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妻——希昀
时间:2021-11-09 00:45:16

  崔沁怯怯望着他,想开口唤他,嗓子却如同黏住似的。
  顿了顿,瞧见书案上的书籍被凌乱摆着,连忙走过去帮着他整理。
  慕月笙听到动静抬眸,见一穿着粉色裙衫的小美人,肤色莹润如玉,弯着腰在那忙碌,她那双杏眼潋滟清澈,如同沁沁的山泉,她这名字取得是当真好,人如其名,温柔纯净。
  “你怎么来了?”
  语气尚显温和,又带着几分倦色。
  崔沁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脑子里乱糟糟的想着,并没听清他的话,只仰眸满脸娇嗔应了一句,“啊...我见这书乱了,便帮着夫君整理。”
  她模样儿楚楚可爱,一双湿漉漉的眸子蒙一层烟氲,娇憨无助,像极了在他身下求饶的模样。
  慕月笙闭了闭眼,他怎么想起这些了。
  他一贯清冷自持,于那事上也不放纵,只是崔沁模样太好,性子又软,容的他欺负,每次见着她可爱,就忍不住欺负她,只是他到底太忙,心里装着整个朝堂,哪里能分出太多心思给她。
  这么一想,刚刚的怒气竟是去了大半,朝她伸出手,
  “过来。”
  崔沁依言走了过去,衣袂飘动,香气浮绕,脆生生的将白皙的手腕递在他宽大的掌心,人被慕月笙这么一带,就坐到了他怀里。
  他手臂圈住她,冷清的眉眼压着,瞧不出什么情绪来,偏偏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她腰间画着圈。
  腰间像着了火似的。
  崔沁又羞又躁,慌忙扭头朝窗外望去,廊下唯有清风浮动,光芒折射入窗,哪里还有人的踪影。
  她拽着他的衣袖,楚楚求饶,声音软糯如蜜,“爷,这是书房....”
  慕月笙睁眼,目光清润又冷冽,指腹摩挲着她凝脂的脸颊,嗓音低沉,蛊惑一般,“既然知道是书房,你还来?”
  这是不打自招了。
  崔沁羞涩别开脸,脸颊不知不觉红了一片,“我...我是来给夫君量尺寸的,我想给你做件袍子。”
  慕月笙无声地笑了笑,指腹滑过她耳际,顺带将那发丝捎去耳后,再往下捏住了那晶莹剔透如粉珊瑚般可爱的耳垂。
  一阵酥麻流窜崔沁的全身。
  温热的呼吸在她耳畔升温,薄唇压在她耳侧,嗓音模糊道,“既是想做衣裳,拿我的旧衣裳比对不就成了,还需要来书房量?”
  他怎么就不依不饶了。
  崔沁羞得脸颊发烫,眼神闪烁,躲开他的视线,胡乱的点着头,“我知道了....下次.....”
