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沁被夸,眼珠儿骨碌碌的转着,很是开心,两个小梨涡笑得越发甜,
“夫君,您喝口君山毛尖,略有酸涩,正好冲淡糕点的滑腻。”
皙白的手指扶着一青花瓷小杯递了过来,袖口滑下,露出一截雪白如凝脂的手腕,她的手腕很细,却又不枯瘦,瞧着粉白如玉,煞是好看。
她的手有多软他是知道的。
慕月笙用湿帕净了净手,接过茶缓缓饮尽。
这个空档,崔沁起身来到他的书案前。
那名官员寻他之前,慕月笙正在习字,他遇到烦而未决的朝事,就爱练字,练了一会儿,心气静了,事儿也就想明白了。
慕月笙注意到崔沁在笔架上找毛笔,
“你做什么?”他语气温和恬淡,目色浅如清风,一晃而过,什么情绪都藏在那深邃的眸眼之下。
崔沁朝他眨了眨眼,乌溜溜的眼眸亮晶晶的,像是宝石一般纯澈,“夫君,我也想写写字。”
她听过太多慕月笙与裴音合作诗画的佳话,看着他在宣纸上留下的四个大字,心里就有些痒痒的。
她满脸恳求望着他。
慕月笙心就软了,起身过来,“你想写什么字?”
“小楷!”
“那就拿这只湖州小狼毫。”
慕月笙亲自挑了一支笔递给她。
崔沁拿着两方和田玉镇纸将宣纸铺平,在慕月笙那四个大字右上,提笔开始写小楷。
慕月笙写的是“天朗气清”四个大字,她便在一旁写了杜甫《江畔独步寻花》这首诗的小楷。
慕月笙吃了些糕点嘴里觉得腻,又转身回去喝了两杯茶,再回来,崔沁的小楷已经落笔。
他走到她身后,离她只有两个拳头的位置,能闻得到她身上浅淡的玫瑰花香,目光落在那小楷之上,倏忽凝住。
崔沁的小楷骨气劲峭,极有力道,一点都不像是姑娘家的字迹,偏偏那一撇一拉又格外潇洒,这样自成一家的风格他还是头一次见。
“你小楷写得这样好?”是惊讶的语气。
他难得这样情绪起伏。
崔沁腼腆地站了起来,她确实存了些私心,想叫他知晓,她也不是那么无能的女子。
她父亲饱读诗书,打小就教她读书写字,她爱慕慕月笙,不单是因为他救过她,也不是因为他长得好看,更多的是为他的才华所折服。
慕才的女子大都很有才气,她不爱串门,平日里做的最多的无非就是读书写字,吟诗作画。
她没有裴音那样的名声,却有裴音那样的志气。
慕月笙眼底果然闪过一抹惊艳,
“你的小楷极有风骨,他日写一幅灵飞经给我,我帮你裱起来。”慕月笙拿着短短四句小楷,有些爱不释手。
能得慕月笙这样的夸赞,崔沁比吃到蜜还甜,
“真的吗?”
他个子极为高大,比她高了太多,她这样说话的时候,仰着头,忍不住掂起了脚,温热的呼吸扑洒而来。
慕月笙偏头,撞上她乌溜溜的眼神,如宝石一般散发着幽亮的光泽,那饱满的樱桃小嘴微微上翘,漾着一层酡红的光晕。
她梳了一个简单的灵虚髻,插了一支羊脂玉嵌珊瑚的玉簪,发髻上正中别了几朵粉色的花钿,俏皮可爱,又不失温婉。
崔沁长得太漂亮,今日打扮得也格外合他的心意。
每一处都美到心坎上的女孩儿,捧着一颗真心在他面前,如何不心动。
慕月笙由着心,松了手,宣纸跌落,他揽住了她的腰身。
他眼眸深邃如潭,黑漆漆的,仿佛任何光亮都能被他吸入。
崔沁失了神,被迫贴着他的小腹,下意识扶住了他的腰身,以防自己滑下。
“夫君....”
她确实是来勾引他的,这样说来,好像还挺成功的。
只是羞得一张俏脸粉如晚霞。
一副迷迷糊糊,要勾人又无辜的样子,反倒是叫人心底蹿火。
慕月笙俯身,轻轻碰触着她柔软的红唇。
崔沁脑子里一空,被迫扶住了身后的桌案,小脚又垫了起来,被他抵在他身躯与桌案之间。
放在她腰间的粗大手掌越发用力,他含住了她的唇,缓缓吸..吮着,一点点逗..弄她。
这是慕月笙第一次亲她,循序渐进,温柔又冷冽。
裹挟着他清冽的气息,霸占着她的感官。
她从不知道接吻是这样的滋味,忍不住叫人沉沦。
等到他退开时,她不知不觉坐在了桌案上,双手圈在了他的脖颈。
慕月笙松开之际,她才发现姿势极为不雅观,忙不迭跳了下来,抓着食盒落荒而逃。
慕月笙立在窗下凝望她粉红的背影,伸出手擦了擦唇角的水渍,轻轻笑了笑。
崔沁回到荣恩堂,将自己埋在被褥里,不敢见人,闷了一会儿,又觉着格外有趣,抱着迎枕低低笑出声来。
云碧抱着整洁衣裳进来叠好,瞅了一眼窝在塌上的主子,满脸嫌弃道,
“瞧您,去了一趟书房高兴成这样,人又没跑,天天见着的。”
崔沁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拿着帕子擦了擦嘴角,眨巴眨巴眼眸一本正经回,“你懂什么,等回头把你嫁了人,才晓得个中滋味!”
