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娘在怀——舒沁橙
时间:2021-11-08 00:43:47

  替他掖好被子,邹灵雨正要起身退开, 忽觉头皮一紧,抬眼看去, 只见凌晔勾着自己垂落的长发, 正绕着圈儿在玩。
  骨感的修长指节,上头缠了一圈又一圈的柔黑发丝。
  邹灵雨发质细软, 如上好的绸缎般顺滑,绕了一圈若是不加紧再绕上第二圈, 连原本缠上的青丝都攥不住,随时能从指尖滑开。
  头发被抓着,邹灵雨没法完全起身,视线往凌晔手上瞥了一眼, 然后转向他脸。
  对视,沉默。
  她可总算看了过来,凌晔慢腾腾问她:“以后都喊小公爷,不叫夫君了?”
  语调懒散,微往上扬,极是漫不经心。
  除了态度以外,邹灵雨对他的称呼也就此改变,整个人全身上下,由内到外,都在无声表达对他的厌恶和抗拒。
  邹灵雨垂下眼,话音淡淡:“我喊什么,难道还有差别吗?”
  是小公爷还是夫君,在一个不把自己当妻子看待的人眼里,难不成还会有不同?
  她懒得再问,说毕,也不管是否会扯疼了自己,径自从凌晔指上抽走乌发,越过他回自己被褥。
  将要闭眼前,邹灵雨最后皮笑肉不笑地又补了句:“夜深了,小公爷不睡,我却是累了,这便先行睡下。”
  邹灵雨面着墙,没转过身也能感觉到凌晔那目光如针刺,仍盯着她。
  不用再面对他后,邹灵雨脸上笑意垮下,半垂下的眼遮去她眸中情绪。
  事情过去几天,初彤当天傍晚已领着甜雪回来,凌晔想问的话在初彤那儿也得了个全貌。
  可邹灵雨等啊等,还是没能等来他的一句道歉。
  她疲惫地闭上眼,在心里自嘲一笑。
  大抵凌晔从未觉得对不住她,认为她在意的那些不过芝麻蒜皮的小事,自然道歉什么的,也就没有必要吧。
  她想起那天的事。
  在书肆时被有意独留,等到初彤回来后,邹灵雨让她去请吴掌柜过来。
  邹灵雨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便问:“是谁让你放人进内室,却不提还有他人在,需得避嫌?”
  这事太过荒唐,若非有人刻意为之,邹灵雨实在不相信国公府名下的产业竟会出现这种纰漏。
  她饱含怒气又撕破脸面,吴掌柜兴许没想到她会这样直接,也被邹灵雨盛怒的模样给震慑住,不加思索地看向初彤。
  因吴掌柜的这一眼,不管是下意识的反应还是旁的,却是如了邹灵雨的意。
  她得了得以质问初彤的理由,恰好这时甜雪抱着肚子,一步三挪地艰辛走回来,见到这场面还愣了愣。
  虽不明所以,却也敏锐地意识到屋内气氛剑拔弩张,没敢吱声。
  “可好多了?”
  面对甜雪时,邹灵雨放柔了声调,直到甜雪傻呼呼点头应了以后,才又问她:“早膳都吃了什么?是你自个儿去厨房领的,还是经了别人的手?”
  虽还懵着,但邹灵雨问什么,甜雪就答什么:“是奴婢自去领的,因起晚了就只吃两个豆沙包……啊,不过在马车上,初彤姐姐有分奴婢糕点吃呢!”
  笑得天真烂漫,邹灵雨忧心地望了她一眼,最终只是叹口气,收敛心神,冷冷转向垂首不敢言语的初彤。
  知道事迹怕是早已败露,初彤直冒冷汗。
  少夫人温柔和气的模样她见得多了,太过习惯,以为她就是这样和善的一个人,从不知道,原来邹灵雨还会有板起脸冷漠待人的一天。
  当邹灵雨的说话声再起,唤了初彤的名字,未听完整句问话,初彤心尖便是一颤。
  邹灵雨向来婉约的嗓音透着凉意,问出口的问题坚定,早已非怀疑那么简单,而是笃定。
  她问:“初彤,那糕点你可还有?没有的话,你以何物裹着?帕子?还是旁的什么?”
  甜雪还没察出异状,很自然地替沉默许久的初彤回答:“是用帕子裹着的!”
  邹灵雨点头,没在意甜雪此时的插话,顺势吩咐她:“派人来搜初彤身子,把那条帕子找出来,甜雪你好好认认,仔细别让上头的碎屑洒了。”
  甜雪听得迷糊,不明白怎么就要大费周章去寻一条帕子了。
  而邹灵雨继续再道:“找到以后,让人送去医馆请大夫瞧瞧,瞧里头掺了什么药没有。”
  甜雪仍不明所以,邹灵雨便意有所指地直明:“比方说,是否掺了会让人吃坏肚子的药。”
  初彤脸色惨白,噗通一声跪下。
  ──少夫人果然知道了。
  甜雪见状傻住,还喊了一句:“初彤姐姐?”
