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红缨还是忍不住伸出手戳了戳蓝姗姗豆腐一般软的脸颊。
蓝姗姗小脸唰的一下红了。
风红缨躺回自己的床,轻笑道:“那个戏子被班主点名上台唱《三娘教子》的时候,当时的表情跟现在的你相差无二,白嫩嫩的脸压根就不用涂彩,都可以直接上台唱了。”
蓝姗姗尴尬的垂下脑袋,双手拖着脸颊不敢看风红缨。
风红缨笑得更大声。
“对对对,就你这样,先脸红,再低头,然后说‘班主,您可抬举我了,我不行的,我唱的一般‘,啧啧啧。”
蓝姗姗:“……”
该说不说,我不行,我唱的一般,这两个句还真是她的口头禅。
“姗姗,你到底在怕什么?”
风红缨状似无意的长叹一口气。
“你要这样想,咱们唱戏的人上台抹了花脸后,在没成角之前,台下有几个人能辨出你是谁?所以呀,你只管放开了唱,实在不行,就在脑子里循环催眠自己,告诉自己,下面的票友都是泥塑的小朋友,他们只带了耳朵听,眼睛看,没有带嘴巴子点评你。”
蓝姗姗明白学姐这是鼓励她走出社恐圈。
“学姐,”蓝姗姗鼓起勇气抬眸,好半晌才问出口,“你能告诉我那个戏子是怎么战胜社恐的吗?”
“战胜?”
“对,我想跟前辈们学学技巧。”
风红缨双腿并拢搭在墙上,后腰微一用力提臀贴着墙倒挂着。
闻言浅笑:“姗姗,那个年代可没人吃饱了撑着等你立起来,机会就一次,你说你不行,你唱不了,好,换人呗。”
蓝姗姗楞了下:“所以,他没上台?”
风红缨:“上了,班主始终觉得他的颜色比旁的戏子要好三分,唱腔又绝,私心想着让他替戏班子在富商老太太家的戏台子上亮一嗓子,好传个名声出去,不仅对他今后的发展有帮助,对咱们京剧打入苗乡也有一定的帮助。”
“可结果呢?他愣是抓不住机会,还搞砸了咱们京剧在当地的名声。”
风红缨犹记得老太太寿诞那天闹出的荒唐事。
富商借口喝多了去方便,来到后院却抱着某个戏班的台柱子又亲又摸……
前院,几大戏班子驶出浑身解数哄老太太开心,然而到了京剧唱腔时,社恐戏子一身旦角打扮站在热闹的台上恍若被人点了穴道,半个字都哼唱不出来。
台下哄笑一团。
苗乡本地人指着社恐戏子高声歌唱,你一句我一句,句句唱词都在笑话京剧胡闹。
风红缨附身的是老太太身边的贴身丫鬟,她虽然没特意去学苗乡的山歌,但耳濡目染也会一些,记得有一句大白话唱词:
“让你唱歌你不唱,那你上台干什么……”
后边的她不记得了,反正寿诞结束后,其他剧种都在苗乡得以扎根,只有京剧被当地人冠以‘哑巴’称号。
班主没办法,只能灰头土脸的命戏子们带着家什往其他地方搬迁。
“那个社恐戏子呢?”蓝姗姗揪心地问,“他最后怎么样了?”
她很关心这个。
风红缨哼了哼。
“那日富商和其他戏子厮混的事被府上的夫人当场抓获,富商丢脸至极,一时火气没处发,就全泄到了社恐戏子身上,一口断定是社恐戏子唱不出戏才触了他的霉运,没等京剧班子撤出富商家,社恐戏子就被富商命人打得半死不活,丢到大街上暴晒了三日后死了……”
“你懂得,那个年代的戏子是下九流货色,好多人都是戏班买来的奴仆,主子想杀就杀……”
其实视频中的荒唐事远不止这寥寥几语。
比如富商和某个戏子有染的丑闻其实是社恐戏子身边的人捅出去的,那人气恨班主让漂亮‘哑巴’上台,因而故意使计将富商的气引到社恐戏子身上。
蓝姗姗惊恐地捂住嘴。
“怎么会这样?!”
蓝姗姗每晚都看风红缨的直播,风红缨每回讲的故事都是圆满的结局。
这个故事中的社恐戏子下场怎么会这么惨?
