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就别怪我不客气了!结阵!”
他暴喝一声,门外守着的元婴期掌门立刻带着另外几个元婴长老及金丹弟子摆阵。
然而阵还没摆好,剑牢便爆发出强烈的剑气。弟子们自顾不暇,乱了阵脚,这阵自然也结不成。
谢留夷冷冷看着老头,“在我剑牢中结阵?”
谁给他们的勇气,在化神剑修的剑牢中结阵?
她师父的剑牢能在一方虚无混沌中开辟出安稳的空间,她没那么厉害,只是化神之后,她的剑牢升级成了领域。
在她的领域内,她就是神。
老头察觉不对,面色大变,挥手招出一尊其貌不扬的小鼎。
这鼎刚一出现,谢留夷便察觉到不对。
鼎中怨气横生,周身煞气浓烈得恍若实质。这种东西,已经算是魔物了。这青玄门太上长老竟然堕魔!
鼎身煞气氤氲,模糊了鼎后老头的面目,只听到他狞笑着道:“我的炼魂鼎还未尝过化神修士的元神,今日便用你来……”
话音未落,天上、地上、墙上……四面八方涌出密密麻麻的剑气,向着老头刺去。
谢留夷有着剑修的优良品质,说打就打,绝不多话。她就不明白了,怎么总有人出招前喜欢说废话。
老头到底是化神修士,手腕一翻,一只金色的钟出现在他身上,挡下了所有剑气。
就在这点时间里,谢留夷已经逼近了炼魂鼎,一脚踹在上面。老头的钟被剑气劈碎,刚看清外界景象,迎面便是一只鼎砸过来。
他双手撑住鼎身,双脚发力踩住地面,然而,鼎上穿来的巨力还是将他一路推到了墙根儿,只在地上留下双脚拖出的深深沟壑。
他狞笑两声,“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叫我碰到炼魂鼎。”
见他又开始废话,谢留夷星河脱手,向着老头丹田疾驰而去。
就在这时,老头一掌拍在炼魂鼎上,鼎身倾斜,数不清的冤魂尖啸着从鼎中飞出,冤魂汇集成滚滚洪流,向着谢留夷而来。
气温骤降,四周一片阴寒,煞气顺着毛孔就往骨头里钻,耳中充盈着刺耳的尖啸声,一瞬间似乎能看见十八层地狱,就连阳光也被煞气遮蔽。
这一招,若放在外面,说不定能让谢留夷头疼一下,可惜,这里是剑牢,是她的领域。
谢留夷手印飞速变换,周身剑气暴涨,万千剑气穿透了冤魂的洪流。
在刺破耳膜的厉啸声中,冤魂消散,阳光重新落在谢留夷身上。
方才的剑气不仅绞碎了冤魂,还顺道拆了青玄门大殿的屋顶。
那边,星河正正插在老头丹田处,剑身上星芒闪烁,与之前通体漆黑的样子截然不同。
老头此前全力催动炼魂鼎,却被鼎这挡视线,没有注意到逼近的星河剑,如今遭受重击,不可置信地低头,贯穿小腹的剑,目眦欲裂。
“星……河……”
他认出星河剑,伴随着不成调到声音,鲜血从口中溢出。
“你是……留夷……剑君?”
谢留夷招手,星河飞回她手上不停扭动身体,她又掐了诀,替星河清理干净,星河这才安静下来。
嗖——老头枯槁的身体里,一抹流光窜出,飞速往天空逃窜。下一秒,剑牢爆发出剑气,将老头的元神绞碎。
咚——
老头身体里的灵气散逸,再也承受不住炼魂鼎的重量,炼魂鼎重重砸在地上。
那些被剑气追着到处跑的青玄门弟子闻声回头,便见门派大殿坍塌成废墟,废墟中,太上长老被废了修为,形容枯槁地委顿在地。
谢留夷伸手抹去炼魂鼎上的禁制,将神识探入其中。
此前她绞碎了鼎中所有冤魂,原本以为里面已经空了,却没想到,里面还剩下一个老婆婆。
老婆婆的魂魄上蒙着一层功德金光,看着神智清醒,并未受鼎中怨气所扰。
不过常年待在鼎中,她身上金光已经所剩无几,再晚几天,她也要被炼化了。
谢留夷以神识化形,出现在她面前,问:“你是谁?”
老婆婆吓了一跳,定神打量她片刻,紧张道:“闺女,你也被抓紧来了?快来婆婆身边躲着。”
谢留夷没有多说,直接用神识卷住她,将她从鼎中拉了出来。
原本魂魄不宜在百日出现,容易被阳光灼伤。但是这个婆婆有功德金光护体,外面又是谢留夷的剑阵,自然不会有碍。
那婆婆晃神片刻,才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天,眼中泛出泪花,激动得嘴唇发抖。
“我……我终于出来了?”