  话都说得如此直白,甜雪事到如今才隐约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抿紧唇往后退了几步,“你、你给我吃的,是有问题的糕点吗?”
  面对甜雪的疑问,初彤只将原本垂下的头低得更低,不发一语。
  甜雪震惊,再看向初彤的眼神眸色复杂。
  她俩这番举动邹灵雨看在眼里,本请了仆妇欲上前搜初彤的身,她跪下后,邹灵雨抬手制止。
  搜不搜身的,也不重要了。
  初彤认得这样爽快,邹灵雨却是心头拔凉。
  本只是起疑要诈一诈他们,可初彤这一跪,形同默认。
  她是闵国公府的丫鬟,吴掌柜还不至于要听一个丫鬟的命令,那么两人听命于谁,邹灵雨不必细想,都能知其身份。
  可是为何?
  挥退吴掌柜和甜雪,邹灵雨独自审问初彤。
  初彤的手段并不如何高明,却是最忠心护主的,邹灵雨问她幕后主使是谁、因何原因要做出这些事,初彤均咬紧下唇摇了摇头不肯回答。
  邹灵雨便只拣自己猜测得来的,故意往严重了问:“小公爷为何想栽赃我与大殿下私通?”
  私通两字太重。
  初彤当即抬首否认:“不是的,少夫人,不是那样的!公子只是……”
  话到嘴边又住口。
  邹灵雨淡淡再问:“只是什么?”
  她缩在袖中的手却握成拳。
  果然是受了凌晔指使吗。
  初彤挫败。
  她没办好公子交代的事,被少夫人发现了不说,更让少夫人往最糟糕的方向上想,这如何使得?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横竖都要受罚,那么最起码,她也不能让少夫人对公子产生这种无可挽回的误会。
  初彤将原因为何,一一道来,邹灵雨越听则越觉得不可思议。
  “所以,就因为我赠酒释出好意,对伤病在身的小公爷从未起过退婚心思,他便疑心我嫁他另有居心?”
  就为了这种理由,为诈出她的真心话,不惜制造她与大殿下独处的机会?不顾他们的名声?
  邹灵雨讶然。
  惊诧之后随之涌上的是怒气。
  他怎能这么做?
  愤怒如火苗一点一点落在自己身上,触到肌肤后烧得越是猛烈,钻入心底焚烧,犹如火烤酷刑。
  可目前听来的终究只是猜测和一方之词,究竟是否与凌晔相关,那也得亲自证实。
  邹灵雨深吸口气,调整自己情绪,让初彤和甜雪先留在书肆,她则一人先行回去。
  她要问个清楚。
  用话本里的故事作为引子,在凌晔面前捅破那层窗户纸,邹灵雨本以为他会试图辩解,或是同她说出曾有过的那些疑虑来寻求谅解。
  她并非不讲理之人,好好同她说个清楚,又有何难?
  然而凌晔只是轻飘飘地表示,他都安排好了,她与大殿下见面那时,不会有别的外人靠近,连掩饰个一分一毫、同她解释因由都不屑。
  那态度才最是让邹灵雨心寒。
  她弄不明白凌晔的想法,正如凌晔也不了解自己──甚至可能从未想过要了解。
  邹灵雨心头一滞,忽觉茫然。
  再次睁眼,房内烛火已灭。
  今夜是新月,月光微弱,屋内照不进光,眼前便只余无止尽的黑。
  邹灵雨抚上左腕的白玉镯,只有紧紧握着,她内心才能获得一点平静。
  隔日。
  用过早膳,邹灵雨坐上马车去寻余莹。
  白日里与凌晔待在一处,以前还能忍耐,试着去适应,现在的她却无法。
  同他在一起时太过沉闷压抑,邹灵雨觉得难受,不再勉强自己。
  想去何处、想见谁,说走就走,因此这还是成亲后,她和余莹头一回碰面。
  “余姐姐。”邹灵雨拉着她的手,怎么也没有想到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她俩就会有一人先嫁。
  余莹仔细瞧了邹灵雨面色,虽是笑着,可笑容却没了往日鲜活。
  她领着她到自己闺房坐下,挥退丫鬟,问她:“怎么了?瞧你闷闷不乐的?遇上什么烦心事了?”
  余莹向来有话直说,邹灵雨心事被戳破,脸上笑容蓦地垮了下来,只勉强撑出苦笑:“还是什么都瞒不过余姐姐。”
  只这到底算他们夫妻俩的事,家丑不好外扬,邹灵雨也只含糊说道:“就是心情闷,不晓得以后该如何是好,彷徨得很。”
  余莹将倒好的茶水放到她面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不言不语,只静静听邹灵雨述说。
  杯中茶水澄亮,徐徐冒着白烟。
  邹灵雨伸手摩娑杯缘,感觉自己一侧指腹被热烟熏得湿热。
  她茫然问:“性子完全不同的两人,真能处到一块儿去吗?”
