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缩手的动作让纪时也不得不做出回过神来的样子,“……哎,不好意思,抱歉。”
她讷讷地摇头,小声应道:“……没、没事,不、不要紧的。”
神态腼腆又局促,在暖黄调的灯光里她脸上的红晕没那么明显,可是纪时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脸上一抹不同寻常的不自然。
疑惑从心头一闪而过,随即被隔壁突然爆发的一阵叫好声打断。
隔壁营地放起了热闹的街舞曲,节奏明快又酷炫,一股现场disco的感觉,瞬间点燃了夜色里的气氛。
不过不管是纪时还是魏繁星,此刻都对隔壁的热闹没有一点兴趣,甚至不约而同地在心里嫌弃这份吵闹。
刚才那些抒情歌曲不好么,多浪漫呐!
不打算去凑热闹又都心里有鬼的两个人,难免有些尴尬,两个人并肩站在一起,保持同样的姿势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绞尽脑汁说些没营养的话:
“今天月亮挺圆的,天气也好。”
“嗯,农历也快到下个月初一了吧,今天廿五,天气估计好不了多久,天气预报说多地有雨,还有台风生成,兴许会影响到容城。”
“是么?你还天天看天气预报啊?”
“……呃、你手机没有推送么?”
“有的呀,但是我不看。”
看看,这对话多么没有营养,干巴巴的,说了也没有缓解多少尴尬。
最后还是纪时想起来一件比较有意思的事,问道:“你高一学的交谊舞,还记不记得怎么跳?”
魏繁星没料到他会突然提起以前的事,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记得啊,我们跳到高三呢。”
很多年前,大概就是他们上高一那段时间前后,教育部门有过关于中学生学习交谊舞的文件,可以促进学生身心全面发展,临水一中也是从他们这一届高一开始让舞蹈老师教授学生怎么跳交谊舞。
那时候的大课间,他们有时候是做操,有时候是舞蹈,舞伴并不固定,大家一开始还很羞涩,但时间一长,也就习惯了,甚至因为搭档跳舞还成了熟悉的朋友。
但纪时和魏繁星一次也没有搭档过。
“我们一次都没搭过,不如现在试试?”他想起这件事,总归觉得有些遗憾,干脆提出邀请。
魏繁星啊了声,顿时有些犹豫:“真的要跳吗?其实、其实我不太记得了……”
“刚才还说记得,现在又说不记得。”纪时扭头看她一眼,叹了口气,“我看你其实就是讨厌我,不想跟我跳,难怪以前从来没有跟我搭过舞。”
魏繁星从他的语气里莫名就听出一股委屈和愤懑来,顿时连忙摆手,“不不不,不是的,那个舞伴是、是老师随机安排的嘛,班里男生这么多,没搭到的人很多啊……”
纪时反驳道:“可是我知道xx当时喜欢xx,就特地跟人换了去和他搭舞,老师也不知道。”
你也会说人家是喜欢对方才特地换的,我那时候跟你都不熟好吗,魏繁星腹诽,抬头就看见他低垂的眉眼,心里又没来由地一软。
“那、那我们现在补上?”她小声地问道,又连忙补充,“可是我跳得不是很好,你不要介意。”
纪时闻言立刻就笑了起来,“没关系,我也跳得不好,我们自娱自乐罢了。”
“美丽的小姐,我能有幸邀请你共舞一曲吗?”他弯腰行礼,像旧影片里的绅士,文质彬彬地询问心仪的淑女。
魏繁星脸上发热,行了个屈膝礼,答应了他的邀请。
两个人都没有穿鞋,更没有漂亮的礼服,只是穿着方便行动的长裤,踮着脚,在沙地里一板一眼地回忆着很多年前老师教授的舞步。
一下两下,错身,旋转,有微咸的海风吹来,吹动了他们的头发和衣摆,舞步重复的多,他们逐渐适应,从生涩到流畅,最后如鱼得水。
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的高中时代,那个时候的大课间,必定是早上太阳最明亮最好的时候,绿茵场上年少飞扬的男孩女孩们,壮起胆子拉上手,在老师的带领下学着跳人生中第一支交谊舞《校园华尔兹》。
那些青春里羞涩的眉眼,和懵懂的心事,最终都沉淀在安静的岁月里,成了美好的回忆。
纪时已经不大记得起当年的魏繁星沐浴在阳光下是什么样的了,会不会也像今夜这样轻盈柔美?
