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沁大着胆子抱得更用力了些,略带哽咽着在他怀里开口,
“夫君,我会努力....做一个好妻子....”
她这样承诺他,能嫁给他就是她的福分,哪怕有什么困难,她也会去克服。
她寄人篱下多年,活得太小心翼翼,只要旁人给她一点甜头,她就忍不住掏心掏肺。
先前那点子委屈,在他朝她伸手时,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眼底片刻的温情,若漫天星海,足够驱散她心底所有的阴霾,
她忍不住将他贴得更紧,手臂也圈得更用力,温度烫人的指甲就这么在他腰间窸窸窣窣,他如何忍得了,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墨发铺满了迎枕,柔软娇呼,整个人美得不可方物。
窗外,更深露重,娇嫩的花蕊颤颤巍巍的,伫立枝头,风皱起,露珠滑落枝头,跌入尘埃无声无息。
伴随着疾风骤雨般的疼痛,心里缓缓被填满。
更多的是那份自年少起按捺不住的悸动,抽抽搭搭的,似一叶扁舟,总算是靠了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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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晨光微熹,一束金黄的光芒自窗棂洒入,空气里的尘埃因子清晰可见。
崔沁醒来呆坐了一会,床榻已不见慕月笙的身影,甚至他睡过的地方都是整整洁洁的,褶皱全部被抚平,若不是身上有清楚疼痛的印迹,她差点以为昨夜什么都没发生。
云碧端了一盆热水进来,服侍她洗漱梳了妆,崔沁望着镜子里面庞红润的脸,低声问道,
“国公爷呢?”
“去了前院书房,说是有事,叫您自个儿先用了膳,待会他来接您去敬茶。”
崔沁无奈看了一眼云碧,云碧鼓了鼓腮帮子,给她插了一支点翠红宝石牡丹凤钗,望着镜子里明艳的崔沁,低声开解道,
“刘嬷嬷说了,国公爷成日忙于政务,天还未亮便起是常事。”
崔沁张了张嘴没说什么,穿戴妥当掀帘而出,荣恩堂的管事婆子刘嬷嬷带着几个丫头进来布膳。
早膳是一碟子水晶饺子,一小碗菌菇面,还有各色吃食十来样,每一样不多,却是种类丰富。
她一个人哪里吃得完,“国公爷用过早膳了吗?”
刘嬷嬷神情冷肃,立在一旁垂着眸回话,“国公爷一贯在书房用膳。”
语气冷冰冰的。
崔沁讶异瞥了她一眼,脸色微微一沉,
“嬷嬷此前不是伺候国公爷的?”
刘嬷嬷依旧是那副爱答不理的模样,拢着袖答,“老奴原先伺候先夫人,先夫人故去后,老奴管着三房后院的杂事,如今新夫人进门,国公爷又让老奴来伺候夫人您,若是有怠慢之处,还请夫人指正。”
崔沁懂了,这个刘嬷嬷是裴音的人。
虽然也料到处境不会太好,只是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嬷嬷客气,我初来乍到,许多地方还需嬷嬷帮衬。”她语气不咸不淡回了句。
刘嬷嬷屈了屈膝,应了一声“是”,就不再多言。
过了一会,慕月笙换了一件湛蓝色直裰进了屋,那视线在崔沁身上掠过,并不曾多做停留,反倒是看着刘嬷嬷,温声道,
“嬷嬷怎么亲自来伺候了?您身子骨不好,多去歇息。”
比起对崔沁的冷淡,刘嬷嬷对慕月笙便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少爷客气了,老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院子里里外外都是老奴管着的,新夫人刚来怕是小丫头们不听调摆,老奴自然要看着些。”
慕月笙缓缓点了头,这才看向崔沁,
“妥当了吗?随我去拜见母亲。”
崔沁将心头的不快掩去,含笑上前,“都妥当了。”
慕月笙带着她一道出了荣恩堂,云碧并两个小丫头各捧着锦盒跟在其后。
慕府极大,院落也极为宽敞,出了荣恩堂便是一开阔的庭院,小桥流水,花团锦簇,美不胜收。
崔沁却无心欣赏景色,她心中很是忐忑。
慕老夫人是端王府的独女,人称朝华郡主,早年被故去多年的太皇太后养在皇宫,规矩极重,当年下嫁慕家,排场之大可谓是轰动全城,隔了几十年,依旧有人津津乐道。
慕老夫人一口气生了三个儿子,慕月笙是老夫人的幺子,老太爷故去数年,慕家上下唯老夫人是尊,她在京城是出了名的严苛端肃,就是当今皇后娘娘都得恭敬喊她一声“姑姑”,京中无人不敬重这位老郡主。