  连在意的事物都完全不一样呢。
  本以为余莹许会试着开解她,可谁料,她却是点头,笃定地回了一句:“能的。”
  邹灵雨眨了眨眼,意外之色藏都藏不住。
  随即像想到什么似的,眼睛一亮,自己那点事很快就被她抛到脑后,有些兴奋,又有些小心翼翼地问:“余姐姐说的,不会是你和你那位竹马任大哥吧?”
  往常未免触及余莹的伤心事,邹灵雨总是不会在相关的事情上多言。
  可今日余莹难得提了个话头,着实完全勾起邹灵雨的好奇心。
  在她眼里,余莹和她邻居的竹马哥哥这对爱侣,就跟话本子里的故事一样,羡煞众人。
  当然,若余莹的竹马哥哥能回到她身边的话,那结局就更是完美了。
  余莹不知道邹灵雨对此事多有顾忌,自己倒是答得坦然,“就是在说他。”
  邹灵雨再问:“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能得余姐姐倾心,应是个正直隽朗的佳公子吧?
  邹灵雨对其充满想象。
  谁料,余莹想了想,却皱眉答道:“是个有点吵的人。”
  邹灵雨错愕。
  她没听错吧?吵?
  可是余莹皱完眉后,眉头松开,却露出了浅浅笑意。
  “虽然有时候吵得想用馒头塞他嘴里,不过有他在的地方就会很热闹。”
  是个吵闹的人,同时,也是个会把家国责任扛在肩上的男人。
  那年他参军,同她约好来年春季要在樱树下见面,共饮她亲手酿的酒。
  只三年过去,杳无音信。
  而余莹每一年都上山等他。
  邹灵雨见余莹露出怀念的神色,心里也替她祈祷,期盼余姐姐的任大哥能早些归来,回到她身边。
  他们一静一闹,却是两心相印。
  邹灵雨垂眸,指上热意已退。
  那么,她和凌晔即便无法相知相惜,可有能相互理解的一日?
  不求真心,最起码,能成世上寻常夫妻,互相敬重,便好。
  杯中茶水已凉。
  慎言撤下,重新为凌晔换上一杯温热的白水。
  凌晔细读信件,神情专注。
  专注到,再次将新添的热水,放到白烟消却。
  期间唯一有的动作,便是抬首望了窗外一眼。
  也不知是在瞧外头风景,还是打量天色。
  慎言撇了撇嘴。
  他以为自己藏得够隐晦,表情够细微了,只仍没逃过凌晔双眼。
  凌晔头也没抬,凉凉地道:“有什么话就直说。”
  慎言一惊,躬着身子恭敬回了句:“小的无话可说。”
  凌晔放下书信,单手撑颊审视着他,直把慎言看出一身冷汗。
  窗外鸟儿飞上枝头,收起翅膀整理羽毛后,略歪了歪头看着屋内。
  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声响,夹杂几声清脆的鸟鸣。
  凌晔神色淡淡,“此刻无人,想说什么便说。”
  慎言闻言,默了片刻。
  他眼珠子转了转,周遭确无人声,躬起的背这才慢慢直了起来。
  站直后,他倚着一旁小几,站没站相,叹道:“你说你跟一个小姑娘计较什么呢?怎么样?现在可算查明白了?她根本不是皇后的人,而是单纯一寄居在侯府的孤女,仅此而已!人家小心翼翼建立起来的一切,可是险些被你一朝全毁,你说她能不对你生气吗?”
  一开启话匣子就没完没了,说到激动处声音大了点,凌晔冷冷瞥向他,“说完了?”
  慎言一个激灵,忙又规规矩矩站好当鹌鹑,点点头:“说完了。”
  这回声音细若蚊蚋。
  凌晔收回眼神,态度依旧平淡。
  他说:“种种巧合加起来,让事情因由增添可疑,皇后在意她的原因未明,查探的事就不算告一段落,她脱不了嫌疑,也是事实。”
  慎言小声嘟囔了句:“你把人家惹生气了,也是事实。”
  凌晔再次抬头看他,冷戾的眼神扫过来,慎言这次不闪不避,两手一摊,“我可有说错?与其在这儿冲我瞪眼,不如多想想怎么把人家哄好。”
  这几天,邹灵雨和凌晔相处时那令人窒息的氛围……嘶,简直叫一个惨绝人寰!
  连他都受不住,袁叔还好几次拉着他忧心问:“公子和少夫人可是闹不愉快了?”
  过了一天又追问:“怎么今日还没和好呢?”
  或长叹:“哎哟,少夫人都不笑了。”
  两人直发愁,偏事情症结就出在凌晔身上,说不动他,那这事儿就没完。
  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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