风红缨:“那是因为我很少讲京剧历史中失败的角色,直播间内要传播正能量,所以我选的多是成功角儿的一些成名史,像无用武之地的小英红,暴尸街头的漂亮社恐……我只是没大肆说而已。”
蓝姗姗搅着手指,闷声道:“学姐,那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风红缨放下倒立的双脚,直视着蓝姗姗。
“姗姗,你确定你是真的社恐吗?”
这话她在观看视频时问过系统,系统给出的答案是:社恐戏子其实是害羞。
害羞到了极致,以至于没开口唱就对自己进行灾难化思考,构想自己这唱不好,那唱不好,唱不好肯定会遭人嘲笑等等。
蓝姗姗又开始垂眸搅手指。
“抬起头来!”
风红缨拔高音量:“蓝姗姗,你忘了京剧入门第一堂课学了什么吗?自信!你学了这么多年的戏怎么偏偏把这个给忘了?”
蓝姗姗被风红缨吼得肩膀一缩。
“哭有什么用?”
风红缨恨铁不成钢:“富商家台上那个漂亮戏子也哭了,可你见到谁同情她了?台下苗乡的人唱山歌笑话他,戏班子的人恨他,富商骂他,他死了你知不知道!”
“姗姗,你学了这么多年的戏,不能浪费,不能唱‘哑巴’戏,懂吗?你该庆幸你生活在和平年代,隔以往,你哭着闹着不上台,早晚会被班主给……”
后边残忍的话风红缨实在说不出来。
蓝姗姗抹眼泪点头。
“我知道我这幅样子很不好看,因为我的任性,学姐现在还要陪我住宾馆……”
风红缨:“这都不是重点——”
话音未落,门口突然传来脚步声。
-
“嘘。”风红缨比了个动作。
脚步声停了,紧接着是转锁的声音。
小镇上的宾馆陈设很简陋,不用房卡,而是普通的小锁。
开锁的咔嚓声在耳边响起,蓝姗姗吓得抱紧被子。
没有猫眼,风红缨看不到外面是谁。
找了根晾衣架,风红缨缓步靠近门口。
外边的人应该在试锁,一大串钥匙相撞的清脆声音在耳边回荡。
风红缨不等外边的人往钥匙孔插入第二把钥匙,直接开了门。
“你——”你没睡啊。
这话到了嘴边楞是打了个弯:“小美女,我给你送蚊香来嘞——”
说着迅速将大串钥匙放进手提袋里,翻找出一盘蚊香。
“不用了。”
风红缨冷冷看着前台女老板:“我们要休息了。”
“好好好,我不打扰你。”
女老板一走,风红缨砰得一声将门关上,并将自己的单人床推到门前抵着。
蓝姗姗紧张的嗓子发干:“学姐,那女老板开我们的锁干什么?咱、咱报警吧?”
风红缨扯了扯唇:“报警怎么说?偷盗?咱们东西没少哇。”
蓝姗姗下意识地跳下床将行李箱里的钱夹子握紧。
“你先换衣。”风红缨冷静地指挥,“待会走的时候记得带个口罩。”
“好。”
两人火速换衣。
风红缨:“我去要压在前台的身份证,你别管,拿着行李箱一门心思往外走就是。”
蓝姗姗太害怕了,两条细腿颤个不停。
“学、学姐,这家宾馆不会是黑店吧?”
风红缨:“不知道,反正不是好店。”
半夜撬门的宾馆能是什么好宾馆?
开了门,蓝姗姗闷头拖着行李往外走。
入夜后,走廊静悄悄的,轮子滑在上面的声音很大,好在宾馆小,走两步就到了前台。
风红缨使了个眼色给蓝姗姗。
“哎,小姑娘大晚上的去哪?”躺在长椅上眯眼打瞌睡的女老板陡然站了起来。
风红缨扯住女老板,拿出手机对着女老板。
“不许动。”
乍然看到有手机在拍,女老板慌了。
“拍什么拍,你拍什么!”边吼边挥手要打掉风红缨的手机。
风红缨紧紧的握住手机,伸出另外一只手:“把我们的身份证还给我们。”
之前住房的时候她就觉得蹊跷,她跟着艺术团出去演出,大大小小的宾馆都住过。
要押金她能理解,扣留身份证是什么道理?
女老板捂着脸狡辩:“我不是说了吗?明天早上退房的时候给你——”
风红缨不想多说,一边举着手机一把来到柜台前。
见风红缨开始翻找,女老板吓坏了。
“你干什么,放下,不许碰!”
