句话:转了一笔钱到银行,请风红缨查收下。
放下电话,风红缨如一阵旋风跑到银行。
不愧是赘婿文里的大富婆,出手就是大方。
望着存折页上的七位数字,走出银行的风红缨只觉当下空气都比往日要香甜。
有了资金撑腰后,风红缨终于体会到了做甲方爸爸的快乐。
戳开粉红企鹅的头像,风·甲方·红缨噼里啪啦地敲下一行字。
[在吗?网站扩展区域投放需要多少钱?]
粉红企鹅报来一串数字。
风红缨悠悠然地回:[给我做!麻利地做!老子不缺钱!]
对面的粉红企鹅呆了呆,一个电话打过来,确定风红缨的账号没被盗后,OICQ的研发团队立马开始着手研发。
三天后,寻亲网站全国搜寻功能上线,上线的第一时刻,风红缨将阿凛的信息放到了首页滚动播放。
阿凛幼年走失,时至今日已有十一年,找起来相当困难,说句不好听的,是生是死都未可知。
信息滚动一周后,依旧没有人联系风红缨。
南屏失落地叹气,看来寻子这条路还得继续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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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底,风红缨收拾东西准备和南屏一起回去,出发的前一天,风红缨将寄养在穗华市派出所的黑条牵了回来。
数月没见,乍然看到风红缨,黑条兴奋地直摇尾巴,粗粝的舌头不停舔拭风红缨的脸颊。
抹了把脸上的口水,风红缨亲昵地撸了又撸黑条柔软的大脑袋。
上午八点左右,穗华市警局郑局长亲自来到警局门口欢送风红缨。
“红缨同志——”
郑局长年轻时曾是部队里的号兵,嗓门异常洪亮,握着风红缨的手,郑局长笑着眼纹迭起。
“一路顺风,有空记得来穗华市玩哈,只要你来,我老郑一定腾出时间去接你。”
风红缨嗯嗯点头。
告别郑局长等人后,风红缨长舒一口气。
南屏戏谑开口:“刘斌如果在,你今天恐怕走不成,怎么着也要留你在这多住几日,你帮他抓了苗王青,又拿到了笔记本,光这两件事,刘斌就要感谢你一辈子。”
风红缨忙摆手:“南屏姐,您这话就言重了……”
南屏笑而不语。
刘斌和她一样任职打拐办大队长一职多年,不同的是,她手下的拐卖率几乎为零,而刘斌呢,恰恰相反。
倘若刘斌今年还不能将穗华市的打拐成绩提上来,刘斌面临的下场可不止降职这么简单。
总而言之,苗王青落网的很及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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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火车站赶的路上,天空飘起濛濛细雨。
风红缨撑开伞,另一只手拿着行李,行李箱很沉,满载着仇家父母塞给她的一堆穗华市特产。
南屏是过来人,一眼就瞧出仇羊的小心思。
“珍珠,你今年有二十七了吧?”
风红缨嗯了声,不忘回头招呼黑条跟紧她。
南屏笑得暧昧:“你这年纪刚刚好,女大三抱金砖,难怪仇家父母对你那么热情……”
风红缨强笑两声,不打算就这个问题回应南屏。
“黑条,你在看什么?赶紧走哇。”
往后退了两步,风红缨侧过身顺着黑条的视线往旁边看去。
这一看风红缨怒了。
本以为苗王青落网后,苗王青手底那些没被逮捕的小弟能安分一段时日,没想到才过去一个月,这帮狗东西又冒了出来。
现在是大白天,他们竟然敢当街抢人!
“放开她——”
风红缨想都没想就扔下了行李,推开拥挤的人群,风红缨疾奔到马路边。
马路对面,两个莽汉使劲地将一个年轻女孩往面包车里拉。
女孩力气小,挣扎间鞋子都蹬掉了,露出一双莹白的小脚丫。
眼瞅女孩被捂住嘴扔进了面包车后座,风红缨仓促地脱下鞋子砸向男人。
关车门的男人应声而倒,看到风红缨,另外一个男人立马拉起伙伴上车。
汽车呼啸而过,等风红缨追过去时,留给风红缨的只剩呛鼻的尾气。
“珍珠,发生了什么?”
南屏拎着两大包行李艰难地从人堆里挤出来。
风红缨来不及说,边追边回头对南屏喊:“南屏姐,我去去就来!”
话音未落,一辆汽车从拐角处横冲直闯出来。
刹不住脚的风红缨顿住身子,瞳孔骤然放大。
对面的汽车速度急而猛,直直地冲向风红缨所站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