  “好了,别说了。”慕月笙伸出手按在她温软的唇瓣上,阻止了她的话头。
  竟是这般不禁逗。
  崔沁松了一口气,眼角溢出笑意,圈住他的脖颈,埋首在他衣领处。
  柔软的发丝蹭着他的肌肤,痒痒的,说不出的缱绻,一抹淡淡的流光从他眼底掠过。
  二人腻歪了一会儿,慕月笙便松开了她。
  他是个极重规矩的,何况还有两封手书要写,便扶着让她起来。
  “你先回去,我晚上早点过来,我现在还有些事要处理。”
  今年是三年一次的官吏考核,各部及各州郡官员变动都需要细细筹谋与思量。
  江南因他雷霆整顿过,倒是翻不出多少浪花,反倒是云贵川陕出了些变故,慕月笙打算让亲信去办几桩事。
  他来到书案后坐下,提笔准备写信。
  崔沁局促立在那,斟酌着开了口,
  “夫君,听说工部出了事,是不是与我大伯父有关。”
  慕月笙闻言,缓缓抬眸,清湛的眸眼冷冷淡淡,全然没了刚刚那旖旎温柔。
  崔沁心倏地一紧,手指深深陷入帕子里,遮住了那渐渐发白的指甲。
  她问一下也没什么吧,毕竟大伯父养了她一场,在她最难的时候是大伯父把她接到家中,给她遮风挡雨,衣食无忧,人要懂得感恩,不能因为怕慕月笙不高兴,就不去问。
  崔沁缓缓吐息着,将心底的慌乱给呼出,抬着清凌凌的眼眸,迎视他。
  慕月笙鲜少见崔沁这般坚定,他神色稍缓,
  “朝堂的事,不是你一个妇道人家该问的,你且回去,我心里有数。”
  慕月笙垂下眸继续写字不再瞧她。
  崔沁心噔的一下就凉了,咬了咬下唇,干脆地离开。
  落日熔金,暖洋洋的夕阳照射在崔沁身上,后背不知何时渗出了汗渍,反叫她打了几个冷颤。
  她疾步出了犀水阁,云碧一脸惊慌追了她去。
  犀水阁西后侧是一处水泊,怪石嶙峋,草木葳蕤,长廊接着石径延伸至水泊边一五角翘檐亭。
  晚风袭袭,吹着一朵朵浪花送至她脚下。
  崔沁扶着柱子眺望远处,落日跌在湖里,金光细碎如星芒,刺入她的双眸。
  心里是不可能好受的。
  他对裴家是什么态度,他对崔家又如何?即便她不想去比较,可也不能太不当回事。
  他心里大抵是瞧不上南崔,她明白的。
  书房内,慕月笙余光瞥着崔沁几乎是夺门而出,竟是愣了下。
  清隽的眉眼缓缓敛起。
  又气着她了?
  慕月笙回想上次惹她生气,她哭了一宿,犹豫了一下,丢下笔头,追了出去。
  他沿着长廊寻了几步,透过绿茵茵的藤叶瞧见崔沁坐在亭子里,她背靠在柱子,形容懒懒的,清润的眸子淬了冰似的,仿佛对什么都不在意。
  慕月笙信步入了亭子,朝云碧摆了摆手示意她离开。
  他背着手注视着她,凉风拂猎,掠起他的衣摆,那清俊的身影,浑然天成的矜贵,在夕阳融光里染了几分温润,如同画卷里走出的谪仙。
  崔沁余光瞧见他那双黑白步靴,上头是她绣的一朵犀纹花翎,这种花纹极为难绣,她曾被磨了一道口子。
  她讶异他追了来,只是面上却没给好脸色,缓缓起身朝他施了一礼,不曾言语。
  慕月笙上前来到她身旁,连忙认错,
  “刚刚是我语气不好,我向你道歉。”
  崔沁抬眸瞧他,眼底盛着几分委屈,小脸拉了拉,并没接话。
  慕月笙解释道,“你大伯父这次有些麻烦,我很是头疼,所以才不想跟你细说,怕你胡思乱想。”
  崔沁闻言,清亮的眸子溢出一迭惊慌,刚刚的醋意顿时抛到九霄云外,急忙拽住他的袖子,
  “麻烦?什么麻烦?我大伯父最是勤恳老实的人,他不可能做作奸犯科的事!”崔沁眼眶泛红,隐隐渗出泪光。
  先帝陵寝塌了一楼角,民间定要说是上天示警,陛下脸面无存,只会彻查此事,稍不留神便是抄家的大过。
  慕月笙将她的手握在掌心,安抚道,
  “你别急,先听我说完。”
  “你大伯是工部屯田清吏司郎中,此事虽与他有关,却不是他经手的,五年前督造享殿时,他还不在这个位置,但显然当年有人瞧着你大伯性子和软,便想拿他当挡箭牌,那签押上有他的画押。”
  崔沁闻言一时六神无主,“那...还有法子吗?”
  慕月笙缓缓一笑,捏了捏她白皙柔软的手背,清湛的眸眼如浩瀚的蓝宇,低喃道,“你若没嫁我,必定是没辙,既是嫁了我,自然有法子....”