云碧被她说得羞恼不堪,“我才不要嫁人,我要跟着主子一辈子!”
“傻丫头,你嫁了人也能跟着我呀。”崔沁笑眼弯弯,
主仆俩银铃般的笑声,浅浅回荡在正院。
月上梢头,暗香浮动。
慕月笙果然比寻常回来的早。
第5章 撑腰
夜里二人难得恩爱缠绵了半宿,事后慕月笙还体贴帮着她擦了身子,她大着胆子窝在他怀里,睡到天明。
昨日他二人合作的书法被慕月笙带了回来,崔沁将之叠好,收在书夹里。
整一上午,她就对着那幅书法发呆,叠好又拿了出来观赏,乱糟糟想了片刻又叠回去。
云碧看她像个傻子。
慕月笙说是休沐,却是去了城外办事,后来不知道出了什么缘故,连夜就入了宫,次日才派人回来说是有了急事,这两日没法回家,叫她别担心。
崔沁心里虽失落,但慕月笙现在有事都会派人回来知会一声,可见是对她的尊重,他身处高位,很多时候身不由己,她要理解。
老夫人听说了这事,将她叫去容山堂打络子,又让丫头婆子陪着她玩牌打发时间。
午后她干脆就在容山堂休憩。
大夫人沈氏午歇了片刻,得了一件要紧的事来容山堂讨老夫人示下,到了廊芜下,便有婆子上前来禀,
“大夫人,老太太还在歇着,想是还得过半刻才醒。”
沈氏容色宁静点了头,老人家年纪大了,夜里睡得不好,晨起早,就得午睡补眠,是以,每日午时,府内诸人断不敢弄出动静来。
沈氏便折去西次间等候,结果打帘进去,便见碧纱橱里头的罗汉床上躺着一人,苏绣薄纱屏风映出绰绰约约的身影,沈氏已经猜到了是崔沁。
她坐了下来,招来丫头询问,“三夫人怎么在这里?”
老夫人因着睡眠浅,一旁不留人睡在容山堂。
丫头蹲在她跟前低声回禀,“三爷外出忙碌,这两日不曾归家,老太太担心三夫人无聊,就叫她来容山堂玩,今个儿一上午喊了好几拨婆子丫头陪着三夫人玩牌,这不,累了便歇在里头了。”
沈氏闻言唇角微微一扯,平和的眼底掠过几分冷色,接过丫头递来的茶杯抿了一口茶,不动声色等候着。
过了一会,老夫人那边的大丫鬟冷月过来唤她,
“夫人,老太太醒了,叫您过去呢。”
说话声格外的小,生怕吵醒了碧纱橱里的崔沁。
沈氏淡淡瞥了她一眼,暗道还是头一次见老太太这般惯着人。
想她刚嫁过来时,每日晨昏定省都是要在这边立规矩的,哪怕是二夫人苏氏,打小在苏家是娇惯着长大的嫡幼女,到了慕家也是规规矩矩当媳妇,怎的这崔沁嫁过来,就当女儿养了。
认亲那一日,老夫人给崔沁体己银子的事,也没瞒过她。
沈氏雍容一笑,扶着丫头的手起身,瞥了一眼那碧纱橱,缓步折往了东次间。
老夫人刚刚睡醒,丫头婆子上前漱口的漱口,擦手的擦手,悄无声息忙碌着。
沈氏如常褪去手上的玉镯,上前亲自端着那杯菊花茶伺候老夫人喝。
老夫人喝了几口温热的菊花茶,心情通泰,撩眼问沈氏,
“可是出什么事了?”沈氏一般不会这么早来找她。
“回母亲的话,再过五日便是裴家老太傅七十大寿,原先不是传出来不办嘛,刚刚媳妇得知好像是圣上发话,要给老太傅热热闹闹祝寿,您看这寿礼该怎么备?”
老夫人闻言脸立即拉得老长。
旁人不晓得,慕家两个媳妇最是清楚,这位出生皇家的老郡主最不喜欢跟裴家打交道。
当年慕月笙娶裴家那病秧子过门,以至年纪轻轻得了个丧妻的名声,成了老夫人的心病。
否则,以慕月笙那才情气度和地位,便是天上的月亮也随便他摘。
老夫人冷哼一声,将茶杯往小案上一顿,发出一声清脆的冰裂之声,
“当年如果不是那老不死的撺掇,月笙何至于铁了心要娶那裴音,裴音那孩子命苦是她裴家的事,怎的就连累到了我们慕家来!”