灯光朦胧,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在沙地上摇曳着。
起初他们像以前那样,跳舞是跳了,该拉手挎胳膊也都做了,但不会去看对方眼睛,以前就是这样要求的,男女同学严禁用暧昧的目光对视,男同学更是禁止偷窥女同学脖子以下的部位。
可是突然间纪时叫了一声她:“魏繁星。”
她闻声看过去,恰好和他四目相对,眼神一经触碰,便渐渐变得胶着,接下来的每一次旋转、每一次错身,他们都别着头,互相看着对方。
空气渐渐就变得黏腻暧昧起来,尤其在这样灯光昏黄又繁星满天的浪漫夜晚里,人类的荷尔蒙迅速大量地分泌,撞击着彼此之间那层隔膜,有些东西仿佛马上就要跳出来。
在灯影下,魏繁星投入在舞蹈里,每一个动作都极尽柔美飘逸,纪时迁就着她的动作,配合得很默契,他进她退,她左他右,是舞蹈动作,也是成年人之间的互相试探。
她如同夜晚才出现的精灵,有着婀娜多姿的躯体,青纯魅人又不自知的眼神,每一个举动都能轻易撩动他的心弦。
最后一个动作结束,纪时站在她的身后,手轻轻扶着她的腰,弯着脖子靠近她耳边,将温热的呼吸撒在她脖子上,笑声低微又暧昧,“满意我的配合吗,舞伴小姐?”
他灼热的呼吸顺着脖颈的皮肤往衣服里钻,魏繁星明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立刻避开,可是她的脚底就像瞬间生了根,一动也动不了,甚至还有些发软。
“……很、很好。”她嗫嚅着回答道,低着头,不敢回头去看他。
纪时又笑起来,“希望我们以后还有机会一起跳舞,美丽的小姐。”
说着他手一松,放开了她,转身绕到她的面前,一手放在背后一手按着胸前,再次彬彬有礼地鞠了个躬。
抬眼时看她,目光温柔得如同一汪泉水,又格外专注,魏繁星呼吸一顿,眼睫颤抖起来。
刚要说什么,就听见刘媛媛的声音忽然传过来,“老纪,你带没带针灸针出来?快拿给我有用!”
暧昧丛生的气氛霎时间被打破,两个人像是突然被十二点钟声敲醒的灰姑娘,急匆匆离开舞会,回到现实。
刘媛媛跑回来的时候,纪时和魏繁星已经分开,一个拨弄炉子里的碳火,一个已经钻进了帐篷。
“什么事这么着急?”纪时抬眼看向刘媛媛,一脸淡定地问道。
魏繁星也顺势从帐篷里伸出头来,疑惑地看向刘媛媛。
俩人都一脸的若无其事,加上刘媛媛的确有急事,当然也就来不及发现他们之间的不对劲。
“那边有个一起玩的小帅哥,突然间胃痛,你有没有带针灸针?给他扎两针止止痛。”
“等着,我去给你拿。”纪时闻言点点头,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进他和陈竹的帐篷里去。
从随身的包里找出一盒银针,道:“走吧,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说着又回头问:“魏繁星,我们去看病人,你去不去?”
从语气到姿态,都和平时一般无二,正常到魏繁星差点以为刚才那场你来我往的舞蹈只是自己的一场梦。
她回过神来,点点头,从帐篷里钻出来,跑到刘媛媛身边,低头避开了纪时。
可在经过他身边时,还是听到了一声轻笑。
她忍不住又脸热起来,心里终于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别扭和紧张,她看了眼刘媛媛,提着一口气,生怕她发现点什么。
幸好刘媛媛的注意力此刻完全没有分给她的意思,径自将他们两个带到隔壁,陈竹见到他们过来,就问了句:“有针么?”
纪时点点头,看一眼捂着腹部坐在地上的年轻男人,把针给了徐鸣鹿,问道:“具体怎么回事?”
“就是刚吃饱,玩得太嗨了突然胃痛。”有个陌生的男人解释道,应该是刘媛媛他们刚才一起玩的。
魏繁星听了一耳朵,看向徐鸣鹿的操作。
他握住患者的小腿,让他膝盖向外用力伸展,取筋肉凸出处的凹洼,捏着银针飞快进针,一番捻转提插,用的全都是泄法,没过多久就问:“有感觉了吗?”
“……好像没这么痛了。”对方感受了半天,然后应道。
没过多久,他觉得自己胃已经完全不痛了,便有些惊奇,“怎么这么有效,一针见效,我现在好了!”
众人都好奇地围过去问真的假的,又问徐鸣鹿是怎么做到的。
其实很简单,徐鸣鹿取的这个穴位叫梁丘穴,它是胃经的郄穴,郄穴在临床上多用于治疗急性病症,止痛的效果很好,所以徐鸣鹿只在这里扎针,就可以缓解他的一时之痛。
不过他还是告诉对方:“这是暂时的,你最好现在立刻去医院就医,该检查检查,该吃药吃药,别耽误治疗时机。”
患者和他的朋友们忙应了,因为发生了这个插曲,唱歌什么的活动自然无法继续,收起针后,徐鸣鹿他们一起往自己营地这边走。
魏繁星和刘媛媛挽着胳膊走在最前面,纪时就走在他们后面,再后面是一边走一边给家里人拍照的陈竹跟徐鸣鹿。
刘媛媛问魏繁星道:“你也不过来跟我们一起唱歌,待在帐篷里无聊不无聊?”