  他声音清浅,被晚风一刮便没入风声里,湖风猎猎,崔沁耳鬓发丝被吹乱,心乱如麻。
  她没听错吧,是不是错觉?
  这像是慕月笙说出的话吗?
  他不是一贯端正清允,难道会为了她徇私?
  偏偏慕月笙眸宇清定,不偏不倚迎视她,不曾有半点迟疑。
  崔沁的心仿佛在沸水里滚过一遭,整个人都冒着腾腾的热浪,目光期期艾艾望着他,缀着晶莹的亮光,满心眼里是依赖他的样子。
  慕月笙的心是真的软了。
  “你不是要给我量尺寸吗,我们回去量。”
  “啊?”崔沁再次失神,樱桃小嘴微张着,脑筋还陷在刚刚的震惊中,迷失着无法自拔。
  她总是这般,他对她好一点,她就什么都忘了。
  她太好哄了。
  慕月笙牵着她回了荣恩堂,崔沁脚步犹然发虚,仿佛踩在云端。
  哪知入了西次间,她乱糟糟的,拿起布尺往他肩上一量,细腰被人一掐,双腿腾空,身子被他压在西墙下黄花梨木美人榻上。
  他最受不了崔沁迷糊娇嗔的模样,明明是无辜无助,偏偏又格外惹人。
  她平日里大多温柔娴静,鲜少这般勾人,刚刚被她那么不加掩饰仰慕着,便有了几分勾缠的意味,他心里的火窜了上来。
  对这丫头,越发没了自制力。
  初夏日头长得紧,便是夕阳垂下,院子里依是一片冷光,缓缓才暗了下来。
  屋子里不曾掌灯,断断续续的声响传来,虽是刻意压着,却又格外糜丽。
  朦胧的夜色笼罩着荣恩堂,缕缕青烟拂过又散去。
  下人悉数退去了后院,唯有方嬷嬷这样的老人守在院子门口,云碧到底是未嫁的姑娘,便被她遣去后头备膳。
  三爷是个冷清的性子,何时这般情不自禁,方嬷嬷是府上的老人,晓得家里都期待着来个孩子,自是乐意瞧着两位主子亲近。
  慕月笙这一次要得格外长,仿佛要将她掰碎揉入骨血里。
  她身段姣好,天生的美人胚子,冰肌玉骨,没得叫人失了魂。
  外头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慕月笙却依然没放过她,抱着她上了拔步床,将罗帐一放,隔绝了所有尘嚣,仿佛带着她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不知深浅,没有归途。
  慕月笙到了戌时三刻才回了犀水阁,换了一件玄色直裰,神色一贯清冷寡欲,若不是亲眼瞧着他追着崔沁跑出去,葛俊还真当这位主子不食人间烟火。
  他默默扬了扬唇角,伺候着慕月笙笔墨,暗自思忖,也就夫人这般绝色,能将他们主子拽下凡尘。
  是夜,崔沁大伯被下狱,崔夫人急得满头乱窜,原本连夜要来寻崔沁,还是被儿媳给拉住了,劝着她等天亮再去慕家。
  慕月笙早料到这么一遭,派了人在崔夫人出门前拦住,只交待她说,此事国公爷心里有数,叫她万勿忧心,崔夫人是个急脾气,也不甚有城府,只当慕家担心被牵连不肯帮忙,要辨说几句,还是儿媳柳氏给强按住。
  夜里书房内,蓝青禀报慕月笙道,
  “崔老爷是完全不知里情,被蒙在鼓里的,那幕后人也相当狡猾,做的滴水不漏。”
  慕月笙捏着一方和田黄沁小玉,拿至灯下把玩着,冷笑了一声,
  “滴水不漏么?不见得,放长线钓大鱼,你且派人跟崔老爷说,叫他莫慌,也不要认罪,我必定帮他周全,只要他沉住气,回头出来定是柳暗花明,工部侍郎也该换个人坐一坐...”