看到被剑气追着四处跑的青玄门弟子,她顿时面露憎恶,大喊:“是他们,就是他们杀光了村子里的人!”
她不记得凶手的长相,却记得他们穿的衣服。
谢留夷等她平静一些,才问:“你是牛头山的村民?”
老婆婆闻声,回头看过来,愣了半晌,扑通一声跪下。
“你……你是仙人吗?仙子娘娘,你要为我们做主啊!”
谢留夷没有否认,耐心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老婆婆忙不迭地讲述起来。从她的讲述中,当年的事情其实并不复杂。
牛头山中突然来了一群修士,说他们说魔修奸细,二话不说就开始屠村。老弱妇孺全部被杀死,青壮全部被抓走。
他们死后,魂魄被吸入炼魂鼎,日日受怨气折磨,村民的魂魄全部化为厉鬼。
老婆婆情况特殊,她们家世代行医,老婆婆也是个优秀的医者,早年四处游历,救过瘟疫中一城的百姓,功德深厚,有金光护体,才能在炼魂鼎中维持多年清醒。
先前老头说牛头山中的都是魔修,谢留夷还当是老头胡扯,却没想到当年他们屠村用的就是这个理由。
谢留夷直觉此中有蹊跷,转头看向被废了修为的青玄门太上长老。
他没了修为,外形迅速老化,像个行将就木的老僵尸,脸上身上全是灰尘,再不见一星半点高高在上的气势。
谢留夷走过去检查了一下,发现这老头马上就要死了,身上所有器官都在萎缩,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于是也不费力去问什么,手指作剑诀抵住他额头,搜魂。
老头活得比谢留夷还长,记忆自然也比她驳杂很多,找了许久,谢留夷终于找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由于老头寿命已经走到尽头,他的记忆也在消散,这段信息并不完整,谢留夷只看到一个面目模糊的年轻男人对青玄门掌门说:“只要你帮我做成这件事,我就抬你女儿做如夫人,如何?”
青玄门掌门犹豫道:“这……您确定吗?不过是个凡人,就算目睹了尊夫人生产,也看不出什么。这要是被剑宗发现……”
记忆戛然而止,手下的老人承受不住搜魂的损耗,已经咽气。
谢留夷眸色沉沉。
看来,当年牛头山的事情,谢家才是主谋。
那个年轻男人就是如今的谢家家主。
当年谢家主母生产究竟有何秘密,竟让他杀掉牛头山十数个村子灭口?
缘空不是说,小白花是他接生的吗?那么他和荀墨书才是应该被灭口的那个吧?
她看向疲于应付剑牢的掌门,掐了个诀,围攻掌门的剑气瞬间消失。
掌门喘着气停下来,茫然四顾,视线渐渐落在谢留夷身上,想了想,试探着走过来。
“剑君,太上长老他久久不能突破,寿元将近,生了心魔,这才犯下大错。如今首恶已经伏诛……您放过我们吧?”
他还想把锅全部甩到太上长老头上,却不知谢留夷刚才借着搜魂,已经把他们的恶行摸透了。
“谢家主母生产有何秘密?”谢留夷没理会他的花言巧语,开门见山地问。
掌门一惊,眼神飘忽,“没,没有啊,谢家主母……”
谢留夷抬起手,指尖一点灵光,“我搜魂,还是你自己说?”
搜魂会损伤对方识海,因此,正道修士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搜魂。谢留夷此前已经通知了剑宗执法堂的人,算算时间应该也快到了。
老头快死了,搜了魂也没关系,可掌门身体康健,到时候执法堂那里不好交代。
谢留夷还没狂到和全世界为敌,这么说不过是吓唬对方罢了。
许是因为自己经常干违法乱纪事,也可能是被谢留夷的剑气打怕了,掌门没有怀疑谢留夷的说法,当即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知道的全说了。
“谢家家主说……说谢家主母怀的孩子不是他的!”
谢留夷一道掌风打在掌门胸口,将他打得倒飞出去,“说谎!”
戴绿帽子和屠杀凡人有什么关系。
掌门吐出一口血,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却在谢留夷的威压之下再次跪下去。
“我……我说的是真的。谢家主母生产时有异象,为她接生的妇人看见了,回去之后四处乱说。后来……后来牛头山一个年轻人去外头找生活,恰好替谢家打短工,将此事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提起来,谢家这才知道牛头山十里八村的都传遍了。”
谢留夷:“……”
她这次能肯定,掌门没有说谎。这算什么?一个流言引发的血案?