魏繁星心虚地摇摇头,“……不、不无聊啊,纪医生不是也在吗?”
刘媛媛嗤笑一声,“你跟老纪能聊什么,病例分析?疑难杂症?还是学术继承?”
“没、没有……你不要这样说嘛,纪医生还是、还是很有趣的……”她听了忍不住替纪时辩解,说完又下意识回头看他一眼。
一眼就看见他笑吟吟地看着自己的模样,那双桃花眼微微弯起,星光和灯光全都倒映在他的眼底,流光溢彩,欲说还休。
魏繁星愣了一下,随即立刻回过头来不敢再看他,只觉得心如擂鼓,像揣着一只活蹦乱跳的小鹿,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一晚,她怀揣着突如其来的心事,在暗蓝的天幕下,小心翼翼地辗转反侧,久久不能成眠。
只要一闭上眼,就是纪时那双撩人过分的眼睛,连同右眼眼尾的那颗小痣都显得动人至极。
第六十二章 你喜欢一个人,就会觉得不……
这一晚没睡好的倒不止魏繁星一个, 纪时也没能睡好。
他的梦里都是魏繁星跳舞时的模样,柔软、轻盈、妩媚,散发着和平时的温吞不一样的光彩。
她清淡的五官在灯光里灼灼动人, 仿佛早春时节盛开的那一簇小花, 全是可怜可爱。
他梦见她,便难得地没睡好,半梦半醒地到了天亮,一睁眼,就是陈竹若有所思的一样脸。
“……师兄你做什么?”他吓了一跳, 不知道陈竹到底在看什么。
陈竹坐在旁边,低头看着他,笑了笑, 一脸的意味深长,“老纪啊,你也这个年纪了, 该找女朋友了,要不然生理需求都没办法解决,用进废退,你要记得。”
纪时一愣:“???”
陈竹说完这一通话就要出去, 临走前不忘交代他:“把自己整理好再出来。”
他这话叫纪时心里一顿, 拉起毯子看了一眼,明白了。
顿时一阵无语, 这不是正常生理现象么, 怎么到他嘴里,就听着这么奇怪?
他忍不住摇摇头,坐起来发了一会儿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看着一个点出神。
外头传进来说话声,魏繁星在问刘媛媛:“早上是吃鸡蛋粥么?”
刘媛媛反问道:“有带生鸡蛋吗?”
徐鸣鹿就说有,又说还有些昨晚没吃完的肉,没坏,还能吃,问要不要和吐司一起做成三明治吃。
大家说都行,魏繁星就问:“纪医生呢?他还没睡醒么?”
陈竹就道:“应该醒了吧,你去叫他一下看看?”
接着他的帐篷门就被敲了敲,发出“砰砰砰”的声音。
“纪医生,你醒了没有?该起来吃早饭了。”她的声音脆生生的,和他梦里的模样重叠了起来。
她又在外头喊了一声,纪时回过神来,赶紧应声道:“起了,马上就来。”
魏繁星就应了声好,脚步声又走远了。
她走开之后,纪时伸手扒了扒头发,把身上盖的毯子叠好装回背包里,然后拉开帐篷门,钻了出来。
太阳已经升了起来,脚底是细软白沙,远处是蔚蓝海面,魏繁星正和陈竹他们忙着早餐。
粥的味道已经飘了过来,锅里冒出白雾,清晨的海风一吹,白雾散开又聚拢。
魏繁星揭开锅盖,用勺子搅拌着米粥,纪时凑过去看,她抬眼笑着说了句:“你洗漱没有?”
她说话的时候耳边的发丝掉落下来,在脸颊边晃了晃。
“没有,这就去。”他一面应,一面极其自然地伸手替她将滑落的发丝重新别回耳后。
然后若无其事地转身走开,留下魏繁星一个人在原地发怔。
她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有些心虚的看向在另一边忙碌的同事们,撞上陈竹戏谑的目光,她忍不住眼皮一跳。
坏了坏了,这就被看见了么?都赖纪时!
但陈竹也没说什么,就笑笑,转头和徐鸣鹿说起三明治,“你这面包边不要么?不要的话我吃了吧,你快点,我饿死了。”
徐鸣鹿慢条斯理地往吐司片上摆培根和烤肉,温温吞吞地应道:“着什么急啊,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魏繁星把生鸡蛋磕进刚煮好的、沸腾的白粥里,再倒进葱姜水去腥,将鸡蛋搅散,就有了一锅金黄的鸡蛋粥。
纪时洗漱回来,见魏繁星正在晾粥,于是很自觉地过去帮忙。