  蓝青顿时了然,躬身道,“我这就去安排,那崔家那边....”他抬眸望慕月笙。
  慕月笙手里的动作又轻又缓,晕黄灯光下的俊颜无双,却是没有丝毫表情,
  “我现在不能出面,省得打草惊蛇,崔家那位伯母由着她闹一下也好,这样背后的人只当我不管崔家,才能露出马脚来,无非就是瞧着陛下年轻,想杀一杀新皇与我的锐气,我若是不让他出来遛一遛,岂不对不住他的勇气?”
  慕月笙说得云淡风轻,却带着一股磅礴的杀气。
  “遵命。”
  政客宦海里的风起云涌,岂是内宅妇人所能料想。
  崔夫人只当白养了崔沁一场,在家里把她骂的体无完肤。
  崔沁对这一切一无所知,慕月笙说会帮她保住大伯父,她便不担心,他向来说话算数。
  一日天清气朗,她想起慕月笙向她讨要过《灵飞经》,便打算今日写了送他。
  崔沁挑了上好的宣纸,纸张柔韧细腻,用了湖州小狼毫,下笔极为顺畅,费了一个时辰,一气呵成写就,晾了笔墨,到了下午申时三刻,她便卷好,放在一个匣子内,来犀水阁寻慕月笙。
  慕月笙不曾下衙,葛俊恰恰去了前院,犀水阁里只有两个小厮守着,小厮如何会拦崔沁大驾,这可是府上正儿八经的主母,便恭恭敬敬领着进了屋。
  正房五间屋子全部打通,西间待客议事,东边是他日常起居的内书房。
  崔沁将匣子放在西侧书房,正要出门,瞥见东间有一硕大的书架,满一墙都是密密麻麻的书卷。
  崔沁自小是嗜书之人,平日最爱读古籍游记,只是崔家书房哪里能比得上慕家,那高阔的书架扑面而来的震撼,让崔沁心生向往。
  她不知不觉便进了去,南边窗下摆着一紫檀长案,案旁长几还搁着一焦尾琴,瞧着那琴弦上沾了灰,似乎久不弹奏。
  除了东面一整墙的书册,北面也有半架子书,摆得并不是很整齐,瞧着倒像是慕月笙日常所读,墙上挂着几幅书画,其中便有前朝书画大家马远的《踏歌图》,一半留白,一半构景,高远深阔,笔势张扬,极具峻峭之风。
  沿着小门踏入里面,竟是另一片天地,半园的阔间,皆是浩瀚的书册,满架满架的书卷,令人应接不暇,震撼从心头滚滚而来。
  窗下置着一小案,一圈椅,瞧着像是慕月笙常坐的。
  旁边矮书架上搁着几本游记,其中便有苏东坡一本手写的册子,正是崔沁苦而不得的好书,她爱不释手坐下来翻看。
  葛俊回来,听小厮说崔沁进书房一个时辰了,先是愣了愣。
  慕月笙从不让人进他的内书房。
  里面都是慕家世代相传积累下来的书册,是慕家最宝贵的财富,有许多是外面书院哪怕是皇家都没有的古籍珍本,慕月笙爱惜得紧,以前除了裴音,谁也没进去过。
  葛俊思忖着,崔沁是名门出身,听主子提起过,也极为有才,定是个嗜书的。
  何况裴音都能进,没道理崔沁这个正儿八经的三夫人不能进。
  葛俊斟酌片刻,打算不管。
  崔沁读书从来都是没日没夜,这下一口气读了好几本游记,意犹未尽,爱不释手,不知不觉,天色暗了下来,旁边有一盏小灯,她便亲自点起,正好慕月笙还没回来,倒也不急,就当等他好了,便继续沉浸在浩瀚的书册中。
  莹白的小脸如玉,浸在一团光影里,神色专注认真,偶尔还勾着唇角不自禁笑。
  慕月笙披星戴月跨入犀水阁,一眼就瞧见东边内室纱窗里渗出一抹微弱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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