沈氏眼观鼻鼻观心,不敢接这话茬。
老太傅与慕老太爷是同窗,二人感情最是要好,被誉为当时京城之双璧。
年轻时便定下两家要结为亲家的事,后来慕月笙成了老太傅关门弟子,与那裴家嫡长女裴音青梅竹马,在两家长辈眼里自然就成了一对。
故而,这事到底怨谁还没有定论。
老夫人发了一通脾气也知于事无补,何况现在慕月笙娶了崔沁过门,过去的事也就过去了。
她长吁一口气,沉眉看着沈氏,“那老家伙喜欢书画,你将老太爷库房里前朝王意之的画拿一幅,就当是寿礼。”
“媳妇遵命。”
老夫人微眯着眼,想了想又冷笑着道,“既是圣上下旨要给他办寿,我再如何都得去露个脸,正好,带沁儿一道过去,好叫那裴家看清楚,我笙儿娶了一个多么漂亮的媳妇。”
沈氏暗暗瘪了瘪嘴,抬眸轻笑回道,“正是,三弟妹国色天香,知书达理,不比哪个差。”
崔沁扶着云碧的手进来,恰恰听到了这句话,登时俏脸微红,腼腆上前行了一礼,
“母亲,大嫂。”
老夫人瞧见她粉雕玉琢的脸,秀美柔和,脸色就缓了下来,
“沁儿,你来得正好,你不是无聊嘛,跟着你大嫂去学学管家,给她打打下手。”
沈氏闻言捏着手帕的手指微微一紧,侧眸看向崔沁。
崔沁果然睁大了眼眸,有些惊诧,“我吗?”
老夫人神色温和,微抬着下颚,略带矜傲道,“当然,你将来可是国公府的主母,掌家的事也得学着点。”
慕家有两份爵位,老太爷的侯爵现由大老爷承袭。
另外一份爵位便是慕月笙靠自己挣来的国公爵,他也是本朝唯一一位国公。
论理,他一个世家子弟,又不是家中长子,是不能封这么厚重的爵位。
只因先帝驾崩那一年,下旨立嫡幼子七皇子为太子,也就是当今圣上。
原先废太子被贬徐州,徐州乃军事重镇,又是南来北往的富庶之地,废太子暗中经营,趁着先帝驾崩起兵造反,又连带江左贵族影从,差点席卷大半个江南。
江南是朝廷赋税重地,岂容有失,当时京城雷霆震动,人人自危,是年仅二十岁的慕月笙提着先帝御赐的尚方宝剑南下,一边凭三寸不烂之舌说服观望的各地大族,又亲自领兵与废太子对峙。
谁也没料到慕月笙一介文臣,以状元之身,携五千精兵,竟然败了废太子三万之众,平定了叛乱。
当然,这还不是最紧要的,最紧要的是当时江南豪族离心离德,原本的鱼米之乡因这场战乱变得颗粒无收,人心离散,满目苍凉。
慕月笙面对江南被豪族割裂的局面,当机立断,以推枯拉朽之势,推行一条鞭法,从那些豪族地主手中将田地和人口全部收归朝廷,以更轻的赋税额让百姓安居乐业。
此举可谓是震铄古今,不但百姓欢欣鼓舞,便是朝廷也获得了巨大的收入来源,一年之后,国库充盈,渐成欣欣向荣之势。
慕月笙“一战成名”,被委任户部尚书,直入内阁。
新帝为了嘉奖他的功勋,将本朝第一位国公之爵授予了慕月笙,朝中上下竟是无一人反对,人人心服口服,只道慕月笙文能定国,武能□□,是国之柱石。
故而,即便现在首辅是齐襄,只要慕月笙定下的策略,他也不敢置喙半字,慕月笙扶狂澜于既倒,挽大厦之将倾,朝堂上只要是他首肯的事,没人会说半个不字。
现在慕家因老太太在世,三兄弟自然不能分家,可待将来老郡主去世,以慕月笙之能必定会分了家,独立门户,届时崔沁便是国公夫人,是要当家做主的。
于沈氏而言,她自然不乐意三房分出去,三房还在慕家,她便是慕家唯一的当家夫人,若是三房分了出去,众人眼里只有慕月笙这个国公爷,哪里还记得慕家其他两房。
但老太太这么说了,她只能应下。
“母亲说得对,三弟妹,你便随我去议事厅,在一旁瞧着些,就当是我们妯娌亲近亲近。”
沈氏说话滴水不漏,行事也稳重大方,老夫人对她还算信任。
“去吧。”
崔沁便跟随沈氏来到了位于慕府中轴线偏东的和正堂。
恰巧二夫人苏氏领着两个孩子要去给老夫人请安,听了这桩事,便也直往和正堂。
路上她便与身边的嬷嬷嘀咕道,
“母亲还真是偏心,认亲礼那天给她私房钱就算了,这才多久啊,就让她学着管家了!”
苏氏气势汹汹的,脸色绷得难看。
“夫人,您快别说这些,小心隔墙有耳!”嬷嬷轻轻扶着她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