她大概还原出谢家主母生产的过程。先是不知何故临产前回娘家,路上被人伏击,命大被缘空和荀墨书救了。
夫人生产,他们一个和尚,一个书生,自然不好意思亲自接生,就去附近村子里找了个接生婆。两人应该在产房外守着。
那么问题来了,什么异象是只有接生婆能看见,产房外两人却看不见的?而且这个异象,一看就知道这孩子不是谢家的人?
出家人虽然不打诳语,却能隐瞒一部分真相。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再去找一趟缘空。
不多时,剑宗执法堂的人便到了。执法堂的弟子服颜色比其它峰的更深,已经接近藏蓝色。当然,这点细微的差别只有剑宗弟子才分得出来。
谢留夷打开剑牢,把人放进来。带队的是化神期的师兄,她将事情简短地交代了一下。执法堂的人比她还沉默寡言,领队的师兄打了个手势,执法堂的人便将几个主要人物分开带走问话,全程不需要谢留夷插手。
没有用武之地的谢留夷只好先告辞离开。
既然这个副本是按照她的记忆编织出来的,那么这种主持公道的事情交给剑宗弟子绝对可以放心。
回到将离公会的时候,言于归他们还没回来,一直到深夜,大部队才陆续返回。
身上多多少少都挂了彩,但是伤都不重。
“我们请了城主府的卫兵和我们一起去救人。”钟长风简短描述了一下救人的过程。
“师父,你不知道,我们把被你废掉的元婴修士往城主面前一丢,他态度马上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真爽!”周海洋现在叫师父已经叫得十分熟练了。
谢留夷在他头上揉了一把,看了眼他胳膊上被利器划出来的伤口,“走,去练剑。”
堂堂练气剑修,竟然被凡人伤到,都怪她这个师父不够负责。
于是谢留夷十分负责地操练了周海洋一整晚,第二天,周海洋几乎是感恩戴德地看着言于归拉走谢留夷。
谢留夷将之前在青玄门得知的线索告诉言于归,言于归沉思片刻,问:“谢家主母现在怎么样了?”
谢留夷卡了一下,摇头。
“我觉得这件事情,与其问别人,不如问当事人。如果谢家主母还活着的话。”
于是,谢留夷改变方向,带着言于归御剑飞往谢家本家所在的城池。
进了城,两人找了间茶楼,正在商量如何打听消息,就听见街上一阵骚动。
走到窗边往下看,就见一辆十分华丽的马车从街头驶来,马车由价值连城的灵檀木所造,拉车的是双翼吞云兽,马车前有侍卫开道,后有美貌婢女跟随,声势浩大。
言于归瞥了一眼马车上的纹饰,转头凑到谢留夷耳边,“是叶家。”
叶家?那不就是谢家主母的娘家?
她依稀记得七世家中有这么一户以财力位列上位世家的家族。
真巧,她刚要调查谢家主母,叶家就自己来了。
茶楼一向是八卦的发源地,修士们在茶楼说八卦的时候可不会设隔音结界,谢留夷只稍微留意了一下,就听了一耳朵的小道消息。
“谢家主母抱病多年,今儿叶家大张旗鼓地来谢城,难道是人不行了?”
“我怎么听说,是谢家家主宠妾灭妻,轻慢正房,叶家这是来给家里姑娘撑腰的吧?”
“谢家主宠妾灭妻也不是一两年了,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你们就没想过为什么?”
有人好奇问:“你知道什么?”
先头说话那人得意地晃晃脑袋,“还不是因为,谢家嫡小姐拜入了剑尊门下。据说剑尊极疼爱这个小弟子,连星河剑主留夷剑君都要靠边站。这叶家早几年不管谢夫人,不过是因为已经放弃了这个出嫁女,现在突然想起替谢夫人撑腰,八成啊,是因为母凭女贵,想通过此举向剑尊高徒卖好。”
众人一听,纷纷表示赞同。
“剑尊是何等人物,咱们修仙界第一人!叶家也算那谢小姐的外家,这关系若修复好了,受益无穷啊!”
谢留夷听到这个评价,微微撇嘴。她记忆中的剑尊的确是修仙界第一人,可是副本中这个……啧啧,哪来这么大脸?
“哪那么容易?叶家这么多年对谢小姐不闻不问的,现在人家发达了,又想靠上来,若那谢小姐是个有风骨的,就不该理会。”
“那可是叶家,巨富之家,修仙之路艰难,多一个后盾有什么不好?”
两方人马立刻争论起了小白花该不该原谅叶家,简直比本人还上心。谢留夷不想再听下去,跟言于归简单交代了刚才听到的消息。
言于归眼珠一转,坏笑着说:“我们去谢家拜访。”
谢留夷:???
“你可是那位谢小姐的师姐,路过谢城,听说师妹的母亲病了,去探病不是人之常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