风红缨一脚踹翻面前的椅子,椅子砸中了女老板的右脚大拇指,女老板疼得龇牙咧嘴。
抽出两张身份证,看到桌上摊开的笔记本,风红缨随意扫了眼。
就在这时,门口进来两个壮汉,人还没进来就喊:“东西呢?”
风红缨抬眸望向门口,男人见到柜台前的风红缨,瞳孔骤然放大。
下一秒,两人二话不说就往外跑。
风红缨飞快追上去。
过了十二点,小镇上的人少的可怜。
眼瞅着两个男人快要接近前边拖着两个行李箱的蓝姗姗,风红缨当即脱下鞋,一手拿着一只,瞄准两人的后脑狠狠地甩过去。
常年在战场上射箭的风大将军一打一个准。
蓝姗姗被摔倒的两个大汉吓得瞬间抱头尖叫。
风红缨跪压在其中一人身上,不忘用腿死死缠住另外一人的脖子。
“还愣着干什么,报警啊!”
蓝姗姗胆怯的手在抖,拨通报警电话,不能和陌生人友好交流的社恐·蓝姗姗上线了。
对面的警察很有耐心,一字一句的问蓝姗姗怎么了,具体地址在哪。
三十秒内,蓝姗姗愣是一句顺畅的话都憋不出来。
被风红缨制服住的两个男人太壮实了,蓝姗姗支支吾吾声中,其中一个男人猛地翻身,照着风红缨的胸口就是一脚。
某一刹那,风红缨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痛到炸裂。
眼瞅着那个男人越跑越远,风红缨只能认栽。
剩下这个男人,风红缨咬牙直接一脚将其踹晕。
捂着发疼的胸口,风红缨掏出手机。
擒着两泡泪花的蓝姗姗抽噎:“学姐……”
“别叫我学姐。"
风红缨再不生气就是圣人。
口干舌燥说了一晚上漂亮社恐戏子惨死街头的故事,本以为这姑娘能从中吸取教训改改身上的不足,没想到还是这么没出息。
打通报警电话,风红缨边揉肚子边快言快语的将晚上发生的事告诉警察叔叔。
-
凌晨一点半,两人录好了口供。
太晚了,警察不放心两个小姑娘再去住宾馆,便让两人在派出所凑合凑合等天亮。
上下铺,风红缨睡下边。
大燕朝行军打仗多年,风红缨早就养成了随身带药的习惯。
从双肩包里拿出药物,风红缨低头往胸口涂抹祛瘀肿的药膏。
上铺的蓝姗姗犹豫半晌:“学姐,我帮你上药吧,你手上也有伤……”
右手虎口有一排血淋淋的牙齿印,是逃跑那个男人咬得。
蓝姗姗握着棉签给风红缨的伤口消毒,擦着擦着眼泪掉了下来。
反反复复说得话都是‘对不起,是我不好,害学姐受伤’诸如此类的话。
风红缨闭眸没说话。
值班女警拎着一壶热水和两桶泡面进来。
睨着眼眶红红的蓝姗姗,女警道:“你是第一个报警的女孩吧?”
蓝姗姗捧着泡面,本来想像平时一样装鸵鸟随便哼一声搪塞过去。
望了眼对面一言不发摆弄手机的风红缨,蓝姗姗鼓足用力,放下筷子,双目直视女警。
“对,是我。”
三个字不大,却有力量。
女警:“这样就对了嘛,小姑娘下次说话声音要大点哦,不然我们听不清你报出的地址。”
蓝姗姗双手握拳,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铿声道:“嗯!”
风红缨脑袋偏了偏,边回信息边看低头吃面的蓝姗姗。
看来这人也不是无药可救嘛。
晚上下直播后,风红缨一直没看手机,这会子闲着点开微信,好家伙,一堆信息。
一些无关紧要的暂且不回。
有关今晚住‘黑店’的事,风红缨三言两语就跟唐初夏说清了。
刚发送出去,唐初夏那边很快回了信息。
拍了张警察局的照片,唐初夏才心安。
风红缨:[怎么还没睡?快两点了。]
唐初夏:[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们一进村里,村里的老人就热情的说要做杀猪宴给我们吃,杀了两头猪,忙到现在才开席……]
风红缨:“……”
突然觉得泡面不香了是咋回事?
唐初夏:[红缨,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
风红缨:[说。]
唐初夏:[下午我们进村的时候,钱老师说等回了北京,我们每个人都要写二十页的社会实践报告论文……]
风红缨:“……”
也就是说,放了暑假她都摆脱不掉帮唐初夏改论文的事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