大伯母当初最担心的就是这位婆婆难伺候。
容山堂在望,五开的大间,掩映在两颗茂密的槐树下,比荣恩堂还要阔气,是老夫人的上房。
廊下规规矩矩站立着几排婆子丫鬟,一个个屏气凝神,可见规矩极大。
崔沁暗自吁了一口气,既来之则安之。
到了台阶处,慕月笙侧头望她,她白皙的脸颊在阳光下显得晶莹剔透,那双明媚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眼底缀着几分不安,像个不谙世事的丫头,见他瞥她,她抬眸朝他笑了笑,唤了一声“夫君”,满心依赖的样子,他握住了她柔软的手,嗓音低浅入心,
“随我来。”
崔沁腼腆地笑了笑,她算看了出来。
慕月笙性子虽冷淡,不大会疼人,但该给她撑腰的时候,他不含糊。
认亲礼跟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样,气氛融洽,一团和气,慕月笙坐了一会便离开了。
两位嫂子也没想象中难处,尤其到了最后,老夫人将其他人全部打发走,
“你们都去忙吧,别杵在这里了,留我跟沁儿说话。”
“哟哟哟,母亲得了三儿媳,就嫌我们碍眼了,得了,我们还是别讨嫌,快些走才是。”二夫人笑眯眯揽着大夫人离开。
丫头婆子也都掩门而退,只留一穿着深褐色褙子的老嬷嬷在屋内伺候,想来是老夫人的心腹。
老夫人指了指自己跟前的锦杌,“丫头,过来坐。”
慕老夫人面容十分威严,是个不苟言笑的面相,偏偏对她是格外温和,倒叫崔沁有些摸不着头脑。
“母亲。”她依言坐在了老夫人跟前,拉住了老夫人的手。
老夫人顺着她的手将她拉近了些,俯身下来,一双矍铄的眸子闪着精光,压低声音问道,
“老三昨夜对你可好?”
崔沁一愣,等反应过来老夫人问得是什么,脸颊腾地一下红如晚霞,忙不迭垂下眸,
“夫君....他...他很好。”
老太太满意地点了点头。
心里暗道,总算是正正经经娶了媳妇圆了房,她原就担心慕月笙不肯圆房,昨日清晨一而再再而三叮嘱了他,得了崔沁这话,心里一颗石头落了地。
她目视前方,视线微有恍惚,轻轻拍打着崔沁的手背,
“你倒也不必替他说话,他是什么人,我这个当娘的心里清楚得很,今后他有半点怠慢你的地方,尽管跟我说,娘替你做主。”
老夫人一个“娘”字说出来,崔沁心尖一颤,她无依无靠,初嫁过来,自然是想婆母欢心,她拽紧了老夫人的手,红着眼道,
“母亲,我年纪轻,不经事,处处还需要您指点,您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我一定尽心尽意伺候您。”
老夫人闻言笑出了声,自然看出崔沁是个乖巧的孩子,眼底莹莹笑出了泪花,
“傻丫头,我这里奴仆成群,哪里需要你伺候,真需要人伺候,也得你上面两个嫂子来,你是最小的,就该宠着些,你只管好好跟着月笙,早日替我生个大胖孙子才是正经。”
崔沁红了脸。
老夫人被她娇羞的模样逗乐了,哈哈大笑。
崔沁只得笑着点了头。
老夫人朝那老嬷嬷招了招手,那嬷嬷入内抱出一个硕大的紫檀锦盒来。
老夫人将锦盒放在崔沁手里,和颜悦色说道,
“这是娘给你的私房钱,你的嫁妆都不要动,这是我贴给你的,你是一家主母,花钱的地方多得去了,下人偶尔要赏赐,你自个儿各季衣裳首饰该添的就添,不许委屈自己。”
崔沁抱着沉甸甸的锦盒,眼眶一红,眼泪夺眶而出。
“娘,我不要....”她哽咽出声,眼泪先滑了下来。
这辈子都没人对她这么好。
她还从未听人说过,婆母给媳妇私房钱的,这钱给慕月笙她能理解,给她很不可思议。
她哭着将锦盒推给老夫人,却被老夫人按住,
崔沁的眼眶红红的,泪如雨下,显然是受惯了委屈,别人对她好一点,她便受宠若惊,老夫人很是心疼。
裴音故去后,这三年来,无数皇亲贵胄踏破慕家门槛,都想把女儿嫁给慕月笙。
但她拒绝了。
慕家派人上崔家提亲,震动整个京城,许多人都来试探她的口风,好奇慕家怎么可能娶一个门楣不高的孤女为正妻,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缘故。
缘故嘛,总是有的,因为这丫头是她亲自挑选的儿媳妇!
第3章 沁儿,大胆上
待崔沁出了容山堂,慕老夫人脸色微微沉了下来,她招手示意门口的年轻仆妇上前,吩咐道,
“你派人盯着三房,寻常三夫人去哪儿也都注意着点,若是有人嚼舌根或者让她受了委屈,尽管告知我。”
“遵命。”那仆妇领命而去。
甄姑姑从老夫人身侧走上前来,将倒好一杯娥眉毛尖茶递给她,
“您这是做什么?三夫人以后要掌家,您这么看着她,她处处依赖您,可怎身是好?”
老夫人接过茶轻轻抿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又置于一旁的高几上,淡声叹息道,
“这丫头呀,性子内敛乖巧,打小吃苦长大的,无论遇到什么事绝不会跟我说,她刚来,家底不厚,难免有人看轻她,家里那些媳妇都不是省油的灯,笙儿对她又冷淡,里外夹击,我若不看着点,她如何撑得住?我虽是个硬心肠,却瞧着她总是心软,她还小,历练的机会有的是,先照应着些。”
甄姑姑再无二话。
这边崔沁抱着那锦盒喜滋滋回了荣恩堂,倒不是贪财,而是老夫人对她这份心意让她大为撼动,生出几分无以为报的感激。
婆母如此厚爱,丈夫又是当朝内阁次辅,家世相貌才情都没的说,虽是性子清冷了些,那是因为两人还不熟的缘故,待将来她给他添了孩子,一家子热热闹闹的,总归会更亲近的。
日子再没这么好过。
崔沁很是满足。
云碧瞧着她喜气洋洋地笑着合不拢嘴,也替她高兴。
姑娘该是苦尽甘来了。
慕月笙至晚方归,一抹清冷的月洒在他肩头,竟是压不住他眉目的冷淡。
“夫君,你用膳了吗?我亲自下厨,给你做了野鸡菌菇汤,肥鸡金丝豆腐,芙蓉鸡蛋羹。”崔沁眼眸亮晶晶迎了出来,软软地问他。
慕月笙看了看墙角的沙漏,讶异她还没用膳,他其实已经吃过了,但看着她热忱的样子,拒绝的话说不出口,
“好,你盛一些来。”入了西次间坐下。
崔沁兴致勃勃给他盛了一碗汤,又将那金丝豆腐和鸡蛋羹呈至他跟前。
慕月笙尝了几口,神色微挑,“你手艺很好。”
“真的吗?”崔沁腼腆地笑着,两个浅浅的小梨涡露了出来,格外好看。
“那以后我天天给你做。”
慕月笙失笑一声,缓缓摇头,“不必的,我有的时候要在宫中夜值,也不是每晚都能回来。”
“那你回来我给你做。”
小妻子满心眼里都是他。
慕月笙抵挡不住她的热忱,忍不住拉了她的手,“一块坐下吃吧。”
用完膳,崔沁便把老夫人给她的锦盒放在桌案上,打开给慕月笙看,忧心忡忡道,
“夫君,你瞧着该如何是好?娘非要我拿回来,我受之有愧。”
先前抱回来她不曾打开,这下瞧清里面的东西,登时吓了一跳。
锦盒里有一叠子银票,总共一万两,两个商铺的契书及账本,还有一对新绿的翡翠镯子,一对八宝金镯。
光是这个锦盒,就比她的嫁妆要丰厚。
慕月笙淡淡扫了一眼,倒是没太多表情,“长者赐不敢辞,既是母亲给你的,你收着便是。”
崔沁欲哭无泪,以老夫人说一不二的性格,送还回去不可能,真要她心安理得拿着用,她又做不到,心想只能先收着,将来慕月笙需要就给他,抑或留给孩子。
她将锦盒收入库房,夫妻俩一夜无话。
次日是回门的日子。
老夫人一清早便把夫妇俩叫了去,寻了个空档将崔沁打发去传膳,独自交待慕月笙。
“去了崔家,就别摆阁老架子,你是崔家的女婿,明白了吗?”
慕月笙穿着一件湛蓝色绣竹节纹的锦袍,青玉而冠,与生俱来的矜贵浑然天成,让他坐在那里都是一眼让人惊艳的所在。
他眉峰淡淡压着,轻轻抿着茶,并不接老夫人的话。
老夫人知他不喜南崔的门楣,无奈叹着气,“你就当给沁儿撑腰,她一路过得艰难,你若是今日不陪着她好好回门,让她怎么在娘家立足?”
见慕月笙无动于衷,老夫人语气拔高了几分,“慕月笙,我可告诉你,你爹在世时,他在我面前不敢说半个不字,你别没学着你老子的好,不疼媳妇的男人可不是好男人,在外头再威风,也不顶事!”
老夫人神色微微带着几分矜傲。
慕月笙头疼按了按眉角,“儿子知道了。”
用完早膳,老夫人吩咐管外事的何婆子送慕月笙和崔沁出门。
回门礼装了两大车子,都是老夫人的手笔。
仆妇侍卫跟了一路,排场极大回了崔家。
崔家分北崔和南崔,北崔是长房嫡支,南崔是旁支庶房。
崔沁的父亲是南崔排行三的老爷,只因故去得早,膝下只有此女,便托付给了她的大伯,也就是现如今南崔的大老爷崔棣。
嫡支北崔门楣显赫,大老爷崔蕴乃当朝吏部侍郎,位高权重,二老爷崔巍也是太仆寺卿,一门两公卿,在京城也是钟鸣鼎食的老牌勋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